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茶喝了小半个时辰,终于放下杯子,望着这些老臣们,浑厚微沉的声音问道:“我不在朝中这些日子,一直是各位大人辅助父皇,却不知为何,昨日竟有贼子破宫而入?”

“臣等惶恐!”

惶恐的臣子们是真惶恐的,不过各自惶恐的原因不一样。

有一些是根本搞不清楚这到底是什么情况,怎么大半夜地就被拉起来扔进皇宫里目睹了一场皇后杀皇帝的谋逆,而太子殿下好像是救驾的模样。

有一些是太清楚这是什么情况,他们全程参与其中,按照计划,他们这个时候应该是正好进宫,给顾星云磕头,叫他一声万岁的。现在倒好,顾星云成了阶下囚,他的死敌顾舒玄正坐在上方。

还有一些,不怎么惶恐,这些人比如钟鸣之类,他们早就太子殿下非凡人,总是能出奇不意出奇制胜,就像今日,明明他应是在千里之外便能出现在宫闱之中,这皇帝的位置他不坐谁坐啊?跟对了主子的他们,现在只需要压下心中的狂喜,配合好顾舒玄把这场戏演足就够了。

顾舒玄看着这些惶恐的臣子,食指轻轻敲了两下御案,发出“咚咚”两声,就像敲在作贼心虚的贼子们心上一样,连心跳的节奏都要随着那“咚咚”声乱掉了。

“昨晚皇后和二皇子犯上作乱,谋朝篡位之事,我想问问,有哪位大人知道?”顾舒玄这便是定下基调了,罪名已经颜华荣他们坐实,好个阴险的顾舒玄。

“臣等不知!”知也不知啊,谁敢承认自己知?

“原来各位大人都没有听到风声,看来皇后和二皇子手段果然高明。”顾舒玄煞有介事地点头,又神色悲痛地说道,“我父皇对皇弟一向疼爱有加,上次皇弟犯下渎职之罪,父皇也只是把他关进天牢不忍再作责罚,没想到皇弟竟是不顾父皇一片护犊情深,做出此等天地不容之事,实在令人心痛!”

他说得情真意切,声声肺腑,不明真相的人一定会被他这番悲痛的神色感染,就好像他真的难过顾天死去,真的难过顾星云不懂事一样。顾舒玄一向会演戏的,在羲和国演了十二年都没有露出过破绽,在这里演一场戏又有何难?

而且顾舒玄从来不在乎所谓手段的,说几句谎话,扮一回孝子就能解决的问题,他也乐得放下身段,绝不多浪费一些力气。他才不管这下面的臣子是不是在心间骂他无耻,除非他们真个敢骂出声来,顾舒玄一定摘了他的脑袋!

“殿下仁慈,幸得殿下及时赶到,否则若让逆贼阴谋得逞,后果不堪设想。”钟鸣实在看不下去顾舒玄这一副无耻的神色了,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卑劣无耻,现在看来,跟顾舒玄相比,他这张老脸实在太薄了,于是他开口说出了顾舒玄最想听的话。

众人纷纷侧目!

等等,钟鸣钟大人不是顾星云的人吗?这么多年来钟鸣一直是扶持顾星云的,这件事情也是得了顾天默许的,所以钟鸣与顾星云的合作可以说已有十年之久,怎么钟大人您这风向说变就变了?今日顾星云这场逼宫之变可是您手底下的人干出来的,按着算起来您绝对是同流合污的一丘之貉啊,现在想撇干净难道来得及?马屁拍得这么响,您当顾舒玄真的是瞎子吗?

顾舒玄认真地点点头:“幸得钟大人及时通知我,我才能在最后关头赶到,否则若是逆贼把持皇宫,后果简直不堪设想。不过,还是来晚了一步。”

“殿下已尽全力,不必自责。”

再等等!

钟大人这是在跟顾舒玄一唱一和吗?钟大人你是什么时候投靠的太子殿下的?还有殿下,就算是钟大人提醒您您也不能在一夜之间赶到皇宫里,恰恰好阻止宫变的吧?这么明显的谎话,不要说得这么理所当然好吗?

