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香目瞪口呆,满脸地不敢相信。

但她知道,她没有活路了,落到君府手中,她没有活路了。

那方的君安提了提袍角,拱手对邓大人说道:“大人不好意思,今日来你这大堂之上没有备上好茶,这便不久待,姐姐,姨娘,咱回府。”

“你站住!”邓大人大怒不已,往日多少次君安便是这样挥一挥衣袖,气得他七窍生烟,却无可奈何的,今日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机会,他岂甘放弃?

“怎么着,嫌你两条腿碍事,想追上来让小爷打折了?”君安回眸,戾气十足!

君玉歆握住君安的手,果然他体内脉息紊乱。

他正压着狂怒和悲伤,装出这副***样子,再有人挑衅,他今日只怕真要血洗了这大堂!

眼尖的君玉歆看到有人送了一封信给邓大人,她便知道无事了,对着孟钦说道:“姨娘,咱们回家。”

说着走到另一边,托起孟钦的手臂,迎着众人疑惑不已的眼神,款款走出了京兆尹的大门。

孟钦明白,君玉歆与君安左右相搀,这是相府正夫人才能享有的待遇,今日的君玉歆和君安,认下了她这当家主母。

她为之奋斗了一辈子的君府,第一个认下的她是真正当家主母的人竟是她曾经暗杀过的君玉歆,这实在讽刺,又感动,于是这位坚韧多年的姨娘竟有些热泪要洒出来。

回到府中的君安像是被人抽去了全部的力气,一踏进家门,便晕倒过去,君玉歆扶住他叫来长善:“搀着他下去休息,喂点参汤。”

“你也真是的,早知道自香不对劲怎么不早点告诉他,小公子哪里受得了这打击?”长善嘀咕一句。

“你懂什么,扶他下去。”君玉歆白了她一眼。

然后君玉歆与孟钦告辞,去了君隐的书房中,她知道,君隐一定在那处等着他。

近半个月不曾见面的君隐消瘦了些,想来这些天熬得很辛苦,刚刚沐浴完的他长发披散在肩头,手中还握着一只墨迹未干的毛笔,正支着额头小睡,君玉歆看了又看她的这位哥哥,生得这样好看,又这样有才能干的哥哥。

“你在看什么?”君隐慢慢睁开眼,笑望着眼前凑得极近的君玉歆。

“我在看什么样的女子才配得上我家哥哥。”君玉歆笑道。

“整天就知道瞎说。”君隐捏了捏她的鼻子,拉着她坐下,“我不在这些日子,家中可是鸡犬不宁。”

“还好,只是小打小闹。”君玉歆托着下巴望着他。

君隐放下手中的笔,拿出君玉歆给他的信,问道:“我照你信中所说的做了,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那信中写的东西很重要,写的是让君隐去找古长月,称君家愿意交出巧云阁,天宝斋两处生意上交给皇上,以充盈国库。

巧云阁产丝绸,天宝斋出珠玉,分号在全国不计其数,每日银钱滚滚,算得上是君家的大生意。

君玉歆用这两处生意,换了君安一条命。

最难能可贵的是,君隐不知任何原由,只因着君玉歆一封信便听了她的,不闻不问地就轻飘飘地交出了这两笔巨大的财富。说不感动是假的,有人这般信任你,谁能不动容?

“我知道小安喜欢这女子之后,便派人蹲守,想看看这女子是否真的干净,但一直都查不到什么。”君玉歆从头说起。

“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君隐知道肯定有事让君玉歆改变了心意。

“拢翠,依拢翠自己的性子定是做不出扮作自香的模样去摸进小安房间的,定是有人在背后唆使,我问了她,她却不肯说,但监视自香的人却来告诉我,拢翠去找过自香,我不得不生疑。”君玉歆说道,“那日我掌掴拢翠时,小安体虚乏力,我更是奇怪,以他的武功底子不可能虚弱到这般地步。”

