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

君玉歆仰起脸上,眯起眼睛看着太阳,日头白晃晃,晃得人眼看不清。

邺城中发生了一件大事,足以惊天动地的大事。

邺城中多豪宅深户,大都是官员所住之地,他们平日里养尊处优,日子过得十分自在富足,这门户也刷了一层又一层的油漆,锃光发亮的,门面吧,更是要注重的。

可是就在一夜之间,这些富丽堂皇的门面上全都打了一根飞镖,飞镖上钉着一张纸,纸上写着些字。

官老爷们暴跳如雷,这是哪个不开眼的找死!我这新漆的大门你戳个洞你赔得起吗!我这油漆可是从哪哪哪运来的,多少多少钱才那么一小桶,涂这么扇门要多少钱你知道吗你!你就就敢往这门上戳镖子,你们这些不知死活的彪子!

人们看着官老爷暴跳如雷,心想着,这不知死活,不开眼的彪子,好像是您啊大老爷,这纸上写的东西,您可别欺负我们这些平头百姓读书少不识字,那可是掉脑袋抄全家的大事啊!

官老爷们骂痛快了,才细看了上面写的字,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屁滚尿流地换了衣服往宫中奔去。

官老爷们个个面若寒霜,如同前几月被霜打了的茄子,抄在袖子里的手抖了又抖,膝盖也软的,只怕一小心,就要跪下去。

太监一声唱:“皇上驾到。”

那软了半天的膝盖便找到了理由,彻底卸了力跪在了地上,他们几乎是趴在地上,鼻子都跟地面贴得紧紧的,头都不敢抬起来半点。

“平身。”顾天抬了抬手,开始捡着御案上的奏折随手翻着。

怪事出现了,满朝文武竟无一人敢站起来,统统跪在地上,好像跪着比站着轻松似的。

“平身!”顾天又喝了一声。

还是没有人敢站起来,跪着的人们悄悄转动了下脑袋,看了看旁边的大人,旁边的大人看了看对方,然后都是愁苦着脸摇摇头,不敢平身啊,皇上。

顾天发现不对劲,放下手中奏折,沉声问道:“到底何事?”

无人敢应声,就连近日来深得皇帝宠爱的二皇子殿下顾星云也不敢搭腔,相反他的头是埋得最低的,恨不得埋进脖子里去。

“钟鸣,你来说。”皇帝挑中了他信任的臣子。

钟宰相全身发抖,几乎要哭出来:“老臣求皇上恕臣不死之恩,臣才敢说。”

“你不说,朕现在就赐你死罪!”顾天寒声道。

可怜的老人家钟鸣颤颤巍巍地从怀里拿出一张纸,上面还搁着一把飞镖,放到了太监手里,太监反复检查过后递到了顾天手中,顾天看了钟鸣一眼,再看了手中的信纸,那上面有着一排排龙飞凤舞的大字,嚣张霸道,飞扬跋扈!

顾天的瞳仁渐缩,怒火在他眼中挤压成一个点,谁都知道,这个点一旦引爆,今日不死上几个人又不得安生了。

他举起手中的纸,问着下方:“还有谁拿到了这个?”

朝臣们纷纷从袖子里掏出信纸来,哆哆嗦嗦放进太监呈着的托盘里,无一例外,每一位官老爷手中都有一张,同样的信纸,同样的字迹,同样的飞镖。

顾天的脸色铁青,咬着牙问:“除了你们,还有谁有?”

“回…回皇上的话,各大茶楼,酒肆,客栈。”钟鸣哑着嗓子回话,几乎是人多的地方都有,他还有些地方没敢说,比如城门处,张贴皇榜之处等等地方。

钟鸣既然害怕又庆幸。

当初选择跟顾舒玄合作实在是他这一生做出的明智的选择,否则照他们这种整法,自己只怕有十条命也保不住了!那二皇子实在不是太子的对手,太子府里这层出不穷的手段就像是一个连环套,一个扣一个的,你防不胜防啊!