臣子们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各自咽了咽口水,不用想了,钟鸣既然已经投靠了顾舒玄,那他们这些人也就没什么好站队不站队的了,现如今唯一有资格当皇帝的人只有顾舒玄一个,他们已经没得选了。

钟鸣像是看穿了这些臣子们所想,又说道:“殿下,国不可一日无君,先皇遭遇不测,逆贼已然伏法,且殿下还寻回了传国玉玺,还望殿下早日登基,让天下百姓安心。”

顾舒玄看着钟鸣,越看越觉得当年逼迫钟鸣投靠自己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他简直是当官当成了精怪的人物,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这话该怎么说,钟鸣都能说得你舒舒坦坦,不谄不媚,刚刚好到位。

有了钟鸣的提议,再蠢的人也明白了过来,今日顾舒玄把他们都关在这里,目的再明确不过了,爷今日要当皇帝,你们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顾舒玄跋扈的长眉一敛,桃花色薄唇一掀,透了几分邪魅冷血,望着这下方的人臣子们:“那众位大人觉得呢?”

还没有等这些大人表态,顾舒玄捡起桌上一叠薄薄的宣纸,像是意兴阑珊一般地懒声唱念:“王良你老家的宅子不是早就卖了吗?怎么叫你妻子带着一双儿女回去过地契?古启你不是最喜欢你那六房小妾吗,怎么还舍得让她去千里之外的庵里清修祈福?杜开宇你儿子在邺城时当官当得好好的,也没犯什么事,怎么前些日子去了临城找表妹去了?”

顾舒玄明知故问地一个个问着,谁都不知道他面前的宣纸上还写着多少个人名,掌握着他们家人的去向和藏身之处,他们只知道,他们彻底落进了顾舒玄手心了。

懒懒散散地念了几个名字,顾舒玄掀起眼皮看着面色惨白,冷汗如雨的各位大人,想必没点到名字的大人不会抱着侥幸心理才对,他心里想着,也只有君玉歆才能做到面面俱到,事无巨细都不遗漏半点,顾舒玄坐直了身子:“各位大人,要给我一个解释吗?”

这是当初颜华荣的心腹,他们知道颜华荣要起事,怕邺城中动荡不安,便将最亲近之人都送了出去,想着以后再接回来就好,可是没想到,这些人的去向尽数被顾舒玄掌握!

一片死寂。

顾舒玄站起身来,高大的身躯穿着盔甲极具压迫性:“我不想再与各位大人费多口舌,父皇已经驾崩,顾星云谋逆,我是太子,传国玉玺在此,我,便为帝!”

敢不从者,今日就是死期!

钟鸣第一个跪下去,紧接着是那些平日里就是顾舒玄一派,只是隐藏得极深的朝中老臣,再接着才是原属顾星云一党的人,顾舒玄并不在乎这些人是不是真心实意拥他为帝,只是人数太多人,他不能一次全部砍了,等过了今日,他有的时间慢慢来“收服”他们。

“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时,刚好万道金光照进来,照在顾舒玄身上,他像是披着霞光,得上天祝福与恩赐,一代霸主姿态尽展!

今日这早朝是免了,顾舒玄把满朝文武全部关了宫中不得外出,自己来到了顾天的寝宫,看着躺着床上的顾天,恍然有种在梦中的感觉。

当年他不得顾天喜欢,以为是自己不够聪明,不够优秀,拼命地看书,写字,练武,有一点点进步便去向顾天献宝似的讨他开心,可顾天从来不正眼看他。

后来才知道,原来自己越优秀,顾天越憎恶。

这是一个极其出色的帝王,除了对自己和元眉过于残忍之外,似乎也没什么大错。可笑的是,一向多疑不信的顾天,最后却被君玉歆耍得团团转。他死得如此草率,如此窝囊,实在跟他一代帝王的身份不符,就好像这种死法,侮辱了他一样。

“我终究是皇帝,你费了那么多力气,依然没能阻止,十四年前你输给我母亲,十四年后,你输给了我。”顾舒玄对着顾天的尸体自言自语,他不知此时心中的情绪该要如何形容,穷尽一生心血想要得到的东西,如今就握在手中,除了像梦一样,再没有更确切的词来形容这一切。

