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说看。”

若真要算起来,君玉歆与阿忠在暗中过手已有两次,这两次都几乎不相上下,君玉歆两次设局,阿忠都解得极为漂亮,换做君玉歆也找不出更好的方法来。

而这一次算是第三次。

这第三次君玉歆简直有点想与这位阿忠坐下饮茶聊一番感想了,这世上英雄不有少,但不是个个都能舍得自断一臂。

江家将所有的生意都彻底放弃断绝了。

君玉歆揉着下巴,听着灵姬一副难以想象的声音说道:“我没见过这么疯狂的人,江家这些年的生意虽说比不得当年君家,但也有不小规模,我们为了打击他们的生意也没少费银子,但他们竟然…竟然干脆闭门歇业,低价转让了!”

“此人手笔的确不凡,其中气魄胆量不是常人所有的。”云之遥也感叹,他们都在等江家的反击之法,谁能想到他们干脆以退为进?

君玉歆拈了片叶子在掌心把玩一番,想了想这个阿忠的手段,越想越有意思,越想也越可怕,若非是她准备得完美妥当,只怕与此人过招,要赢当真不容易。

“他们以为我们是古长月和楚环的人,所以才壮士断腕,及早撤退,以免被古长月和楚环两人吃干抹尽之后还要给他们治罪。这一招的确漂亮,但你们也不必妄自菲薄,你们做得不比他差。”君玉歆宽慰众人,敌人虽强大,但他们又岂是弱小之流?

“君小姐可是有对策了?”灵姬看着君玉歆一副悠然自在,毫不着急的样子,便知她定是备好了后手。

“他们不是以退为进吗?我就让他们退无可退!”君玉歆冷笑一声,带着肃杀之气。

“玉歆,你是想…”云之遥不太喜欢这样的君玉歆,总是太冷了些,他看着揪心。

君玉歆冲他笑了笑,却是对一直没说话的金钱豹问道:“盐砖还有多少?现在盐价市场怎么样?”

金钱豹拖着他肥大的身子连忙回话:“盐砖大概还有两船,现在的盐价市场基本上已经被我们控制了,这些天下了几场秋雨,我与云公子…嗯,又做了些手脚,官盐存放太久会受潮化掉,所以他们也开始低价出售,但价格总高过我们一些。”

做了些手脚?君玉歆偏头看了看云之遥。

云之遥挠着脑袋一笑:“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往他们存放官盐的仓库里倒了几桶水,没往盐砖上面倒,往地上倒的。”

君玉歆又偏头看金钱豹。

金钱豹赶紧说:“这不关我事啊君小姐,是云公子的主意,他说这样可以逼得官盐跳价。”

“干得好。”君玉歆却是一笑。

金钱豹这才抹了把冷汗,继续说道:“官盐跳价以后,我们又怂恿江柏道囤了些,他手头银子不够,我们就往高利贷的钱庄存了几笔银子,又引诱他去借货,现在,他手上有大把官盐,私盐,和借据。”

“那两船盐砖全部卖给江柏道,价格低一点。”君玉歆看上去心情愉悦,她就知道再小的事情云之遥都会办得极认真极好,从不让自己失望。

“全部吗?数量会不会太多?”金钱豹担心道。

“不多,我们来培养一个私盐大户。”君玉歆转身坐下,望着众人:“金钱豹,这几日你们不用做别的,就将市场上所有已经降价的官盐全部买下来,君家的掌柜会告诉你离诀国那边的人是如何烘干已然潮湿的盐砖的,这件事情你交给钱隆去做吧,你去离诀国避避风头,你不是说要进一批香料回来卖的吗?去进货吧。”

一直默默做事从不多话的钱隆拱了拱手,他跟着君发财君隐多年,见识自然要比金钱豹更广一些,所以他目光毒辣地一眼就看出了君玉歆的意图:“小姐,你是要…”

