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权势熏陶过了的人,在利益和亲情之间,是会毫不犹豫就选择前者的。

顾舒玄看着钟鸣,突然说道:“钟大人心思长远,我真是佩服,不过钟大人,您说我父皇要是知道你服食五石散,所收贿赂都用在了重金购得五石散之种朝庭明文规定的禁药之上,我那最是恨贪官的父皇,会怎么样?”

一直深埋着头的钟鸣终于猛地抬起了头,瞪大着眼睛盯着顾舒玄,满眼的不敢置信!

“怎么?以为我诈你?每月初一,初七,十五,二十三这四日,给你钟府上送菜的都是一个叫大柱的男人,这男人生得五大三粗,脸上有一颗极大的黑痣在鼻子左边,应该不难找,这个人逢这四天总会往您府上送豆腐,那豆腐里可全是好东西啊。”

顾舒玄一边缓声说着,一边看钟鸣越发苍白的脸色。

之前顾舒玄就很奇怪,钟鸣贪了那么多钱,又没有存在钱庄,屋后那大坑里埋着的绝对只是少量一部分的现银,那其它的银子去了哪里?他用在了什么地方?顾舒玄差红槿去查,本来毫无头绪,但是君玉歆做的那些个生意实在是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巧合之下,竟查出了德高望重的钟大人沉迷于五石散这种幻药中!

难怪养尊处优的他还这么精瘦,旁人不知只当他清廉故而削瘦,却不知他是服食多了五石散才把身子亏空掉了。

说到底,钟月南来杀君玉歆只是引子,这才是顾舒玄的重头戏。

钟鸣张着嘴,半晌说不出话,他不知道顾舒玄是怎么查到这件事的,这件事除了他和大柱再没有第三个人知道,连钟月南都不清楚,可是顾舒玄居然知晓!

“钟大人,您说,我把您服食五石散和刺杀太子这两桩罪名合在一起,请几个大臣写几封奏折弹劾您,我的好父皇还会不会保着您?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他还能不能保得住您?”顾舒玄看着钟鸣,也不催他回话,只耐心地等着。

钟月南一向知道钟府不干净,她花的那些银子都是见不得光的,但她没有想到,自己的父亲竟然还有服禁药寻刺激的毛病,一时之间她怔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殿下,要我做什么?”这是钟鸣在今晚第二次说这句话了,与第一次的虚伪不同,这一次钟鸣有些认命般的感觉。

顾舒玄却只是冷笑:“钟大人,我不是顾星云,不吃你阴奉阳违那一套,如果想让我放过你,吃下这个。”

他说着扔出一粒黑色的药丸丢在钟鸣脚下,毒药控制人这种手段是掌握人心里最低级最不入流的,但也是最快捷最好用的,毕竟不是谁都有时间慢慢去跟棋子培养感情,有时候简单粗暴要容易得多。

“太子殿下,不要逼人太甚!”钟鸣挺直了腰板看着顾舒玄,恨意不言而喻。

“你们若不逼我在先,我又岂会逼你在后?你与我的好弟弟一心想将我拉下东宫之位,我还不能自保了不成?钟大人,我手上至少有两百页纸,写着你贪脏枉法的罪证,你手底下有些什么人,这些年来你贪了多少银两,你在你老家安置的那套豪宅,买了几百亩田地都一一记录在册,你要是想赌,那尽可赌一把,看看谁死得快。”

顾舒玄终于敛去了全部的柔和之色,居高临下地望着钟鸣,天生的霸者之气令钟鸣有些升不起反抗的念头。

钟鸣所有现在的一切地位都是来自由皇帝的信任和放纵,因为他总能摸对皇帝的心思,他帮顾星云谋夺东宫之位,也是因为皇帝希望他这么做,于是他就去做了。

鬼才在意谁到底是太子,在意的只有现在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

可是现在顾舒玄在将他逼向一条完全相反的路,他进一步是死,退一步还是死,钟大人觉得,报应来了。

“钟大人不必担心,你在朝中这么有份量,我不会让你这么轻易就被父皇杀掉的。你就继续伺候着顾星云,做一个优秀的细作吧。”

