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往些看来,这饭桌上是永远只有顾星云,顾天,颜华荣三人的,他们像真正的一家人一般,其乐融融,偶然可见顾天享受天伦之乐时的开怀和欣慰。顾舒玄的归来,将这份稀薄得比外面月光还要微弱的亲情,又添一份冰寒。

好在顾舒玄也根本不在意,他在羲和国十二年,受到的冷遇和苛待不知几何,这点区区尴尬和冰冷在他眼中看来,实在算不得什么。他潇潇洒洒吃完饭,喝完酒,起身抱拳说府中还有事,便向顾天请退了,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自在。

出了宫门坐上马车,顾舒玄拍了拍马车门:“回府,走快点。”

白帝羽坐在一边递上姜汤热茶:“殿下,一切已经准备妥当了,只等过完年就能出海了。”

“今天过节,不提这些。”顾舒玄咂了口热茶,望着马车窗外热闹熙攘的街道,孩童举着糖葫芦穿街走巷,胆子大的还追着顾舒玄的马车讨要红包,新换的红色灯笼一串双一串地悬在半空,鞭炮响过之后街上留下的烟味。

这才是过年的样子,热闹,喜庆,欢快,那座皇宫里的人永远不会明白。

“府上的人到齐了吗?”顾舒玄赏了调皮的孩童一些碎银子,关上窗子问白帝羽。

“都到了,今天太子府很热闹。”

“那就好,君玉歆一定很开心。”

所有的人都到齐了,长善,云之遥,笑姑,君家十一掌柜,甚至包括极不愿在外人面前露面的离诸,都齐齐聚在了太子府,聚在了那座温馨秀美的梅园里。

“殿下,红槿…”

“叫过来吧,君玉歆其实根本不会真的怪罪她。”顾舒玄知道白帝羽在担心什么,红槿做出那样的事之后,君玉歆没有杀了她实在是看在顾舒玄的面子上,但若说怪罪,也是算不上的,红槿这样的人,还入不得君玉歆的眼。

“君小姐根本不在乎她吧?”白帝羽苦笑一声。

顾舒玄没有答话,而是仔细看着白帝羽刚刚顺手递上来的情报,确认白堂和军队那边都没什么问题,而懒得再跟白帝羽他们说这些无聊的事情。

白帝羽和红槿始终不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顾舒玄和君玉歆从本质上来说是同一种人,那种可以为了目的牺牲一切的人,所有的儿女情长都只是玩笑话。

唯一的小小区别是,顾舒玄对君玉歆的儿女情长认了真,对别的女人…不管那些女人如何付出如何牺牲又如何伟大,顾舒玄最多是感激,而不会内疚。

他不会为了别人强加在他身上的情感而内疚,因为别人喜欢他,这与他无关。

马车走到太子府,顾舒玄一下来便看到了有小厮前来送信,他顺手接过来一看,却是顾星云请君玉歆去他府上一坐,共度佳节。

“回去告诉你们家殿下,天女没空,而且父皇叫他闭门思过,他还是好好地思他的过吧!”顾舒玄把帖子扔在地上,浸了雪水的红色帖子便泛出了暗红色,顾星云惨败归来,做的第一件事竟然不是去找颜华荣商量转圜之策,而是在这里勾搭君玉歆!

顾舒玄只能冷笑一声。

一路走到梅园,梅园里正忙得热火朝天,欢声笑语远远地便传了过来。

“长善你把那个饺子馅递我一下。”

“别别别,大小姐,你还是等着吃就好,我们来包,我们来。”长善抱着饺子馅躲得远远的,生怕遭了君玉歆毒手。

“对,对,那个,玉歆,你还是先坐会吧,赏赏雪景,看看太子回来没有。”云之遥向来清朗好听的声音也透着恳求。

“师父,我没这么差吧?”君玉歆右手拈着张饺子皮,左手满是面粉指着自己,不就是包个饺子,你们馅都剁好了,我只用往里装好就是,有这么可怕?