“钱掌柜的,好眼光。”君玉歆打断了他的话,钱隆商海沉浮这么多年,自然看得穿君玉歆的打算,但这话若是挑开了说明,就没那么多乐子了。

第247章:构陷宁氏

小林子端着茶水进了御书房,御书房里古长月正忙得焦头烂额不知如何是好,明明说好了海上不会再有海盗,为什么会有人抢了他的货物,好说他也是皇帝,他的商人乃是皇商,这些海盗未免太过猖獗了些,他越想越生气,恨不得立刻出兵剿灭他们才好。又骂咧咧顾舒玄果然是个无能之辈,当初剿灭海盗竟还有残留。

他一把骂一把扔着桌上的奏折,小林子想着,果然那位小姐说得没有错,愤怒的人往往是为自己的无能而感到愤怒。

小林子将茶水递到古长月手边,又捡起地上的折子,对着古长月支支吾吾了半天,有话不敢说的模样。

“有什么话就说,这副吞吞吐吐的模样像个娘们儿似的。”古长月还在气头上,便忍不住骂了起来。

小林子吓得往地一跪,连声说道:“皇上,这些天几位大人们一直在给你递折子,折子里写了民间私盐泛滥一事,请求陛下立刻拿个主意,这折子小的明明往你案上放了的,但不知陛下是否忙过政事,没来得及顾上?”

“私盐泛滥?你几时拿过这折子给我了?”古长月怒道,这么大的事他居然现在才知道,这些奴才是怎么当差的!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奴才知道此事事关重大,当时大人把帖子递给奴才之后,奴才是一刻也不敢耽误就给皇上您送去了啊,当时您还在宁贵妃宫中逗小皇子呢。”小林子被古长月这么一吓,说话也越来越快,拼命还原当日他真的有送折子的情景。

“宁贵妃?”古长月眉头一皱。

小林子整个脸都贴到地上去了,鼻尖上的冷汗在地上印出来了个水印子,哆哆嗦嗦说道:“是啊皇上,前几日小皇子渐渐康复,一直喊着要皇上,皇上就都是宿在宁贵妃娘娘宫中,许多折子也是在宁贵妃娘娘宫里头看的,是不是折子落在娘妨宫里啊?”

古长月一掀袍子,大步流星:“去宁贵妃宫看看。”

小林子半爬半跪半起身地跟在古长月后面,一路低着头来到了宁贵妃宫中,宁贵妃当时正与小皇子玩耍戏闹,见着古长月来了请安的时候却被古长月一脚踢开。

然后正如所有狗血剧里所演的一样,从宁贵妃宫中搜出了私藏的奏折,奏折上便是写着民间私盐泛滥,盐价混乱,有损朝庭之事。

宁贵妃傻了眼,她宫里怎么会出现奏折这种东西?

“宁淑,朕待你不薄,你竟做出这等事来,该当何罪!”古长月气极,这奏折上写着的可是关乎民生的大事,宁贵妃竟也敢私藏!后宫一向不得干政,当年皇后楚环千般万般好就是因为手太长伸到了前朝,古长月才再三疏远于她,宁贵妃倒好,干脆私下里截下圣旨,隐瞒民情了!

“皇上,臣妾冤枉啊!”宁贵妃白着小脸跪在地上大声辩解,旁边的小皇子受了惊,大哭出声,唤着母妃。

“来人,将宁妃禁足,待朕查明之后再行发落!小皇子将由皇后抚养,莫让此等蛇蝎妇人教坏了小皇子!”多么残忍的古长月,明知小皇子古安和是宁贵妃的心头肉,偏还要把小皇子送走,禁足事小,将小皇子抱去给皇后楚环却是要了宁贵妃半条命了。

这逼得宁贵妃大喊大叫大声哭闹,于是这一切在古长月眼中看来更显厌烦,女人总以为自己无理取闹的眼泪可以留住男人,却不知道男人大多最烦这种东西。

“娘娘,您还是先歇着吧,皇上已经回了,皇后娘娘一定会好好照顾小皇子的。”小林子真是一个再优秀不过的细作,他的自由发挥总是那么恰到好处合时宜。

宁贵妃听了小林子的话猛地跌坐在地,直直看着古长月远去的背影,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古长月将那奏折细看一番,深知此事严重,立刻让小林子宣旨召了内务府的人连夜进宫,几位老大人老泪纵横,皇上啊,您可终于抽出时间来管一管私盐泛滥之事了,不再只盯着海上商船被抢之事。

