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哄笑,云之遥倒也不觉得难堪,反正他已经习惯了君玉歆老是换着花样地整他。

这位金满堂的掌柜先是对顾舒玄表达了敬佩之情,他说:“顾公子好才智,竟想得到将铁矿藏于海岛之上,这样无论是羲和国还是离诀国都查不到半点痕迹。”

顾舒玄洒然而笑:“不过是比别人运气好些,寻了个不错的地方而已。”

“顾公子谦虚了,羲和离诀两国之间隔着浩瀚大海,海岛又多是潮湿之地,顾公子不仅能在汪洋大海中寻到一处极不易被人察觉的小岛,还能将小岛上收拾得干燥清爽,以防铁器生锈,实在令人佩服。”云之遥的话显然是真的在夸顾舒玄,而在诱逼些什么。

“云掌柜此话何意?”顾舒玄凤眼微眯。

“虽然那岛上荒芜人烟,但岛上的铁矿却早已被铸成兵器,我查遍羲和国上下无人敢私开熔炉,铸造数量如此之大的兵器,顾公子,你可是准备装备一支军队?”云之遥问道。

“云掌柜言重,我喜欢收集兵器,这也有错?”好个泼皮无赖!

“顾公子,既然我是金满堂的半个掌柜,我理应知道这些铸造兵器的人是谁,有何目的,数量几何,开销多少。”云之遥有着特别的坚持,他知道君玉歆很看重顾舒玄铁矿的去处,虽然云之遥对羲和国没有太多的归属感,但为了君玉歆,他愿意做一个羲和国的爱国者,所以他必须知道顾舒玄做的这一切准备,是不是想有朝一日攻入羲和。

羲和国这不是扣押了一个人质,而是养了一头恶虎在身边。

顾舒玄看了看云之遥,又看了看一脸若无其事的君玉歆,这才说道:“我既然敢让你们去看,就是保证不会用这些东西对付羲和国,更何况君府的小公子也在,莫非我顾舒玄真的活腻了,想带着宰相府的人去拿罪证,将我当场拿下?”

“可是…”云之遥还有太多的疑惑未解,他这一路既惊险又刺激,他喜欢找顾舒玄问个问题,但却被君玉歆拦了下来。

“云之遥,你累了,先下去休息吧。”君玉歆对他说道。

“玉歆,你不知道,那岛上明显是有人的,我们一去他们就走了,我…”云之遥急忙解释着,他仔细查过,那岛上绝对有人在居住,只是他怎么都找不到那些人藏在哪里,他几乎都将整个岛翻遍了,也没有找到。

“我知道,我相信你,剩下的问题我来问他。”君玉歆拍了拍云之遥的肩膀,让他安心。

“那好吧。”云之遥知道君玉歆的决定谁也改变不了,只好带着君安下去。

“小安。”君玉歆叫住君安。

“怎么了姐?”

“回府看看吧,奶奶很想你,别跟他们说我在这里,也别说你见过我。”

“好。”

还是小安,永远不问为什么,只要君玉歆说他便会答应的小安。

第131章:海上秘辛

君玉歆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她望着顾舒玄,手指敲了敲茶杯,慢慢说道:“你不说,我便来猜一猜。”

“君小姐不妨试试能不能猜中?”顾舒玄倒是很享受与君玉歆这样的独处时光,虽然聊得话题不甚曼妙。

“君家早些年前有想过海运,但海上强盗穷凶极恶,而且海盗中除了羲和国的人还有离诀国的人,若是要彻底清理下去,只怕又要触动两国利益神经,于是放弃了。”君玉歆说着,“刚才云之遥说岛上是有人住的,我想那些人就是君家遇上过的那些海盗,这些海盗要么是你刻意扮演的,要么是你后来收服的,不管怎么说,顾公子你拥有一条安全的海上航线,而且还有一批海盗做为掩护。”

“继续说。”顾舒玄不置对否。

“按云之遥所说,海上这个海岛是你经营多年的,那么可想而知,你积累的大部分财富都在这座岛上,你不会轻易运回离诀国的,因为你不放心。但是这条航线还有一个用处,那就是你可以与离诀国的人通信,大海这么辽阔,没有哪一种鸟儿可以用来传信,你对离诀国的事了然指掌,连顾星云有七房妻妾这种小事都知道,显然你在离诀国有人。”

“还有呢?”顾舒玄依然不发表评论。

“你没有在海上对顾星云动手我很惊讶。”依君玉歆看来,顾舒玄这个太子之位的最大的威胁就是顾星云,顾星云太过野心勃勃,顾舒玄完全在海上凭借着优势一举重创离诀国使团,若精心布置,要杀了顾星云也不是不可能的,更阴暗一点想,还可以将此事嫁祸给羲和国,这么做对顾舒玄来说简直再完美不过,可是顾舒玄居然放弃了这么好的机会。

“离诀国的权利并不在他手上,杀了他并不能改变什么。”终于,顾舒玄开始了有意义的对话,“而且,会暴露我在海上的这些人手,我想用不着羲和国去查,你就能查到是我做的,我何必偷鸡不成蚀把米?”