“嗯,接着呢?”君隐像个耐心极好的倾听者,总是笑望着君玉歆。

“于是我想到了自香身上的酒香味,我让拢翠去了沛城,找了我的朋友云之遥,他帮我查明了原来真有一种香料,混和了五石散和软筋散之后,再辅以其它几味香料,便能化人武功,迷人心智,最可怕的是让人对其产生依赖。只是这毒药香味过于浓烈,最好便是以其它味道遮盖,自香用的是酒香,倒也她卖酒的身份十分契合。小安那么喜欢自香,一部分是他动了真情,另一部分是这药物作祟。”

“何必非要让拢翠去沛城查,君家有不少药铺,在京中查不一样的吗?”君隐问她。

“想得出这么精妙计划的人,只怕早已暗中监视了君家的各大药铺,就是为了防止君家有人查出这其中的猫腻,我若在君家的药铺中去查去问,岂不是打草惊蛇了?”君玉歆笑道,“我寻得好辛苦才寻到不在君家管理之下的药铺,配了个方子做成药膳,诱着小安吃下去,又不再让他出去接近自香,这才慢慢止了他的毒性,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五石散便是像鸦片一样的东西,会让人上瘾,产生幻觉,君玉歆不敢想象,若是发现得不及时,君安会变成什么样子。她心中对恨意,便也是那时埋下的,对君安存着如此歹毒之心的人,她怎么可能放过?

第116章:拷问自香

“你考虑得倒是周全。”君隐笑说,“知道那自香有问题,连家中要办喜事这种大事都能劝说得老夫人低调行事,如果大张旗鼓,此时不知多少人看君家笑话,自家妻子状告夫君强暴,说出去都可笑。”

“这个人的最终目的是既想毁了小安的精神,又想毁了小安的身体,自香去京兆尹状告小安这一招,的确是漂亮,正中小安软肋。”君玉歆摇头叹息,只怕小安很久都走不出来这个阴影了。

“他需要磨砺,这不正是你的目的吗?”君隐明白,君玉歆没有早早地向君安揭出这个阴谋,是因为君安不会相信君玉歆所说,有些事总要用最残忍的方式摆在他面前,他才肯相信这只是一个骗局,才能勘破其中虚伪。

“我不知道此次动手的人是江家还是楚家,但我知道,他们利用了古长月忌惮如今君家独大的心思,京兆尹今日若是没有古长月的授意,绝不敢对小安如此无礼。”君玉歆说道,“我叫哥哥你交出的那两桩生意,也是顺遂了古长月的心思,他不就是想一点点蚕食君家吗?那就如他所愿,做个样子给他看好了。”

今日不管是孟钦的据理力争也好,小安的纨绔不羁也好,若没有君隐在宫中跟古长月谈判,任何人都别想把君安带回来,真正陷害君安的岂是自香这种小角色?是古长月,是江家,或者楚家,是他们心照不宣地合谋起来设了一个局,诱着君安入局。

他们想一个一个击垮君家的人,最好下手的人便是君安。

这个设局的人很清楚君安的心理,他们刻意安排了一个会跟他忤逆着来的普通女子,这女子善良纯洁,不贪图富贵,出淤泥而不染,还有一点小刁蛮,简直是前一世里小言小说的经典桥段,他们运用得如此熟练,君玉歆都忍不住要叫好。

“我想,你很想见见那个自香,见过她之后,你的疑惑就迎刃而解了。”君隐起身说道。

“哥哥你把她带回来了?”君玉歆正想着怎么问京兆尹要人,君隐便带回来了?

“宰相府这点本事还是有的,想不想去看看?”君隐拉起她的手带着她往外走,在他们忙着在大堂上与京兆尹吵嘴皮子时,君隐已经在做其它的事了。

这是君家的地牢,平日这里并没有什么人来,君玉歆也是第一次见识,并没有腐臭之气冲鼻而来,反而很是干爽,君隐带着君玉歆按开了几个机关,里面走出君家的暗卫,君玉歆一向都知道君家有暗卫的。

暗卫沉默寡言,举着火把带着他们二人走向地牢的深处,那里正吊着自香。

君玉歆看了看她,这女人依然无甚美貌可言,再平凡不过的长相了,脸上有几道血痂,想来刚才受过刑。

君玉歆坐在她前方的椅子上,说道:“你是准备自己招,还是准备我让你招。”