这一管可不得了,官盐跳价,皇商少说损失了上百万两的白银,这对于一向捉襟见肘的宫中来说,算是一笔很大的银子了,而私盐的买卖仍然猖獗,不少人趁着这段时间盐价便宜,都囤了不少回去,古长月气极,令人去查私盐源头,定要抓住这个作奸犯科之人。

自然而然的,那位如今最大的私盐贩子正是江家的二公子江柏道,钱隆在抛完私盐之后早已经撤了,正专心地打理着一些更加见不得人的生意,做私盐生意砸进去了这么多银子,虽说君玉歆有钱不怕把银子扔进水中,但能赚回来一些是一些。而金钱豹也早早一船开往离诀去进一些香料回来牟取暴利,倒了血霉的江柏道手中还有着两船私盐没有出手,更不要提他手中还有一些官盐,还欠着钱庄几百万两银子的借贷。

可怜的江公子,愁得简直是要一夜白头了。

君玉歆坐在一棵老树下,老树的叶子在深秋时分已落得差不多,在地上积了一层,踩上去极为柔软,而君玉歆则是在老树下安了一把椅子,靠在上面拿本佛经盖住了脸正在假寐。

云之遥解了外衣盖在她身上,将她盖在脸上的经书拿下来放在一边,温柔地目光澄澈如秋日的湖水,安静如镜,连唇角边的笑容也暖人心脾,他看了君玉歆许久,其实吧,不管她与当年在山上相去多远,总有些是没有变的,比如这眉依然跋扈飞扬,不带半点柔情之意,比如这眼睫依然卷翘浓密,掩着她全部自己看不懂的心思。

他看了许久,微微俯下身去,一吻印在君玉歆的额头,那方的小沙弥要出声阻止,云之遥却堪堪抬头,手指比在唇畔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唇畔眼角还有偷香后的得意和窃喜,满满着似要溢出来。

老树下,良人一双,佳人闭目眠,公子世无双。

人们似乎都忘了,那云之遥,是何等出众的男子,他这世上最好听的声音,略带低沉透着安稳的声音,他还有一笑起来世间一切皆明媚的笑容,他亮晶晶的眼睛里似含明珠。

灵姬便是看到了那明媚如阳的公子,青衣墨发在微风中轻扬,眼角唇畔中笑意荡漾如秋湖之水,修长手指使坏般比在唇边,然后满树秋叶纷纷落,他急着收回手挡在君玉歆上方,挡去了全部的秋风和秋叶,生怕有任何事物惊扰了君玉歆的难得好眠。

便是那一刻,灵姬心间好像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带着新生的喜悦与芬芳,在枯寂的心田上疯狂生长。明明云之遥这样的温柔与深情只会给君玉歆,她却情不自禁代入了自己。

当灵姬缓步走过去的时候,云之遥让她轻一点,先在旁边坐着歇息片刻,等着君玉歆自己睡醒。

于是灵姬看着云之遥,云之遥看着君玉歆,那么君玉歆呢,君玉歆在梦中看着顾舒玄,那永远也再不能碰触到的顾舒玄。

每个人,都在求而不得,却死性不改。

时间静止了许久,君玉歆终于让安静的时间重新走动,她翻身,睁眼,睁眼便见云之遥:“你们来很久了吗?”

“刚到片刻。”明明已经快两个时辰。

“君小姐,一切都按你预料的在进行。”灵姬尴尬出声。

君玉歆坐起来,接过云之遥递过来的茶水喝了一口,问道:“该传的话传到了没有?”

“自然,江柏道已经出城去了。”灵姬摘下斗蓬,便露出毁了容的半张脸来,说来奇怪,灵姬本是不在乎脸上伤疤之人,可是除了在君玉歆面前,她从不当着外人取下斗篷,仿似对君玉歆的信任更多一些,而今日,云之遥也在此,她也取了斗篷。

“很好,宫中呢?”君玉歆没有留意到灵姬的异样,只是依然问道。

“宁贵妃失子心切,昨天晚上已经主动去找江家的人求助了,想必,古长月已经知道了。”灵姬笑道。

君玉歆望了望一望无边的蓝天:“是她主动去找的江家,还是有人让她去找江家,灵姬你可不要把话说糊涂了。”