“所以我猜的全部都对。”君玉歆觉得顾舒玄好可怕,他就像是一个无底洞一样,永远有着你难以想象的实力,你永远看不穿他到底还有多少底牌。

君玉歆甚至不怀疑,在离诀国也有顾舒玄早就布置好了的人,只等他离开羲和国,回到离诀他便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难怪,他说他必须要回离诀。潜心布置了十多年,换成是君玉歆也不会轻易罢手。

“刚被送到羲和国的前几年我并不甘心做一个质子,一辈子就这样老死在异国他乡,于是我跟白帝羽还有红槿策划了一次逃亡,我们逃到海上,遇上了这群强盗,便萌生了一个想法,我要让他们成为我的人。”顾舒玄说起往事,显然他从一开始决定告诉君玉歆这个秘密的时候,就没有想过要继续隐瞒。

其实顾舒玄是幸运的,那一次的逃亡没有被羲和国抓到实在是一件幸事,若是落到羲和国手中,只怕他早就性命不保了。

顾舒玄站起来走到窗边,平淡的语气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漠然无情得毫无波动,他说:

“那时候并不容易,他们知道我是离诀国太子的时候,想用我去换赎金,可是你知道吗?我的命根本不值钱,我敢保证如果这群海盗押着我去向离诀国索要银子,根本不用海盗动手,我就会死在离诀国的暗箭之下。所以我跟他们谈条件,我说我可以帮他们赚大钱,他们并不相信,于是我又只好威胁,如果杀了我,羲和国的人不会放过他们,因为我是来换取两国和平的,他们却打破了这个和平,到时候羲和国会不惜代价剿灭他们。于是他们就放我回来,不过代价是在我体内中了毒,每三个月要拿一次解药,不然就是会毒发身亡。”

“现在这毒还在你体内吗?”君玉歆问道。

“早就没有了,我为了活命不得不拼命赚钱,你以为金满堂是怎么起家的?呵,被逼的,那时候每三个月我拿一次银子换解药,后来我渐渐实力强大了,就将这群海盗反制了,现在他们是我的人。”顾舒玄笑道,金满堂,金满堂,君玉歆这个半个金满堂的掌柜却连金满堂的故事半点都不知晓,真是个幸运的人,一接手便已是金玉满堂。

“破坏君家想做海运生意的打算也是你的主意?”

“对,君家的生意够大了,我不会让君家把手伸到我离诀国,你们真的是想做生意吗?君玉歆你敢摸着良心说一句,君家除了生意,不会在离诀国做别的手脚吗?”顾舒玄冷笑一声,君家除了会做生意外,还很会打仗!

“顾舒玄。”君玉歆低声叫他的名字,她已经很久没有叫过顾舒玄的名字了,太过客气的顾公子让人听着十分刺耳剜心。

“你想要什么?”顾舒玄却明白,君玉歆要谈条件了,这十分悲哀,君玉歆与他之间好像永远只有一笔又一笔的交易,一桩一又一桩的条件。

“我要用这条海上航线,也要用你那个海岛。”君玉歆果然提出了条件。

“不可能,我告诉你海上航线和海岛的存在只是想让你放心,我不会对羲和国有所举动,我所做一切只是为了回离诀国做打算,除此之外,我不会答应任何要求。”顾舒玄很果断地拒绝。

“我不会暴露你,我另有他用。”君玉歆说。

顾舒玄摇了摇头,说道:“你总是这样,要做某件事便一定要做成,从来不告诉别人原因和理由,等我回了离诀国,我会将整个金满堂都留给你,你还不够吗?还要这条海上航线做什么呢?”

“我从来没有将金满堂当成最后的落脚点,我一直在另一个出路,这条海上航线符合我全部的要求,顾舒玄,我需要他。”君玉歆无法向顾舒玄,也无法向任何人解释她做一切的原因,因为那听起来很荒诞,很可笑,但并不是因为一件事情荒诞可笑便可以不做的。

比如君玉歆知道,喜欢顾舒玄就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可她能不喜欢吗?