长善和云之遥几乎要双手合十求离诸了,大慈大悲的师父,这一回您可千万不能偏袒君玉歆,这关乎这一屋子人的性命啊!

“唔…”离诸迟疑。

长善和云之遥心眼一提。

“玉歆身子不太好,不宜过多操劳,还是休息下吧,我来替你把把脉。”

菩萨显灵,离诸终于救了众人。

君玉歆把饺子皮一放,指着他们气道:“行行行,我知道了,我不包了还不行吗!”

“那可不行,这过年吃一口自己小娘子包的饺子才有年味,你若不包,我上哪儿吃去?”在外面听了半天的顾舒玄早已笑得直不起腰来,君玉歆熬一碗百合枸杞粥都能熬出毒药的味道,可想而知厨艺已经烂到了什么地步!

这大过年的,谁敢让她下厨?谁敢吃她煮的东西?可她煮了,谁又敢不吃?

所以大家纷纷劝阻,除了顾舒玄这个不怕事大的。

只是他这话一出呀,一屋子人的目光像是要杀人,个个都钉在他身上。

他置若罔闻,与白帝羽走进来,走到君玉歆身边,全然不顾别人想杀了他的心思,只顾着自己的宠爱:“来,你想包什么形状的,金元宝还是波浪饺?”

“什么金元宝银波浪饺?”君玉歆看着他。

“没关系,包起来了就行。”

“我就说嘛,包个饺子是有多难,他们太看不起人了…”

“就是,咱两包,不理他们。”

“还是你对我好。”

“那必须的!”

白帝羽悄然看了看这屋子里的人,果然看到了躲在最后面的红槿,她穿得很素净,几乎看不出她曾经的妖娆风情,那一双如丝的媚眼中依然满是对顾舒玄藏不住的爱意,只是多了无数的绝望掺杂在内。

她面前是一小堆包好的饺子,手边的馅也是顾舒玄一向喜欢吃的,但顾舒玄,却只看得见君玉歆,哪怕君玉歆包出来的饺子丑得不忍直视。

很快顾舒玄就为自己的溺爱付出了代价。

煮饺子之前长善难得的聪明了一回,说“既然是君玉歆特地包给顾舒玄的饺子,那肯定要单独煮的,不然要是让别人吃掉了可就对不起这份心意了。”

顾舒玄深觉有理,只道不错不错,正是如此,还是长善懂事。

于是到最后端到顾舒玄面前的那一碗饺子顾舒玄拿着筷子有些下不去手,这玩意儿吃下去,得拉几天肚子吧?不知道这大过年的,宫里的御医会不会也躲懒,不在宫中当值,啊,听说离诸先生会医术,那小命应该还是保得住的。嗯,那就当是从现在开始就早些习惯君玉歆的厨艺吧!

顾舒玄自我劝解了半天,一鼓作气,闭上眼睛,拿起桌上的勺子舀了一大口送进嘴里,囫囵吞枣一般咽下去!

为什么要用勺?因为君玉歆包的饺子就没有一个煮出来还成型的,通通破了!饺子馅飘了整锅,白菜青菜肉末玉米胡萝卜丁,还浮着碎成了片的白色饺子包,那颜色才叫一个精彩纷呈,那味道才叫一个精妙绝伦!

围在桌子上憋了半天的众人终于再也憋不住,纷纷忍不住拍起桌子放声大笑,笑得东倒西歪,泪水横流,连不苟言笑的离诸都碰了碰面具上的嘴唇,想来是想掩住面具下的笑意。

君玉歆这个罪魁祸首都忍不住笑起来,能把饺子包成这样,她也服了自己了,顾舒玄能吃得下去,也是真壮士!