顾舒玄像是看穿了钟鸣的担忧,和声说道。他不会让钟鸣这么快就暴露出来,钟鸣潜伏在暗在比在明面上帮他要有用得多。

钟鸣犹豫了很久,干瘦如鸡爪一般的手终于捡起了地上的药丸咽下:“老臣,谨遵太子殿下旨意。”

顾舒玄一点也不担心钟鸣会不会出尔反尔,钟鸣吃的那药还是当年在天机山问天机六老求来的,这天底除了他,连君玉歆都没有解药。

钟鸣肯定会想办法解毒,但这药妙就妙在不到每月定期的毒发之日,别人根本无法探知中毒之人体内有毒,顾舒玄亲测有效,所以他丝毫不担心。

等送走了钟鸣和钟月南两父女,顾舒玄便马不停蹄地往君玉歆房中赶去,君玉歆一直睁着的眼睛便悄然合上。

第185章:自以为是

相对于顾舒玄和君玉歆的甜睡好梦,顾星云府上的那位江竹韵王妃便不能安睡了,她掀了桌上的茶几,雕刻着桃花的茶杯摔得粉碎——她素来是知道顾舒玄不论在哪里都会种着桃花的,又生着一双桃花眼,于是江竹韵对这桃花也格外喜爱。

“没用的废物。”江竹韵气骂道。

“娘娘您消消气。”芊玉赶紧扶着江竹韵坐下,顺着她的后背,“那钟家小姐是太莽撞了些,明明说好是叫她派人将君玉歆诱出太子府,我们在府外的人就可以动手除掉她了的,她却自己跑过去,还暴露了。”

“哼,她是想凭自己杀了君玉歆,以出这口恶气,却不看看她那点拳脚功夫给人塞牙缝都不够!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就这样还想嫁给顾舒玄?想得美!”江竹韵柔弱的身躯透着浓烈的戾气和怨怼,像钟月南那样只有些小聪明的女人居然也敢妄想嫁给顾舒玄,简直自不量力!

明明应该是自己,从羲和到离诀,都只有自己足够与他相配,论家世,论容貌,论才学,都只有自己才能站在她身边,偏偏有个君玉歆!有个君玉歆且罢,钟月南这种小喽罗都要来插一脚!

江竹韵是越想越恨,恨得连小小的秀拳都握得紧紧的,脸色更是可怕吓人。

“娘娘,您说钟小姐会把您供出来吗?”芊玉担忧地说道,若是顾舒玄知道了幕后指使之人是江竹韵,不仅对江竹韵不利,对二皇子顾星云更为不利,芊玉自然担心。

“不用她把我供出来,我自己也会去找顾舒玄。”江竹韵突然冷笑一声。

当天后半夜,君玉歆睡得正迷迷糊糊间,听到白帝羽传话:“殿下,门口有一女子求见,说是您在羲和国的故人。”

这故人是谁,大家都心知肚明。

“让她明日再来。”顾舒玄紧紧抱着君玉歆腰肢的手,含糊不清地答道,如此佳人在怀,他如何舍得从这温柔乡里起来?

“让她进来。”君玉歆却说道,又拍了拍顾舒玄的手背,自己坐起来披上外衣,“这件事就到今天结束吧,再拖下去我也腻了。”

顾舒玄单手支额,眯着朦胧睡眼看着正系着衣服带子的君玉歆,忽尔伸出手来将君玉歆拉进怀里:“那咱就在床上接待这位故人。”

“这成何体统?”君玉歆笑骂一声。

“我这太子府就是这么个体统,进来吧你就!”顾舒玄一拉她胳膊带着她倒在床上,当真就不准备下床了。

门外白帝羽扣门:“殿下,您的故人来了。”

“进来吧。”里面便传来顾舒玄懒懒散散的声音。

白帝羽领着那位故人推门而入,绕过桌子走过前厅还没有看到人,便心中一突,明白了自家殿下这是打定了主意要告诉这故人,君小姐与他同床共枕不是一两日。

殿下啊殿下,你时时这般将君小姐放在最重要的位置,随时告诉别人你有多宠爱多珍惜君小姐,那君小姐,可会放在心上呢?