而且顾舒玄此时还不在邺城,就已经闹出了这么多事,若他在邺城,简直不敢想象。

钟鸣擦了一把冷汗,但愿像今天这么刺激的游戏太子府里的人不会再玩了,他这把老骨头实在折腾不起了。

顾天紧紧捏着一堆白纸,最后猛地甩在金殿之上,砸在了顾星云脸上:“朕要杀了你!”

“儿臣有罪,儿臣有罪,求父皇饶命!”

顾星云几乎瘫在了地上,眼神涣散,滴下的冷汗在他身下积成了水滩,只知道一个劲儿的求饶,这一回,他真的是在劫难了。

那纸上写的东西足够让他死一百回了。

纸上写着:“皇兄前些日子所斩三十九人,非我族类,皇兄误杀,臣弟万分难过。如此不分青红皂白,不明事件原由便滥杀无辜之风范,果然一如皇后二十年前的手段,臣弟万分敬仰。然臣弟虽地位卑微,亦不忍见此三十九人蒙此不白之冤,于地府之下难入轮回,故而特来说明,皇兄谬矣。”

说简单一点就,皇兄啊,你砍的那三十九个人不是我的人啊,你杀错啦,太丢人啦,怎么能胡乱杀人呢?还有没有王法啦?这种冤枉我可不背黑锅,杀了我的人我肯定屁都不放一个,杀的不是我的人你也不能强行安给我啊!我这里不收尸体啦!

皇兄,你这脸是被打得啪啪啪地,还带回响的啊!

前几天顾天还说顾星云立了大功,各种赏各种夸呢,转眼间你给我说这是一个乌龙?咱杀错了?

顾天觉得自己作为皇帝的面子被顾星云扫了地了,此等天大的过错他要如何向整个天下解释?难道要他去道歉吗?以一国之君的姿态向天下人道歉:对不起,是朕的疏忽,砍错人了。

道完歉了那误杀的三十九人又能再活过来吗?

这种天大的笑话不管放诸哪国,放诸谁身上,都是不曾发生的,偏偏发生在了顾天身上。

而且最令顾天愤怒震惊的是,那信纸的最下方画一个图纹,是一只有着两对翅膀的鸟儿,名叫四羽鸠,这是当年顾渊起事的时候所用的图纹。

这一下,便坐实了这信纸真的是顾渊,或者是说顾渊的部下所为。

顾天在一边担心那杀错的三十九人令他名声扫地的同时,还在忧心顾渊是不是真的没有死?就算他死了,他的部下是不是已经准备死灰复燃了?之前说玉玺出现在了邺城,是不是就是他们带回来的?

顾天陷进了一种极度的混乱中,这件事给他带来的冲击力太大了,他一时之间不能完全理出头绪,但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顾星云欺上瞒下,滥杀无辜,让皇帝丢了天大的面子。

“将顾星云押入天牢候审,不得朕令,不许任何人探望!”顾天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看着顾星云,废物终究是废物,不管怎么培养都是一滩烂泥!还指望他对付顾舒玄,坐上东宫之位,一切都是作梦!

“皇上,依臣愚见,当下最重要的是邺城安危,若叛党真的已在邺城,臣恳求圣上调集兵马驻守邺城,以备不时之需。”钟鸣一副担心忧虑的模样,认真地建议,

“此事就交你去办,那群乱党,给朕杀个干净!”顾天紧握着双拳,当年那场差点颠覆了他皇位的叛变,一直是他心头的阴霾,这些年来他时常从梦中惊醒,顾渊就像是一个不散的幽灵,时时纠缠着他。

凤宫里的颜华荣第一次不能安稳地坐在椅子上等消息,而是站到了门口,太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喘着粗气说道:“娘娘,殿下被打入天牢了。”

颜华荣扶着门柩的手一松,仔细描过的长眉微微一蹙:“替我送封信给颜家。”

第212章:海上太平

青三婴不是一个问题很多的人,但她还是有很多疑问想问君玉歆,比如她问:“你怎么知道顾渊就一定还活着?”