笑声传遍了整个屋子,都快要把屋顶掀开,在暖黄的灯光和红色的剪纸红绸下,这样一群年轻而杰出的少年,围着一张巨大的圆桌,桌上摆着最精美的菜肴,最醇香的美酒,他们有着最灿烂最青春的年华,有着最难敌最高深的智慧,他们相谈甚欢,把酒对歌,他们笑那月牙细得只有一条缝,笑那梅花香得如此清冽却只能在冬季看到,笑那白雪积了一年又一年,太阳一出还是要消散。

他们笑对方,笑自己,笑着唱歌,笑着喝酒,笑这天地万物。

年轻的笑声饱富着活力和激情,他们永远有着用不完的精力,去追逐未来的光芒。那些平日里只能藏在眉间心底的,你来我往的暗恋和爱慕,有着这样的时刻这样的美酒做为幌子,可以借着微醉的借口,亲近心中心心恋恋的那人,哪怕是走得近一些,闻闻那人身上的味道便也是天大的恩赐。

还有一些不能为外人道人的野心和壮志,借着酒劝一撒泼也不再怕别人笑话,就是想要这天下臣服在他脚下,就是想要让这万民对他俯首称臣,就是要千秋万代之后还有人歌颂他的名字,那些少年的高远情怀在酒水里扬扬洒洒成最壮阔的诗篇。

白帝羽兴起之时,为众人弹奏一曲,这位世间第一琴师的琴音可不是人人都机会听到的,不过他似乎更喜欢留在顾舒玄身边做一个谋士,而不是陶冶那些个高山流水觅知音的情操。

琴音里波澜壮阔,像是将顾舒玄全部的梦想和野心都化作了铮铮铁蹄,金戈铁马间,满耳肃杀壮烈!

第202章:至喜至悲

“待我有朝一日为帝为王,我的皇后将只有君玉歆一人,必无妃无嫔,无妾无姬,永尊君玉歆为我此生唯一的发妻,纵生死,纵灾祸,纵青丝暮雪,纵天海相隔,我必将遵此诺言,若违此誓,便生不容于天间,死不可入轮回!”

顾舒玄喝得多了些,连桃花眼儿都染着浓浓的醉意,他举着酒杯,长身而立,另一只手在桌下紧紧拽着君玉歆的小手,他的声音掷地有声,像是每一个字都是颗钢钉,深深地扎在人们心中,刻进他们的记忆,他朗声说道:“今日在座各位,皆是证人,有朝一日若我负君玉歆,都可提刀来取我人头。”

没有人说什么,大家只是看着顾舒玄,看他眼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晶然发亮,谁都知道,这新年一过,连十五的元宵都等不到,君玉歆准备了那么久那么久的回国之事就要真的开始付诸于行动了。

那就意味着,两人要分开了。

隔一片看不到尽头的蓝色大海,隔一方没有尽头的蓝色天空,隔一双没有了情人倒影的蓝色眼眸。

隔着那么远的距离,人生那么的漫长,他们能否再相见?

没有人知道。

顾舒玄许下这样的重诺,以性命起誓,以轮回作赌注,他不负君玉歆,纵然天隔一方。

面具下看不清神色的离诸放下酒杯,他抬头,问顾舒玄:“若玉歆,负你呢?”

“她不会。”

“如果呢?”

“我必隔海相追,问她一个原因,我必倾覆羲和,给她一个结果!”

“记住你今日说的话,你说过你绝不负君玉歆,也说过若君玉歆负你,你将颠覆天下。”离诸的话格外奇怪,带着某些看透结局的沧桑和远望。

一屋子人神色各异,顾舒玄放下酒杯先行离去,他已快要忍不住就要奔涌而出的无奈和悲伤,近在咫尺的离别终要到来,他需要用很大的力气才能克制住,那些伤感的情绪他十分清楚不能多回顾,这是早就注定了的结果,无法回避。

“小姐。”这屋子里唯一会这样称呼君玉歆的人,只有钱隆,他始终当自己是君家的人,始终认定君玉歆是君家最后一丝血脉,所以他始终这样称呼君玉歆。

这个原本对君玉歆有着质疑和不太相信的大掌柜,在经历这么多的风雨波折之后,终于认定了君玉歆是君家的主人。

“他没事的,白帝羽你去照看一下。”君玉歆放下手中的酒杯,在众人的注视中微微一笑,没有追出去看一看顾舒玄。

她想,顾舒玄需要冷静一下。

“君小姐,殿下或许更想你陪着他。”白帝羽万般叹气只觉得气都不够用了,怎么自家殿下就摊上了这么一场孽缘?

