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明的太子殿下一脸的谦虚,拱手只道不敢不敢,只是觉得离诀国三面环海,海盗猖獗,百姓疾苦,若是朝廷能一力整治,定能还百姓一个安定的生活。

大臣们直道殿下真乃仁心仁德,时时心系天下百姓,令人感动得涕泪齐下。

于是皇帝陛下有些不开心,他最讨厌的这个儿子怎么就这么有能力,有魄力,提出此等颇有重大历史意义的提议来呢?

他甚至在暗中恨着,顾舒玄为何就不是一个昏庸无能之辈,最好只会吃喝玩乐,不精于政事,他才有能合情合理地把他从东宫里赶出去!

若不是朝中一帮老臣子个个都顶着他的脊梁骨,史官们的笔头随时记载着他一举一动,他真想立刻就易储。

可顾天想做个名垂青史的明君,自古明君绝不会几番易储的,那会使朝堂动荡,权利体系发生崩溃,而这一切带来的后果便是百姓日子不好过。

顾天不能这么做,他只能等着顾舒玄出错,又或者顾星云的能力和政绩超越顾舒玄,到那时,他才有理由易储,换太子。

“钟相,你如何看待此事?”皇帝陛下问他最为信任的宰相钟鸣。

听得顾天这样问话,站在朝臣中的顾星云面露了一丝微笑,果然江竹韵说的没错,顾舒玄的确在暗中筹备此事已久,若不是自己提早防备,只怕要被他杀个措手不及!若顾舒玄真的成功开辟了海上航线,那自己离东宫之位就更远了!

最庆幸莫过于他提早知道了这个消息,于是连夜召来了钟鸣商量对策,顾星云料定了这件事顾天一定会询问钟鸣的意见,而钟鸣,只会听他的意思。

因为他的意思就是顾天的意思,这里面极为复杂又有趣的游戏规则,钟鸣比任何人都了解得通透明白。

精瘦精瘦的钟大人更瘦了,听说他家的姑娘钟月南疯了,成天关在阁楼里,直喊着要嫁人,实在是家门不幸啊,钟大人花白的头更白了,他颤颤巍巍走出来,行着大礼说道:“陛下,老臣觉得此事甚好,只是太子殿下刚刚才回国不到两年时间,对海务之事只怕不熟,而且身为太子实在不好离国都太远,老臣以为,二殿下去主理此事再合适不过。”

胡子花白的大臣们沉默了一下,这个这个,这是太子殿下想出来的强国富民的绝妙好策,怎么眼看着好处却要落到二殿下身上呢?

大臣们看了看皇帝陛下,皇帝陛下看向二殿下顾星云时果然面带微笑,而不是阴沉着一张脸,于是大臣们都像是在猛然间想起了,皇帝陛下一下是对自己的二儿子宠爱偏多的。哪怕太子殿下离国十二年受尽苦楚,也不见皇帝有过额外的封赏,只说这为国牺牲,他身为太子应该做的。

这里面有些是得了某种命令的,有些是依附顾星云的,无一例外的,大家立刻说道:“臣等也觉得此事二殿下前往最为合适,二殿下还与羲和国公主有过联姻,去羲和国商谈贸易税收之事时,也更有份量,反观太子殿下身为人质在羲和国十数年,若是派太子殿下去商谈,只怕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实在不太明智,皇帝陛下,二殿下,就是二殿下了。”

皇帝陛下很是满意朝臣们观点一致,这与他所想的不谋而合,于是一拍桌子:“好,那此事就交给云儿你去办了!”

顾星云接到了这天大的好事,高兴得连连磕头,声声喊着绝不辜负圣恩!若是可以,他恨不得现在就冲到顾舒玄面前对他嘲讽一番,多谢你,我的好太子哥哥,帮我铺好了这么一条路,弟弟我走得如此轻松自在。

那位想出此等国策的英明的太子殿下便傻了眼,由满脸的自信转成了惨白的失落,人们还不忘了火上浇油,为了游说这些大人向皇帝陛下上呈奏折,顾舒玄极为辛苦地赶出来过一份策论,上面详尽地写着他准备如何开辟这条航海线,从路线,往来可贸易物品,到可能遇上的风险和天灾都做了详细的预测,航线之事只要照着这上面写的做就行了。

可是这些忘恩负义的奸臣们转手便把这份资料交给了顾星云!