他的眼前闪过那些因他而死的人们,他的母亲,白帝羽的父亲,还有很多很多的人,他们的影子在一点点消散,面孔在一点点模糊,就好像在这之前他们不肯去轮回转世,只有见到顾天死了,他们才愿意去投胎再世为人一样。

顾舒玄从此不必再活得那么辛苦,那么艰难,所有的苦难都过去了。

“白帝羽,见过陛下。”白帝羽进来跪地行礼,他一直等着给顾舒玄行这个大礼,他对顾舒玄的称呼,从公子,到殿下,只等有一日,称呼顾舒玄一声:皇帝陛下。

“老白,我们终于报仇了。”

“是的,陛下。”白帝羽终于明白了君玉歆为什么提醒自己不要亲手杀顾天,原来顾天的死,也是有用处的。虽不能手刃仇人,但看到他终究死在自己的努力之下,也是一种欣慰。

“君玉歆呢?”

“君小姐不是跟您在一起吗?”

顾舒玄霍然转身:“出宫,立刻!”

第225章:长善之死

君玉歆一人出了宫,没有换去身上那身血迹斑斑的衣服,她觉得累极,很想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一番,于是走到了临水阁台,也不知道离诸和长善回来了没有,这两人,总是不让人省心。

“师父,长善,你们在吗?”君玉歆的声音嘶哑,在屋子里叫着他们的名字,却没有得到回应。

“师父,师父!”君玉歆的声音越来越大,说什么只要自己需要,他就一定会在自己身边,可是每次到需要他们的时候都不在,每次都是这样,君玉歆觉得委屈极了。

“长善,你醒醒,长善!”忽然屋子后面传来了离诸的声音,声音里很是急切紧张。

君玉歆连忙跑到后面一看,只见长善躺在水池边,而离诸正按压着长善的胸腔,两人全身都湿透了,看来是刚从水中起来。

“出什么事了?”君玉歆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起来,定定地看着面色青白昏迷不醒的长善,连自己的声音里全是颤抖也没有发现。

“长善落水,我发现得太晚了!”离诸头也不抬,一直拍着长善的脸,快速地向君玉歆解释道,他看上去极为紧张慌乱。

君玉歆一把推开离诸,双手交叠按压着长善的胸腔,完全失去血色惨白的嘴唇里一声声喊着:“长善,醒醒,长善!”

“长善你快睁开眼睛看看我,我是君玉歆,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长善,长善,我求你了,醒一醒。”

“不要死啊,长善,求求你,不要死。”

“长善,求你活过来,好不好?”

“长善,就当我求你了,求你不要死…”

“长善…”

君玉歆不知道自己按压了多久长善的胸腔,她只是一直按着,一直给长善的口中过气,一直叫她的名字,可是长善,怕死的长善始终紧闭着双眼。君玉歆一直跟她讲话,就像长善随时会醒过来一样,在她的脑海里,坚信着只要再坚持一下,长善就会醒过来,然后君玉歆会告诉她:你这个废物,刚才差点吓死我了。

但长善一直没有,她略有些浓的眉毛下的眼睛始终闭得紧紧的,原来长善你的睫毛这么长啊,真好看,你快醒来我告诉你好不好?你起来跟我斗嘴好不好?我们下次过招我让着你,绝不让你摔得狗啃泥还笑话你了好不好?

你起来,看看我,好不好?

这不是那个总是跟君玉歆顶嘴的长善,她从来不会这么安静的,她的表情永远是生动的,活泼的,她怕死,对啊,她那么怕死,怎么会躺在这里一动不动?

你怎么会落水?

君玉歆觉得自己的眼睛可能要瞎掉了,那里灼热得像是有火在烧,却干渴得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不管她怎么努力,都流不出半滴泪水,只能任由那里痛着。君玉歆抱着长善的脑袋在怀里,胸口的巨痛像是雪崩一般排山倒海,从宫内到宫外,君玉歆觉得自己已经到了一个临近崩溃的边缘,她随时有可能疯掉。

长善啊,你的身子可真凉,是不是抱着你把你抱暖了,你就能醒过来?

为什么要死掉,长善?