君玉歆摇了摇头,不再多说,反而转过身看着云之遥:“君家十一掌柜,云之遥跟我来。”

无人看得出君玉歆脸上到底是什么样的神色,在顾舒玄说出了那番惊天动地的誓言之后,她的面色始终如一,不曾有过波动,甚至都无法从她眼中窥见一丝情绪。

只是只有她自己知道,那只刚刚几乎差点被顾舒玄捏断的手,如今空握着怎样的无可奈何,她把所有的情绪都捏在那只手心,藏在袖间,不能见人,不能倾诉,她藏起全部的决绝之痛,一步一步带着君家的人走进隔间的房中,从容淡然地坐下,镇定自如地喝茶,仿乎刚才顾舒玄的话,对她没有产生半点影响一般。

“钱掌柜,你此次先带君家的一半的掌柜回去,改头换面,以离诀国商人的身份行商,户籍和身份问题我会找顾舒玄帮忙,回去之后看能否找到君忠,当年君家的暗卫我全部放了出去,按他们的能力绝不至于被古长月的人追杀至死。有他们在,很多事情会方便很多。”君玉歆说道。

“只怕不好找,君这暗卫只忠于大公子,老爷,还有小姐你,我们回去便是找他们,他们也不会现身。”钱隆说道,君忠这一群人是君家养的死士,不得君家家主的消息,他们绝不会轻易出现。

“不管怎么样,你们回去之后都不要暴露君家掌柜的身份,最好明面上找个人替你们打理生意。”如今的羲和国,只怕连姓君的人都会被赶尽杀绝,如果钱隆他们回暴露了身份,后果不堪设想。

“小的记下了。”钱隆说,“我会先带几人回去,留几人在离诀,慢慢将离诀国的生意转回羲和,静候小姐回来。”

“玉歆你真的不跟我们一起回去吗?”云之遥眼中透着不舍,不死心地又问道。

“我还有一些事未完,等做成了就回来找你们。”君玉歆说,“云之遥回京中,去找灵姬和金钱豹,与钱隆里应外合,暗中扶持襄助。我们在离诀国这两年做生意赚的钱足够你们在羲和国做出一番事情来,古长月没有了君家替他看着天下商户,凭他自己是绝对看不出其中猫腻的。”

“最终的目的是什么?”云之遥问她,在羲和国做生意赚钱,赚钱做什么?在离诀国是为了给回羲和国打基础做准备,那在羲和国的原因呢?

光凭钱,是不可能杀了古长月的。

“把羲和国,所有的官员,都给我买过来!”君玉歆的话胆大包天,“不能买的,就杀掉,杀不掉的,就刨根问底地找他们的错漏,逼迫威胁!我要蛀空整个羲和国的朝堂,让古长月成为孤家寡人!”

“玉歆!”云之遥轻唤了一声,他一向是知道君玉歆要杀古长月的,但如今看来,君玉歆的目的只怕没这么简单。

“还有一件事,如果可以的话,看能不能查清当年在羲和国到底发生什么,我要原原本本地知道,君家到底怎么亡的,就算是拢翠背叛,我还要知道到底有多少人参与了进来,楚家,江家,古长月,他们到底是如何一步步做到的,我要知道当年全部的真相。”

等了那么久,终于等到了快要接近的时候,君玉歆的耐心那么好,一步步捱到了现在,捱到了可以回去报仇雪恨的时候。

“小姐,恕我直言,这些事以往都是君家的暗卫和大公子在处理,我们这些掌柜只会做生意,只怕此事会办得不力。”钱隆如实说道,他们的确很会做生意,能在最短的时间里敛聚暴利,获得丰厚的财富,可是他们并不擅长勾心斗角的权利倾轧。

“无妨,做不到的事情,等我回去再解决。” 君玉歆并不在意,钱隆他们只要努力赚钱,赚足够多的金银财富,多到能支撑她要做的事情就可以,别的她都可以自己去做。

云之遥站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走了两圈:“我记得,顾舒玄之前的金满堂除了有生意之外还有一些其它的人手,是不是可以用起来?”