这就好比顾舒玄忙活了好几天忙活出来一个最完整的行动指南,而顾星云正大光明的偷走用了,还是当着皇帝的面,顾舒玄没有半点反抗的机会。

顾星云用鼻孔看着顾舒玄,你再优秀又如何,你把郑庄留在太子府又如何,早晚有一天你的一切都会属于我的,郑庄那个贱人也是!

一时之间,忠心的大臣们跟在顾星云后面,一个接一个地问,二殿下要不要什么帮手,老朽年纪虽然大了些,但脑子还是好使的!

这金殿上的模样便立刻换了,人们围绕在皇上和顾星云身边,出谋划策,仔细盘算,而顾舒玄则是一人孤零零地站在角落里,再也无人问津,看上去颇为势单力薄。

有一瞬间顾舒玄与顾天的目光相接,顾天以为自己看错了,顾舒玄眼中的那份平淡和从容竟如此真切,好像他失去了这样一个顶好的机会,却没有半点遗憾和难过。

那眼神顾天觉得很熟悉,他看着便格外厌恶,这让他想起一个故人,顾舒玄的母亲,那个让他忌惮了一辈子的女人。

“皇上,臣等觉得此事不容再迟疑,需赶在年前就定下来,待到来年开春,海上坚冰一破,我国商人便可以与羲和国往来贸易。”钟鸣又提议道。

“钟相说得有理,此事的确不易再拖,云儿,你准备一番便启程,清剿海盗,为朕开辟出一条前无古人的海上航线出来!”顾天显得信心满满,毕竟只是海上几只不成气候的强盗,离诀国最擅海战,岂会怕了他们不成?

“儿臣领旨!”顾星云行礼。

此事,便如此定下了。

第196章:颜氏华荣

与所有的帝王都不一样,离诀国的皇帝陛下顾天只有一位皇后,后宫中没有妃子,倒不是有规定不让他纳妃,前些年这后宫中也是繁华似锦般热闹的,只是后来病死的病死,溺死的溺死,摔死的摔死,百种死法,你在这后宫里头总能寻出一个人对上。

你问她们为什么都死得这么离奇?这后宫里头死十几个人,有什么离奇的!

就连先皇后都病故了,所以皇帝陛下大抵是觉得他命数太硬,没有几个女人在他身边能活得长久,于是干脆也就不再纳妃了,再加上他本来就不是贪恋美色之人,所以对于前朝三番五次要求选秀这种事,也只是一笑置之。

但有一个人除外,这个人就是如今离诀国的皇后,顾星云的生母,颜华荣。

这位皇后有着一个如此典雅贵气的闺名,她长得也不负这样一个大方的名字,颜华荣有着一个皇后应该拥有的一切地东西。

她拥有顶好的容貌,是极为大气尊贵的那种容貌,并非如同现在的女儿家们那般小家碧玉,娇羞怯弱,颜华荣的容貌足够担得起母仪天下这四个字。

她还拥有显赫的家世,与羲和国的皇后楚环不同,离诀国的皇后颜华荣在顾天登上帝位的时候并没有帮到太多忙,真正帮上忙了的是那位已经故去的先皇后,及先皇后的家人。这位颜皇后是在近十年来崛起的。

除了以上,我们的颜华荣皇后娘娘,还拥有着普通女子难以企及的智慧和计谋。

这真是一个杰出的女人。

她与皇帝陛下简直是天作之合,人们都这么觉得。

但事实上,尊敬的皇帝陛下与尊贵的皇后娘娘,至少有十年的时间没有睡在同一张床上了。唯一让他们保持着表面上和气,情深,相敬如宾的理由,那就是二皇子殿下,顾星云。

顾天和颜华荣都希望顾舒玄滚出东宫,顾星云手握权柄。

顾星云此时便正是在颜华荣的凤宫里问安,颜华荣贵气雍容的脸庞保养得极好,一点也看不出是四十来岁的人了,她翻着一页经书,声音不高不低,不算极为严厉,还也不是拉家常般的亲切,她问顾星云:“你可知你父皇为何让你去打通前往羲和国的航线?”

