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以柔弱面目示人的江竹韵依然是扶柳之姿,纤纤细细,连声音也温柔如水:“臣女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千岁金安。”

“免礼,来人啊,赐座。”在君玉歆那里受了不少刺激的楚环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恢复了气色,但依然显得虚弱,不过人们只会把归咎于皇后也被刺客吓住了,不会想到是因为经历了更大的风暴。

江竹韵心下疑惑,不知道楚环找她何事,只是规规矩矩地坐在椅子上看着笑容亲切的皇后。

楚环眉目含笑地看着江竹韵:“今日在围场上,只怕江家小姐也受惊了吧?”

“谢娘娘关心,臣女尚好。”江竹韵细柔地声音回道。

“身体无恙便好。”皇后说着站起来,走到江竹韵身边,拉起她的手温和说道:“今日在围场上,江小姐舍身救本宫,本宫不胜感激。”

江竹韵便一头雾水,当时在围场上她自己逃命都来不及,哪里有时间救楚环?更何况她怎么可能救楚环?

可是江竹韵毕竟不是江柳意,她没有那么快的反应能力,在楚环的注视之下,她只能硬着头皮接道:“臣女本份,娘娘言重了。”

楚环等的便是她这句话,可是楚环又有些悲哀,果然如君玉歆所料那般,江竹韵的每一句话都在君玉歆的推测之中,那个君家的瞎子,到底是人是鬼,竟能看透人心。

悲哀中的楚环雍容一笑:“江小姐舍身救本宫,本宫心中感激万分,细想之下竟不知该如何道谢。本宫知道江小姐家中还有一个长姐,不知可愿意也叫本宫一声姐姐?”

“皇后娘娘,您这是…”江竹韵查觉到不对劲,楚环为什么要认她做妹妹,这实在太过诡异了!

“怎么,江小姐不愿意吗?”楚环手指上冰凉的护甲划过江竹韵的肌肤,那尖锐的触感让她寒毛倒立,护甲上镶嵌的红宝石闪着妖异的光。

“臣女不敢。”江竹韵赶紧站起身来请罪。

楚环按着江竹韵的肩膀让她坐下,俯身看着她:“那江小姐叫本宫一声姐姐来听听?”

“姐…姐姐。”江竹韵迟疑而紧张地喊道。

“真好,自今日起,你便是本宫的妹妹了,你可知本宫认的妹妹是什么身份?”楚环笑看着江竹韵,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不带半点温度,反而充满了算计。

“什么?”

“公主。”

慕月公主疯了之后,顾舒玄紧逼古长月要一个交代,恰在此时,一个全新出炉的,热气腾腾的公主,送到了古长月面前。

古长月没有理由不收下。

所以古长月当机立断告诉顾舒玄,离诀国皇子顾星云受伤,朕深感内疚,特将清韵公主指婚于离诀皇子,深表歉意。

当沙漏滴完之时,君玉歆抬头看着暖阁的门,果然,门被推开,进来的人是顾舒玄。

“成了?”君玉歆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你神机妙算,步步成局,怎么会不成?”顾舒玄笑道。

君玉歆吐了一口气,成了就好。

疯了的慕月公主最终会被送出宫外静养,君玉歆承诺会让慕月过上她想过的自由自的生活,这便实现了。

顾舒玄不能迎娶慕月,但两国联姻总不能就此断掉,江竹韵便化身公主为了两国和平远嫁离诀。

为什么是江竹韵?因为她是江家的女儿,江家不会被满门抄斩,也不会就此消失亡,那么能将她们家的人折损一个便是一个,而且江竹韵总是觊觎顾舒玄,这让君玉歆很不痛快,所以夹着私心也未尝不可。

为什么要让皇后肯答应君玉歆界做这件事?因为当楚家倒下便一无所有的楚环,需要一件事情来暂时保住她的地位,而替古长月分忧和亲公主之事,便能给她一些筹码,让她不必被抛弃得那么快,争取一点时间让她想办法周旋。

而且江竹韵这个妹妹是她认下的,就是说她将有一个妹妹嫁到离诀国成为皇子妃,这对她的地位是一种无形的巩固。

所以,就算楚环明白,这是君玉歆的又一个局,她也不得不踩进来,成为君玉歆的棋子。

君玉歆何等智慧,在这种局面下,还能一环扣一环地设计众人。

“我跟古长月谈了一个条件。”顾舒玄说道。

“什么条件?”

第153章:天机老人

“放我回离诀国。”

顾舒玄的话几乎君玉歆站起来:“你怎么做到的?”

