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我们尊贵的皇后并未与皇帝陛下争论,而是安静地离开。

可颜华荣怎么会是一个安静的女人呢?

第二日,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传国玉玺原来在二十年前就已经丢失了的事,也知道了玉玺就在离诀,但一直未能被人找到。

这就像是在烧得正旺的大火上浇了一勺油,火焰升腾而起,人们开始了热烈地讨论和谴责。

关乎着国家命脉的传国玉玺居然早就不见了,难怪离诀国这几十年来一直不顺,上天不垂怜,收成一年比一看差,打仗也是一次接一次的输,天气也越来越古怪,时不时就来一场海啸。

总之一切不如意的天灾人祸都找到了根源,玉玺丢失,国运衰败。

顾天在早朝的时候怒发冲冠,钟鸣钟大人不失时机地再次进言:“皇上,这玉玺是大事,不如陛下诏告天下,玉玺一直都在宫中,不容小人流言蜚语中伤朝庭?”

顾天看了一眼钟鸣,钟鸣倒的确是好意,可问题是他现在根本拿不出玉玺。

“老臣还有一句话,想与皇上私下说。”钟鸣抬起他那双精明的眼睛,谨慎看着顾天。

顾天招了招手,让他上来。

钟鸣在顾天耳边小声说道:“皇上不如借此次机会,告诉天下人,谁找到玉玺就将立谁为储君,那么二皇子殿下战败之事便可以揭过,太子之位也…”

真是个聪明贴心的好臣子,随时随地地照顾着皇帝的心意,尽心尽力地帮皇帝做着最见不得光的龌龊事,顾天如何能不宠信这样的臣子?

唯一的问题是,这玉玺顾星云找得到吗?

钟鸣是以为玉玺就在皇宫里,才有把握说这样的话,在他看来,这只是一个左手递给右手的问题。他不知道,顾天的左手上根本没有玉玺。

“皇上,二皇子战败之事已成了最大的污点,就算太子殿下也是惨败归来,最多也是跟二皇子殿下打个平手,太子殿下的位置依然无可动摇,而二皇子殿下若无更大的功绩,只怕很难成事,如今太子不在邺城,正是最好的机会,皇上您看呢?”

钟鸣又说道,他佝偻的身躯在顾天宽大的身躯旁边显得极为瘦小,人们都怀疑这个越来越瘦的钟大人是不是一阵风就能刮走了。实在太瘦了,瘦得只剩下了一把骨头。

若他们也每天都服食大量的五石散,他们也会变得跟钟鸣一样的。

顾天听着钟鸣一句又一句的“肺腑之言”,沉思片刻,如今看来,除了这样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所以他颁旨,谁找到玉玺,便立谁为储君。暗中下定决心,不管怎么样,都一定要帮着顾星云找到玉玺!赶在顾舒玄回来之前,赶在白堂得手之前。

朝堂上山呼:“皇上圣明,皇上万岁。”

在梅园里,白帝羽将今日朝堂上的事一字不落地全说给了君玉歆,君玉歆正捧着一杯暖炉坐在窗子旁边看一本闲书,听罢之后只是淡淡一笑:“果然不出所料啊。”

“君小姐,你如何料得颜华荣一定会将此事公布于众?”白帝羽不解,君玉歆似乎算到了每一个人的反应和举动。

“顾星云到现在还在府中闭门思过,再不闹出点事来,顾天都几乎要忘记他了。颜华荣绝不会在这种时候不管顾星云,而能将一个皇帝逼得毫无办法的手段就只有天下百姓的民意,颜华荣怎么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君玉歆翻了一页书,看得津津有味。

白帝羽细想了一下,才说道:“你的目的是要把这件事闹得天下皆知,但必须借由他人之手,而颜华荣在顾星云如此危急的时候,正好需要一个让天下瞩目的机会,你便创造一个这样天时地利人和的时刻,你与她都达到了目的,但总的来说,她还是被你利用了一把。”

君玉歆点了点头,看了白帝羽一眼:“大家各取所需罢了。”

“明明你在榨干她的血。”白帝羽苦笑,这算什么各取所需?聪明了一世的颜华荣和顾天绝对想不到,被君玉歆设下了一个这样的圈套。

“能不能榨干他们的血,要看青三婴有没有本事在顾星云之前找到玉玺。”君玉歆说道,虽然青三婴信心十足的样子,但君玉歆总觉得那玉玺没那么容易找到。

“青三婴是最好的,如果连她都找不到,顾星云就更加别想找到了。”白帝羽对青三婴很自信,那毕竟是追查了七年的人,怎么可能会输给顾星云?