“一来父皇不想让顾舒玄这个贱种掌握这样一条命脉,二来儿臣可以顺道扩张自己的势力,并联系上羲和国的人,为夺取东宫准备得更加充分。”顾星云认真地回话,他眼中的阴鸷不减,但他对颜华荣极为尊重,从他眼神里便能看出来。

他说完之后恭敬地等着颜华荣训话,等了半晌,颜华荣才问道:“这两点都算原因,但算不得真正的原因。云儿,你连这都想不明白,日后怎么指望你主掌这个国家?”

颜华荣并未苛责顾星云,她只是很平常地说着,但顾星云却渗出了冷汗:“请母后明示。”

“开通海上航线这么大的事情,你以为真的凭几个文臣在朝堂上多几句嘴,就可以确定下来?早在半个月前你父皇就与大将军他们商讨过此事,但一直未能落实,那几个文臣不过是刚好提起来,你父皇便顺着答应下来。至于为什么让你去主理此事…这条航线,你以为真的是用来做生意的吗?”颜华荣放下手中的佛经,看着顾星云细细说道。

“母后的意思是?”顾星云并未完全明白颜华荣的话。

“十四年前你父皇败给羲和国,送去顾舒玄做为质子,这对离诀国来说是奇耻大辱,如今羲和国的皇帝古长月昏庸无能,滥杀忠臣,连君家这样的国之栋梁都要下手除掉,实在是将国门大开,等着我离诀国去攻打,你父皇早晚有一天会将羲和国攻下,而你,你将来会是这整片大陆的主人,你必须从现在起,就去肩负这一切。”颜华荣缓缓地说着,似乎一点也不担心这样的秘闻会被别人听了去。

顾星云终于懂了,原来他的父皇是在为日后攻打离诀做打算:“儿臣明白了。”

“你应该知道,当年因为顾舒玄被当做人质送去了羲和国,这在一干老臣子心目中视为最大的牺牲和付出,如今顾舒玄这些老臣一心拥立于他,虽然这些人权力不大,但掌握着天下悠悠众口,就算是你父皇也不能在顾舒玄毫无过错的情况易储,更何况顾舒玄还有一只神秘的白堂,那可是连你父皇都忌惮的人。所以,你此次只能成功不许失败,你不能指望顾舒玄犯错,你只一直立功,你的功高过顾舒玄,你才有机会真正的成为东宫的主人,而不被人质疑,猜测。”

颜华荣与许多女人不一样,她不奢望敌手出错,她只拼命让自己比敌手更强,从不等待机会,而创造机会。

“母后,那白堂到底是什么?十四年前又发生了什么?父皇为什么会败给离诀国?离诀国三面环海,最擅水战,实在没理由投降的。”顾星云问着一些往事,这对很多人来说,都是不能启于唇齿的秘密,那一年的离诀,是血流成河的。

“这不关你事,你只要做好你的本份就可以,记得,你父皇和我已经帮了你所有能帮的,你没有失败的权利。”颜华荣的声音突然高了起来,好像是想起了十四年前一些往事,语气也变得严肃了。这个时候她不像是在跟自己的儿子说话,更像是跟一个寄托了她希望的人偶讲话。

顾星云神色一正,连忙站起来:“儿臣谨记母后教诲。”

“回去吧,着手准备航线之事,越快越好。”颜华荣重新拾起手上佛经,细细看着。

在太子府里,正坐着刚下朝的顾舒玄,他一路苦着脸从朝堂走到了太子府,路上不少大臣暗中安慰,但皇帝陛下偏心顾星云,他们也是一向都知道的,所以他们也帮不到太多,顾舒玄只是一声接一声地叹气苦笑。

直到进了太子府的门,他脸上的叹气和苦笑都一点点化成了凉薄无情的笑意,那张桃花色的薄唇似刀锋一般,每一处都刻着嗜血的味道。

他连书房都没有回,直接去了梅园,身上还穿着那身太子朝服,朝着正坐在秋千上戏蝴蝶的君玉歆说道:“正如我们所料,顾星云将负责开辟航海路线。”

君玉歆听了笑了一下,足尖点了一下地,秋千荡得很高,她的声音便从半空中传来:“你们这位皇帝陛下还真有意思,他为什么这么讨厌你,你的身世出身不好吗?”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不是私生子,我是我母后和顾天所出的,血脉正统的离诀国太子。”顾舒玄走过去,禇色的衣服上玄色的四爪神龙只等有一日伸出第五只爪子。