“我不知道啊。”君玉歆一脸无辜,她怎么可能知道那顾圆顾扁是不是还活着。

“那你在信纸上用那样的语气。”青三婴是说今日搅起朝堂风雨的那张纸,全文都用皇兄臣弟的称呼和自称,这可不就是在说写信的人是顾渊了?

“我吓顾天的啊,你还当真?”君玉歆还是一脸无辜,青三婴也是转不过弯来,这种打脸的信当然要由最打脸的人写才有意思啊。当年顾天把顾渊流放寂静之海,鬼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死了,谁都没有见过他的尸体,吓一吓顾天又何妨?

青三婴好生无语,只好沉默。

“说说你吧,你最近查到了什么?”君玉歆支着额头看着站在旁边怎么也不肯坐下的青三婴,她说这样方便出手,如果遇到有人来行刺,她可以用最快的速度拔刀。

真是好敬业的刺客和死卫。

“我查到了一些顾渊的旧部,也得知,最近一年,的确有人找过他们,虽不能确定是谁,但总是与顾渊有着极大关系的。那人去找他们也是说起玉玺之事,君小姐,我觉得是云之遥。”青三婴诚实地说道。

“所以你还是没有找到玉玺在哪里,对吧?”君玉歆探出一根手指揉了揉太阳穴,她最近想的事有点多,时不时头疼。

“青三婴有负重托。”青三婴觉得有愧,玉玺已经确定了就在这邺城中内,但她找了这么久也没能找到,实在很难向君玉歆交代。

君玉歆摆摆手:“这不怪你。”倒也不是君玉歆大度体恤下人不易,而是她知道,那玉玺的确没那么好找。

“我会继续努力查找的。”青三婴说。

君玉歆深吸了一口气站起来,说道:“我将顾渊的消息暴露出来,皇帝会以为是真的顾渊所为,这几天皇帝应该会大肆抓捕可疑之人,如果真的有什么顾渊旧部,我相信也可以浮出水面了,到时候一切,都真相大白了。”

“是。”青三婴不发表任何评论,她从来不质疑任何,只执行命令。

“你这几日要小心,那些你的线人或者你盯的梢点都不要再接触了,最多只能远远的观望,不要暴露了身份,最好就呆在府中。”君玉歆提点她,如果这些天有大量的搜捕,君玉歆担心青三婴这么“特别”的气质很容易被人盯上。

君玉歆站在屋子里站了一整晚,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她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一片空地出神,至到早上天亮了,丫头们端来洗脸的清水,她才回过神来。

然后便是沉睡,深深的沉睡。

在迎着第一缕朝阳的地方,大海与天空连成了一条线,那是我们称呼的海平线,古人称的天涯海角。

“那是世界的尽头吗?”顾舒玄与云之遥一起眺望着日出,还有那条海平线,或者那条天涯海角。

“不是的,玉歆说我们所处的世界是一个球,沿着球走,是没有尽头的。”云之遥想起君玉歆的话。

然后顾舒玄问了云之遥一个当年他也问过君玉歆的问题:“那是不是一直沿着一条直线走,就可以回到原点?”

“理论上是可以的,但你得能活那么长的寿命。”云之遥把当年君玉歆的答案给了顾舒玄。

顾舒玄哈哈一笑,拍了下云之遥的肩膀:“走吧,回羲和国,君玉歆很快就会来找你的。”

“你若无事,也来看看我们,玉歆应该会很想你。”云之遥笑起来,他背后是一片初升的太阳,而他的笑容比这太阳还要温暖明亮,顾舒玄看着这温暖的少年,难以言喻心里是什么感受,但在一瞬间他很释然,就算云之遥真的有问题,那放他一条生路也没什么,只要他以后永远不再来离诀国,就算了吧。