“什么都瞒不过你,是楚环逼她去的。小皇子到了皇后宫中之后一直不能安睡,夜间还会啼苦,四五岁的小娃娃哭起来最是断人肠,宁贵妃这个亲娘哪里能受得了这等折磨?”灵姬如实说道,她知道君玉歆不喜欢他们利用小孩子或者无辜之人,本想盖过此事,但什么也瞒不住君玉歆。

“楚环这人的心思,太坏了。”连对一个小孩子都下得去手的人,实在不知怎么能做到母仪天下。

“这般说来,宁贵妃也好不了多少,怎么说她也是小皇子的亲娘,不一样对小皇子下手吗?若要论起来,她更为可恶。”灵姬叹息,这后宫里的女人都太可怕了。

“不说这些了,看紧江家,我倒想知道他们的军师阿忠,这一次怎么化解江家之危。”君玉歆说罢,又拿起书本盖在脸上睡去。

云之遥始终未再多话,只看着君玉歆与灵姬之间一问一答,这些事君玉歆不让他掺手,他便不多问,只需看着君玉歆便好。

“你也别看我了,金钱豹不在,生意上的事你要多盯着,不要到最后我没钱花了,那我可是要找你麻烦的。”君玉歆笑骂一声云之遥。

“那正好我养你啊。”云之遥笑道。

“别闹,你们先下山去吧,我再睡会儿。”君玉歆笑着下了逐客令。

待得两人走远,小沙弥走过来站在君玉歆跟前念了声佛号:“女施主,刚才那位施主待你极好。”

“待我好的人都没有好下场,所以小和尚,你最好离我远点。”

“女施主,你若要调息经脉,为何不打坐,偏要躺着?”

“躺着舒服。”君玉歆拿过经书又盖在脸上,闷闷的声音自书下传来。

“阿禄,色字头上一把刀,来跟为师颂经去。”老方丈远远地叫走了小沙弥。

君玉歆在书页下方浮出一个笑容。

第248章:江家龌龊

“我倒是不知道,二弟你这么出息,竟在暗中寻了个这么好赚钱的买卖,怎么不告诉大姐,让大姐也跟着赚口饭钱!”

江柳意脸上全是藏都藏不住的怒火,恨恨地盯着江柏道,他们忙着让古长月消除戒心忙得焦头烂额,江柏道倒好,自己往刀口上面拼命撞。

“你一个女流之辈,江家几时轮到你做主了?”江柏道自知这一次他酿出来的祸事极大,便想靠着更大的声音盖过别人的声音。

“我是个女流之辈不假,但我可不会害得江家陷入危境之地!”江柳意冷哼一声。

“你!”江柏道拍着桌子站起来,就要冲到江柳意跟前。

“够了!”江九怀让他们吵得心烦意烦,事情远比他们二人看到的严重得多,身为姐弟的他们却依然在为这种意气之争吵闹不休,这不免让江九怀心生疲惫。

江九怀的低喝让江家姐弟暂时安静下来,但依然横眉冷目,江九怀看着两人说道:“你们两近日来谁与宫中联系过?”

“父亲的意思是?”江柳意不明白。

“今日早朝的时候,皇上雷霆震怒,喝骂朝官与后宫嫔妃来往过密,其间话头多指向我江家,这两日你们两个谁与宁贵妃私下来往过?”江九怀问道,按着古长月话中的意思,这件事应该是发生在江柏道私贩盐矿被人查到之前。

江柳意白了脸色,抿了半天的嘴唇才说道:“半个月前,宁贵妃的孩子让皇后抱走,来向我求救过,我看事情也不大,便与她通过一两封信,信中只做安抚,并未提及其他。”

“糊涂!”江九怀骂道:“那本状告民间有私盐贩卖的折子便是在宁贵妃宫中找出来的,贩卖私盐的人又正是柏道,你还与宁贵妃暗中来往,岂不是坐实了江家一早就知道柏道暗中私卖盐矿,还串通宁贵妃隐瞒真相之事?你让皇上会如何想江家!”