君玉歆放下书,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青三婴说你们早就查到了云之遥身上,我想问问是多早?是不是在顾舒玄离开羲和国的时候?”君玉歆这些天想明白了很多事情,以前她不曾在意过的细节也变得清晰起来,好像所有的故事都有了一根线,虽然还串起得不够完整,但已有了大致的脉络。

“是的,君小姐想说什么?”

“顾舒玄在与一起上天机山的时候,虽然是因为我君家被人屠门,他担心我一个人捱不过去,也有要去天机山一看究竟的原因吧?看一看天机山上到底有没有玉玺,对吗?”君玉歆问着白帝羽。

白帝羽沉默起来不再说话。

“我明白了。”君玉歆重新拿起了书,继续看得入迷。

“殿下待君小姐一片真心,天地可鉴。”白帝羽替自家主子鸣不平。

“我知道。”君玉歆并未动气,她只是想确定这件事情而已,果不其然,其实从那个时候开始,顾舒玄就已经怀疑云之遥了,难怪来了离诀国之后,他一直对云之遥客气有加,亲近全无,甚至隐约有着提防。若不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想来他绝对容不下云之遥。

“既然你们在两年前就已经怀疑云之遥了,那为何要等到两年后才开始查?”君玉歆不解。

白帝羽叹息一声,想着这世间真的没什么好瞒君玉歆的,你千辛万苦的瞒,她只用稍稍一想就能找到漏洞。于是白帝羽只能说道:“当年叛乱的顾渊王爷有一些旧部藏了起来,白堂在这两个月查到他们有些异像。而且青三婴在羲和国江南也发现了这些人的踪迹,只是太过隐秘,查探了许久才能落实。先前殿下一直不许我们在暗中调查云之遥,只是最近所有一切都指向了离诀,指向了邺城,我们才不得不彻查,毕竟,云之遥跟您的关系匪浅,我们不会妄下结论。”

“如此说来,我倒要感谢你们替我留了几分面子。”君玉歆自嘲一声。

君玉歆突觉这些闲书上写的故事索然无味,她还喜欢听云之遥清朗豁达的声音,说上一段西游的故事,他讲孙悟空时总是眼中放光,他说,那猴子真是顶天立地的汉子,无人可以约束,生于石头,游于天地,那取经之路,实在是个天大的误会。

云之遥不会是那顾渊王爷的人的,他不会想着借玉玺对付离诀的,他不会。

“白帝羽。”

“在。”

“说说顾星云吧,最近他怎么样?”

海上的败仗对顾星云的打击很沉重,原本依附着颜华荣和顾星云一派的人也不得不暂停援助,选择了观望,毕竟要从那般巨大的失败中走出来极为不易。倒是颜华荣并不着急,她相信总有办法解决,而玉玺的事就像给了她一个天大的机会。

顾星云这些天卯足了全部的力气开始四处寻访查探,整个邺城都让他翻了个遍,只差没有掘地三尺,而当年顾渊王爷的那些旧部在顾星云地疯狂追捕下,清理了不少,死掉的人不知几何,邺城中人人自危,生怕哪天睡觉的时候屋子里就闯进来一群官兵,翻箱倒柜地打砸一番,留下满地狼藉暂且不算,还要顺走一些碎银。

百姓的冤气越来越重,但顾星云全然不顾,他从来不管百姓生死的,只要能找到玉玺,入主东宫,其它人的生死都不重要,权利最重要。

“放一些消息给他,给他几个人名。”君玉歆提笔在纸上写了几个人的名字,交给白帝羽。

白帝羽看了,摇头苦笑:“君小姐,你觉得他会上当吗?”