“十四年前离诀国发生过什么?”君玉歆问道,十四年前,羲和国和离诀国海上水战,离诀国突然投降,羲和国江南瘟疫,顾舒玄被当作质子押往羲和,那一年,似乎发生了很多很多的事。

而那时的君玉歆应是三岁,早已去了天机山,跟着一群隐居的老人忙着在清泠之渊滚雪球堆雪人,忙着冒充成一个孩子的样子,将二十多岁的灵魂藏起来,免得被人当做怪物。所以那一年发生的事都成了迷,纵使君玉歆有万般方法,也无法探知被人刻意隐藏起来的更深的真相。

“那一年我八岁,死了很多人,我母后就是在那一年死掉的。”顾舒玄的声音极平稳,提起那年的尸骨成山,他已经习惯了隐藏汹涌的仇恨。

“如果你不想说,我就不想知道。”君玉歆看着顾舒玄眼中闪过的挣扎,那样一双桃花眼,却有些痛不欲生的情绪在里面。

顾舒玄坐在君玉歆旁边,跟她一起荡着秋千,漫声说道:“没什么不能说的,其实我还有一位皇叔,二十年前我皇叔意图谋逆篡位,被我父皇发现,将他逐出宫去,流放寂静之海,那里荒无人烟。而颜华荣在我皇叔被流放之后正好生下了顾星云,当时朝中因为我皇叔谋逆之事颇为虚弱,颜氏一族又渐渐势大,隐约有要夺走我东宫之位的倾向。我那个生母也不是个简单人物,她看出苗头不对劲,干脆将后宫放手,管都不管,一心谋划朝堂,培植势力,白堂便是那个时候,她一手建立的。她很有手段,拉拢一批忠心耿耿的大臣,若不是这批大臣,我这太子之位早让人拿走了。”

“这种情况一直保持到了十四年前,那时我娘的势力已在鼎峰,连我父皇都要忌惮她几分,这让我父皇如何能忍?他堂堂一国之君,连一个女子都不如,简直是奇耻大辱。刚好,羲和国的江九怀将军找到了我父皇,那时候江九怀需要一场战争,拖住你父亲君发财,江九怀要在江南养出王爷古长凌的势力,后在羲和国发生的事你都知道了,当时在离诀国的故事是这样的…”

第197章:那年往事

那一年发在离诀国的故事是这样的。

离诀国先皇后元眉,是一个满腹策论的奇女子,她或许不比如今的颜华荣生得更大气端庄,但她的手段和智慧却是十个颜华荣也比不上的。

元眉娘家元氏一族在朝中颇为得势,可是在顾天的弟弟顾渊的叛变中,元氏耗损过多,颜华荣看准时机,妄图一举夺得皇后之位,而顾天又正好一直忌惮元家,也有将元眉凤位罢黜之意,更想将安在尚还年幼的顾舒玄身上的太子之位拿走。

这几乎是要将元眉置于死地,于是元眉开始了她的反击,她一边拖住宫中的勾心斗角,手段也绝非光明磊落,什么卑鄙无耻的方法她都使得出来,后宫里的女人总不会有相信她们是善良的。

而最厉害的是她在宫外的力量,元氏替她收买训练了一批人,这批人里多的是能人异士,江湖浪客,杀手细作好不热闹,而元眉实在是个厉害女子,她仅凭一人之力就牢牢掌握住了这群人,取名白堂。

白堂到底有多少人,有多少实力,到现在也没有人真正清楚,哪怕是顾天也不知道,正因为他的不知道,所以他一直不敢真正将顾舒玄如何。

当年的白堂几乎能与整个离诀国朝庭势均力敌,不相上下。

在这种情况下,顾天这个离诀国皇帝深觉自己皇位不稳,更不能忍受一个女人有着他还要强大的势力,普通男人都受不了的事,作为帝王的顾天更觉得他自己尊严受辱。

于是有了一那一场与羲和国的假战。

当年的江九怀为了拖住君发财,在江南培植出一批效忠古长凌的人手,与顾天相勾结,请求顾天派出军队与君发财在海上交战,承诺的好处自然不计其数,其中一项就是以羲和国的名义拥立顾星云为太子。

那时真正出海打仗的人并不是顾天,而是他手下的一个将军,顾天藏在宫中与颜华荣谋划数月,突袭白堂,火烧凤宫!