“你不必去做这件事,你只需要在京中我帮打探局势,有灵姬帮你应该容易很多,金满堂转到明面上,君家的人潜在地下,跟当年正好相反。你的风险很大,不要打草惊蛇。”君玉歆否定了云之遥的想法。

这就是君玉歆必须回羲和国的原因,太多的事情没有君玉歆便办不成,这里的人个个都是精英翘楚,但都不具全思之才,他们先行回羲和,也只是替君玉歆打个前站,一切还是要等君玉歆回去之后才能有些进展。

云之遥总觉得君玉歆还有更深的打算,但他看不透君玉歆到底在谋算什么。就像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想到,君玉歆在两年前就开始准备航线之事。

她看事情,总是看得很远很远,而中间那些过程,都只是她一步步走下来的路,靠近那个目标而已。

“我们若是从离诀国退走得太快,会不会被人发现端倪?”钱隆心思细腻,想问题也极为全面。

“无妨,不会有人关注到你们的。”君玉歆说。

“小姐为何这么有信心?”

君玉歆只是笑笑不说话,她自然有她的打算。如果离诀国一片太平,自然会有人注意到钱隆他们的离去,但君玉歆怎么会让这个地方太平呢?

一行人离去的时候,君玉歆叫住云之遥:“把笑姑带回去,她会帮上大忙的。”

“我知道了,你早些休息。”云之遥点点头,不必君玉歆交代,他也会把笑姑这个可怜的人带在身边的。

刚说笑姑,笑姑就从旁边走过来,手里头握着一个桔子塞进君玉歆手心中,嘿嘿嘿的笑着。君玉歆看得出,笑姑这些天过得很开心,饱经伤害过的她渐渐有了明媚的眼神,那是无忧之人才能的。

笑姑快要与她的名字一样,真正的笑了起来。

“这是什么?”君玉歆问她。

笑姑伸着她那么精妙无双的小手比划了半天,君玉歆看得云里雾里,倒是云之遥跟她呆得久了能看明白,便解释道:“她大概是说这是她老家的习俗,过年的时候吃个桔子能有福气之类的,福桔福桔嘛。”

“笑姑有心了,谢谢。”君玉歆冲着笑姑笑起来,看着她与云之遥两人在风雪中并肩离去。

第203章:舒玄远征

送走了钱隆和云之遥一干人,君玉歆回到屋中取出一个盒子,盒子普通无奇,镂空雕着一些细碎的花朵,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管发簪,通体蓝色,晶莹剔透。

这是她初回府时,她的哥哥君隐送给她的,他说,愿能挽起玉歆三千烦恼丝,从此无忧无愁。

君玉歆眼眶微酸,她已经很久很久不曾哭了过了,自从那日之后,她似乎已经没有了眼泪,只能由着眼睛灼痛酸涩。

“今日过年呢,哥哥你们在那边还好吗?小安有没有大闹地府?你们中间会不会有人跟我一样灵魂去到另一个人身上?还是你们都已轮回转世,早已不记得君家,不记得我了?”君玉歆轻握着发簪自言自语。

“他们定会祝福你。”离诸不知何时来到门口,君玉歆慢慢收起发簪转身与他坐下。

“师父今日何必逼顾舒玄说那样一番话?”君玉歆问道。

“我只是希望你不会被谁伤害。”离诸叹息一声,像是不能想象,当年怀中的娃娃,已经这么大了,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绝代风华的模样。

他想起很多往事,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君玉歆。

“师父多虑了。”君玉歆摇头,顾舒玄自然是不会伤害她的,从来都是自己去伤了顾舒玄的心。

离诸拍了拍君玉歆的脑袋,就像小时候一样,轻声说:“你不跟云之遥一起回去吗?”

“我要过些日子。”

“你一定要帮顾舒玄坐上皇位了,才离开吗?”