“会不会上当不重要,让他起疑就够了。”君玉歆说道,那几个人都是顾星云较为亲信的人,君玉歆要让顾星云自毁城墙。

“我觉得,皇后可能会看得出这是个陷阱。”白帝羽并不担心顾星云,他真正担心的人是宫里的那个女人,那女人的手段他是见识过的,当年为了杀死顾舒玄所出的手段层出不穷,他们用尽心思提防还是会让她寻到空子,顾舒玄几次险些丧命于她手。

君玉歆只是笑笑,并不说话。

第207章:君玉歆异样

离诀国并不如羲和国富庶,三面临海的他们依海而活,但大海是个脾气古怪的性子,不时发发脾气,掀起一场场的风暴和海啸,那些刚修起的房子在一片海水漫城经常撑不过三年,长年如此,百姓的生活也就越发困苦。

这样困苦的日子让他们的身体反倒格外强壮,因为没有强悍的身体,根本抵抗不了这艰难的日子,男儿大多彪悍善战,在一浪接一浪的大海里个个都是浪里白条,女子也不柔弱,粗壮的骨骼让她们能扛动丈夫从海里捞上来的鱼虾,晒成鱼干,这是他们饱腹的粮食。

但有一点跟羲和国是相似的,那就是不论哪里的人,对于八卦这种东西都有着别样的喜爱,人们开始嗑着瓜子喝着茶,说起近日的趣味,唉哟,你听说了没,原来咱们离诀的玉玺二十年前就丢了,最近又听说出现啦。

长善一把扔了瓜子,扔下碎银,跑出茶楼,急匆匆地赶回了梅园,她跑得太快,身后扬起的雪都还未地,她就猛地推开门,寒风呼啦一声灌进来,还夹着一些梅花的冷香,她还未进门就嚷嚷开了:“外面传的,是真的吗?”

“什么真的假的?”君玉歆正一个人下棋,心不太静时她总喜欢自己跟自己下棋,黑白博弈间,总能想到方法。

“他们说,离诀国的传国玉玺丢了,又出现了。”长善说话有些颠三倒四,神色却是真正的急切。

“对啊,不过你在急什么?”君玉歆嘱咐过白帝羽,放出风声的时候不得提及云之遥的名字,她要最大的努力将云之遥保护起来,哪怕这一切远在大海之上的云之遥根本不知道。

“我今早听说顾星云他们已经开始在找了,可是顾舒玄都不在邺城,这会不会…”长善想说,这会不会影响到顾舒玄的地位,她再笨也知道,传国玉玺意味着什么。

“他不在,我还在呀,别担心,这消息是我放出去的。”君玉歆让进来坐下,拍掉她身上的飞雪。

长善又是神色一暗,嘴唇扁了扁:“又是你早就安排好的?”

“顾舒玄曾告诉过我玉玺丢失之事,也告诉过我他们已经找到线索了,在过年之前我就想到了这件事,放心吧,顾星云找不到的。”君玉歆笑着让长善宽心,却不能将云之遥的事告诉她,甚至不能去问离诸,他在天机山的时候可有见过玉玺?

她不敢,她担心会牵连进更多的人,而长善,云之遥和离诸已是她仅有的亲人,她不能把这些人都拉进泥潭。

“你…需不需要我帮你啊,我能不能做些什么?”长善深觉自己像个废人,什么都不能替君玉歆分担,她深深自卑。

君玉歆拔了下火盆,火烧得旺些,她望着升腾起的火苗笑声说道:“你们还在我身边,就已经足够了。”这句话里含着多少意思,只有君玉歆自己了解,长善不会懂得。

“你总是这样,你有什么事就说嘛,自己一个人憋着多难受?”长善也伸出手跟君玉歆一起烤着火。

“我之前放在你身上的帐册还在不在?”君玉歆说道,那些东西也是该起到作用了。

长善从怀中掏出一本薄薄的册子,上面有君玉歆的鬼画符,她开始安静地翻阅起来。

这上面除了一笔笔的银两进帐,还有更多的秘密,比如这离诀国哪些官员是受了她的贿赂的,哪些官员的弱点是可以利用的,这册子就像是一个记满了罪恶的魔盒,只要一打开,随便一件事都能搅得一片血雨腥风,而它,很快就要派上用场了。

“放心好了,我一直保存得好好的,没有给别人看过。”长善卖乖,这是她替君玉歆做的最有用处的一件事了。

“师父也没有?”君玉歆逗她,这些天离诸待长善越来越好了。

长善挑了挑她略浓的眉毛,不无得意:“你说不要告诉任何人,我就连师父也没有说,是不是很守信诺啊?”