“我什么都不会说的…”她气息有些弱,声音也不大。

“你有两个选择,一,自己说给我听,我会让你死得痛快一些,二,我打到你说给我听,死得就痛苦一些,你选哪个?”君玉歆诚实地说道,不管自香选哪个,都会死,区别在于怎么死。

“死了这条心吧…”自香断断续续说道。

君玉歆动了动嘴角笑起来,暗卫们亲眼看到那笑容中的天真,如此天真的笑容在这阴森森中的地牢中越显恐怖:“看来,你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在乎你爹的性命。”

“爹…我爹,你对我爹做了什么!”自香扭动挣扎起来,带动铁链叮叮铛铛作响。

“我不喜欢太吵,上刑。”君玉歆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她很清楚审询的技巧,这种技巧是她前世被人审询,以及她审询别人中学到的,不要太着急,折磨得受刑人精神快要崩溃了,她自然什么都会告诉你。

但这过程,于受刑人而言,格外难熬,因为她根本不知道你下一秒会对她做什么,这种恐惧才是最痛苦的。

这样的审询方式原始粗暴,但极有效。

自香的惨叫声在这狭小的地牢中回荡,听着像是鬼哭狼嚎,君玉歆却置若罔闻一般,放出一杆烟袋在手边的桌上,自香定会认得的,这是她爹爹从不离身之物。

“停。”君玉歆轻声唤住正挥着鞭子的暗卫,暗卫闻声停手,将放在地上的一桶盐水泼在自香身上,痛得她又是一声惨叫。

君玉歆看了看她身上血迹斑斑的衣服,说道:“想好了?”

“我…”自香迟疑着,“你把我爹怎么样了?”

“啧,居然还跟我谈条件,继续打。”君玉歆摇了摇头,怎么就总是有人不识时务呢?

下面的毒打仍在继续,上面的暗卫统领端给君隐一杯茶,谨慎地问道:“公子,小姐是不是受过训练?”

“没有,这是她天生的。”君隐笑着喝了一口茶,他从来不相信君玉歆的谎话,什么都说是天机山教的,天机山怎么可能教她那些东西?无师自通便是无师自通,偏要给自己找个挡箭牌。

那统领有些讶异,早在代家屠门时他便见过君玉歆的镇定和从容,她似乎不怕死亡,不怕鲜血,这与她的年纪和阅历都不相符,更与她大小姐的身份不符,他不明白,怎么会有人天生便擅长阴暗?

“你也奇怪吧?”君隐问道。

“属下知错。”身为暗卫是不能怀疑主人任何事的。

“无妨,我也奇怪,不过我觉得挺好,如果有一天她要用到你们,你自可信她,如信我一样。”君隐放下茶盏,走到扶手处看着下方的君玉歆。

第三轮毒打已经结束了,自香已经奄奄一息,君玉歆站起来看着她满脸鲜血:“你知道你最该死的地方是哪里吗?不是妄图算计君家,而是伤了小安的心,又害了拢翠,我这人护短,从来都是帮亲不帮理的,我不管你是任何原因任何苦衷,这其中任何一项,都足够你死一万次的了。如果不想你父亲也受同样的折磨,告诉我所有的事情,我或许考虑放他一条生路。”

那边的自香半天没有答话,如果不是还有微弱的呼吸声,几乎要让人怀疑她已经死了。

君玉歆这一次的耐心很好,等着自香开口说话。

“小公子第一次救我时,我并无意害他,也是真的不喜欢他。可是后来,我爹扭伤了腰,还重病一场,其实不是病,是中了毒,他们逼我接近小公子,让我使小公子对我付出真心,又在我身上抹了香药,我一开始并不知道那是什么,直到有一天小公子跟我说,他一日也离不开我,离不开我身上这味道,我便知道这是毒药。可是我爹在他们手上,我不得不答应他们。”

“真是个悲惨的故事。”君玉歆淡淡地总结一句,“他们是谁?你已非处子之身,是谁做的?还准备嫁进君府,是想让小安戴一顶天大的绿帽子吗?”