“玉歆,长善已经去了。”离诸在旁边看着君玉歆神色似癫狂似魔障,出声唤道。

君玉歆放下长善的身子,湿漉漉的头发粘在她额头上,一点也不好看,君玉歆替她仔细地放到一边,这才慢慢站起来,走到离诸跟前。

她看着这个养育了她十五年,陪伴了她十五年,她视为最亲最亲的亲人,就算有面具相遮,她也依然清楚地记得这个亲人的眉目,记得他的鬓角,记得他的声音,他曾总是拍着自己的头,叫自己黄毛丫头,他对谁都冷漠疏离,唯独对自己温柔有加。

他带着走遍天机山,他教给自己一身绝世武功,他说他把自己视若己出,他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于是君玉歆可以为了这个亲人瞒天瞒地,可以为了他不顾一切大逆不道,也可以为了他不去追究过往的任何事,可是“为什么要杀长善,师父,你为什么要杀长善?”

“玉歆,你在说什么?”

“不要叫我玉歆,离诸,顾渊。”

“你叫我什么?”

“我叫你顾渊啊,顾渊王爷!当年逼宫的顾渊,夺得玉玺的顾渊,昨夜在宫中要杀我的顾渊!亲手杀了长善的顾渊啊!顾渊啊!”君玉歆声嘶力竭地大喊大叫,所有在胸口疯狂奔涌的痛楚快把她的胸膛撑得炸裂开来,地上躺着的人就是长善,要让君玉歆怎么再次假装若无其事的面对离诸,叫他一声师父?

他以为自己不知道吗?他以为他真的瞒过了所有人吗?

师父啊,我早就知道了,我做了那么多的事只为了阻止你,只要你停手,我可以当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是长善啊,那么喜欢你,崇拜你,爱慕你的长善,你怎么能下得去手呢?

“你是不是错认了什么?”

他还在狡辩,还是不肯承认,君玉歆颤了颤睫毛,满眼心碎地看着他,突然伸出手来揭开了他脸上的面具!

根本没有什么烧伤,他也没有毁容,这张脸是好好的,就跟当年一模一样,君玉歆握着面具问他:“你还要解释什么?为什么你在离诀国要带着面具,是怕别人认出你来吗?”

“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久违了的离诸的面孔,神情却这么可怕啊,师父,你连我也要杀吗?

哦,是的,你昨晚已经准备杀了我了。

记忆中的离诸总是会对君玉歆温柔宽容的笑着,像个父亲一般的慈爱,由着自己偶尔耍小性子,他总是疼爱自己,什么都让着自己,他温润如墨玉。

可眼前这个人呢,他的眼睛里没有一点温度,嘴角带着嘲讽的笑意看着君玉歆,就像是在看一个这世间愚蠢的人,还带着几分高高在上的不屑,如同不屑于君玉歆对他的感情,好像时时刻刻在提醒君玉歆:你以为我是真心对你和长善好吗?你们只是有利用价值罢了。

他在毫不留情地践踏着君玉歆曾经对他的敬爱,亲情。

这就是顾渊的样子。

那天长善来太子府,烤火的时候差点被火苗烧伤,她连忙收回了手指,君玉歆又扔了一块银炭朝长善的脸上,长善依然是先用手去挡,所以,如果一个人真的在大火之中毁容,那他的手,怎么会完好无损呢?

顾渊你机关算尽,却偏偏算少了这一个小小的地方。

从那一天起,好像所有曾经君玉歆看不明白的事情都被串了起来,在她脑海中构成一张清晰明了的网,网的那头,尽管她万般不愿意承认,都指向她的师父,曾经的离诸。

君玉歆握着面具,反复地质问着是顾渊:“长善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报仇,要篡位,你可以冲我来,冲顾舒玄来,冲任何人来,唯独长善有什么罪?你为什么连她都不放过?”

君玉歆的心脏已经被撕裂了,她觉得头痛欲裂,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她承担了太多的秘密,而原本,她是想把这些秘密全部藏起来的,可是顾渊何其残忍,生生逼着她去面对。

“因为她手上有你的帐薄。”离诸,不,是顾渊淡漠的说道,满不在乎地瞥了一眼躺在地上早已没了温度的长善,从袖中拿出一本帐册。

“就为了这本帐册,你要杀她?”君玉歆觉得这何其可笑,长善一条人命还比不上一本破帐册吗?