“当时只传出有私盐之事,但我并不知道卖私盐的人正是江柏道,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贪财还手脚不干净!”江柳意急于撇清责任,不由分说地将江柏道推了出去。

“不管此事到底是谁做错了,最后受害的都是我江家,江家若是倒下,我看你们两个怎么争!”江九怀恨铁不成钢,他倒是不指望这两人能如当年君家的兄弟姐妹一般和睦相处,但至少不要彼此暗中放冷箭。

一直静默不说话的阿忠放下端了许久的茶盅,似笑非笑的声音让他发出的声音更是难听:“如今最应该担心的事,难道不是二公子让他手下的兵马又离京城近了十里地吗?二公子可是要准备兵临城下,一个不合,便要杀入京中?”

“是又如何,我江家的事还轮不到你这个外人插手。”江柏道不屑地看了一眼阿忠,这个奇丑无比的人光是坐在这里就足够令他恶心的了。

“如今人人都知道此事是江家不对在先,二公子你贩卖私盐,伤的乃是国之根基,若你此时真的杀进京来,也不得人心,自然寡助,我不觉得二公子你有多大的胜算。”阿忠却不理江柏道的嘲讽和不屑,依然淡淡的说道,在他不说话的时候,身上那份淡雅之气是不论多丑的面容也掩盖不了的。

“另外,如果最近在京中崛起的这些神秘商人真是皇上的人手,那也就是说皇上早已对江家有所提防,你这般贸贸然攻入京中,对上的将是皇上万无一失的周全,你觉得你胜算有几分?”

“你什么意思?”江柏道面露不解。

“还有,二公子你购得私盐的地方正是当初我们江家商船借用的假商户名号,皇上查私盐之事一路查下来自然会查到这个商户,到时候那被大火所烧的商船是为江家所有之事,便再也瞒不住,再联想当日江家商船失火,皇上的商船便被浩劫,又加上今日种种,二公子,你可真是给江家惹出了一个天大的麻烦啊。”阿忠缓缓说道,一边说一边惊心,这个人好生厉害,所有看似毫无关联的事在他的谋算之下,全部都直指江家!

“你到底想说什么!”江柏道额头渗出了冷汗,他怎么也想不到,看似简单的一件事背后,还有这么多的阴谋牵绊。

“皇上既然早就知道了你就是那个贩卖私盐最多的人,一直忍到现在还未对你动手,又在今日早朝的时候对江将军暗中提起后宫之事,无非是在逼江家一个答复,只要这个答复足够令得他满意,他就暂时不会对江家动手。”阿忠侃侃而谈,他未在朝中,却对朝中一举一动了然于胸。

江九怀脸色一冷:“不错,皇上的确在等江家给他一个结果,但老夫不会答应。”

“你们什么意思?”江柏道终于查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脸色也沉重起来。

“我还有事,就先告退了。”阿忠拂了拂衣摆站起来,与江柏道擦肩而过时,目不斜视。

他走到屋外,来到了江家的大院之中,看着满天的繁星闪烁,想着与他交手的那个人到底会是谁,为什么那个人出手总是令自己措手不及,多么高明的计策,每一步都计划精准,最小的地方都不曾出过遗漏。在自己以为海上之事已经告一段落的时候,那个人却给出这样意料不到的一击,真正给江家带来麻烦的并不是私盐,也不是与后宫来暗中来往,而是从一开始就被他们小看了的海上之事,他们从最初就掉进了那个人的阴谋里。

这个人,真的会是古长月的军师吗?

跟着他走出来的江柳意,江柳意挽起阿忠的胳膊,与他一同看着繁星:“我觉得父亲未必舍得江柏道。”

“江家以往倒是人丁兴旺,但如今只有江柏道一个男丁了,舍不得也是情理之中。”阿忠不着痕迹地抽出胳膊,折了一朵在秋日里苦苦挣扎着小雏菊,嫩黄的花朵透着生命的倔强,在寒秋中顽强地活着。

“这一切都是他自找的,怨不得我!”江柳意恨声说道,她这个人很奇怪,对于江府这个她的家,有种莫名的恨意。

“你确定你想让江柏道就此死去吗?城外几十万大军轻易易帅并不明智,就算这个人是你父亲也不容易接手。江柏道又是你江家唯一的男丁,要说动江九怀并不容易。”阿忠的声音难辩喜怒,总是淡而从容。