“是是是,你最守信了,不过你要是嫌麻烦不想保管了就交给我。”君玉歆说道,长善觉得自己过于怕死,保管这种东西实在不合适,最初是因为君玉歆身上武功时不时就被离诸封了,自己拿着实在不安全,才交给了长善。如今已不需要长善冒这种风险了。

长善却说:“天天这么带着已经习惯了,还是我拿着吧,你要用我给你送来就是,你成天不是去这里就是去哪里,你拿着才不安全呢。”

“好,那就交给你了。”君玉歆记下了几个人名和事情,又把册子交回给了长善。

长善收进怀里,继续与君玉歆拉着闲话,她眉宇间有些愁绪:“师父这些天也不知道怎么了,成天往外跑,我问他去了哪里,他也不说。”

“怎么了?”君玉歆问道,离诸不是一个喜欢到处闲逛的人,无事的时候可以屋子里看一整天书都不出门,在离诀国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他能去哪里?

“不知道啊,问了他也不说,不过你也知道,师父对我一直都很苛刻,这些天能对我和声和气地说话,我已经是很满足了,其它的我也不管了。”长善微笑着,微微丰厚的嘴唇弯成心满意足的弧度,那样粗犷的女子,也有柔情似水的时候。

“师父想的总是比我们多一些,有时候我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但都是为了我们好,这一点不用置疑。”君玉歆宽着长善的心,那天过年的时候,离诸说的话总在君玉歆心头萦绕不去,她甚至开始怀疑离诸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云之遥的身世,所以才有那天的一问?

如果云之遥真的在离诀国留下了玉玺给顾渊的旧部,那就等同于在暗中助顾渊起事,而且云之遥在这里替君玉歆做了很多事,收集过很多官员的污秽事,如果云之遥把这一切告诉了他们,对离诀国,对顾舒玄来说,无疑都是天大的灾难。

那么,对于清楚了解君玉歆的离诸来说,他知道君玉歆一定会保护云之遥,要保护云之遥,终会负了顾舒玄。

顾舒玄,若君玉歆负你,你当如何?

最重要的是,云之遥现在已经离开了离诀国,跟顾舒玄在同一艘船上,君玉歆希望自己能撑得久一些,撑到云之遥上岸,抵达羲和国,这样,不管他到底做没做过,都才是最安全的。

她知道这么做对不起顾舒玄,可是她不忍,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云之遥陷入死境。

君玉歆的心底像是在被拉扯,时常痛得难以忍受,一边是她最爱的亲人,一边是…顾舒玄,她拼了命地从中寻找最折中的方法,拼了命地不让事情发展到难以收拾的地步。

她拼了命,也要保全身边的人。只因为她再也承受不起一次亲人从她身边离去的悲痛了,痛过一次两次已经足够了。

火盆里的火苗一下蹿起得很高,烫了一下长善的手指,她赶紧收回来放到嘴边吹了起来:“这破火,取个暖它还分人不成?”

君玉歆笑起来,笑着笑着,笑容却僵住,看着长善的手指,脸上一点点失去血色,变得跟外面的雪地一样惨白,一样冰冷。

“你怎么了?”长善见她神色连忙问道。

君玉歆只看着她的手指半天不说话,眼中凝结着一层长善怎么也看不懂的震惊,难过,不敢相信,还有浓烈的绝望在她眼中疯狂蔓延开,她几乎要哭了。

“你到底怎么了?”长善也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没有问题啊,君玉歆到底看到了什么?

君玉歆像疯了一样用火钳夹起一块烧得正旺的火炭往长善身上扔去,长善连忙用手去挡,远远避开:“你疯了!”

“为什么?为什么?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君玉歆抓住长善的手指,上面被刚才的火苗烫起了一个晶莹剔透的水泡,鼓得高高的。

那是长善第一次在君玉歆脸上看到慌乱的神色,那种惊慌失措是长善绝对想不到的,君玉歆好像看到了最可怕的事情,连眼神都失去了焦距。

长善扶住君玉歆:“你这是怎么了呀?你告诉我啊。”

君玉歆手中的火钳掉落在地,一声脆响惊醒了她,她终于回过神来,看着长善:“长善,长善…”

“我在这里,君玉歆,我在。”

“我,我…”君玉歆忽然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再不肯多说半个字,只睁着一双失了方寸眼睛看着长善。

