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安在大醉一场之后,留书一封离家出走了,洋洋洒洒写着成日憋在这京中无趣又无聊,便想着往外面走走看看,说不定再遇上一两个绝色,便可以带回府中给老夫人一个交代了。

大家自是忙活开了的去找,天下这么大,对别人来说要找个人或许不容易,但对君家来说,只要用了心,还是很方便的,暗卫们回报,小公子往沛城方向去了。

君玉歆便让人往回撤了,告诉老夫人并未寻到,但听说过他的踪迹,过得不错,喝着花酒唱着小曲儿,甚是潇洒,老夫人便放下心中的石头,末了叹一声:“身为男儿,出去闯闯也是好的。”

老夫人真是一个开明的老太太。

君安往沛城去,君玉歆并不知道他是想去看看那些他曾经救过的百姓,还是想去看看拢翠,无论他想去做什么,君玉歆都给云之遥去了封信,让他看紧点君安,至少别醉死在街头。

君玉歆窝在椅中,舒服地换了个姿势,看着云之遥的回信。

这椅子她叫工匠加工了下,缝上了个厚厚的垫子,里面塞满了松软的棉花,便有点像前世的沙发了,总之,君玉歆想尽了法子地让自己的生活过得更舒适一些。

信里头云之遥说君安去了沛城倒也没做什么别的事,而是天天坐在酒楼里喝着酒,不时叫两个唱曲儿的姑娘助兴,只是经常靠着窗子发呆。

有一回拢翠自街上走过,他握酒杯的手指头动了一下,但终究是没有下去。

而拢翠在替君玉歆传那封信给云之遥时,便早已知道了自香的来历并不那么清白,可是小丫头终是明白了,来历再不清白的自香也是君安的心头肉,小公子不爱自己便是不爱自己,若她此时回去了,只不过是变成了小公子满受疮痍之后,寻到的一个可以依赖之处。

君玉歆那三耳光打醒了她,她想,还是要留着最后一丝尊严的。

那么高贵的一份爱,怎么能被自己践踏了?

君玉歆捧着云之遥的信,一双蓝眼睛望着院落上方湛蓝的天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江家姐妹并不开心,江柳意如此用心地布了一局,她的目的不仅仅只是君安,也不仅仅是想逼君家交出两笔根本影响不到他们的生意,她谋求的是让古长月借此机会对君家出手,至少让君家付出一些更沉重的代价。

在世家博弈这种事情上,阴谋家们都喜欢从小事入手,然后牵一发动全身,君安应该是那根头发,而不是他们的最终目的。

她目的未得逞,自然恼怒。

“一群成不了大器的废物!”端庄娴雅的江柳意冷色骂道。

“姐姐,此事我们已尽了全力,要怪也只怪君隐进宫交出君家生意的时机太过恰当了些。”江竹韵从旁说道。

“时机恰当?我告诉你,我的好妹妹,于我们这种人而言,没有巧合这一说,所有的巧合都是经过精心谋划的,君隐在国子监住了半个月,我是看准了时机才下手的,君发财那老东西不会管君安在外面胡闹,君隐要阅卷,君家正是空虚之时,偏偏你们还弄砸了!”

江柳意极漂亮的一双手轻轻抚过一副画像,画上男子眉目清朗,青色长衫,神色疏离矜持,那一笔一画都是如此用心,她爱了君隐这么多年,早已入了魔,早晚有一天,只等有一天,她一定会让君隐成为她的男人。

不惜一切代价!

江竹韵不会对江柳意的入魔有半分意见,事实上,她对顾舒玄的痴狂只比江柳意更多,她压了压柔弱的声音说道:“难不成是君府老夫人查觉了?”

“老夫人?”江柳意冷哼一声,“那老不死的早就半截身子入了黄土了,你以为她能看得穿?”

“那是谁?”江竹韵问道。

“我可听说君玉歆去自香的酒摊上喝过酒。”江柳意恢复了她端庄的模样,温声说道。

“你说是君玉歆?不可能,她一个瞎子哪里有这样的翻天之能?”江竹韵不信,她已经将顾舒玄对君玉歆的另眼相看,归纳成了顾舒玄觉得君玉歆是个瞎子所以更好骗色这一原因,所以一时之间不能接受跋扈的君玉歆有着这样的心机。

“那位一直躲在君隐背后的操盘手,妹妹,可别怪姐姐没有提醒过你,你这次的情敌可不是以往那些,君玉歆这丫头看着浑浑噩噩,实际上,只怕现在整个君府都听她的了!”