云之遥离岛的时候还有人前来相送,那是这岛上的土著——海盗。

早在羲和国的时候,云之遥就来过这里,跟这里的人也算是有些交情,后来他往这岛上藏东西也没少给这些海盗好处,一来二去的,便成了朋友。

云之遥回去的船上并没有放太多东西,只有一些简单的衣物和足够平时用的银子,所有的贵重之物都依然寄存在这岛屿之间,等到探清了羲和国的风声,他们再来此处接应。

于是那艘大船上带着云之遥笑姑和君家的掌柜,在太阳初升的时刻往风雨未知的羲和国驶去。

顾舒玄望着那只船越走越远,渐渐在浩渺的大海上只剩下一个黑点,最后边个黑点都再看不见,还没有收回眼神。

“殿下,我们该准备装船了。”红槿唤回顾舒玄的思绪。

与顾星云的遭遇完全不同,当顾星云的船行驶到这里时,遇到的海盗的攻打抢劫,而当顾舒玄来到这里,迎接他的是美酒肥肉,是歌舞篝火。

海上这片岛屿都不大,但是群岛,就像是大小不一的珍珠在这一片海上四处点缀着,顾舒玄早就已经收服这海上的强盗,自然不会遇到任何的攻击。

这一片群岛上有太多顾舒玄的东西,兵器,粮食,将士,这一次他都要带回去。

顾舒玄回头看了看靠在岸的大船,低声道:“装船吧,我们一个月后启程回去。”打仗总要做出个打仗的样子来,总没有一到这里就赢了胜仗这种神迹,磨磨蹭蹭一个月,就当是他们在拼命,然后吃好喝好,再回去。

“这一个月要不要往邺城传消息?”红槿问道。

“不用了,让他们急着吧。”顾舒玄冷笑一声,只怕现在的颜华荣和顾天正焦急地等着自己已经死了的消息。

“那我们在这岛上做什么?”红槿不解,难道就在这岛上干耗一个月吗?

顾舒玄负手走过,迎着海风,他一身鸦青色的袍子在风中翻飞,可他的声音却稳如磐石:“练兵!”

海盗头子在暗中看了顾舒玄很久,犹豫再三才走过去问顾舒玄:“殿下,当年我多有得罪,还望殿下海涵。”

当年是指十多年前,顾舒玄想逃跑,逃到了这海岛之上被这群海盗擒获,若不是他身份地位特殊只怕已经一命鸣乎了,纵使他身份特殊,也被这群海盗控制了许久。直到后来顾舒玄势力越来越大,才摆脱了他们的控制,并用将这些海盗收服为他所用。

但那时候这些海盗还是有些话语权的,毕竟那个时候的顾舒玄再如何强大也不过是一个质子,没有人看好一个质子,海盗也不例外。

可是现在呢?现在的顾舒玄领着大军而来,以离诀国太子殿下的身份,他轻轻一抬手,就可以把这小破岛给踩平了,海盗头子不能不害怕,若这是位记仇的主,要报当年之仇,这岛上的人哪里还有活路?

顾舒玄知道这海盗头子的担忧,捡起地上一个贝壳,抹去了上面的细砂,看着颜色极好,这才慢悠悠说道:“鬼老三,你不用害怕,我不会杀你的。”

鬼老三就是那海盗头子,他跟一般的海盗头子不太一样,他并没有十分强壮的身体,也没有戴着一只眼罩像个独眼龙一样,他反倒像个书生的模样,瘦瘦弱弱的,斯斯文文的,当然了,他杀起人来,也是麻麻利利的。

他不太相信顾舒玄的话,多疑是他带着这群海盗能活到现在还没有被官兵剿灭的原因,他说:“殿下自然是仁慈的,只是我手下这么多的兄弟,大多也是有家室有妻儿的,若不是生活所逼,谁也不想落草为寇不是?”

