长善与君玉歆对视一眼,小安最近这是换口味了,看腻了沉雪楼的温香软玉,对卖酒小妹有兴趣了?

“自香,你听我说,我是不是君家公子这事儿一点也不重要,我喜欢你这件事情才重要,你怎么听不明白呢?”君安的声音急切而殷勤,百般解释。

“可是我不喜欢你,你不要再来烦我了,我要收摊了,你快走吧。”少女好硬气,多少姑娘挤破了脑袋想嫁进君府,她回绝得倒干净。

“我来帮你,你一个女孩子不要干这么累的活儿。”君安眼巴巴地凑上去,又被那名叫自香的姑娘推开,推开了又上去,好个坚持不懈,好个厚脸皮。

长善傻了眼,直直地看着君玉歆:“拢翠怎么办?”

君玉歆揉了揉额头,发愁道:“小安不喜欢拢翠,你看不出来?”

好些日子前,拢翠就在宰相府的凉亭里抽抽答答地说起过,她最好最好的小公子有心上人了,那时候君玉歆以为她在瞎想,原来竟是真的。

第106章:刑场坟场

君玉歆跟长善并没有打扰君安,年轻人的爱情总是脆弱易碎,经不起半分惊扰。

长善说君玉歆讲这话的时候又像个老婆婆了,君玉歆掐指一算,心理年龄的确算得上成功迈入中年了。

细心的人们会发现,次日京城中准备科考的学子中少了十几人,大多都是一清早就从客栈离开,未与人道别,收拾了包袱便走了。

他们平日里或许低调不多话,习惯独来独来,我行我素,又或许喜欢高谈阔论,身边聚集着一大群朋友,他们没有太多的共性,但选择了在同一天离开。

“你昨晚做了什么?”君隐来问君玉歆,他已经不再派人去查君玉歆的事,许多东西,问君玉歆反而更清楚,查来查去最后还要猜测她的目的,两人之间更要生下隔阂,聪明如君隐,选择直接找君玉歆问答案。

“我在他们每人床头留了张纸条,上面写着他们的来历背景,最关心看重之人,又或者是他们干下过何等错事,威胁他们若不在今晨离开,便要将他们看重之人杀掉,或者把他们干的丑事揭露出来,更威胁不得找他们背后的靠山求助,因为他们的靠山自顾不暇。”

君玉歆果然直接,竹筒倒豆子一般说得痛痛快快。

“他们若不离开你还真准备杀他们看重之人啊?”君隐发笑。

“那是,做人要讲信用的,说杀他全家就杀他全家!”君玉歆认真严肃地说道,结果自己却笑了起来。

君隐捏了捏她的鼻子,说道:“也好,他们走了我反倒可以放开手脚。”

“今日哥哥,可要多去求几声菩萨恕罪。”君玉歆突然说道。

“菩萨若真有用,你我又何需这般辛苦?”君隐站起来说道,“你今日会去吗?”

“当然要去。”

京城的夏天总是格外的晴朗,天上连朵云丝儿都瞧不见,蓝得如一汪海水,澄澈透明,干净剔透,像是这世间的任何污秽之事它都染不上半点。

午时的太阳格外热情,毒辣得令人直想躲在阴处纳凉,喝一碗冰镇的酸梅汤,再来两片切好的西瓜,便是再舒爽不过了。

但今日不同,今日的京城热闹更比往常,就连习惯躲在树下纳鞋底的王老婆子都收拾了收拾,抱着一双千层底走上了街头,手中的银针往头皮上划了划,沾了些头油,针尖便更容易穿过厚厚的鞋底些,她闭着眼睛都能纳出一双上好的鞋底,所以她一边挤在人群的中央,一边还没有耽误手中的针线活。

王老婆子费了些力气才挤到了最前头,这里是平安街的菜市口,后方有一块很高的牌坊,上面刻着不知是哪位大家留下的墨宝,平安街三个大字显得苍劲有力,像是真的能佑得这街上的人们,平安百岁。

但也只是像而已。

京城已经许久没见砍头这回事了,皇帝古长月颇是仁慈,处死犯人的手法也比较别致,大多是在牢房里赏你三尺白绫,又或是赐一杯鸠酒,不会让犯人死在大庭广众之下,受千人万人唾骂观摩。

就连王老婆子在京城活了一辈子,也没见过几回这样砍头的光景。

乖乖,听说一百三十七个人呢,那人头摞起来,都得成个小山堆了吧?