白帝羽心中一边叹气,一边神色不改作出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引着那故人一直走到了里间,地上还掉着一件女子的外袍,袍子上绣着一只孔雀,孔雀翎和尾羽尽开,美不胜收。

那可是殿下托人从天远地远的地方求来的一件衣服,君小姐就这般扔在地上了于是白帝羽的气叹得更长了:“殿下,人到了。”

“嗯,这没你什么事,下去吧。”隔着纱帐,顾舒玄依然懒散着声音。

那故人慢慢将头顶上的斗篷取下,露出一张努力克制着想要镇定,但依然忍不住惨白发抖的脸来,她设想过君玉歆会是以何种姿态面对她,要么居高临下,要么忍辱负重,要么如同丧家之犬,却怎么也想不到君玉歆是睡在顾舒玄怀中,一声不吭便可以鄙夷嘲讽着她!

这让外柔内刚的江竹韵几乎要气疯了,好个不知廉耻不惜贞洁的恶女!

“呵,原来是我皇弟的王妃,按着辈份我还得叫你一声弟妹呢,弟妹深夜来我府上,有何事啊?”顾舒玄不无残忍地提点着江竹韵的痛处。

江竹韵愤怒过后强行冷静下来,看着那层薄薄的,但像是一个笑话一样的纱帐说道:“羲和国一别,我与顾公子可是多日未见了,不知顾公子近来可好?”

“如今我已回离诀,便是太子,弟妹这称呼还要劳烦改一改。另外,我过得挺好的,虽然府中常有跳蚤来扰,但终归是翻不起什么浪来。”纱帐里的顾舒玄一边把玩着君玉歆的头发,仔细研究着君玉歆根根分明纤长的睫毛,一边随口应话。

“太子殿下说得是,是弟媳失礼了。”江竹韵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气才行了一礼,忍着巨大的委屈和侮辱。

“弟妹有话直说吧,我家小娘子困得紧,说完了我还得哄她睡觉。”顾舒玄说着捏了捏君玉歆的脸,君玉歆听到那“小娘子”三字错愕一下,又连忙忍住了笑意,只拿食指戳着顾舒玄胸口,顾舒玄无声一笑握着她小手将她圈在臂湾中。

果然江竹韵再忍不下去,原本准备好的叙旧的话也说不出来了,直接说道:“今日钟鸣之女钟月南前来刺杀殿下,不知此事殿下准备如何处置?”

“那不是你指使的吗,你却来问我准备如何处置?”顾舒玄笑问。

“殿下英明,但殿下难道不需要一个这样的机会吗?”江竹韵冷静下来问道,她没有想过她在暗中唆使钟月南一事能瞒过顾舒玄,甚至连顾星云都不可能瞒住。

纱帐里半天没有再传出话来,顾舒玄只在君玉歆耳边小声说道:“她这是准备开条件了,你还能忍?”

“你挑起来的火,由你来灭。”君玉歆同样小声说道。

顾舒玄皱了下眉头:“这句话还能这么用?”

君玉歆偶尔会有一些恶趣味,除了长善身上那本帐本上写满了阿拉伯数字夹杂几行英文之外,还会说一些稀奇古怪的话,比如“你这磨人的小妖精”,“你挑起来的火,由你来灭”之类江竹韵只能听到纱帐里有细细碎碎的声音,只当里面两人是在你侬我侬的调情,又羞又恨,心中更是不平,大喊了一声:“殿下!”