那时的顾舒玄才八岁,那晚他正在练字,而白帝羽在旁边弹琴,大火烧起时,元眉让贴身侍女带着这两个孩子离开,走之前他对顾舒玄说:“记得你生为而帝,记得回来拿回你的皇位”。

顾舒玄与白帝羽躲在密道中,侍女却被人发现,砍掉了脑袋,而元眉站在那场大火里,烧得尸骨无存。

已经很少人还记得那夜的大火何等恐怖,那火像是自九泉地狱而来,带着无边的罪恶,而那元眉在这场罪恶的大火里放声大笑,笑声尖锐刺耳:“顾天,即便你将我烧成灰,化成炭,我也会日日来你梦中纠缠!我儿必将继承大统,你这大好河山,总有一日会在我儿子的手上!”

当时的顾舒玄还不能完全理解权利和地位会使一个人迷失疯狂到何种地步,他还只能感受自己母亲被自己父亲杀死的痛苦和绝望。很快更绝望的事便发生了,顾天疯了一般捕杀顾舒玄,他要亲手杀了自己的儿子,只因为顾舒玄是元眉的儿子。

白堂的人潜进宫来接顾舒玄和白帝羽时,顾舒玄已恨得将下唇咬破,那日被烧死在凤宫里的人是怎样哀嚎怎样挣扎,又怎样无助地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大火烧成焦炭的,顾舒玄全部都记得,像是一场挥之不去的梦魇,他无数次在深夜里见到。

元眉除了有白堂,还拉拢了一大批朝中重臣,当年这些重臣的数量已经占朝堂三分之二,这三分之二的重臣都跪在宫门口,将顾舒玄拱在中间,无声的沉默,一跪便是整整一晚。

这些重臣中不仅有掌握着天下学子嘴巴的文官,更是手握重兵的大将,顾天那把已经举起的屠刀不得不再次放下,留了顾舒玄一命。

同月,离诀国在海上的战事败给了君发财,顾舒玄被当做质子送去了羲和国。

一去十二年,受尽屈辱,历经磨难。

十二年过去,白堂在元眉已死,顾舒玄离国为人质的情况下,依然死忠顾舒玄,并且越来越壮大,可想而知,当年那位元眉皇后有着何等恐怖的手段,当年的顾天又如何能不害怕,不杀了她?

顾舒玄说着这些往事的时候,语气很平淡,他省去了他身中数刀差点一命归西,也省去了在去羲和国的路上数次差点被人毒死,更省去了自那日以后,他再没有一日不是活在仇恨里。

他是平淡而淡漠的陈述着那一日的惨状:“那晚,我一路目睹了皇宫里的血流成河,火海滔天,目睹了从凤宫宫门铺到宫外的尸骨成山,那一晚,我母后元氏一族一百二十九人,白堂七十八人,红氏三十二人,总计两百三十九条人命,还有宫里的那些婢女太监,保护我的暗卫士卒,在一夜之间,全都没了。”

君玉歆早已停了晃着的秋千,顾舒玄说这些话的时候她想起了君家,君家也是这样的,一家人,全都没有了,所以她有些感同身受的味道。

顾舒玄把玩着君玉歆一缕头发,微微低着头,声音依旧平缓:“那晚之后,元氏一族就此灭绝,颜华荣娘家看似强大,但已被皇帝抽了脊髓,一辈子只能依附于顾天,再也不可能有我生母那样的权势。而顾天,彻底坐稳了皇位。也是因为那晚宫变,离诀国内耗过多,也恰好赶了与江九怀的预定之期,本是与你父亲君发财胶着的战局,顾天便直接投降了,并且送出了我,作为质子,整整十二年。”

顾舒玄静静地说了许多许多的话,他永远不会忘记那天凤宫的大火,和死在火里的人们,也永远不会忘记白堂的那些人为了保护他是怎样以血肉之躯挡利箭的,那一晚死去的人,每一个人脸上惊恐绝望的表情,他都不敢忘。

桃花花期已经到了,渐渐快要到菊花开桂花香的日子,君玉歆望着在风中肆意狂舞的花瓣,挥霍着生命最后的绝美,百感交集,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她仍记得顾舒玄身上纵横的伤疤,太子之位何等尊贵,原本是应该锦衣玉食之人,却过得刀口舔血。