可怜的江家姐妹终于发现了君玉歆的本来面目,从君玉歆入京那日起,她便是一个纵容自己弟弟纨绔恶劣的不良姐姐,有时候甚至还会帮着自家弟弟干些恶事,整天不是学着男子的模样四处喝花酒,就是糟蹋着大把银子买些无用的东西。

京中对君家这位大小姐甚至给予了穷奢极欲的谩骂,因为听说她纤纤素手一挥,曾买下了整个江南出的顶级绣品,只为排在家中好看。

苍天作证,君玉歆只是为了让金满堂私下里藏的往年绣品能在今年的市面上卖个好价钱,而且哪里都排在家中只为了好看了?明明一半送给了老夫人,几副送给了孟钦裁衣裳,剩下的都分给了长善和拢翠还有府里看得顺眼的丫头好吗?

当然,长善着江南绣品,的确有那么点糟蹋的意味。

总之不论如何,这个恶名不输君安的君府大小姐,终于被后知后觉的江家姐妹发现了端倪。

江竹韵最是气不过,她在沛城吃过君玉歆的瘪,一口恶气到现在还没有出,现在又知道君玉歆坏了她们的计划,已是恨不得找上门去撕烂她那张脸才好了。

“姐姐你要帮我。”江竹韵向她足智多谋的姐姐求助。

“帮什么?”江柳意问她。

“帮我杀了这个贱人!”江竹韵恨声道。

“急什么,自然会有人帮你的。”江柳意笑得神秘莫测。

在对付君家的时候,江楚二家格外齐心;

在对付江家的时候,君楚二家默契十足;

在对付楚家的时候,君江二家高度统一。

这大概就是整个羲和国最高的法则了,至于这一回江家到底要对付谁,从她神秘莫测的笑容里可以窥见一些奸诈的味道。

在江家姐妹的轻声细语间,京城还发生了一件事,这事情许多人期待了许久了。

放榜。

今年这场会试,终于放出了皇榜来了。

十年寒窗苦,只求一举成名天下知的学子们在榜前挤破了头,推推搡搡着都想把自己的身子挤得更往里一些,急切紧张地寻着自己的名字,有看到自己的,笑得状若疯癫,落榜了的,失魂落魄。

君玉歆与顾舒玄坐在临街的酒楼里看着下方的熙熙攘攘,众生百态,有些失神。

她突然涌起一种莫明的孤独感,或许下方这些喧闹的人们永远也不会知道这小小一张皇榜背后,有着怎样的血雨腥风吧?

这张皇榜,是她最后操纵一切的结果,她并不为之骄傲,也不会因为没有人知晓她的功绩而觉得落寞。她只是想着,是不是有朝一日他们遇到不公,遇到愤事,便会调转头来责骂?

不会记着你的好,只会记着你的不好,因为一件恶事便会抹杀你全部的好事,人的劣根性便是如此吧?

“那位庄宋明,也在榜上。”顾舒玄说道。

“嗯,我知道了。”君玉歆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君玉歆。”顾舒玄托着她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

“嗯?”君玉歆应了一声。

“离诀国的使团一个月后便要来了。”顾舒玄说道。

“你要走了吗?”君玉歆问得很风清云淡,努力压着内心的刺痛,她早就知道的,她早有准备的,她不会伤心的,不会的!

“你希望我走吗?”顾舒玄笑着问她。

“我不希望,你便会留下吗?”

“不会。”

“那我为什么要抱着不切实际的希望?”

“狠心的女人。”

“你不也是?”