“有事?”纱帐一掀,小半截光滑白晳的手臂伸出来,君玉歆露出脸来,微冷的声音稳稳接住了江竹韵这一声含着怨念和责问之意的嗔怒声。

江竹韵明知眼前此人是君玉歆,却不敢说破,只能咬着牙:“想必这位便是凌彩虹之桥而来,名震离诀的天女了?”

“江家二小姐忘性真大,我明明羲和国君玉歆。”君玉歆赤着足站在柔软的毯子上,将纱帐挂起来,一袭薄薄纱衣勾勒着曼妙的身形,她大大方方地走到江竹韵跟前:“江小姐,许久不见,你可还好?”

“拜你所赐,我好得很!”怎么可能好,江竹韵这些年怎么会好?这一切都是君玉歆一手造就,她又如何能不恨?

“那也不枉费我一片苦心了。”君玉歆笑道。

“倒是君小姐尽然能活着逃到离诀让我很是意外!”江竹韵咬牙切齿地看着君玉歆。

“不好意思,未能如你所愿地死掉。”君玉歆拣起地上那件顾舒玄替她求来的孔雀袍子披在身上,望着江竹韵说道:

“江小姐,我们就不要兜圈子了吧,你唆使钟月南来行杀我,看似鲁莽,其实你聪明得紧。你替自己至少想了两条后路,若她成功,你便算是杀掉了我这个大仇人,若她失败,你便可以来太子府向顾舒玄禀明实情,你作为顾星云的正妃刺杀顾舒玄,这对顾星云可是大为不利之事,你向顾舒玄投诚,便是一记大功,顾舒玄怎么都会救你于水火,你便可以离开顾星云的皇子妃,跟我一样藏身于顾舒玄太子府中。”

君玉歆说着笑了笑:“江小姐如今是越发地会打算盘了,怎么样都不亏。对顾舒玄一片痴心在离诀国做了这么久王妃竟也半点未改,但您心中想着的,是更希望我死在钟月南手下吧?”

江竹韵青白了脸色,她自诩这一招高明,进退皆有路,无论怎么算都不会输,却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让君玉歆拆穿了。

她神色微慌地看了一眼依旧躺在床上没起来的顾舒玄,却见顾舒玄满眼带笑痴痴看着君玉歆背影,眼中竟是容不下自己半点地方!

其间悲苦,当真只有江竹韵自己知道。

“你就不怕我一状告到御前,说你是敌国叛臣之女,将你斩头吗?”江竹韵恨声道。

“你不会的,你一心想摆脱顾星云,怎么会帮他做事呢?”君玉歆轻笑,相对于江竹韵的恼恨交加,她实在太过从容了,似乎这世间没什么东西能令她再动容,再激动。

江竹韵看着君玉歆脸上的笑容尽是看透人世沧桑的洞悉和通透,突然明白了一件事:“你们早就算计好了!”

那方的顾舒玄笑出声来,击手鼓掌:“江小姐终于想到了。”

“你们…你们…”江竹韵终于连站都站不稳,身形一晃,倒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第186章:君玉歆不死

顾舒玄磨蹭了半天才从满是君玉歆体香的被子里钻出来,走到君玉歆身边拉着她坐下,又给她倒了口水,像是嫌她刚才话太多累着了,然后自己才合声说道:“正如弟妹所想的,这是我早就算计好了的。”

顾舒玄理了下话头,这一圈圈一环环说下来有点多,他得找一个好一点的切入点,从半路给江竹韵这个自诩聪明实则愚蠢的女人讲起,他想了一下,说道:“那日君玉歆以天女身份出现在世人面前,我便知道你早晚会想起来她的真实身份,于是安排了长善与你偶遇,你自然想报仇,那么钟月南便是你报仇最好的刀子了。”

“殿下你不想娶钟月南有一万种办法可以拒婚,为何偏偏要利用我?”江竹韵问道。

“这不,我家小娘子贤良大方,知书达理,一心想替我收一房侧室以辅佐于我,可偏生我除了她谁也看不进去,只好想办法彻底破坏了这桩婚事,让小娘子死心才好。”顾舒玄的话几分真几分假,还含着几分薄薄的嗔怪,君玉歆总是想尽了办法要让他娶别人,这让顾舒玄好生不舒爽。