“我不会给你的,死心吧。”顾舒玄此次格外坚持,那条航线连接着羲和国和离诀国,他决不敢轻易交给别人,不管他对离诀国的人有着怎样的厌恶,但他体内流着的是离诀国的血,他对那个国家,那片土地,依然是热爱的,并且愿意守护的。

君玉歆定定地看着顾舒玄,看着他桃花眼中漆黑的眸子,剜去了心头的一块柔软,用沉稳并残酷的声音,平静说道:“你欠我的。”

顾舒玄便动弹不得。

是的,顾舒玄所做一切都只是为了回离诀国,不管是慕月公主,金满堂,海上航线,所有的一切一切,都只是为了回离诀国,可是这一切都是建立在抛弃君玉歆的基础上的,不管顾舒玄如何不愿意承认,他就是抛弃了君玉歆。

所以顾舒玄欠君玉歆的,而君玉歆,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让顾舒玄即刻还这个人情。

“君玉歆。”顾舒玄拉住要从他旁边走过的君玉歆,她的手好冷,冷得像是没有温度,“一定要这样吗?”

“是的。”

她的手从顾舒玄掌中抽走,他的指间还能感受到君玉歆身上纱衣的顺滑,唯独没有君玉歆的温度。

可怜的云之遥只好睡了一个晚上便被君玉歆又派了出去,他看着君玉歆的眼神透着不舍:“我以为下了山之后可以时时和你在一起,就跟天机山上一样。”

“总有一天我会回去的,到时候我们就再不下山了。”君玉歆不知该如何说,只能安慰他。

“可你已经不是之前的玉歆了,你变了好多,有时候我都不认识你了。”云之遥无奈地苦笑,他不知道这世间怎么就这么残忍,能将日日相对足足十五年的人,变得面目全非。

这哪里还是山上那个给他讲故事听的玉歆?她的眼神不再纯粹,她漂亮的蓝眼睛里布满阴谋,她再也不像在山上那样笑得大声无畏。

她还有了喜欢的人。

玉歆,我们十五年,怎么就敌不过他短短的几个月呢?

有着阳光般温暖笑容的少年不会明白,好多好多的事,跟时间没有关系。

“云之遥,西施不是水浒传里面的,水浒传里的是潘金莲,不要再犯蠢了。”君玉歆说着他们两个人才明白的笑话,但云之遥咧着嘴的笑意却怎么也笑不出当年的快活来。

“等回山上了,你把历史的尘埃再跟我说一遍吧,我始终没明白谁是阿萨的父母。”云之遥说。

“好。”

君玉歆不知道这个飘渺的承诺何时能兑现,她的路那么长,长到她自己都看不到尽头,温暖如初阳的少年啊,但愿你有朝一日依然能温暖我太过冰冷的前路。

目送着云之遥的身影越来越远,顾舒玄站在君玉歆旁边问她:“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有朝一日,我能杀了古长月。”

第132章:回到君府

“我需要知道庄宋明的弱点,贪财?***?怕死?渴望权利?随便什么,他一定有弱点,红槿,我给你三天时间,查到他的弱点。”君玉歆坐在椅子上反复看着十二年前有关庄宋明老家南玉城的资料,她摸到了一些线索,但还不能整合起来。

红槿红衣似火,袅袅婷婷,她知道自家公子很快就要回离诀了,也知道顾舒玄一定会迎娶慕月公主,君玉歆依然是输的那一方,不管她赢了多少东西,她终究一定会输掉顾舒玄,这让她觉得很痛快,哪怕君玉歆不是输在她手上,那也输了。

所以她看着君玉歆的目光带着得意和挑衅,艳丽的红唇唇线分明,透着艳情,于是过于洁白的牙齿在红唇映衬之下显得有些恐怖,像是吸血鬼一样,她“咯咯”笑道:“君小姐还要查什么呢?不管你怎么做,公子都不会留在羲和国的,说起来君小姐有点像个弃妇呢。”

“如果你不能给我想要的东西,我会考虑把伶人楼交给长善打理,红槿,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除了男人就再也想不了其它东西。”君玉歆却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淡漠的声音全然不见半分火气,哪管红槿一次又一次挑衅。红槿对顾舒玄的爱恋深刻而扭曲,她实在懒得去理会。