“你想说什么?”顾舒玄好笑地望着鬼老三。

“殿下,您看您这么多兵蛋子,也不怕多养几个人不是?而且哥几个对这海上都熟门熟路,您这兵一看就知道是陆上打仗的好手,咱哥几个可以帮您在海上打啊,不是我鬼老三吹牛皮啊,这海上打仗跟在陆上差别可大了,有我们在,殿下您这是如虎添翼啊。”鬼老三就像是卖瓜的王婆,卖力地推销着自己的这一帮子人,他得替兄弟们谋条后路啊。

以后这海上的航线真打开了,来往的人不仅仅只有离诀国的,还有羲和国的,这就意味着两国都会派出海兵,可怜的鬼老三,在这海上哪里还能讨饭吃哟?

顾舒玄听他絮絮叨叨了半天,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鬼老三这唯唯诺诺的模样下面,是何等的残忍狡诈。

“鬼老三,我不能把你收进军中,但是,我可以给你安排一份差事,你做得好了,日子就可以过得安稳太平富贵,做得不好,你看见我那些兵了吗?他们或许是不如你们擅长水战,但这么多人就是硬踩也能把你们几个海贼踩死。”顾舒玄拿着贝壳指了指海岸边上正放哨站岗的士兵,寒风凛冽,他们站得笔直,这就是顾舒玄的兵。

鬼老三思索片刻,立刻点头。

他再迟疑,顾舒玄连另一份差事也不会给他了。

第213章:颜氏私会

偌大的后宫里可能是因为没有了漂亮嫔妃在这里赏雪景,聊趣事的原因,显得格外的安静,安静到有些寂寞了,一树又一树的梅花开了又谢,一园又一园的春花来了又去,除了扫雪的下人,这后宫里头平日里难得见到一个活人。

这后宫,有点像一个巨大的冷宫。

尤其是有一个地方,那是连扫雪的下人都不愿意去的,那地方就算是在三伏天里也阴森寒冷,更别提这大冬天的了,简直冷得连多呆片刻都不想,听说那地方经常能听到鬼哭的声音,那声音渗得人连骨头里都冷的。

这地方就是当年顾舒玄生母的住处,先皇后的寝宫,曾经的凤宫。

这一片废墟从来没有人打理,是皇帝不允清理的,他要时时刻刻记得当年他经历过多么大的危险,提醒他现在每一天都不可放松。

今日这废墟上站了一个人,这人穿着一件斗篷,她回想起当年的后宫是多么的热闹,那么多的“好姐妹”呢,还有她的皇后姐姐,大家偶尔会借着品茶赏花的名义斗艳,也会为了争宠而使尽手段,这宫里不知道死了多少人,还有多少无辜的胎儿,那些日子,好像过去很久了。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一个人独占后宫,有时候,也真是寂寞。

“皇后娘娘。”另一个人绕过废墟走过来,低声唤道。

“爹。”皇后娘娘颜华荣转过身来看着来人,这是他的父亲,颜弘,是离诀国一位不太重要的臣子,手中无太多实权,平日里也没什么人关注。

颜弘抬起他那双浑浊的眼睛看着艳光四射的颜华荣:“怎么突然叫我进宫来,有事吗?”

颜华荣有些动气,声音也透着不满:“云儿被打进天牢了,这还不是大事吗?”

“只要顾舒玄一死,皇上膝下无子,云儿自然无恙,皇后您担心过多了。”颜弘很是镇定,丝毫不担心。

颜华荣摇头,在这废墟上走了几步,说话时也像是带着些回忆的味道:“我杀了那个孽种那么多次,他不依然活得好好的?在羲和国十二年,他都没死,我不指望这一次他能死在海上。”

颜弘知道颜华荣的担心,的确,为了杀死顾舒玄他们几乎用尽了所有的手段,但除了在他身上留些疤以外,从来没有真正取走他的性命,他就像是有不死之身一样,怎么都杀不死。

“爹,你不要忘了他是那个女人的儿子,当年的元眉何等可怕,若不是因为顾天容不下她,我永远也不可能坐上皇后的位置,她死了这么多年,她手底下的人依然忠心耿耿,你莫不是以为他的儿子就这么无能吧?”颜华荣再次提起元眉时都透着忌惮,现在的年轻人哪里知道,看上去尊贵无方母仪天下的自己,连当年元眉的半点都比不上。