看着一脸惊讶的君玉歆,顾舒玄笑了笑,拉着她坐下:“不要这么激动,我只有三年时间。”

君玉歆看着顾舒玄,等着他解释。

“顾星云重伤,需要一个可靠的送他回离诀,不论怎么看,我都是最合适的人选。江竹韵被你摆了一道将嫁给顾星云,但我们都知道她这个公主的水份有多大,古长月也清楚,如果有人在离诀国面前将此事添油加醋,这件事就变成了羲和国轻视离诀,随意敷衍,所以古长月需要加重筹码,以示他对离诀国的尊重。”

君玉歆若有所思地说道:“最好的筹码是你,放你回去是最好的办法。”

这件事当然没有这么简单,顾舒玄并没有细说他在御书房时与古长月的那一场争锋,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需要认真雕琢,才能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那是一场辛苦的谈判,好在顾舒玄赢了。

“不对,顾舒玄,你一定给出了什么东西,不然古长月不会这么轻易放你走,你付出了什么?”君玉歆突然摇头,顾舒玄是质子,是作为人质被押在羲和国的,他是保障两国和平共处的纽带,古长月不可能就这么轻易放走他。

顾舒玄笑了笑:“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啊。”

“是什么?”

“是一个有关离诀国很重要的秘密。”顾舒玄说道。

“不能告诉我吗?”

“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不急在这一时。”

君玉歆便不再追问,能让古长月放顾舒玄离开的秘密,不必想也知道说出来就是惊涛骇浪,她不逼问顾舒玄,因为顾舒玄绝不会害她。她只是心疼,所有的事情,都必须由顾舒玄一人背负。

如果不是她,如果与慕月公主的联姻顺利无阻,顾舒玄不必用离诀国的秘密换一个离开的请求。

顾舒玄看着熬了一整晚,连黑眼圈都熬了出来的君玉歆心中怜惜,柔声说道:“有一件事很奇怪,古长月令我们明日就起程回离诀。”

“这么急?”君玉歆疑惑道,按理说顾星云仍在重伤之中,而此去离诀国隔山阻水,千里迢迢,至少也应该等他养好了伤再走才是,明日就启程实在太不合常理。

“我也觉得奇怪,不过他没有说什么原因。”顾舒玄也摇头不解,随即他又舒展眉头:“不过,我终是能回离诀了,也算是一件好事。”

“三年而已。”

“三年足够我做很多事了。”顾舒玄将君玉歆耳边一缕碎发别在耳后,抚着她的脸庞轻声说道:“不要觉得内疚,我不喜欢你内疚的样子,我喜欢看你骄傲肆意,睥睨天下的那副不可一世的模样。”

“三年后你还会回来吗?”君玉歆忍着内心的酸涩问他。

“不会,一旦我离开,我就永远不会再让自己沦为质子。”顾舒玄的答案极其肯定,他不会再成为任何人的棋子,也不会再继续这样伪装着窝囊下去了,一旦回离诀,他便是龙回九天,不将离诀捅出来窟窿来,怎么对得起这些年他的背井离乡,忍辱负重?

然后他又接着说道:“可是你也将自由不是吗?你将嫁给我,你只能嫁给我。”

“无理取闹。”君玉歆失声一笑,好个霸道的顾舒玄。

“跟你讲道理可是讲不通的。”顾舒玄笑道。

此时还并不知道自己已被许人的江竹韵神色有些恍惚地回到江家候命之处,江柳意细问之下才知道,这短短一个时辰里,自己的妹妹已经成为了皇后,不是皇上的妹妹,一跃成为了公主。

若换作以往,江柳意会很高兴,能让江家节节高升的任何赏赐都是值得高兴的。

可是在这种时候,在江家未知是生是死的时候,江竹韵的这个公主身份显得如此的不伦不类,难以预测是福是祸。

江柳意看不明白了,楚环为什么要在这个节骨眼上认江竹韵作妹妹,古长月为什么会答应封江家的女人儿做公主?