顾舒玄微微一笑,他在嘴皮上的功夫从来没有赢过君玉歆,她永远保持着桀骜的姿态,要高高凌驾在他之上,奇怪的是,他却并不反感。

“顾星云是来求娶羲和国公主的。”顾舒玄说道,顾星云,看名字便知,这是顾舒玄那位远在离诀国的皇弟,野心勃勃要取顾舒玄太子之位的皇弟。

“顾舒玄,你想做什么?”君玉歆其实已经明白了,所以她连问话的声音都显得那么紧张,这是她第一次在顾舒玄面前感到无措。

“可我才是离诀国的太子,不管是不是一个虚名,我都是太子,有资格求娶羲和国公主的人,本应是太子。”顾舒玄缓声说着,那么平顺稳定的声音,缓声说着。

君玉歆与长善并肩走在熙攘的人群里,她从未有一刻觉得这么荒谬,于是连她遮眼的面纱都有些湿润,第一次她发现了这面纱的好处,那便是你流泪,也无人察觉。

顾舒玄,他要娶羲和国的慕月公主。

第119章:风口浪尖

她还未来得及悲伤,汹涌如潮的流言蜚语已将她推向了最狂暴的风浪中。

君家小姐与离诀国质子有私情。

这流言如同一夜之间长了翅膀,接替了灵姬苦恋负心郎,接替了午门斩首一百三十七人头,成为了这京中再一次鼎沸的话题。

而有关君玉歆的上一个话题是她与她的哥哥不清不白。

围绕在君玉歆身上的故事,总是这么充满了攻击性和话题性。

你怎么还坐得住,外面都传成什么样子了你知道吗?

长善看着淡定喝茶,抱着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的君玉歆恼火不已,便是再不在乎世俗眼光,也不能如此镇定吧?

这本来就是事实,我为什么要紧张?

君玉歆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君玉歆跟顾长风的事从未瞒过长善,大家都心知肚明的,这般大惊小怪才奇怪吧?

“你可是君家的小姐,宰相府的千金,你跟一个敌国质子勾搭也就算了,现在还闹得满城风雨,你真的不怕?”长善再笨,也知道这一小心便是一场浩劫,她不相信君玉歆想不明白。

君玉歆翻了一页书,墨字在书页上跳跃如精灵,君玉歆目光定定,连半点飘忽都没有,嘴角含着若有似无满不在乎的浅笑,说道:“怕啊,自然是怕的。”

“要不要叫师傅回来?”长善想到了离诸,或许离诸在的话,他会有办法。

“不用,他在江南有很多事要忙。”君玉歆掐掉了她的念头,江南那边的事不容易,君玉歆没有那么无能,为了自己的一点破事坏了大事。

君隐不知何时走过来,放下她手中的书,语重心长叹息一声:“你决意要与顾舒玄在一起时,我便知道会有今日。”

“所以还怕什么呢?”君玉歆看着他,面色从容,不见半分担忧。

“你想好怎么办了吗?要不要我帮你?”君隐的心情其实复杂,一方面他觉得庆幸,多好啊,这样他的小玉歆是不是就会与顾舒玄分开了,便不会再离开自己了,一方面他又担忧,那样的风浪玉歆一个弱女子,能不能扛得起?

这样复杂又矛盾的心理便促使他行事也更为矛盾,他一面想着要帮君玉歆平息这场风波,一面又期望这风波闹得更大些,便可以彻底断了君玉歆的妄念。

君玉歆伸了个懒腰,望着窗子外面的花花草草,笑道:“哥哥你明知他们就是冲着君家来的,我怎么可能拖着整个君家下泥潭?”

“我们是一家人,有福同享,有难也该同当。”君隐怜惜她,总是这般好强。

“若这难我一个人当不起了,自然会来找君家相助,哥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会处理好这件事。”君玉歆微眯了那双蓝色的眼睛,像是在笑着,又像是猎人眯起了一只眼睛等着猎物。

聪颖如君玉歆,她自然清楚君隐对她的感情早已不是兄妹之情那般简单,她不知道该如何跟君隐讲,这种在外人看来是完全不遵理法的事情,是所有道德里的禁忌。睿智如她的长兄君隐,为何偏偏看不明白?

他还有着似锦前途,他将掌着君家此后数十年的命运,他手底下是无数人的性命,他没有资格自私,更不能胡闹,他不是君安,他永远也不会有君安的洒脱和肆意。

羲和国第一公子,从一出生,便注定要烙印上君家的痕迹,背着这沉重的枷锁走完一生,这是宿命,可悲但不能改变的宿命。

拥有着这样宿命的人,如何能行禁忌之事?

哥哥,你明明什么都知道,为什么不能控制好自己的心?

君隐沉默又悲伤地看着她:“便是这样,你也不肯与顾舒玄断了来往?”