原来大家都是可怜人。

“云之遥与你皇叔顾渊二十年前叛变之事,无关。”君玉歆忽然提及了一个毫无关系的人,云之遥。

而顾舒玄只是微笑着:“你说无关,我便信你。”

君玉歆和顾舒玄之间有一件彼此心照不宣,但却绝不说破的事情。这是游离在当前大事之外的一件小事,但君玉歆一直很上心,只因事关云之遥,事关她的亲人。

顾舒玄揽过君玉歆的肩头,他想着,青三婴应该要回来了。或许到那时候,真的会如君玉歆所期望的那样,一切都与云之遥无关,那真的只是一个笑意温暖如初阳的普通少年,有着一把这世间仅有的好嗓音,是唯一一个会唱君玉歆那些奇怪小调的儿时玩伴。

然后他又问君玉歆:“红槿中的那种毒叫意难平,这种毒只有在离诀国皇宫里才有,也只有宫里头才有解药,你是怎么解开的?”

君玉歆心间一个突兀,神色不变:“我从羲和国带回来的掌柜中有精通医术的,解这点情毒并不难。”

“我曾在羲和国遇刺,中过一次花开成海,这种毒也只有离诀国皇宫里有,那一次,你也解了。”顾舒玄又问,那是一桩很久前的往事,还是在天应寺中,顾舒玄遇刺藏身天应寺,又中了毒药,险些性命不保。

君玉歆偏了偏头看着顾舒玄:“你在怀疑我?”

“我怀疑任何人都不会怀疑你,但我的确好奇,一次可以说是巧合,两次难道也是?我在天机山也住过一些日子,我知道那些毒药在天机山也是没有解药的。”但顾舒玄不知道离诸,从来没有人在顾舒玄面前提起过离诸,就算是当年的天机六老也没有多嘴过,大家似乎都不喜欢谈论别人,更多的时候是在说在自己的风光和过往,君玉歆就更不可能告诉顾舒玄了。

君玉歆默不作声,紧抿着嘴唇,最终说道:“是我师父,他精通医术,所以能这点毒根本算不得什么。”

“你师父?”顾舒玄疑惑,君玉歆的师父难道不是天机六老吗?他们不是早就埋葬在天机山之中了吗?

“天机山有七行者,我师父是离诸,是他把我带上天机山的。”君玉歆说,“我带你去见他吧。”

君玉歆说着起身,顾舒玄却一把拉住她的手:“不必了,我信你,我只是好奇。”

顾舒玄拉着君玉歆又坐下,慢慢晃动了秋千,柔声说道:“还是你想得周到,早在半月之间就让一些武将跟顾天提起航海之事,今日在朝堂上百官一开口,顾天才能立刻答应,不然此事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办妥。”

在顾舒玄答应了君玉歆开始准备航海线之后,君玉歆做的第一件就是让顾舒玄找一些好战的将军,“无意”说起十四年前的败仗,诱着他们想报仇,这些热血方刚,总觉得男儿该上战场的将军们,便真的去找了顾天聊一聊一雪前耻的事情。

于是那左右两将军,便在御书房里与顾天有了一场交心相谈。

然后便如颜华荣跟顾星云说的那样,一切才能水到渠成,还显得那么的自然而然,没有半点阴谋气息。

第198章:惨败而归

当大雪纷飞,白雪掩盖住了离诀国这座常年温暖湿润的岛国的时候,顾星云惨败而归。

整整四个月,他在海上一直在输,死伤无数,带去的金银财宝全部沦为了海盗的战利品,他不得不跪在金殿上接受百官的弹劾,接受顾天的天子一怒。

“废物!朕给了你最精锐的将士,最好的武器,你却连一场仗都没有打赢过!朕要你何用!”顾天站在金殿之上怒指着顾星云的鼻子破口大骂,他不仅心疼那些死掉的兵士,还心疼耗费了无数的国库银两,更愤怒这本是顾星云最好的机会,只要能打通这条航线,顾天就可以借口将顾星云扶上太子之位,可顾星云这个无能的东西却将这么好的机会浪费掉了!

顾天恨得难以克制!