坐在最上头的那个监斩的年轻小伙京中人大抵都认识,那是君家的大公子,这京中女子人人思慕的男子,谁若能得大公子一点垂怜,那便是祖坟冒青烟了。

君家大公子今日身着朝服,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透着严谨,温润的眉目中又含着官家的威严,女儿家们的心思都飞了,恨不得化作他袖口上的那一点刺绣,时时伴着公子一双修长如玉的好手。

这公子用他温润的眉目看了看日晷,看了看天上明晃晃的日头,等着时间差不多了,又用那双修长如玉的好手拣了根升筒里的签子,那签子涂满了红漆,端正的写着个“斩”字,那双手一抛,红色的签子在空中翻滚了几圈,最后跌落在地上,那个“斩”字正朝着烈阳,一时晃得人眼睛难受。

而后便听见了那君公子一声庄严迫人的“午时三刻已到,斩!”

壮实凶煞的刽子手们排成一排,共有十人,头带红巾,手持大刀,刀柄上也系着红巾,听说这红色能避邪镇鬼。

然后跪在地上已经许久,身穿囚服,头顶着鸡蛋西红柿各种杂物的罪人,在经历了狱中苦刑,游街受唾面之辱,又跪在此处至少半个时辰之后,终于走到了绝望的尽头,他们或哭得声嘶力竭,或吓得瘫软在地,又或者破口大骂着君家不得善终,更多的人是沉默。

他们的头被按在了木桩之上,刽子手们像是受过训练一样,挥刀动作整齐划一,高高扬过举过头顶,然后小臂用力,迅速砍下,甚至能听到一阵破风之声。

骨碌。

一颗人头落下,十颗人头落下。

人群中有人在凄惨的哭泣,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激烈的喝彩,喝彩声瞬间盖住了凄惨的哭泣。那些与身体分离的脑袋不受控制地滚得到处到是,血溅了满场,有一蓬血飞得远了些,溅在了王老婆子的鞋底上,王老婆子连忙呸呸骂了几声:“死了也不干净的狗官!”

骨碌,骨碌。

二十颗人头落下,五十颗人头落下。

人们渐渐不再喝彩叫好,血流得越来越多,开始像是舒展的花藤一般一般,蔓延到了看客们的脚下,人们往后退了几步,怕那血沾了鞋子,他们嫌脏。

骨碌,骨碌,骨碌。

六十颗人头落下,八十颗人头落下。

人们终于陷入了沉寂,有人已忍不住捂住嘴吐起来,是太血腥了些。

正在此时,天空响起了一声惊雷,真真切切的是晴天霹雳,炸响在上空,像是上天也在动怒,怒于这场人间惨剧,吓得看热闹的百姓一声惊呼。

大雨忽然而至,倾盆而下,疯了似地冲刷下来,一道道雨柱打得人脸生疼,将人们的皮肤击出一圈圈起伏的波纹,这雨像是给了人们一个远离的借口。

我才犯不着淋着这么大的雨就为了看个砍头,于是不少人呼啦一声散开,躲进了四周的房檐之下。他们又有点舍不得,毕竟这等难得的光景,一辈子可能只能看到一次呢,那就离得远点看好了,免得挨得太近,血腥味冲了鼻子。

君隐像是没有感受到这场大雨,也没听到天上滚滚而来的闷雷,默然冷酷地坐在高椅之上,看着这雨越下越急,越下越疯,依然毫不留情地说着:“斩!”

骨碌。

第一百三十七颗人头,落下。

再也没有人叫好了,王老婆子的鞋底都纳不下去了,揣进怀里念了声“阿弥陀佛,造孽哦”。

看台前也只有几个稀稀拉拉的人还固执地留在那里,有谁家晕倒过去的女眷,哭喊着“老爷啊”,声音一声比一声凄厉刺耳。

君玉歆坐在一处视野极佳的茶楼上,与顾舒玄没羞没躁地靠着,看着场下这场处刑,她的脸上没有痛快肆意,也没有悲伤不忍,她没有表情。

“你还好吧?”顾舒玄有些担心地握住她的手,长善和红槿早就不忍再看躲到里面去了,白帝羽更不喜欢看此杀戮干脆没来,拢翠就更不用提了,光听听就够她吓得够呛的。

只有君玉歆和顾舒玄从头到尾,看完了这场砍头大刑。

顾舒玄很想从君玉歆最细微的表情看出一点点她内心的情绪,可惜君玉歆从始至终,不动如山。

君玉歆冲他点了个头,示意自己无碍,又找小二借了把油伞,走下了茶楼,走进了众人已离去,显得空旷寂寥的刑场。

她撑着油纸伞,缓缓地走在漫天的雨幕里,很多年过去,人们都忘不了那日那一幕,有一个姑娘,她身着一身天青色的长衣,脸上覆着一块白纱遮着眼睛,及腰的长发在风雨里翻滚起来,杏色的伞下看不出她的表情。