那声音里透着浓烈的悲切和失望,君玉歆几乎要不忍心听,可她却说道:“即便是我要与他断了来往,也该由我来决定,轮不到外人插手,别人更休想从中作梗。”

君隐便懂了,谁都别想操控君玉歆的命运,不论人或物,她可以自己放弃,但不允许别人强迫她松手。若有人要逼她,只会激起她的愤怒和反击,而此事,激起了她全部的愤怒。

“进宫的轿子在等你,我送你到宫门口吧。”君隐替她系上白纱,轻轻捏了下她的鼻子,一如继往的宠溺:“自己要小心,古长月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人。”

这是君玉歆第一次单独面对古长月,她的脚步很沉重,进宫的时候,她想了一百次,在这样近的距离里,她有足够的把握杀死古长月,要不要就这样取了他的项上人头,要不要就这样简单粗暴的给赵简辰父子报仇,然后她能不能出宫,能不能活下来,是不是不那么重要?她想了又想,脚步重了又重,而她的面容却始终带着淡淡的笑容,弯起的嘴角透着十六年华的青春和美丽。

切不能摘了那面纱,否则汹涌的仇恨会灼伤人。

“你见了朕,为何不跪?”古长月看着站在前方的君玉歆,打量许久,除了她脸上那块白纱,实在看不出这小小女子有何特别之处。

而君玉歆则透着白纱看着古长月,凭心而论,这位年轻的皇帝容貌是出众的,便是比不得君隐和顾舒玄,也自有一份上位者的气势在,毕竟在那把椅子上坐了那么久了,怎么都该养了些帝王之像来。而他一身褚色的袍子上黑线金丝绣着的五爪神龙似乎在无时不刻地提醒着别人,他是这个国家的一国之君,哪怕他再无能懦弱,也是这个国的王。

君玉歆微垂了眼,不想再细看,再看下去,她怕忍不住要在此处杀了他的冲动。

“臣女是个瞎子,看不见的。”君玉歆应答,她不会跪古长月的,便是打死她,也跪下来。有时候人有着不可理喻的坚持和固执,而这种坚持固执并不为旁人所理解。

不跪古长月,便是君玉歆的坚持和固执。

“朕听闻,你与离诀国太子走得很近?”于古长月而方,他有更重要的事,所以他很乐意省去前面这些无聊的争执。

“回皇上的话,是的。”君玉歆并不否认,无数人见过她去往自在处伶人楼,更何况在古长月心目中已认定了他们有些什么,否认也是无用的。

“你可知他是什么人?”古长月便当了君玉歆是那普通人家的闺中女儿,以为她不知利害,便想循循诱导着。

“臣女知道,离诀国战败俘虏。”君玉歆诚实回话。

“朕喜欢这个回答,战败俘虏,羲和国永远是战无不胜的。”古长月似乎很满意君意的话,抚着大拇指上的板指笑了出来。

而君玉歆嘴角的笑容放下了一点点:她平日里怎么开顾舒玄的玩笑都可以,可是她受不得别人看轻顾舒玄!

古长月走出那张装着全部高高在上的书案,一手负在身后,缓步走过来,那张尚算得上好看的脸上带着莫名的笑意,腰间的玉佩下方垂着的穗子晃了晃,他走到君玉歆面前停下,身上有着淡淡的龙涎香,这是帝王专属的香料,象征着高贵与地位。

他静默了片刻,突然笑道:“本来,朕想纳你为妃的。”

“多谢圣上抬爱。”君玉歆的声音微寒,若非是你有意要纳我为妃,怎会有京郊刺杀,怎会有赵简辰战死,怎会有我今日的满心仇恨!

君玉歆甚少恨人,敌人,除了便是。但她恨古长月,这恨根植多年,谁都消除不了。

“但你如今声名尽毁,朕该拿你如何是好?”古长月鄙夷笑道,他很满意今日这局面,君家最宝贝一屋子孙,君安身心尽伤,远走他方,最是捧在心尖尖上的女儿,如今更是声名狼藉,他如何不高兴?

“流言蜚语,想必圣上不会挂于心上。”君玉歆咬了咬牙根,尽量让语气不要带上太多的恨意。

“朕不挂心,可天下人会挂心,宰相的女儿与敌国的战俘不清不楚,说出去,朕可丢不起这个人。”古长月冷笑一声,“更何况,离诀国的使臣就要来朝拜,难道你想让他们看羲和国的笑话?”