“哟,是吗?君小姐若真这么不在意,何必要把我家公子强行带来这里。京中不知多少好玩事物,伶人楼里的姑娘个个水灵娇嫩,君小姐何不放了我家公子回京中?”红槿却越发得寸进尺,或许她觉得难得有这样可以羞辱君玉歆的机会,于是她不肯放过。

而君玉歆君玉歆袖间白绫笔直飞出,灌满内力,带着呼呼的破风之声,杀气凛冽,抵在红槿喉间,再进一寸,红槿那条修长优雅的脖子就要被君玉歆的白绫缠住,而根本不用怀疑,君玉歆手臂一拉,红槿便是不死,也要丢掉半条命。

“顾公子倒是惜美。”君玉歆冷笑一声,她的白绫在半路为顾舒玄所拦,若不是有顾舒玄握住了白绫,红槿此时应该是滚在地上的。

“还不退下!”顾舒玄的脸色阴郁难看,对红槿低喝一声。

“公子,明明是她…”红槿想辩解什么,明明是君玉歆先动的手,怎么公子却怪起自己来。

“滚!”顾舒玄黑眸中寒霜密布,他自己可以随便说君玉歆这不好那不是,也可以将他们之间的感情贬低得一文不值,但别人不行,谁都不行!

红槿眼中泪水迅速升起,咬了咬牙,恨恨地看了君玉歆一眼,终是愤愤转身退下。

“站住。”君玉歆却出声叫住红槿。

她收了白绫,从椅子上站起来,踩着细碎的步子走到红槿面前,用手指勾起红槿的下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弯弯嘴角笑着说道:

“看到了吧,你家公子不管何时都是护着我的,而你却始终没有弄清楚你的位置。就算你家公子日后娶的人不是我,那也不是你啊,慕月公主身份何等高贵,到时候你连给她提鞋都不佩。你家公子日后不会纳妾的,因为他娶了慕月公主便足够对不起我,不可能再有心思娶别的女人,而你一辈子都没可能得一个名份,你永远只能像一只老鼠一样活在地下,替他做事,却得不到他半分怜惜,红槿你明白吗?这就是你的处境,不管是在羲和还是在离诀,你永远只会是一只老鼠,而老鼠是绝不可能爬上主人的床的,你就算脱光了顾舒玄也不会多看一眼,因为,你什么都不是。”

“你…”红槿双唇发抖,她从未想到过会从君玉歆这张好看的樱唇里说出这么恶毒的话,这比取人性命更为残忍,她断绝了红槿所有的念想和寄托,打破了红槿对未来全部的憧憬和幻想。

“我?我将永远是你家公子心头的一点朱砂,眉间的一颗红痣,生生世世跟着他,霸占他,你信吗?”

“我…公子不会的,公子总会忘了你的!”

“哦?不如你问问他,问问你的离诀国太子这一生有没有可能忘记我?”

君玉歆托着红槿的下巴看向顾舒玄,她的手很凉,碰到红槿皮肤时让红槿觉得这个人或许如她的手一般毫无感情,红槿被强迫着看着顾舒玄,可她无比悲伤地发现,顾舒玄的眼睛是看着君玉歆的,他的瞳仁里倒映着的是君玉歆的身影,那眼神如此深情而痛苦,红槿便不需再问。

君玉歆对红槿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在说给顾舒玄听,她把语言化作刀,一下一下扎在顾舒玄胸口,然后眼看着他的心脏血流成河,君玉歆却不会仁慈怜悯。

因为明日,离诀国使臣就要进京了啊。

君玉歆的马车慢悠悠驶进京城,那辆马车华贵异常,京中的人个个都认得那是宰相府大小姐的车子,缀着宝石,垂着帏幔,四马齐驱,气势非凡,而马车里坐着那个人,闭目沉睡。

因为明日使臣便要入京,所以京中早早就开始装点打扮起来,本是盛世华章的京城在刻意的准备下更显得大气磅礴,处处透着巍峨壮丽。

“姐,下车了。”君玉歆喝了一碗安神茶,所以睡得很沉,马车一直走到君府门口停下来她还未醒,倒是小安上了马车轻轻摇醒了她。

“小安呐。”君玉歆揉了揉眼睛,睡眼惺忪望着君安。

“我在呢,姐。”君安真的成熟了很多,少了许多轻狂娇纵,有了一丝丝君隐的影子,稳重了一些。

“陪我坐会。”君玉歆挪了挪身子让君安坐下来,靠在君安肩头,闻到他身上有着阳光的味道,以前他身上总是酒气,胭脂气多些。

“姐,我听哥说,顾舒玄要娶慕月公主,你是不是特难受?”君安揽着君玉歆的肩头,轻轻拍着。

“你呢?你知道自香在骗你的时候,是不是也很难受?”君玉歆抬头看着君安,“你是不是恨我,明明知道真相却不告诉你。”