然后她想到了慕月,想到了已经疯了的慕月,想到江竹韵的公主身份,想到了离诀国使团,她明白过来,皇帝是准备让江家的女儿代替公主远嫁离诀。

那么这就证明,古长月暂时不会将江家赶尽杀绝。

煎熬了一晚上的江柳意终于放下心来,坐在椅子上半天没有回过神。

她知道这一切是有人在操控,但这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江家活了下来,在谋逆失败之后,江家依然活了下来。

所以,她并没有告诉江竹韵将要面临的是什么,她选择牺牲江竹韵的幸福。

当晨光破晓之时,自古长月的御书房里连连传出了数道圣旨,一道接一道,传旨的太监都有些不够用了,好像沉默了一晚的古长月终于准备好了,要一展他帝王之才,让世人看看他的雄韬伟略。

“乱臣贼子庄宋明欺君犯上,谋朝篡位,行刺杀之事,有负圣恩,罪大恶极,株连九族。”

“古长凌遇敌惊慌,四处逃窜,有损天家颜面,不足承皇恩浩荡,即日剥去爵位,贬为庶人,永世不得入京。”

“楚光儒伙同奸臣庄宋明,助纣为虐,意图谋反,欲以外戚专权,满门抄斩,皇后楚环留后位打入冷宫,不得传召不得离宫半步。”

“江家之女江竹韵贤良有德,才貌兼备,生性温良,颇得圣上喜欢,结为义妹,赐号清韵,赐婚离诀皇子顾星云,即日成亲。”

“江九怀身为大将军,护驾不力,玩忽职守,虽救驾有功但不抵其过,免去镇国大将军之职,即日交出虎符,禁足府中,以观后效。”

“慕月公主温和有礼,无奈受贼人所伤,重病难治,朕深感痛心,着令前往盛京别院静养。”

“宁氏治宫不严,办事不力,有失妇德,着令降其为嫔,皇子交由宫中乳娘抚养,不得圣恩不许与皇子相见。”

君玉歆静坐在暖阁里,听着内应回禀,想象着太监尖细的嗓音唱着每一道圣旨,皇帝果然把所有人都治了个大罪,一切都跟想好的一样,半点错漏也没有,唯一没有等到的是有关君家的圣旨。

古长月几乎给每一个人都下了圣旨,唯独没有君家的。

君家的人各自对望,不知古长月这是什么打算。按理来说,古长月应该是趁此机会再狠榨君家一次,将君家所有可利用的地方再利用一次,再将君家踢到一边才是。

可是他却保持了沉默。

侍卫推开了暖阁的门,外面的朝阳倾泻而入:“皇上口谕,宣宰相大人。”

“是,老臣领旨。”君发财拱了拱手,转身对着君玉歆几个孩子笑声说道:“觐见也好,我正好跟皇上辞官,免得让皇上费心想着怎么处置君家。”

君玉歆道了声小心就送着君发财出去,而君发财刚走不久,一只白色的鸽子落到了君玉歆肩膀上。

君玉歆认识,这是她养的那群白鸽,按理说灵姬和长善绝不会这么粗心大意让白鸽传信才是,宫内和宫外互通消息都是靠人,不能靠这些鸟儿。

她心中一紧,抽出了白鸽腿上信筒里的信,还没有展开,整颗心都沉了下来。

写信的信纸不是一般的宣纸,这种纸是自制的,只有一个地方有,天机山。

君玉歆展开信纸,上面的字迹她再熟悉不过,她小时候就是跟着这个人练字的,也是跟着这个习武长大的,这是离诸的笔迹。

“天机老人病危,速归,速归!”

开什么玩笑,天机老人身体不知道多硬朗,一顿饭能吃三大碗还要加两个馒头,提着那把破剑追起自己来,自己都要鼓了力气逃命才能少挨几巴掌,他还养了一大群鸭子虽然被君玉歆吃得差不多了。

那个胡子花白的老怪物怎么可能病危?自己还没有给他讲完三国演义后一百回,他喜欢的林妹妹自己也还没有给他画出来,他怎么能病危?

他再活一百岁都应该不成问题才对啊!

离诸不是容易激动和失分寸的人,而且离诸本就是医术超群之人,再难治的病他都能妙手回春,可他一连写了两个速归,可见情况有多不容乐观。

“发生什么事了?”君隐见君玉歆神色不对,连忙握住她的手,看了她手中的信,他不知道天机老人是谁,但天机这两个字总是与天机山有脱不开的关系的。

“哥,我要出宫。”君玉歆握着那张纸的手在抖,紧张的声音难掩焦急。

“你要去天机山?”