江竹韵听着他一口一个小娘子,心里已是滴血一般难受,坐在椅子上她仰着头看着一脸从容的君玉歆,实在不知道这个妖女是施了什么法,让顾舒玄为了她掏心挖肺的好。只能恨道:“殿下何必把话说得这么动听,您看中的无非是我这个皇子王妃身份罢了。”

顾舒玄与君玉歆相视一笑,彼此了然。

“弟妹,你在我皇弟府上一向过得不如何自在,若你答应帮我一个忙,我便将你送回羲和国如何?”顾舒玄几乎是在用一种引诱一般的语气跟江竹韵说话,这是一个天大的诱人,比嫁入太子府,成为顾舒玄的女人的诱人更大。

回到羲和国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归乡,意味着自由!

这是任何一个流浪漂泊在外的人都梦寐以求的两样东西,无数个夜晚江竹韵怀念着江府的院子,江家的枕头,甚至连以前看不顺眼的仆人都在梦中显得格外亲切,她疯了一般想念着曾经拥有的一切地位和荣华。在顾星云府上过得越苦,她便越想念,这想念像是生根发芽的野草一般,疯狂地在她心里蔓延生长。

君玉歆只是稍稍看了一眼江竹韵眼中闪过的百种情绪,便知道这个女人已经动心了。

“你要我做什么?”江竹韵抬起她那双总是含着柔弱泪光的眼睛,带着几分挣扎和坚定看着顾舒玄。

“这个我日后自然会告诉你。”顾舒玄在下一盘很大的棋,每一粒棋子都是他精心摆放的,他像是一个沉静睿智的老者一般,认真而仔细地雕刻着某件事物的原型,细致得每一刀每一斧都是经过最精准的丈量,绝不会偏差半点。

差半点,便是掉脑袋的事情。

“你不说我也知道,无非是帮你对付顾星云,对吗?”江竹韵梗了下脖子说道。

“这不也正是江小姐的心愿吗?我只是给你创造了一个好机会主动来见我罢了。”顾舒玄巧妙地把“弟妹”的称呼换成了江小姐,这点小技巧用得极好。

“好,我答应你,但我唯一的条件是,杀了君玉歆!有她无我,有我无她!”江竹韵纤纤秀指一抬,直直指向坐在桌子边上认真吃茶听他们说话的君玉歆。

君玉歆听了她的话,微一侧首,也不说话。

“这可由不得江小姐,君玉歆是我此生认定的唯一的妻,你这是在叫我杀了自己的妻子吗?”顾舒玄毫不介意告诉外人他有多么看重君玉歆,哪怕此时面对的是江竹韵这粒将在他日后大事里起到极大作用的棋子,他也不会容忍要以牺牲君玉歆为条件的盟约,这简直想都不用想。

江竹韵冷笑:“如果是这样,那就一切免谈,我会告诉顾星云今日来太子府行刺的人是钟家,他必然会提防你与钟家的关系,不管你还留了多少后手,都起不到作用了。你也别想在这里杀了我,我已留书一封给我的贴身侍女,只要我今日未归,她就会把信交给顾星云。”

“江竹韵,你以为你真的有机会?”君玉歆轻笑一声。

“你什么意思?”

“原本我以为你来离诀国这么多年长了些脑子,没想到依然这么愚不可及。”君玉歆懒声嘲讽:“你难道看不出,从陈家小姐将要指婚给顾舒玄开始,就一直是一个圈套吗?”