“我有些累了,你今日留在太子府吧,晚上陪我说说话。”君玉歆抖着嘴唇,拼命克制的声音里却怎么压制不住颤抖。

“我晚上还有事呢,你是不是身子不舒服啊?”长善担忧地看着君玉歆。

君玉歆摇了摇头,只觉得自己口干舌燥,她的大脑里如同一片天雷地火在交织,劈得她头痛欲裂,无数的事情带着嘲笑的声音向她涌来,叫嚣着撕裂她的心脏,撕裂成一片又一片。

“你有事就去忙吧,我没事,我休息下就好。”君玉歆摆着手,脚步虚浮地往里间的床榻走去,倒在床上抱着被子,身子蜷缩成一团,还在瑟瑟发抖。

长善替她盖好被子,退出去的时候遇到了白帝羽:“君玉歆好像不舒服,你弄点安神的药让她喝下去好好睡一觉吧。”

白帝羽想起这些天君玉歆夜夜挑灯,估计是累坏了,就点头道:“好,我知道了。”

第208章:两位大人

江竹韵这些天过得提心吊胆,顾星云昨晚又杀了两个姬妾,就因为那两个姬妾在看戏的时候笑了两声,顾星云问她们笑什么,有什么好笑?咆哮着他如今处境如此艰难,这些不要脸的女人居然还笑得出,就为着这么个可笑的理由,顾星云便把那个笑错的女子扔进了兽笼。

这真是个***,禽兽,人渣,江竹韵这样想着。

她将离诀国发生的一切都写成了信,信里写了顾星云惨败,顾舒玄出征,开辟航线路线等等,唯独没有提她已与君玉歆达成了某些协议,她想着她那位远在故国的姐姐江柳意定是容不得自己跟君玉歆结成联盟的,当年江柳意对君玉歆的眼只会比自己对君玉歆的更多更深,而且她日子过得逍遥,不似自己这般困苦,哪里知道自己的苦?

江竹韵泡在热汤中,看着自己身上的皮肤,已不如当年那般细腻光洁如玉了,不管她如何保养,离诀国这该死的天气总是会把她晒黑,哪怕她天天呆在屋子里不见阳光,也依然阻止了白玉凝脂变得暗黑深沉,她浇着些水在身上,更加坚定了要回羲和国的心思,离诀国这蛮夷之地实在是委屈了她。

“王妃,刚才太子府里的人送了信过来。”婢女芊玉小声说道。

江竹韵伸手接过来,她还特地看了下自己的细长手指,或许这是她在离诀国唯一没有被改变的东西了,真希望在回去的时候也不要变了,她一边拆着信一边问芊玉:“太子殿下那边可有消息?”

“太子已经出了海了,再过几日应该就会与海盗遇上,到时候只怕免不了一场恶仗。”芊玉可是顾星云府上的人,对那些穷凶极恶的海盗听说过不少。

“他肯定能赢的。”江竹韵的声音泛起些少女般的甜嫩,她并不知道海上的海盗只是顾舒玄的一出戏码,她只是坚信,顾舒玄是绝不会输的,顾舒玄可比她那个没用的丈夫厉害多了。

她如今可就指望着顾舒玄快点把那条海路打通,快点送她走海路回到羲和,这离诀的人和事,爱怎么着怎么着吧。

看完信,江竹韵的秀眉拧了拧,叫芊玉给她穿上衣服,穿的还是宫装,她要进宫。

“王妃怎么这个时候进宫?”芊玉一边整理着衣摆一边问。

江竹韵挑了一副耳铛戴上,冷笑一声:“顾星云不死,我怎么回羲和?”

不管在哪里,总是有一套说教,女子出嫁,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了个禽兽你就得忍他吼,人们总是这样认为的,女人嘛,一旦嫁了个男人,就得靠着这男人一辈子,得听话,得温驯,得说一不二,得将自己的下半辈子都交付给这个人。

人们觉得,出嫁了的女人,就不应该有自我,一切该以家庭,以丈夫为重。

我们的江竹韵小姐对此套说法有了一些逆天的叛逆,她不仅叫嚣着要回娘家,还要杀了他的丈夫。

但她不会傻到把这句话说给全世界听,她扮作了最温柔如水的样子——这一向是她拿手的,柔弱的眉目里满是温驯,像是一只乖巧的猫儿,踱着细碎的小步子小心翼翼地请安:“臣媳见过母后,母后金安。”

自带贵气的颜华荣轻轻抬了下手:“起来吧,赐坐。”

这位婆婆对自己这个儿媳没什么特别苛刻挑剔的地方,虽然她也知道当年江竹韵嫁过来是古长月的一个搪塞,但颜华荣心大,她懒得计较这些个琐事,只要是个公主,哪怕是头猪,也可以养在顾星云府上——反正是不是猪,到最后都是要被宰掉的命运,在那之前让她吃点好的穿点好的又能怎么样呢?