“一开始是挺难受的,我在沛城悄悄去看过拢翠,她过得挺好的,我也就没有打扰她。后来跟云之遥出了海,姐你知道吗,看到大海的时候,真的觉得再大的烦恼都只是小事,有机会你也去看看吧。”君安说道。

“好,有机会我们姐弟两个一起去看。”君玉歆笑道。

“我以后可以跟云之遥经常出海吗?我挺喜欢在海上看日出的,很壮阔,比这小小的京城壮阔得多。”君安问她。

“当然可以,小安呐,这京城只是弹丸之地,天下大着呢,多走走多看看。”

能说京城只是弹丸之地的人,这世间大抵也只有君玉歆,而对君安来说,真正辽阔的天地是在这京城之外,这才是真正心胸开阔之人方能体会得到的。

君家已经好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孟钦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菜,并不如何珍贵稀奇,但都是大家喜欢的菜式,有老夫人喜欢的清蒸鱼,君发财爱喝的莲子绿豆羹,君隐喜欢的红烧狮子头,君安爱吃的水晶饺子,还有君玉歆喜欢蒜蓉空心菜,真的是再简单不过的家常菜,但一家人吃得格外香甜。

老夫人看向君玉歆的眼神有几分歉意,在桌下悄悄拉住君玉歆的手,有些话她说不出口,但君玉歆都能心领神会,于是她反握着老夫人掌心,轻轻捏了两下,让老夫人放心,她都有分寸。

吃完晚饭一家人又围着聊了会天,听君安说着他这一路的奇趣事,而君安很听君玉歆的话,未将出海的事提过半点,他想君玉歆不想让大家知道总是有她的理由的。

“爹,我有些事想问你。”君玉歆叫住往书房走去的君发财。

君发财招招手让她靠过来,他看着君玉歆的眼神有些复杂,而银发终于不肯饶过他的年华,当年叱咤风云的铁血宰相终究是老去了。

“你想问什么?”

“十二年前发生过什么?”君玉歆挽着君发财的手臂缓缓走在君家的院子里,院子里的桂花已经开始开出黄色的小花,像一粒一粒的小黄米,散发着醉人的香气。

“十二年前发生过很多事,你问哪一件?”君发财趿着拖鞋,看了看院中那颗年岁有些久的桂花树,似想起了什么往事。

“当年爹爹你正率兵与离诀国交战,可是十二年的大将军不是江九怀吗?怎么是爹爹披甲上阵?”十二年前羲和国与离诀国的那场战事颇是惨烈,沉尸海底的人不知其数,哪怕马革裹尸也不行,死去的人永远沉睡在了蔚蓝色的大海里,魂魄连回家的路都找不到。

“十二年江南饥荒,江九怀跟凌王爷救灾去了,而且江九怀并不擅水战,所以君家出征倒也合情合理。”君发财说道。

“那场战争的起因是什么?”君玉歆问。

君发财停住步子看着君玉歆:“你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我查过很多资料,发现一件很奇怪的事情。那场战争是离诀国挑起的,我羲和国是迎战方,双方战事惨烈,都未占到什么便宜,战事胶着之际,离诀国皇帝突然递了降书,愿意交出顾舒玄做为质子,两国就此停战,共建和平,这和平一建便是十二年。”

“有何奇怪之处?离诀国耗不起,羲和国也有一些原因不想再继续打下去,离诀国投降是最好的结局。”

“当时的羲和国江南正闹饥荒,死去的人并不比海战中的少,在那种情况下战事都不曾放缓过速度。可是当江南饥荒刚刚得到缓解,离诀国的降书就递过来了,战事也就此平息结束,爹,你不可能没有发现什么。”

君玉歆突觉心寒,这个美丽富饶的国家啊,到底还掩藏着多少肮脏污秽事,而君发财到底还有多少秘密?