“你到底在说什么?”江竹韵心尖一颤,连声问道。

君玉歆起身走到她身后,双手按住江竹韵肩膀,她声音如外面飘荡的桃花花瓣一般,透着些许温柔的意味,但因着她说出的话,便成了带血的温柔,如同桃花染血一般:

“你以为钟月南为什么恰到好处的出现?那是因为我们有意为之啊,离诀国的宰相府虽然比不得我君府,但在朝中还有几分力量的,我与顾舒玄从一开始的目的就是宰相府,你还不明白吗?所有发生的这一切,看似无意,是因为你们这些人才发生,其实都是我们在推动,你看不懂吗?钟月南也好,你也好,都只是这整个计划里的一部分,你,以为你有选择的机会?”

“荒谬!难道你们还能预知未来知道会发生什么不成?”江竹韵慌乱地大喊,如果君玉歆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他们两个实在太可怕了,精心算计一步步安排到现在,竟没有任何人查觉到半点漏洞和马脚!

君玉歆不说话,只笑看着她。

从皇帝顾天准备把陈直的女儿嫁给顾舒玄开始,所有的一切的确都是在君玉歆和顾舒玄的计划中的,钟月南的出现和痴情;顾星云为了破坏钟月南和顾舒玄将成的好事,传出君玉歆是妖物;君玉歆凌彩虹之桥而来惊动江竹韵,挑拨钟月南行刺。

所有看似毫无关联的事情都是在顾舒玄和君玉歆掌握中的,一点点一步步将钟鸣这个离诀国宰相拉进泥潭。

唯一错漏的,或许只有两件事,一是君玉歆会在御书房暗示顾天,说钟月南与顾舒玄是真的天作之合;二是顾星云对君玉歆起了贪心。

江竹韵知道再也骗不过自己,她从头到尾一直在被他们利用,而她还沾沾自喜,以为是自己聪明。

“如果我不答应,我揭发你君玉歆的身世,你又能把我怎么样?”这是她最后的筹码,她没有想过,这么快就要用上。

君玉歆抬眉一笑:“江小姐,需要我告诉你,你江家与顾星云暗中勾结,通敌卖国之事吗?往些年顾星云一直向江家提供便利和支持,想帮助羲和国皇帝古长月之弟古长凌夺得皇位之事,罪证确凿,你希望我将这份罪证呈到古长月殿前吗?”

“你敢!”江竹韵猛地站起来,将君玉歆按在她双肩上的手弹开,愤怒转身看着君玉歆:“你君家已亡,你回羲和国更是死路一条!”

“我有一百种方法让这些罪证放到古长月的御案之上,江小姐不必怀疑。古长凌意图谋逆却落得惨败,我君家护国有功却家破人亡,你江家往年来有我君家做制衡,古长月才一直没有动手。我君家不在,现在的羲和国正是剪除官员党羽之时,你们又行谋逆篡位之事,古长月只怕一直在找机会对江家斩草除根。我便是不用回羲和国,也能知道如今的江家跟往年比起早已衰败许多,更何况有皇后楚环虎视耽耽,江家的日子绝不好过,任何风吹草动,都能使他覆灭。”

君玉歆冷静得像是一个机器,冰冷地陈述着事实,不带半点感情色彩,哪怕她说到君家家破人亡,说到古长月负了君家这一门忠诚的时候,依然平淡得像是不曾与君家有过半点关系一样的外人。

她好像,将自己完全抽离出来,站在局外人的角度,认真地剥析着现在羲和国的朝堂局势。

末了,君玉歆抬了抬她那双蓝色的眼睛,无情而刻薄地看着江竹韵:“江小姐,你确定你要赔上整个江家,只为了杀了我?”

君玉歆的话刺激了江竹韵,从羲和国来的家书里江竹韵知道,现在的江家的确危在旦夕,她想起了往日里的那些荣华富贵,古长月竟想要在一夜之间收走,这简直是荒谬的笑话,自小被养出了“贵族气息”的江家小姐自然不肯,不服气。

可江竹韵听着君玉歆的一席话,像是看到了江家必死的局面一样,于是她声嘶力竭地大喊:“不可能,我江家不会亡的,你君家亡了我江家依然好好的!江家绝不会有事的!”