“难道你还有别的办法可以化解此次危机?”江柳意狐疑地看着阿忠。

“不管我用什么方法,都不能化解江家的危机。”阿忠的答案却令人意外,“这么多次交手下来你还没有看清楚吗?对方是要把江家最后一滴可利用的地方榨取干净,而江家最值得利用的地方不是这些生意,也不是这座府邸,而是城外那几十万大军,不管对方是谁,在没有达成目的之前,他们都不会放手的,江家,自然也就一直处在危机之中。”

君玉歆真该在此处,听一听阿忠此番话,然后会为他再一次鼓掌,她埋得如此之深的一招棋,已被阿忠尽数看破,但也会为阿忠惋惜,因为最可惜的地方在于,江家绝不会放手军权,当年宫变发生那么大的变故,江家舍却了所有,包括最为赚钱的蜀地盐矿都交给了古长月,却不肯将军权交出,就足以说明江家宁死也不会放手。

于是这一切便成了君玉歆可利用之处,而阿忠呢?阿忠真的是想保得江家周全吗?不尽然。

当年君玉歆在羲和国之时,竟不知这世间还有一人有如此精妙绝伦的才华,当真可惜,她应该来与阿忠见一见,这世间除了她与顾舒玄,还有一人,有着当世罕见之才。

“阿忠,无论江家如何,你始终会与我站在一处的,是吗?”江柳意突然问道,这问题如此好笑,阿忠几时真的喜欢过江柳意?从江柳意骑于他身上时便可以看出,这个人,对江柳意毫无感情,一切都只是为了有一个安身立命之处罢了。

所以阿忠只是走开,没有再多说一句话,他想去查一查,那个一次次给他设下难关的奇人到底是谁。

当然他也曾奇怪过,为何江柳意这么恨江家,后来当江柳意第一次强迫自己与她***之时,他终于知道了,很多年前,那时候的江柏道还未领兵驻守西疆,他曾做出过人神共愤之事,夺取了江柳意处子之身!

曾经还没有这么阴暗,这么恨意滔天的江柳意还是个颇为单纯的女子,她哭诉着向江九怀讨要个公道,哭得梨花带雨难以自持,可那时江九怀一向看重江柏道领兵之才,竟让江柳意对此事保持沉默,不得对外提起半点。

于是江柳意便彻底扭曲了,她恨着这江家的每一个人,恨不得这里的人都全部死去,江九怀纳的那些小妾没有一个能在府中活过三年,生下的孩子没有一个能长大成人,江柳意的手段一天比一天残暴,她似要杀尽江家所有的人。

这江家当真是比皇宫更能藏污纳垢之处,这座府邸背后的肮脏与龌龊,实在令人难以想象,使人发指。

所以能逼得江柏道走上死路,这是让江柳意最为痛快之事,管他江家几十万大军会被谁人接手,她都不在乎,她在乎的是终于能报得当年之仇。

第249章:舒玄苦思

在君玉歆与阿忠两人斗得你死我活,不给对方半点喘息之机的时候,装着金银,装着丝绸,装着茶叶的大船开向了离诀国,肥胖如球一般的金钱豹抖动着一身的肥肉去参拜他的老东家,顾舒玄。

顾舒玄那一天将所有的公事都押后,留了一整天的时间给金钱豹,他像是一个在沙漠里渴了三天的人突然寻到了一汪泉水,迫不及待地想知道有关君玉歆一切,她那一日穿了什么颜色的衣服,那颜色应是极衬她肤色的,或许还配了一副简单的耳珠,她一向喜欢简单多一些,她最近喜欢吃什么味道的茶点,不知道离诀国的厨子能不能做出来,或许与她吃上同一道茶点便能与她近一些,她看过什么书,书里哪一句话会使她发笑呢?她总有更多离奇的故事。