“对。”

君玉歆很害怕,会不会再晚一点,就连天机老人最后一面都看不到了?天机山是她的第一个家,天机山上那群人是她的亲人,天机老人待她如亲孙女一般。

若天机老人离世之时自己不能陪在他身边,君玉歆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

不巧不成书,古长月给君家的圣旨正好到来:“朕与宰相有要事相商,君隐君安君玉歆三人先行回府。”

君玉歆一路狂奔,跑出宫门。

第154章:天佑君家

平安街上安静得一个人也没有,一排又一排的灯笼在夏末的晚风里随风飘荡,寂静的街上一列列整齐的屋檐飞起,挂着的铃铛在风中传出清脆冷冽的声响,沉默的青石一块接一块,排向街头那处最豪华的宅子。

平安街有个典故,当年老皇帝攻下这座城池时,正是他大功告成之日,他与君发财,江九怀三人并肩站在这街上看着这巍峨的城池,老皇帝说:“愿天下永享太平,富足康安,这街便叫平安街吧,君兄,你便住在这街上,助我守这天下太平,百姓康安。”

街头那处宅子便赐予了君发财,宰相府三个金字,还是老皇帝亲手所写,君家狂傲无边,唯独对这块牌子百般恭敬,府里头的东西换了一茬又一茬,唯这牌匾,永远锃亮如新。

时光如梭,这街依然是当年那条街,甚至越发繁茂,那宅子也依然是那宅子,历久弥新,君发财也依然是当年那个君发财,初心未改。

守望着的,依然是这平安街,这天下的太平。

宅子里头的两位妇人一坐一立,立的那妇人一身嫁衣,她本是风韵极佳的美妇人,这身似火红衣更添妩媚风情,妇人双手持杯,对着天上明月遥遥一祭:“将军,愿您凯旋而归。”

将军,当年您从贼寇手中救下我,不在乎我是离诀国之人,我便认定了您,不管这十多年来您是不是给过我一个名份,我生生世世都是君家的人,愿来生,您愿与我夫妻对拜,琴瑟合鸣。

“孟钦,你这又何苦?”坐着的那位老妇人鬓发如银丝,整齐严谨,慈眉善目微含薄薄煞气,戎马一生的老夫人,便是养尊处优了这么多年,依然难掩当年的铿锵之气。

“我甘之如饴,何来苦?”孟钦推着老夫人的轮椅走到庭院中间,那一棵偌大的桂花树终于结满了米般颜色米般大小的小花,香气阵阵扑鼻。

老夫人望着那桂花树出神,喃喃自语:“这桂花树还是当年我刚进这宅子的时候,着发财种上的,原来都已亭亭如盖。”

孟钦并不接话,她只静静听着老夫人一人自言自语,这位曾经叱咤过风云的老人,在垂垂暮矣的时候,平静如水,不起丝毫涟漪:“府中之人,可有慌乱?”

“君府之人,怎会慌乱?”孟钦轻声应答,却透着无比的自豪和骄傲。

“也是,这些年你治家有方,府中下人也都习得了君家的性子,倒个个都是不怕死的。”老夫人眼中闪出些泪光,这安静异常的君府,没有了半分人气,半个时辰前,孟钦给他们每人分发了一粒毒药,这么多年相府没有亏待过下人,也不想这些下人在临了之际,还要受什么磨难,安安静静睡一觉,睁眼便是来世人了。

“小公子到底是跑出去了,我也拦不住。”孟钦苦笑道,君家这位小公子,几时听过她的话了?不过他离去之际,倒是给自己磕了三个响头,唤了自己一声“娘”,这便也够了。

“小安呐,他不是怕死,他是寻他姐姐去了。”老夫人拍了拍孟钦的手,小安今日要从这君府出去,只怕不容易吧?那孩子,脾气是臭了些,待他姐姐倒是极好的。

不过话说回来,也是该对她姐姐好。

“老夫人,时辰差不多了。”孟钦忍着一眶泪,温婉地笑着。

“皇上赐的酒,不能不喝啊。”老夫人轻轻地笑了一下,端起小案上的酒杯,却是高高举起,沉默良久之后,高声唱道:“愿,天佑羲和!愿,天佑君家!愿,天佑我孙女玉歆,一生顺遂平安——”

老夫人口的“安”还未落音,从外突然***的利箭已直直射穿她心脏,老夫人手中的酒杯“咣哐”一声落地,皇帝赐的酒洒在了小米般的黄色桂花上,花瓣眨眼间枯萎老去,泛起阵阵青烟。

“这箭,还是当年我跟我夫君研究出来的,四棱,口子极大,这要拔出来了啊,就是血流如柱,救都救不了…”老夫人低头看着胸口羽尾还在发颤的利箭,低声自语:“现在的小家伙还是嫩了些,若换成当年的我,可不止入体一寸半,我夫君…我夫君能一箭把人射穿了…”