她的那些手段,那些阴谋,颜华荣只想想都觉得可怕。

颜弘叹息一声,他这些年来一直低调隐忍,从不在朝堂上出风头,也不引起顾天的注意,就是为了防止颜家重蹈元家的复辙,可如今看来,是怎么也避不过了。

“你想好怎么办了吗?”颜弘只能问道。

“让云儿登基,趁着顾舒玄不在邺城,只要云儿坐上皇位,那一切都将不是问题。”颜华荣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是从心底最深处将这句话挤出来的一样!

颜弘猛地抬起头,看着颜华荣的背影满脸的不敢置信!

顾星云登基,除非发生一件事。

顾天死。

“你疯了!”颜弘急切地低声骂道,这种大逆不道的事,颜华荣怎么敢想?

颜华荣回头睨了一眼颜弦,冷笑一声:“我是疯了,顾天这么多年来就没疯吗?爹我告诉你,他每天晚上都要抱着菩萨相才能睡得安稳,他每天都在担心元眉来找他,我守了整整快二十年的活寡,我有什么理由不疯?如今他又把云儿关了起来,我这一辈子就为了让云儿坐上皇位,如今我眼看着顾天要害云儿,我怎么可能还坐得住?”

颜弘张了张嘴,他这个女儿什么都要强,这些年在后宫的凄苦只有她自己知道,做爹的也心疼。

“当年元眉敢弑君,我有什么不敢的?顾天不是整天都担心他枕边的人要杀他吗,我就杀给他看!我准备了这么多年,岂容他破坏?既然他不想在皇位上坐到寿终正寝,那我就送他一程!”颜华荣那张典雅的脸上满是扭曲的恨意,谁也不知道这些年她是怎么熬过来的,一天天等着,一天天算着,等着顾天死去,算着顾舒玄的太子之位。

这么这么多年,她的心理早就扭曲了。

寂寂后宫,总是容易出疯子的。

“你打算怎么做?”颜弘依然不发表意见,他只询问。

“我自有我的准备,只是需要父亲帮我一个忙。”颜华荣说道。

“你都准备好了,还叫我来做什么?”颜弘问她。

“我需要玉玺。”颜华荣终于说到了今日最重要的事。

颜弘皱了下眉头:“这么多年来都没有人找到,为父上哪里给你找?”

“除了顾天,又没有人真的见过玉玺是什么样子!”颜华荣再一次语不惊人死不休。

颜弘这下是真的觉得自己这个女儿彻底疯掉了,竟然想着伪造玉玺瞒天过海!这种事情,她怎么敢做?连想都不应该想!

颜华荣目光望着皇宫里的重重宫阙,琉璃瓦已经从积雪里漏出来了,皇宫巍峨的模样就在她眼前,她冷笑连连:“这么多年来离诀国没有玉玺不也过了,我造个假的又能如何?爹,此事你一定要帮我。”

颜弘许久没有说话人,他对权利没有颜华荣这么狂热,至少没有这么急切的狂热,他主张等待时机,等到顾天将顾星云放出来,等到顾舒玄死掉,等到皇帝百年之后顾星云名正言顺地坐上帝位,这样就不会有太多的危险,在他看来,这是最保险最合适的法子。

所以,他并不是很赞同颜华荣的计划。

“我要考虑一下。”保守派的颜弘依然没有立刻答应颜华荣。

颜华荣愤而转身,看着自己这个懦弱胆小的父亲,怒声道:“等等等等,你一直叫我等,当年如果不是我自己争取,我怎么能做得到皇后之位?若不是我争取,云儿怎么会成为仅存的两个皇子之一?等!等什么,等死吗!”

“皇上不会杀云儿的,你怎么就不明白呢?”颜弘无奈道。

“那顾舒玄呢?白堂呢?天上的元眉呢?”颜华荣睁大着眼睛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