她就像是凌波而来的仙子,一点点踏过地上的鲜血,那些鲜血因为雨水的冲刷已经淡了不少,但依然浓烈,然后这血水染红了她足上的一双素色的绣鞋,那红色浸染了上好的鞋面,像是开出一朵朵血色的蔷薇。

渐渐走到血浓处,她停在一颗人头面前,抬了抬伞,入眼便见滚落了一地的脑袋,雨水冲洗过后便越显得湿漉漉孤粘乎乎,像是有谁的魂魄缠绕在此处不肯离去。

君玉歆望着刑台上那位看似温润如玉实在冷漠疏离的公子,那公子也看着她。

“玉歆,我可是太残忍了?”公子一身官服尽湿雨中,贴在他身上,更显得他身材欣长。缓慢抬眼,眼中有着些许挣扎之色。

“残忍的是我,委屈哥哥你了。”君玉歆说道。

一百三十七个活生生的人,就因为自己一句“斩”,便人头落地,魂断当场,任是谁都无法轻易地说一声:不过尔尔。

哪怕是君隐,哪怕是顾舒玄,哪怕是任何人。

除了君玉歆。

第107章:尘埃落定

君隐也走了,这雨越下越疯,半点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君玉歆把伞偏了偏,给一个一直站在雨中一动不动的女子遮了遮雨。

她混身湿透,勾勒出曼妙的身姿,依稀可见三年前她的风韵,湿淋淋的面纱遮着她半张脸,也贴在她脸皮上,那丑陋的,狰狞的伤疤便浮在面纱之上,像是一副不甚好看的刺绣。

君玉歆陪她看了一会儿雨,又看了一会儿这满地的一百三十七颗人头,若有人揭下的面纱,便能看到她眼中的残酷和冰冷。

并非是她对生命极其漠视,只是她生来便是阴狠的,这是娘胎里带来的劣根性,后天难以改变。

“我没有骗你吧,我说我会杀了他替你报仇。”君玉歆望着一地的人头,轻声说道,合着这哗啦作响的雨声,她的声音如同也沾了湿意。

“他…真的死了?”灵姬的声音带着太多的不确定,太多的不可思议,她曾无数次想象过赵志书不得好死,甚至想象过亲手取他性命的情景,现如今赵志书的人头就在她眼前,她反而有些不敢相信。

君玉歆细长的青葱手指一指,指着一个不远处的人头,说道:“他的样子,你会认不出来吗?”

“真的死了,真的,死了…”灵姬喃喃自语,神情恍恍惚惚,仅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里全是空洞。

如果往日里一直支撑着灵姬活下去的是仇恨,那么当这仇恨烟消云散之后,她该凭什么过活?

“是的,他真的死了。”君玉歆替她确认,认真地重复。

“呵呵,死了,呵呵呵,死了啊,哈哈哈…赵志书,你终于死了!哈哈哈…”

她推开君玉歆的油伞,在这尸横遍野的地方放声大笑,笑得声音破碎,笑得身姿摇摆,笑得弯下了腰,应着满地流动的鲜血,她的笑声寂寞而苍凉,久久回荡。君玉歆看着她,她像是一朵在雨中摇曳着的花,在迅速地枯萎凋零。

君玉歆又低头看了看脚边赵志书的脑袋,他脸上的表情是不负众望的害怕,惊惧,靠着女人一路爬上去的男人,果然是怕死的。既然怕死,当年何必做那么多的孽?