“那依圣上所言,臣女该如何是好?”君玉歆轻抬下巴,她知道,最难对付的部分来了,古长月铺垫这么久,就为了等这一刻。

“新科状元庄宋明向朕求娶于你,你说这是不是一个天大的好机会?”古长月轻声说道,他的语气中有一种势在必得的胜利感,他觉得他已经将君玉歆逼到了绝境处,君玉歆,没有选择的余地。

在满城风雨的时候,一个门当户对的指婚实在再适合不过,只要君玉歆下嫁,一切的流言都会被中止,这是最明智最简单有效的方法。

在古长月看来,君家没有拒绝的理由。

新科状元庄宋明,才华过人,相貌尚可,配君家这臭名昭著的瞎子女儿,甚至有些委屈了庄宋明这位状元郎了。

最重要的是,这位庄宋明现在是皇帝的人,今次会试所有的学子选出来,都是皇帝的人,因为谁都没有往里夹塞,也没有往里面安排暗子,多谢君玉歆与君隐的努力,让这清明的会试替国选出一批栋梁之才,这些怀揣抱负的才子们将会为了羲和国肝脑涂地,奉献一生!

而在古长月看来,为羲和国效力,就是为他效力,所有的人都是他的,他无比感激君家呈上的这份大礼,但他也毫不迟疑地,要迫不及待地除掉君家,这样才能让那些才子们尽快的顶替君家的位置。

君玉歆不知该以何种表情面对古长月,是的,她与她的哥哥费尽心机和手段,杀尽一百三十七颗人头,就是为了让真正有才之人有出头之日,可以为这个国家和百姓做点什么,结果却被古长月误解了。

这误会颇深,源自这让人唾弃让人恶心的制度,君玉歆自认无力撼动这该死的帝王制度,甚至不得不利用这制度以方便自己行事,所以她根本懒得解释什么。

第120章:不受逼迫

御书房里的香炉上盘绕着九条金龙,张牙舞爪地嘲笑着君玉歆的作茧自缚,嘲笑着她有心为国为民,却无力改变这个世界早已定下的制度。袅袅的青烟一点点缠绕着升起,在空中无力地挣扎然后焕散。

而古长月的身形在这青烟中一点点迫人,君玉歆微微吸了口气,弯好嘴边的笑容,以最天真和无辜的声音说道:“婚姻大事,臣女不敢自作主张,需要问过家中父兄才是。”

“不敢自作主张,你却敢与顾舒玄暗中来往?”古长月显然没想到这个小女子敢委婉的忤逆了她的意思,有些许恼怒。

“臣女去自在处皆是大大方方,何来暗中来往一说?京中的人喜欢无是生非,臣女并不以为意,相信圣心清明也不会在意,臣父自会为臣女作主,臣兄也不会放过造谣之人。”君玉歆希望这个愚蠢得只想收回权力的年轻皇帝明白,如今支撑着羲和国朝堂的人仍然是君隐和君发财两父子,不要在今日逼着自己应下这门婚事。

不要愚蠢到逼得自己把话挑明,有些话,说开了谁的脸面都不好看。

好在古长月并没有这么蠢,但也没那么容易放弃,他只是说道:“朕今日宣你进宫只是来跟你提起此事,你回府之后与你家中父兄商量,朕希望你不会让朕等得太久。”

“是,皇上。”

“回吧。”

在古长月的理解中,君家向来一团和气的,所有姓君的人都愿意为了君家付出和牺牲,以保全君家的名声和地位,他坚信着君玉歆也是如此,毕竟君发财是如此的疼爱宝贝这个女儿。所以他相信着懂事的君玉歆会为了君家牺牲,嫁给庄宋明。

不然,与敌国质子勾结,说到底了,也是一桩不小的罪名,便是宰相君发财,也有些承担不起。

那可是叛国啊,忠心为国一生的君发财,难不成想老来失了名节,背上这样一个骂名?

君玉歆走出宫门便看到了焦急等待的君隐,他送了君玉歆到宫门口,便再没有离开,若是有事,他便可以立刻进宫去救人。他是清楚自己这个妹妹的,对古长月那看似无缘由的恨有多深。

而君玉歆只是终于松开了手,手里静静躺着一根绣花针,针上淬了离诸给她的毒药,只要刺进古长月的皮肤,她就可以报仇。

可她终究没有出手。

因为眼前的人,因为君家,她终究是不愿意拖累整个君家,要杀了古长月,应该有其它更好的办法,不能拉着整个君家陪葬。

她忽觉可笑,何时起,她竟这般看重君家了?有了牵绊的人,要考虑得太多,无论做什么都狠不下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