君玉歆始终平静的眼睛终于迸出了火一样的灼热光芒,内力澎湃让她的头发向后飞起,她猛地抬手掐住江竹韵的喉咙,几乎是用咬牙切齿的声音在江竹韵耳边寒声说道:

“君家未亡,我君玉歆不死,君家不亡!”

第187章:君家不亡

“君家未亡,江小姐,请你永远记住这点。”

这声音太难听了,像是沙砾在大石上摩擦一样,生涩沙哑,让人怀疑这是否是一个根本不会讲话的男人。这个男人脸上有着惨烈的伤痕,伤痕看着是刀剑所造成的,有点像是削去了整张脸皮一样,过路的三岁孩童看见了这样一张脸皮都是要吓得哇哇大哭的。

这是一个长相丑陋的人。

或许他身上唯一值得赞颂的地方就是干净整洁了,普通的家丁衣服穿在他身上也透着几分从容淡泊之气。

“阿忠,君家已亡,你也永远记住这点!”这一位江小姐并不是离诀国的那位皇子妃江竹韵,而她的姐姐江柳意,那个举止仪态都完美地遵从一位千金小姐该有的模样的江大小姐,她始终是矜持的笑着,带着一些高不可攀的小姐贵气,曾经在羲和国京城中,说起大家小姐该是什么样,人们第一个会想到的便是江家大小姐,她作为一位候门小姐,实在太合格,太完美了。

这位完美的千金小姐此时正执着一粒棋子,淡淡地与对面的那个丑陋的男人说着话,语调里满是漫不经心。

如今这京中谁还会记起君府?君发财也好,君隐君安也罢,又或者是那位君家最难揣测的大小姐君玉歆,都不会再有人记得了,人们似乎更愿意看到平安街街头的那处长满了青苔和野草的残垣断壁。

偶尔会有初进京的外地人,看到了那片废墟的时候会问一声那是什么地方,路人会怎么说呢?路人最多说一句,哦,那是叛臣君家的旧址,听说闹鬼。

这便是曾经声名赫赫,权势滔天的君家宰相府,如今的模样。

丑陋的阿忠放下手中的棋子,抬起眼来,那是一双这世间最空洞最冷漠最无情的眼睛,好像天地万物在他眼中皆是虚无,皆是粪土,那里面像是一个荒废的宇宙洪荒,只存放着万年亘古的死寂。

“怎么,你不同意我说的?”江柳意看他放下棋子,笑意不明地问道。

“不敢。”丑陋的人低下卑贱的头颅,重新捡起了棋子,继续着棋盘上那场毫无意义毫无章法的棋局。

江家的下人都不知道这个丑得吓死人的男子到底是何来路,只知道在半年前大小姐去了一趟天应寺,看见寺庙里这人快要饿死了,实在可怜的紧,就把他带了回来,一直养在府上。

他说他没有名字,江柳意便替他作主取名阿忠,喻义让他忠心于江家。

后来人们发现这这丑得惊天动地的阿忠不仅做粗活力气大,棋也是下得,书也是读得,这让大家有些惊讶。

再后来,他便可以随意出入大小姐的闺房了,他以一男子的身份经常在大小姐房中一待就是大半日,这时候任何人都不可以去打扰大小姐,否则三个月前被活生生打死了的丫头翠儿就是他们的下场。

扫地的陈嫂子正扫着地上的落叶,这又快入秋了,叶子落得开始繁了起来,她一天要扫上好几回才能让这院子保持干净,她是一个认真做事的妇人,所以也认真地扫着叶子,都不抬头看一眼别处,只盯着地上。

她顺着江家的青砖一寸地一寸地往前扫着,突然听到了一些悉嗦嘶哑的声音,那声音让人联想到年轻的女子,将身上的纱衣一件件取下之后,所展露出的光滑的,曼妙的,诱人的曲线;又让人想到温柔的春水在山间淌过时的模样,时而温润,时而激烈,时而又急不可耐地要往更远的地方奔出。

那声音,是如此而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