老天不收你,自会有人来收你。

“咳咳咳…”灵姬笑得太过用力,以至于撕裂嗓子,咳出了血来,一缕血丝顺着她的嘴角流下,转眼便被大雨冲走不见了。

“灵姬,你欠我一个天大的人情,我还没有找到让你报答的机会,所以好好活着,还了我的人情,你再想办法去死吧。”君玉歆冷漠无情地说道。

一个人一无所有之后,还要苟延残喘存活于世,只能因为她有不得不活下去的理由,这理由不需要太大,甚至可以很渺小,比如一定要寻到一朵花,一定要看到一处晚霞,便能成为一场艰难的生存的支撑。

灵姬以往的支撑是对赵志书的恨,可赵志书已死,君玉歆便再给她一个,活着,为我所用,有朝一日为我去死。

君玉歆会不会让灵姬赴死,她自己也不知道,但此际情况下,给出这样的支撑点,至少可以让灵姬有一个继续活下去的理由。

“君小姐。”灵姬忽然唤了她一声。

君玉歆侧头听她细说。

“其实君小姐你根本不爱任何人对吧?你只爱你自己,所以你永远不能体会我的痛苦,哪怕我像个疯子一样踏上你的贼船,你也只会看一看我有没有利用的价值,否则你根本不会让我接近你半点,你所有一切都是为了你自己,你是一个极其自私,又极其可怜的人。”

灵姬一边笑着一边说着,她看着君玉歆漠然的表情,脆笑一声,那声音一如她唱曲儿时那么动听,她说:“君小姐,我很同情你。”

不爱任何人吗?

君玉歆抬头看了看茶楼那处,上面有顾舒玄,有长善,有君安,她又回头看了看刑台上那把椅子,之前这里坐着君隐。

只爱自己吗?

君玉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那是一双干净白皙的素手,但君玉歆知道,她的手上满是血腥。

所以,或许连自己都不爱吧。

“可是,我永远不会被赵志书辜负。”君玉歆只这般说道。

“你错了,赵志书给我的除了辜负之外,还给过我一段最美好的时光。”灵姬笑着摇头,君玉歆或许是永远无法体会灵姬此时的心情,那应该是一场如同急风肆掠过后的冰原一般,千疮百孔,永远寂静,但又有着亘古的美丽。

她目送着灵姬走远,在大雨滂沱中,好像每一步都那么飘忽,像是随时会倒下。

顾舒玄在茶楼上看了许久,他也不太能明白,为什么君玉歆站这样的遍体尸骨中,依然可以那么从容自若,好像能做视若无睹,又好像再多的性命在眼中也不过是一道轻烟一般。她平日里的嬉闹与她此间的无情,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她?

刚才突然那一声惊雷时,连他都惊了一下,那雷声显得如此的突如其来。可是君玉歆却连眉都没动一下,好像那一声雷从未响起过。

到底是经历过什么,才能修炼得这般的不动声色,心如…死灰。

“长善,君玉歆到底经历过些什么?”他没有回头,一直看着撑着油纸伞的君玉歆,那个身影真寂寞,孤伶伶的,好像谁都不能靠近她。

长善认真想了想,想起了入京时京郊的那场截杀,若真要说死的人多人少,死得凄惨凄凉,那日死去的刺客只怕也不会少于今天这个数目,死法也是颇凄凉的。长善说道:“她最看重的人,为了保护她死掉了,而今天死的这些人,算得上是帮凶。”

长善终于是聪明了一回,想到了帮凶这个词。

“就是那个赵简辰?”顾舒玄记得,那日他初见君玉歆,君玉歆曾抱着一个男人的尸体放声痛哭,好像那天也是这样的大雨,她曾哭得昏天暗地,撕心裂肺,那是他唯一一次见到君玉歆那般失态癫狂,好像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

“赵简辰的父亲也是保护她死掉的,赵简辰于君玉歆,不仅仅是侍卫,而是真正的生死之交,真正的。”长善说着她也知道得不多的那些事,她只是听说,赵简辰的父亲死得同样悲壮,为了保护她拼死战到最后一刻,所以君玉歆应该是很痛的吧?

其实她不懂,君玉歆薄情,怎么偏对赵简辰父子重情?

按着世人的看法,那只是两个再普通不过的侍卫罢了,普通的贵族,是连多看一眼都不会的。

已经有人来收尸了,大概是不会有人在意谁的脑袋对上了谁的尸体的,都是死人,而且都是死的犯人,拉到乱葬岗一扔,会有***了许久的豺狼野兽前来分食。

他们连草席裹尸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像死猪肉一样被横七竖八的堆上板车,一车一车地拉走。