自香艰难地抬起头来看了君玉歆一眼,现在她相信,站在她面前的这个十六岁的小姑娘,是一个铁石心肠,冰冷无情的人,任何柔情和悲伤的过往都不能使她动容,她放弃了想感动君玉歆的念头。

“是她们的弟弟,我成功勾引了小公子,但她们弟弟是个禽兽,玷污了我的清白,还说我反正是要给小公子玩腻的人,因为我已非完壁之身,所以他们不可能让我嫁进君府,不然那时候一切都穿帮了,而且你们又一意要将婚事低调进行,他们并不能等到大婚那日再给君家羞辱,这才让我去状告小公子,我并不知道她们是谁,我真的不知道。”自香生怕君玉歆不信,还重复一次。

“我知道。”君玉歆笑笑,这京中能有一个如此禽兽不如弟弟的人,只能是江家姐妹,而那个禽兽正是江松寒。

“我知道的全部都说了,求求你放了我父亲。”自香哭着哀求。

君玉歆只是漠然地看着她,她的同情心极少,自然不会浪费在这种人身上。她没有回答自香会不会放过她的父亲,只是转身时淡淡说了一句:“没用了,杀了吧。”

她要让自香死都死得不甘心,死都得不到答案。

君隐站在门口处迎着她,递了条热毛巾让她擦手,问道:“你还好吧?”

“我很好,把她的尸体处理好,不要让小安看到。”君玉歆一边擦着手一边说道。

“你似乎并不满意这个结果?”君隐与她并肩,看她神情并不高兴。

“我原本以为能与古长月达这样默契配合的人会是楚家,没想到是江家,那说明楚家还有后招,我不知道他们下一个要对付的是谁。”君玉歆微垂着头,她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推力,正在推着君家往一条很危险的路上走。

她必须在这推力目的达成之前,寻到最稳妥的着陆方法。

是的,君家现在就是一个正飘在半空中的气球,随时可能爆炸。

没有了江家和楚家制衡的君家,于古长月而言是一个天大的威胁,他会想尽一切办法打压君家,甚至不惜与楚家和江家合作来击垮君家,君家的位置太危险了。

“哥,削权吧。”君玉歆对君隐说道。

“我懂得,已经在着手准备了。”君隐岂不明了君玉歆的担心,他一样知道君家现在的处境有多凶险,早已开始暗中着手。

“会很痛,很痛很痛。”君玉歆自言自语说道。

第117章:深情无用

自香以一种较大的声势引起了君家的注意,但又以一种格外草率的方式被结束了性命,于君玉歆而言,她并不觉得留着自香一命,方便日后折磨她,让她活在无尽的痛苦中好,也不觉得留着自香日后反击江家有用,她在君家呆得久了,便染上了江家的一些习气,比如粗暴,比如跋扈,比如护短。

她不想自香还留在这个世界上,让君安有着一丝幻想。

君家所有的人都需要迅速长大,现在的君家看上去虽与当初无异,依然如日中天,手掌权柄,甚至更为强大,削弱了江家和楚家之后,君家几乎一家独大,但这也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

一向对危机嗅觉十分敏感的君玉歆,内心有些担忧。

“小安?”君玉歆推开君安的房门,里面却空无一人,问下人他去了哪里,下人只说他出去寻乐子了。

相府的下人也觉得奇怪,虽然别人不知道,但相府的人却是知晓的,这些天相府一直在忙着小公子的婚事,可是这还没过门的媳妇儿转眼就把小公子一状告到了衙门里,险些闹出天大的笑话来,怎么小公子还有心思出去***作乐呢?