“这上面记载着你对离诀国官员做的事,本来我是用不着的,可是你和顾舒玄昨日在这宫中将我计划打乱,我不得不利用这本帐册上的名单。”顾渊一副长善的死,是你们的原因的神情,好像在说你们昨天若不在宫中阻止我篡位,长善也就不用死了,“我本以为要从她这里拿点东西很容易,没想到她竟然宁死不屈!她不是很怕死吗?你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

君玉歆听着顾渊的话,胸口再一次被巨轮碾过,长善,你给他就是啊,你不是答应过我,绝不为了这帐册搭进命去的吗?你那么怕死,你交给他就好了啊?你那么怕死,这一次为什么要勇敢?

“君玉歆,我不敢死,我不能死,我想与他白头到老,与他一直一直在一起,所以我怕死,不能死。”

长善,离诸曾经是你怕死,你必须要活着的理由,可你怎么会死在离诸死手上?对不起长善,我以为我能保护你,对不起,我应该早些告诉你,离诸不是良人,不是,对不起。

君玉歆心口痛得连站都站不直,只能按住疼得快要麻木的心脏弯下腰:“这些日子以来,你对长善改***度,待她温柔,就是为了从她这里套出帐册吧?”

“对。”顾渊颇有些欣赏的味道看着君玉歆痛得不能呼吸的样子,这些人,怎么会这么蠢呢?竟然相信这世上会有另一个人,对她们无缘无故的好。连一向聪明有加的君玉歆都是如此,更不提长善了。

“你现在得到了,你打开看一下,看你能不能看懂上面的字。”

顾渊快速地皱了一下眉,翻开帐册,上面的字,果然他一个都不认识!

“这是什么?”顾渊抬头问君玉歆。

君玉歆一点点站直了身子,看着顾渊:“就算,长善把这帐册给了你,你也没有任何用处,长善也知道这一点,但她不愿意背叛我,所以,她宁可死也不愿意让帐册落到你手中。这样做很愚蠢,但她觉得这是她做的唯一对我用的事,她想把这件事做到最好。于是,她才死在了你手上。”

“所以,那又怎么样?”

第226章:血战离诸

这是疯了一样的君玉歆,她的长发齐齐乱舞,染血的衣衫不知伤口几何,腥红着的眼睛透着绝望和挣扎的恨意,握着白绫的手骨高高凸起,青筋毕露,她一声又一声的厉啸像是受伤的野兽透着嘶哑和疯狂。

君玉歆像是疯了。

她一身所学师从离诸,她用这一身武功对抗着离诸。她拼却全力,却伤不得离诸半点,离诸看着状若癫狂的君玉歆,说道:“为师不是告诉过你,若是心智不坚,必然大乱,心乱则漏洞百出吗?”

“啊——”君玉歆尖啸着挥动着白绫,直奔着离诸,那是她的亲人啊,为何会走到刀剑相向的地步?为何会生死相搏?为何连命都不要也只想杀了他?

离诸,离诸,你曾经是我最亲近的人,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君玉歆狼狈不堪,满头长发散乱在肩,内力耗尽的她却未能伤得离诸半点。她忍着满腔无处宣泄的痛意连站都站不稳,而离诸,只是气定神闲地看着自己。

她何时,败得如此凄凉过?

“你招数用尽,现在到我了,十七年了,你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那么…就去死吧!”离诸的眼神是那么的陌生可怕,好像这十七年来的师徒之恩,养育之情在他眼中只是一个笑话。

他的腕间翻出一柄短刀,直直朝君玉歆刺来。

那短刀的光芒真刺眼,你就这么想杀了我吗?连多说一句话都不愿意,离诸,这十七年来,你把我当做什么呢?我当你是师,是父,是恩人,是亲人,你当我,是什么?

为什么会哭不出来啊,让自己痛哭一场也好啊,这双眼睛,为什么连眼泪都流不出一滴?老天爷,你还要收走我身边多少人才肯放过我?

“哈哈哈,好,好好好,今日既然你我师徒之情恩断义绝,不如就分个胜负,也不愧对师父十七年来的,养育之恩!”君玉歆突然仰天长笑,笑意苍凉悲怆!