“老夫人,您腿脚不便走慢点,孟钦服侍您来了。”孟钦坐在老夫人脚边,头枕在老夫人腿上,一双美目合眼时,几滴清泪埋入衣。

远处传来谁的歌声,幽幽呜呜,悲伤婉转,像是一曲起灵歌,催着亡魂上路,过桥啦,过桥啦,钦我孟婆一碗孟婆汤,来世再到人间梦一场。

箭雨如布,织得密密麻麻,手握弓箭的御林军并不怜惜这座堪称华美的府邸,暴虐地摧残着,打落了灯笼,射穿了窗子,惊走了一池游曳的锦鲤,它们是等不到冬日了,君玉歆回来时,也看不到冬天湖面结一层薄冰,冰下锦锂自在穿行的美丽奇景了。

数轮箭雨过后,便是火箭,这些人下定了决心要将名震天下的宰相府付之一炬,烧个干净彻底,痛痛快快,便一点也不吝啬桐油和火把,抛在半空中的火箭和火把,远远看着像是万千带火的鲤鱼跃着相府的龙门。

大火烧啊烧啊,直烧得遮天蔽日,火浪滔天,在外等着的人被热浪所袭,却不敢离开只能久久观望,讶异地发现里面将未传出半点声音。这豪华又霸道的相府像是一处无人居住的空宅,静候着这一场火海肆虐,无声无息地巍然倒下。

他们还是怕的,毕竟这是宰相府,曾经凶名赫赫,权掌天下,钱通鬼神的宰相府,那里面一大一小两位君大人,皆是翻云覆雨手,小小一根手指头,便能捏死他们这些跳蚤。

他们便揣着这个惴惴不安的心思,不敢离开一步地等了三天,大火连烧三日不止,成为了平安街上的奇景,那宰相府怎么会在一夜之间失火了呢?那府里的人怎么一个也没有逃出来呢?

那大火,到底还要烧多久,才能烧个干净?

五天过后,这大火终于在一场早到的秋雨中渐渐熄灭,人们远远地可以看见,那个他们曾经既爱又怕的宰相府终于化成一片废墟,满眼望去尽是残垣断壁,焦木黑土。

手握大刀的御林军提着一颗心小心翼翼地靠近这个曾经能吃人的府邸,终于他们能艰难辨认出那快要被烧得连灰都不剩下的尸体,这些人在死去之前似乎并不痛苦,身体也未蜷缩在一起,就这样直直地平躺着。

“回宫,向皇上复命。”为首的御军林统领沉声喝道,他有些害怕,像是被无数的冤魂盯着一样,这让他觉得毛骨悚然,只想快些离开这里。

立秋那日,下了一场秋雨,凉意渐渐渗人,梧桐树宽大的叶子也被秋雨一阵阵打落,破败不堪,处处萧瑟落寞,从夏日里就一直嘶鸣的那只蝉终究没能挨到秋后,不知死在了哪里。

夜幕秋雨下,闪电惊雷,君安身着一身藏色的长袍,雨水浸湿,眉宇间尽是骄纵狂傲,伸手一抹,擦去嘴边一道残血,邪气万分,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他手持一把长枪,君家祖传的功夫都是使枪的,这兵器霸道,蛮横,倒十分符合君安的性子,但见他长枪在握,横扫秋雨,划破一道长空,煞然而立,穿破夜幕雨帘,卷起千堆血。

冰冷的刀锋穿过他的大腿,血柱如瀑一般喷洒而出,浇在这倾盆暴雨中,君安的长枪直贯前方来人的胸膛,他倒从来不知道,原来他生来便是悍将,能有这般悍不惧死的勇气。

刀光剑影密集织成网,牢牢笼罩在君安四周,他像是在做困兽之斗,明知必死,却不肯退让分毫,悲怆的怒吼声似要将心中所有的恨意都嘶吼出来!

他君安做错了什么,君家做错了什么,竟落得如此结局!

皇帝小儿,若有来生,我君家便是覆你这羲和古氏王朝之人!

腿上的伤口极深,露出森森白骨,翻起的血肉因为疼痛在不停的痉挛,君安险些跪倒,长枪竖地,撑着身子站起:岂可跪尔等小人!

忽然他长枪一挥,托着枪身笔直向前,指着前方杀之不尽的刺客,暴戾的嘶吼声合着一声惊雷炸响在天边:

“有小爷在,凭你们这些宵小杂碎,休想伤我姐姐分毫!”

步步紧逼的杀手刀剑寒光闪烁,沉默有力的声音低喝一声:“杀!”

扑杀,围杀,绞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