那日君安回府昏倒后醒来,令下人把这屋子里所有为他婚事准备的事物全堆到了后院中,他亲自点了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那里有从江南运来的凤冠霞帔,有精心准备的菜肴材料,有一匹又一匹光滑细腻的红绸,有一张又一张请城外八十岁的巧妇亲自剪来的红色喜字,他提着一壶酒,喝了一口,将剩余的酒都洒在了这些事物上面,然后燃了个火折子,付之一炬了。

听说小安看着燃烧的大火笑得狂妄肆意,笑得疯癫可怕,笑得无人敢上前多问一句,大家便有些想念那个伶俐可爱的小丫头拢翠,若是拢翠在,小公子或许不会伤心至此。

正当君玉歆不知道上哪里去找君安的时候,白帝羽递了个帖子过来,说君安在伶人楼里醉得一塌糊涂。

君玉歆领着长善便直奔而去,连轿子都没坐。

“顾舒玄我跟你讲,不就是个女人,你还真当我稀罕不成?我呸,在这京城里头,小爷手指头勾一勾,多少姑娘排着队地往爷怀里钻!”君安抱着酒坛子大喊大叫。

顾舒玄架住他双手,怕他一个站不稳便要摔了,口中说着:“自然如此,小公子一向***,哪会为一个小小卖酒女子伤心?”

“还是你懂小爷,顾舒玄,你可要对我姐好点,你要是敢负了我姐姐,小爷告诉你,就算你逃到离诀国去,小爷也要追杀到底!”君安手一抬,手中酒坛里的酒水清清亮亮洒了一地,看得顾舒玄嘴角直抽,三百两银子一坛的佳酿哪是您这么个糟蹋法?

“你姐姐…不会被我辜负。”顾舒玄的话,无奈中含着微苦,那样的女人,若真要说辜负,从来只有她辜负别人,哪里论得到别人辜负她?便是要辜负她,也是她自己辜负了自己。

“自香…自香…好一个自香…”君安醉醺醺的,自然听不懂顾舒玄这微苦的话,抱着酒坛子瘫坐在地上,喃喃自语,似苦笑,似嘲讽,似悲伤。

君安身为京中第一的***纨绔,看过的女子不计其数,从不见他对谁上心认真,便是拢翠,他也只当好妹妹来看待着,那自香,无才无貌,却偏生入了君安的眼,还入得这般深。

这世间的缘分,到底谁说得清?

君玉歆接过顾舒玄手中的君安,让他们都先下去,姐弟两说说话。

这个当初一身带伤来接自己的弟弟,笑容拘谨,生怕惹得自己不开心的弟弟,君玉歆不知何时起,已打心眼里疼起了他,他人骂其纨绔也好,说其霸道也罢,君玉歆跟君家的人一样,由着他宠着他,捅破了天也有她和君隐收拾烂摊子。

唯独此次,他捅破的是自己的心,君玉歆不知该如何救他。

“哭吧小安,哭出来,悲伤个几天,就好了。”君玉歆让君安靠在她膝盖上,一遍又一遍的顺着他的墨发,君安是一个如此好看的男儿郎,他的岁月时光不该就被一个女人斩断。

“姐,她有没有对我动过一点点真心?”君安的眼泪横流,划过鼻梁,没入君玉歆的青色长裙,晕染开一朵藏青色的花。

君玉歆抬头想了想,该如何回答呢?她也不知道自香有没有对君安动过心,她只是一个可悲的被人利用的棋子罢了,棋子有没有动心,她做为被设局之人,如何能知晓,更何况,自香早让她杀了。

“我想是有的,小安你这么好,哪怕是作戏,也会戏假情真的。”君玉歆编了一个美丽的谎言,或许这样,君安心里能好受些。

“其实姐姐,你早就知道她的目的了是吧?”

君玉歆默然无语,君家从来都没有一个笨人,都是一个赛一个的聪颖智慧,君安看上去再玩世不恭,也不妨碍他心中如琉璃,一切都看得透彻。正因为他看得透彻,才会看不起朝中那些狗官,放浪形骸,嬉笑怒骂,又何尝不是一种智慧?