顾星云跪在冰冷的地上,看着光洁的地面反映着他惨白憔悴的脸色,瑟瑟发抖,颤栗地声音请罪说道:“儿臣无能,有负父皇重托。”

“削去爵位,滚回府上闭门思过!”顾天恨道,赶走了这个他恨铁不成钢的儿子,重重地坐回龙椅之上。

朝官们无人敢说话,无人敢在皇帝怒火中烧的时候进言,只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面面相觑。

“众位爱卿,可有良策?”朝官们不敢说话,顾天只好主动问话,总要想个解决之法,不然这些死掉的将士,浪费的银钱都没个说法,他这个皇帝当得,也颜面无存。

“皇上,海上海盗猖獗,犯我天怒,若不能还以颜色,实在有愧于百姓重望,依老臣看,这仗还是要打的,而且必须要打赢才能扬眉吐气。”还是那位胡子花白的大学士,他老态龙钟,小心翼翼地说道。

“是啊皇上,不然有这些海盗在,我离诀国的商人也不敢轻易出海,这海上的航线也就无法通行了。”有人附议。

“那爱卿可有对策?”顾天其实也是这么想的,但这种话他一个皇帝不好说,得借着那些会察言观色,揣摩圣意的臣子们的嘴说出来。

“不如,让太子殿下领兵试试?”有人这样说道。

“太子?”顾天的眉头皱起来,这朝堂之上的臣子个个都知道他不喜欢顾舒玄,竟然会有人敢在这个时候提议,顾天一看,这人居然还是宰相钟鸣!

钟鸣更加瘦小了,身子都快瘦得要脱了形,五石散这种东西吃多了对身体的害处不言而喻,钟鸣这把年纪了哪里能受得住,此时说话的声音极是虚弱,他说:“回皇上,正是太子殿下。”

钟鸣说着抬头对皇上使了一个不着痕迹的眼色,顾天便立刻回过神来。

顾星云此次大败,在民间一片讨伐之声,而顾舒玄却在这段时间里走街窜巷,开粥放粮,博得满堂喝彩,威望越来越高,眼看着顾星云已是离东宫越来越远了。

这种时候已经不能指望顾星云再去立什么功超越顾舒玄,只能让顾舒玄出错。

既然顾星云是惨败归来,那就让顾舒玄也败一场,至少挫一挫他最近的盛气。

只是,这样做又要损失不少精兵良将,浪费不少银子,节俭到几乎吝啬的顾天需要仔细权衡。

“父皇,儿臣定会将那海盗一网打尽,杀个片甲不留,扬我离诀国威!”这一回的顾舒玄没有选择中庸沉默,而是大义凛然地站了出来,满脸的自信和坚定。

原本还在权衡的顾天听了顾舒玄的话,立刻决定了要让顾舒玄出兵!

“那朕就派你出兵,你若是也战败,便自刎于大海,向朕谢罪,不必回来见朕了!”顾天冷声道。

大雪的到来再一次催开了梅园里的梅花,君玉歆觉得不管桃花多妖娆,她还是喜欢这香气冷冽的梅花多一些,云之遥陪着她折了几枝梅花插在瓶中,又拔了拔火盆中的银炭,让炭火烧得更加旺些,屋子里便暖香四溢。

君玉歆轻轻哼着一首歌,仔细地调整着瓶中梅花的方向,云之遥听了不免笑她:“玉歆你今日心情似乎大好?”

“对啊,待会儿你折两树梅花带回去,给师父和长善也瞧瞧。”君玉歆放下梅花,探出青葱小手在火上烤了烤,炭火微红的颜色快要把她白皙的手指都照得通明,透出极为可爱的暖红色调。

“顾星云大败而归,是玉歆你和顾舒玄动的手脚吧?”云之遥可没忘记,海上那些强盗全是顾舒玄的人,他非但没忘记,还给这些人送了不少东西去。

君玉歆扬着脸对他笑声说道:“是啊,多亏你了。”

顾星云能大败,云之遥可是出了不少力,早上很久之前,云之遥就开始往那些海岛上送东西,大都是物资,不是钱财,本来他是准备着君玉歆回羲和的时候总能用得上,结果阴错阳差的,反而是帮了顾舒玄一个大忙。

打仗的时候消耗总是特别大的,那些海盗平日里或许能自给自足,但若要供给白堂的人打仗用,那就不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