“我欠他的,而且我需要他的皇位来帮我做一些事情。”君玉歆有些好奇,这是离诸第二次问她这个问题了。

“玉歆,如果可以,早些离开离诀吧,你已经等得够久了,再等下去,只怕就晚了。”离诸面具后的眼睛深深看着君玉歆,他原本是温润安稳如玉子一般的玄衣世外人,如今却被面具相遮,看不清了原本的模样。

“你到底要说什么,师父?”君玉歆眉头轻敛。

“没什么,我怕你天天这么压抑着难受而已,越早报仇你越早解脱不是吗?”

离诸的话听着有些难以理解,他好像在说什么预言一般。待君玉歆想细问,离诸却已经离开了。

那个除夕之夜由极致的欢乐地一路走到了极致的悲伤,顾舒玄一个人在梅园里喝得滥醉,君玉歆找到他时,他已醉倒在雪里,四仰八叉的躺在白雪中,皎皎月色下,他如同画中人一般的俊雅容貌上刻满了不舍和悲伤。

“君玉歆,你可以不走吗?”他望着天上的星星,问着慢慢朝他走来的君玉歆。

“从一开始,我们就知道这是最后的结局的。”君玉歆的步子收住,隔着三两步的地方,只看着他,不敢再靠前。

“在羲和国的时候,我知道我注定要离开。后来到了离诀国,我又知道你注定要离开。我们都知道注定的结果,但你比我聪明得多,你是那么的无情,你把所有的感情都控制得很好,你甚至不会有多伤心。我曾经不信,我这么爱你,你怎么可能不感动呢?怎么可能不为我而改变呢?但我最终信了,你不会的,不管我做多少,你都不会为了我而改变。”

顾舒玄突然坐起来,转头看着君玉歆:“你说这是不是报应?我负了那么多人,老天爷便派你来负我,因果循环,大抵如此,是不是?”

“后天你就要启程离开,云之遥等人会混在你的军队随你一起走,离诀国这边的事我会帮你打点妥帖,等你回来,你便是帝。”

一如顾舒玄所说,君玉歆好像没有感情一般,不管顾舒玄的情话说得有多么的动人,她始终听不进半句,她眼中所看,心中所想,手中所做的,永远是在权衡利益,玩弄权术。

她就像从未动过心一样。

“我相信你会做得很好,不会让我失望。”顾舒玄站起来,摇摇晃晃,晃着步子走到君玉歆身前,低头看着君玉歆一如冰雕般的脸,这样精致的眉目,这样好看的红唇,他看了无数遍,要怎么忘?

“可我只想,你留下。”顾舒玄悲凄一声。

“不要再说这种没有意义的话了,顾舒玄,你终将为帝,帝王本就该无情,我既然是你的软肋,你就应该早早剔除。”君玉歆冷静的声音如同在分析一道最无聊最严肃的事物,严谨得无懈可击。

“罢了罢了。”顾舒玄笑着摇头,从她身边走过,笑比哭还难听:“你要的东西我会给你,希望你能得偿所愿。”

当顾舒玄远去,君玉歆站成了一尊雕塑的模样,肩头积满了落雪,久久地一动未动。

但她再动起来时,如同蛟龙飞天,白绫暴戾而出,带着不知怎样的情绪在这梅园中疯狂舞动,击打得安然沉睡在梅花树上的白雪狂卷而起,傲雪凌霜的梅花还未来得及尽情舒展便被扫落在在半空,与白雪一起被君玉歆横扫成一股风浪,最后重重地击在一颗百年松树之上,那松树闷响一声,巍然倒地,便是满院的白雪乱舞。

君玉歆站在白雪之间,白绫自手间滑落,而她闷哼一声,终于吐出一口鲜血,比梅花更红。

“师父,君玉歆她…”陪着离诸站在远处看了许久的长善着急一声,刚才的君玉歆气息大乱,内力应是在她体内疯狂乱蹿,这样的君玉歆极有可能爆体而亡!

“她需要发泄,由她去吧。”离诸破例没有下去给君玉歆扎上两根金针压制住她体内狂暴的内力,而是放任她发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