忽见她手捏一诀,长发往后倒飞,在她身上突然爆发出令人胆寒的气机和力量!

“经脉逆转!你竟然…”

君玉歆所学内功刚烈凶猛,极易反噬,但这内功心法君玉歆当初看中的最重要原因,却是当她逆行经脉之后,会在短时间内获得极为强大的力量,这力量足以…击败离诸。

“天机老人当年要废掉我一身武功,是师父你阻止才让我习武至今,我曾以为是师父你懂我,如今明白过来,师父你是放任我自毁经脉,终有一日不是你的对手。唯感激,在我经脉未崩毁之前,还有力气,与师父你酣战一场!”

她的眼睛赤红似要滴血,惨白脸皮渐渐染上了异样的绯红,红得像是一团火烧云一般。慢慢地连她蓝色的眸子也要看不清,嘴唇渐紫,透着诡异和邪戾,那条白绫狂暴不安,像是一条活着的怒龙正咆哮着将要奔腾而出,她身上的衣服翻飞起来,足尖一点地,白绫与离诸的短刀相接,缠绕而上,那如同怒龙出海一般的白绫直袭而上,绕住了离诸的手臂!

“你一身武功是我教的,你怎么可能赢我!”离诸手臂一震,震松了那条绕在他臂上的白绫,抽身出来又贴向君玉歆,君玉歆兵器是白绫,不擅近战,离诸对君玉歆的弱点一向了若指掌。

此时的君玉歆一身经脉正慢慢龟裂,哪怕是经脉强健之人也承受不住那般刚烈的内力逆行,更何况是君玉歆那脆弱不堪的脉络?他时常给君玉歆诊脉,岂会对君玉歆的身体不了解?

你真的要杀了我啊,师父君玉歆看着离诸越来越近的手掌,不闪不让,由着他击在自己身上,或许这样能让自己清醒,是的,眼前的人,只是给自己编织了一个十七年的谎言,该醒醒了,君玉歆,快清醒过来。

君玉歆硬挨离诸一掌,一口黑血涌上喉间她生生咽下,挥动着白绫回头,正如苍龙回首,击向离诸后背,离诸转身合掌夹住白绫一把匕首深深扎入离诸后腰。

“你…”离诸微微偏头,似乎不能相信君玉歆竟然会偷袭于他。

“师父还教过我,兵不厌诈。”

“好徒儿!比长善聪明得多。”

离诸的短刀在下方划了一个弧度,猛地向上挥起,划破了君玉歆的腹部。

君玉歆忍着剧痛控着白绫回手,双掌并出攻向离诸胸口,那双掌之上满是刚烈之力,拍在离诸胸口将他震飞出去十数米,正好倒在长善旁边。

君玉歆趁胜追击,白绫蓄满了内力扑击在离诸的腰间,离诸口中鲜血大吐。

“师父,徒儿赢了。”

君玉歆的声音嘶哑得都发不出声来,喉咙处像是被大火烧过,灼痛得无法说话,一道道鲜血顺着她的手臂淌下,染红了她手中的白绫,那道向来干净如雪的白绫上开出了一朵又一朵血花,把那白绫浸得通红。

“你逆行经脉,此时全身经脉尽碎,离死期不远了。”离诸的眼中闪过一抹异样的颜色,闪过得太快,君玉歆连看都看不清,那是什么?师父,是悔恨吗?是不忍吗?是对十七年亲情的难以割舍吗?

还是我自作多情,只是你的庆幸,庆幸我会死去。

“为什么,要杀长善?”君玉歆可以原谅离诸的一切罪过,独独不能原谅,他竟然狠得下心将长善淹死在湖水中。

“她就只是一粒废子,是我放在你身边监视你的,既然失去了作用,自然该死。”离诸看着踩着鲜血一步一步走过来的君玉歆,平淡地陈述着长善的作用。

“废子…好一个废子…”

那我是什么,顾渊,我这十七年来的生命是什么?

那个把我从君府里抱走,抱回天机山的人,不是你吗?

那个以为我真的只是孩童,怕我走路摔着,吃饭噎着的人,不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