他是如此的可怜,隔着远远的海,像个贼像个偷窥者,小心地打探着有关君玉歆的一点一滴一丝一厘,在脑海中想象着她的样子一笔一划,在梦中一次一次与她相拥。

他无数次怀疑自己早晚会这样死去,带着对君玉歆无尽的思念和挂牵,死于自己的在劫难逃之中。

白帝羽一次又一次地劝他,陛下,少些思念,或许就不会这么艰难。

可是要他如何不思念?他在深夜里抬头,便能看到君玉歆的幻影对他浅浅微笑,他在梦中醒转,总还习惯伸过手去却只能拥住一团空气。他在花园里种满了桃花,架好了秋千,摆上了藤椅,沏好了香茶盛两杯,她却都不在啊。

他眼都不眨全神贯注地听着金钱豹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君玉歆在羲和国的模样,听说她依然那般聪颖绝伦,阴谋诡计层出不穷,逼得江家手忙脚乱应战,听说她在天应寺里跟着一个小沙弥有一搭没一搭说着佛经闲话,听说她提起自己时眉目皆是安然,听说她越发消瘦,听说她吃得极少,听说她只能听说她他与她之间,已只剩下听说她顾舒玄靠在椅背上,望着吊顶上的九龙盘珠图,手捂在胸口处,那里剧烈的疼痛如同正被谁撕裂心脏,然后有关君玉歆的一切都正在疯狂地往里钻着,他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一截盘龙蜡烛都已烧干了一半,烛泪在灯座上堆成了花。

“若能让我在此时见见她,便是叫我折寿十年,我也甘愿啊…”顾舒玄闭目低语喃喃。

“陛下,请保重龙体。”白帝羽叹气连连,求而不得,得而不存,存而复失,何其苦?

金钱豹未见过如此重情深情的帝王,心中不免震惊,他原以为顾舒玄称帝为王之后,便会将儿女之情渐渐淡去,如今看来,他对君玉歆的感情却日复一日的深沉,后宫之中仍未立妃嫔,也不曾听说他准备选秀女,那君小姐,为何偏偏就不回这离诀国呢?要留在羲和吃那些苦,受那些罪,做那么多费心费神,一不小心还要丢命的事。

这世间比仇更重的,难道不应该是情吗?

“你说她,逼得江家自斩一臂断了生意,此时又逼得江家二公子江柏道成困兽,她做这些,可有告诉过你原因?”顾舒玄缓缓抬眼看着金钱豹。

金钱豹摇了摇头,君玉歆做的这些事他们都猜不出原由,他们也不需要知道,只要跟着君玉歆的安排去做即可。

“我知道,我知道她做这些的原因。”顾舒玄微微笑起来,哪怕自己与君玉歆隔得再远,她心中所想之事,仍是只有自己明了,这或许是他们最为贴近的地方,仅这一件小事,也让顾舒玄心满意足,他如同贫困得乞丐,给他一个冰冷的硬馒头,也足够让他感激开怀许久的了。

这一笑极是迷人,宫里头的丫头宫女不少,但大家从未见过陛下展颜真笑过,更多的时候,这位年轻英武的陛下总是眉头紧皱,好像有永远也烦心不完的事情一样,有宫女正托着茶盅路过,偶尔看见了顾舒玄那如惊鸿一瞥一般的迷人微笑,纷纷芳心大乱。

再远一些是红槿,她看着宫女们脸上的飞红,她们哪里知道,曾经的顾舒玄,总是这样笑着的,自从那个女人走了之后,他便再也没有笑过了。那个女人,到底是给顾舒玄下了怎要的迷魂咒呢?

“香料朕早已让人备好了,这一味是我特意让人给君玉歆调制的,她喜欢梅花的清冽,也喜欢桃花的清香,所以这味香料初香是桃花,过一个时辰之后,尾香便是淡淡的梅花幽香,你给她带回去,就说是你寻来的,她会定会喜欢的。”顾舒玄自袖间拿出个盒子,盒子上还有他的体温,看来是他随身携带,金钱豹郑重接下,仔细放好不敢怠慢,心中却想着,老东家啊老东家,你与君小姐又何苦要这般自我折磨,以二位如今的权势地位,若是都能看开,不是各自一片清明天?

一直到天黑,金钱豹喝了三盅茶水,说得口干舌燥,把君玉歆这几个月在羲和国的事说了最少不下五遍了,顾舒玄才让他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