抱着这样想法的皇后婆婆不冷不热地问她:“你今日怎么想起来进给哀家请安了?”

“母后,这些天殿下在府中一直颇为不安,臣媳担心殿下夜间睡不好,于身子不益,便想进宫问问母后可有什么好法子。”江竹韵秀气地说道。

“你是他的王妃,他睡不好你该请大夫替他开些开神的药,怎么反倒问起我哀家来了?”颜华荣反问她。

“臣媳也就不瞒母后了,殿下这些天来是为玉玺之事伤神,臣媳眼中看着焦急却也想不出什么法子来。这些天李盛大人,刘肖大人还有其它几位大人总是半夜来找殿下说事,待他们走后,殿下便一个人陷入深思,彻夜难眠。臣媳以为,这要商讨大事大可在白天或者晚间早些时候,为何偏偏要到半夜?闹得殿下睡不好吃不香的,这样下去身子怎么受得住?而且夜间不能好眠,白天哪里有精神去对付那些个琐事?那些大人怎么就不明白呢?”

江竹韵像极了一位心疼丈夫的王妃样子,全是对那几位大人的不满和抱怨,抱怨他们搅了自己丈夫的好睡眠。她一边说着一边揪起细细的眉,柔弱无助的模样,楚楚动人。

颜华荣盯着江竹韵看了半天,她像是在看江竹韵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她对顾星云真的有这么死心踏地?这么关心顾星云的身体?颜华荣缓缓问道:“这些天,云儿待你如何?”

江竹韵苦笑一声:“且不论殿下待我如何,我既然是殿下的王妃,只能是盼着殿下好的,我也能跟着沾沾福气。我自羲和而来,在这离诀国无亲无故,唯一的亲人就是殿下,我只希望殿下注意身子,不要过于操劳。”

“你为何不自己跟云儿说这些事?”颜华荣又问。

“殿下成天忙得焦头烂额,哪里听得进我说的话?而且那几位大人位高权重,我一个妇道人家怎么好多嘴?这才不得已求母后来帮忙动动嘴皮子,劝一劝殿下。”江竹韵言辞恳切,令人信服,尤其是眼中含着些凄楚的泪光更使人难以生疑。

颜华荣却没有立刻答应江竹韵的话,而是招呼下人上了茶水:“这是离诀国的茶,你尝尝。”

江竹韵受宠若惊的模样,这是颜华荣第一次赐茶给江竹韵:“谢母后。”

两人喝了一盏茶,扯了些今年这雪下得可真大,也不知道对来年的收成有没有影响之类的闲话,聊了几句之后,颜华荣便让江竹韵回去了。

“来人。”

“皇后娘娘。”

“去查查云儿的这个王妃娘娘。”

“是,娘娘。”

江竹韵一出宫门就软到在了马车上,里面的夹衣都已经汗湿了,颜华荣绝不是好对付的角色,仅凭江竹韵自己也是绝对无法跟颜华荣周旋的。若不是君玉歆的来信上将一切重要的地方都提点好了,江竹韵只用照着信上说的去做,她今日可能连活着出宫的机会都没有了。

君玉歆让江竹韵且不可提那几位大人不对劲,也不可提想请颜华荣去查一查那几位大人为什么不对劲,更不可提顾星云这些天越来越狂燥,府里死去的人越来越多。

这些事情只有让颜华荣自己去发现才有意义,由江竹韵说出来,那效果就差了太多了。

江竹韵要做的事情,仅仅只是借着关心顾星云身体之事,随口一提那几位大人,对颜华荣来讲,顾星云的身体恰恰不是重点,那几位大人才是。刻意地无心插柳,才是起作用的有心栽花。

江竹韵回想了颜华荣的神色语气,君玉歆的信上竟然猜得一字不差,她便是早就预见了这些一样。这让江竹韵觉得很可怕,君玉歆的深不可测,她已不是第一次见识,但从未有过如此直观的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