第133章:十二年前

人活的岁数越大,便会越平和,因为见过的事情越多,便越觉得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能承受的,像君发财这种人,见过的经历过的人和事尤其多,于是有很多在别人眼中看来是惊天阴谋的大事,在他眼中也不过尔尔。

“你都查到了些什么,说说看。”君发财笑望着君玉歆,这一对各自奸滑的父女在进行着某种无形的较量。

“江南的事和十二年前那场战争都只是一个阴谋。”君玉歆沉声说道,她知道有一些人从不在乎平民的性命,也知道有一类人坚信王座定是由鲜血白骨铺就,于是他们并不介意发动一场战争,饿死一些平民。

“谁的阴谋?”君发财又问。

“古长凌的阴谋。”君玉歆说着又摇头:“不对,当年的古长凌还没有这样的谋略,是江九怀,江九怀一手促成的。”

“你全部都知道了,又何必再来问我?”君发财笑了笑,他曾以为这些尘封多年的往事不会有人记起,史书上不会记载,他们会像是稻田里的稗子,耕田的老牛犁过,便会被埋入泥泞中,掩藏,腐烂,消失。

这是大多卑劣之事的处理方式,人们乐意看见饱满丰收的稻子,而不是令人厌烦的杂草。

“当年皇帝即位不久,朝中不稳,急需一场胜利来巩固他的权力,君家自然首当其冲,要替圣上分忧。”君发财平静地说道,好像那只是一个小小的故事,死去的人们微不足道,只要能让无上的皇权巩固,很多人的生命是可以牺牲的。

这才是真正的政客,卑鄙无耻的政客。

“你怎么不说,也是那场胜利让你宰相的地位更为牢固,羲和国第一权相的地位就此奠定,从此你呼风唤雨,古长月对你百依百顺,你敢说你当时没有私心?你敢说你不是故意放任江南百姓饿死?你敢说你问心无愧?”君玉歆声声逼问,她不是不能接受君发财曾经做过这样的事,换作是她,未必比君发财做得更好,她只是替那些枉死的人不值。

“不到我这个位置,你不知道有些事没得选择。若我不去应战,不放任江南饥荒饿死百姓,羲和国已失了半壁江山,你会选哪一个?”当时离诀国的战船已兵临城下,君发财没有选择的余地,有些牺牲,不是他愿意的。

“也就是因为你的无法选择,才让许多像庄宋明这样的人对羲和国失去信心,对古长月失去信心,他们为了给饿死的亲人报仇,愿意叛国,愿意成为乱臣贼子,愿意去拥立一个他们以为的明君。”

君玉歆有些激动,可怜之人自有可恨之处,庄宋明这样的人,早已让仇恨蒙蔽了心智,他们以为,古长凌就会是一个好皇帝吗?古长凌就不会愚弄他们的忠心吗?

“古长凌此人生性过于阴毒,我打小看着他们兄弟二人长大,当年先皇问我谁更能成为一个好皇帝时,我便选择了古长月。当年我选择了古长月,自此往后我便依然忠心于古长月,他做明君,君家自然要做奸臣,不然这天下如何治?”

这么多年来君家替古长月背的黑锅不少,挨的骂名也不少,百姓们只以为这太平盛世是皇帝仁心治国,哪里知道所有的阴晦事都是君家在做?

这样的臣子在史书上绝不会留下好名声,奸臣,逆臣,权倾朝野,挟天子令诸侯才是他们日后在史书上的墨迹。

“宰相大人。”君玉歆突然奇怪地叫君发财,用如此恭敬的语气和陈词。

君发财终于正了脸色:“玉歆?”

“十二年前你明知江九怀与离诀国勾结,用战事在海上拖延住君家,江家与凌王爷在江南洒下阴谋的种子,待到让离诀国退兵,凌王爷叛乱的种子已然生根发芽,你明知这一切却没有阻止。如今十二年过去,江南已不再是羲和国的江南,哪怕宰相大人你在江南拼命斡旋,也无法阻止凌王爷一手遮天。可是江九怀还欠离诀国一个人情,您觉得,离诀国会跟江九怀提出什么样的条件?”

君玉歆的目光清寒,那里面似有刀光剑影在闪烁,她眼中如同一场风暴。

“凌王爷与江九怀将全力相助离诀皇子顾星云迎娶慕月公主,并刺杀顾舒玄,作为十二年那场阴谋的延续,凌王爷将趁此次使团来访可以接近古长月的机会,刺杀古长月,谋朝篡位。待得凌王爷掌握羲和国,顾星云将以离诀国太子之位,带着凌王爷给的好处返回离诀。”

“我君家依在,你以为他们能轻易得逞?”君发财浑浊的双眼露出两道精光。

“宰相大人,你知道我有多渴望古长月死在我眼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