这些几天前还养尊处优的贵人们啊,谁能想到转眼之间就人头落地?这一场声势浩大的砍头大刑,甚至可以用壮观来形容。

“这位小姐让让,你踩着这脑袋的头发了。”穿着蓑衣的干瘦的收尸人对君玉歆不耐烦地喊了一声。

君玉歆让开两步,让他把那个不知哪个倒霉鬼的脑袋抱走。

“这谁家姑娘,是不是有病?”收尸人咕哝一声,奇怪地打量了君玉歆两眼,谁家的姑娘会站在这鬼地方一动不动?看上去还是个瞎子。

顾舒玄接过君玉歆手中的油伞,揽过她的肩头,陪她望着这里的血流成河,腥臭的血腥味在雨水中冲淡了不少,不再刺鼻,不过是短短的两个时辰,这里了却了一百三十七个人性命。

“结束了。”他说。

“暂时结束了。”君玉歆更正他的说法。

从君玉歆决意给赵简辰报仇的那一刻开始,她便知道总会有一日,这京中会血流成河,会日月无光,会被她的一意孤行搅得动荡不安。

她努力地寻找着最不伤人心的方法,终于让她找到了。

贪官嘛,本就该死,更何况这一百三十七人还是贪官中的极恶之辈,更是死有余辜。君隐没有判他们满家抄斩,株连九族之类的更严酷的刑法,只是将罪魁祸首处以极刑,而这些人家中的家眷一律流放。

君玉歆自认是他们活该,该死。

所以她面不改色。

她只是突然有些迷茫,还要杀多少人,才够铺就一条路,让她踩着,可以用赵简辰留下的宽刀,砍下古长月的人头?

刚才她不是没有看见人群中那些悲痛欲绝的脸,那些人仇恨地看着君隐,或者说看着君府,这一百三十七条人命,终究是要算在君家头上的。

君玉歆算来算去,总是无法避开这个结局的。

突然雨停了,就像这雨来得急一样,去得也快,只一转眼,天便放晴,一如来时,蓝得如一汪海水,澄澈透明,干净剔透。

君玉歆抬头望了望天,一道七色的彩虹贯穿而过,色彩绚烂,像是在庆祝京城有了一番新容貌。

是的,这腐败了太久的朝堂,终于要焕发出新的生命力了。

自此,凶名震天下的“一三七诛臣案”,终于尘埃落定。

第108章:终于会试

会试如期而至,在夏蝉的鸣叫中,怀揣着莫大抱负的学子们赤手空拳,在考场外头排起了长长的队伍,有年轻的少年,脸上还写着稚嫩,也有已发白发的中年,大都有些焦虑不安。这中间不知有多少人已经在考场上来过数回了,每三年一次的会试对他们而言都是一次希望,但大多都是失望而归。

往些年能拔得头筹入朝为官,衣锦还乡的都是些早已圈点好了的人,会试不过是走一遭过场罢了,这其中许多暗中门路普通的学子们也清楚,但他们亦是无奈,他们能如何?只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去尝试。

直到那场混夹了血腥味的大案定下,死去的人像小山一样堆起,震惊中的学子们终于看到一丝他们期待了太久的光明,正如那天贯日的彩虹一般,绚烂夺目。

君家又树起了一百三十七家人的仇恨,但也得到了诸多学子的爱戴,那***贪官君发财,不知是上辈子积了多少德,生了一个如此深晓大义的儿子。君家的大公子大刀阔斧横劈而下,劈出了朗朗乾坤,劈出了日月星河,劈出了羲和国最大的道义!

学子奔走相告,斩了,斩了,那贪脏枉法的狗官都被斩了,科场有救,朝廷有救,羲和有救!

政治便是如此,他们永远不会知道,他们奔走相告的好消息,是经过一场怎样的精心布局,才最终得成的结局。百姓们永远只看得到最后的画面,前面那些或阴暗或卑鄙的陷害谋划,是他们不能目及的无底深渊。

等到有一日,学子们走上了金殿,穿上了朝服,血与泪的教训会告诉他们,官不是那么好做的,至少不是像你们想象中那么好做的。

君玉歆与君隐并肩走在平安街上,看着满脸紧张的书生怀揣着激动和忐忑走向科场,他忽然笑道:“那日我是否令你失望了?”

那日的君隐,的确手颤了。

“没有,换个人,不可能比哥哥你做得更好。”君玉歆环住君隐的手臂,只觉得今日这阳光分外晴好,连空气中都浮动着希望的味道。

“此次朝中清洗,楚家,江家的门生几乎被斩杀殆尽,皇上往年安排的人手他也自己清理了个干净,朝堂换血,现在正是大虚之时。”君隐似有所指。

君玉歆了然一笑,朝中现在的确大虚,君隐没有给那些人半分机会,直接斩杀,连流放的判罚都不曾给过,唯一的仁慈是放过了他们的家眷。此际的金殿,只怕只余稀稀拉拉十几人,空落得让人看了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