“我不怪你,姐,我真的不怪你,我知道你是为了君家好,我只是恨我自己,没能早些把她看清,差点给君家带来滔天大祸。”君安自责,他身为君家小公子,不曾为家中出过半分力气不说,尽是惹是生非,此次还险些酿成大祸。

他知道,自香只是一个小小的局,牵涉着的是她背后的人,那些人是冲着君家来的,而君安他自己却愚蠢地入局。

“小安,伤心肯定是伤心的,但这世上不是谁没了谁便活不下去,小安,你是男儿郎,我不求你志在四方,但不可志在一个女人身上,纠缠于风月的男儿,最终也只会耽于风月。”君玉歆轻声说道,她不知道这些君安听不听得进去,但她知道,身为君家的人,从出生那一刻开始,便有许多的不由自主。

最大的不由自主,君安从不知晓,而君玉歆,从未想过要告诉他。

“如果有一天顾舒玄负了你,姐姐你会怎么做?”君安突然问道。

“我不会给他机会让负心于我,这是我与你们最大的差别,可你们始终不明白。”君玉歆从不掩饰她对感情的理智,哪怕有冲动,她在最后也能收住全部的感情,她一直相信,她可以。

“姐,要经历多少事,才能变得像你一样?”君安呢喃,他羡慕他的姐姐,从来冷血,总是无情,任何人都不能伤到她半分。

多么强大的姐姐,多么悍然的姐姐,到底姐姐,经历过多少呢?

君安终于沉沉睡去,白帝羽和红槿扶着他上了顾舒玄准备的马车,送他先行回府,君玉歆留在这里还有话要问顾舒玄。

“君安看似滥情但其实多情,而你看似多情其实无情。”顾舒玄捡起君安掉在地上的那壶酒,倒了杯给君玉歆。

“木小树,灵姬,小安,每一个人都告诉我,深情无用。”君玉歆饮尽杯中酒,低笑出声:“你又何尝不是?”

“不提这些了,自香的父亲我已经安排出城了,想来已经安全了。”顾舒玄不想跟君玉歆在谁更无情一些这个话题上纠结下去,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如君玉歆所说的那般无情,如若真无情,为何夜夜梦中尽是她的身影?如若无情,为何要帮着她做这些随时会暴露自己的事情?

他不愿意探究个清楚,他扯来一张大布,将所有的晦暗都深深遮起,不听不看,闭着眼睛走完在羲和国的这一段路。

“下一个该是我了,比起大哥和君发财,我更好对付。”君玉歆笑道,她一直都知道,楚家和江家不会轻易放过她君家的,只是她不知道,他们会怎么做而已。

见招拆招,她倒也不害怕。

至少在君安的这件事上,江家并未落得多大的好处,反而给了君家一个机会。

君玉歆心中其实有一团怒火,换作以往,她早就操着刀早早子砍死了自香,君安顶多不理她,顶多伤心了阵子,撑死了伤心一辈子,然后又能怎么样呢?

可是她不能,她知道,这个看似针对君安的局针对的是整个君家,是整个羲和国站到了君家对面,她于是不得不将这件事小了又小地处理,但她又不愿意如此憋屈,这才促成了那日京兆尹大堂上的那一幕。

总是需要一些牺牲,而这一次牺牲的是君安。

“我说,要不叫拢翠回来吧?”长善讪讪出声,或许也是觉得这个提议有些糟糕。

“你去死吧。”君玉歆毫不客气地骂了一句。

“我就说说而已。”长善缩了缩脖子。

“拢翠欠小安的吗?凭什么要无时无刻地替他着想?需要时就出现,不需要了就远离,你当拢翠是什么?”君玉歆连声骂道。

“不叫就不叫嘛,骂什么人,小公子好说是你弟弟,我这也不是为了他着想?”长善让她骂得有些发懵,顶了一句。

“谁都没资格去强行规划别人的人生,小安也不行,他自己有眼无珠看错了人,就不能怪别人放弃他。人,总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甚至付出代价,小安的代价只能由他自己承担,不该牵连他人。”

君玉歆护短,不意味着她瞎了眼一般,会肆意伤害别人。

第118章:沉沉风雨

君玉歆并不知晓楚家和江家在谋划些什么,她自有她的事要忙,小打小闹的女儿争斗她看不上眼,可是白花花的银子她还是很喜欢的,比如金满堂这个月的进帐再一次让她感动,她不止一次赞叹,云之遥是她的福星——只要别在往信中夹若干风干的野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