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姬让君玉歆宽心:“你放心,昨日我特意说了那里面放着的是香料,也找金钱豹运了好些箱的香料放在了店子里,他们就是来查,也查不到的。”

云之遥看着这两个笑成一团的女人,摇了摇头点了下君玉歆的脑袋:“这使坏的劲儿,你倒是一点也没落下。”

君玉歆冲他笑道:“若不是他们作恶在先,我又岂会把他们逼上这等绝路?”

云之遥和灵姬对视一眼,只能叹了口气。

“那天我问阿忠知不知道君家暗卫君忠的时候,他的表情虽然平静,但呼吸却有一拍的紊乱,他一定是与君家有关之人,当年君家覆灭,就是因为有内贼将君家一本秘册交了出来,他们都说是拢翠,我却觉得不尽然,看来看去,在君家这个阿忠倒是嫌疑最大。能将他逼上死路,看他所依仗的江家一点点崩溃,我自然开心。我可是恨不得将这些人一片片生啖其肉,一口口生饮其血呢,尤其是那个一心帮助江家的君家阿忠,君家的叛徒,我定要亲手杀掉,才算是报仇。”

君玉歆说这些话的时候神色极平静,每一个带着浓烈仇恨的字眼在她口中说出来的时候,都只带着淡淡的语气,云之遥不知道这是君玉歆用了多长时间才能做到的,但他知道,君玉歆对当年害死君家之人的敌人已经恨进了骨髓,这恨一日不解,她便一日不会放过自己。

“那你猜想,他们这一次还能怎么做呢?那个阿忠,还能想出转圜之法吗?”灵姬问道。

君玉歆却摇头,她也猜不出江家下一步会怎么做:“我实在看不出那个阿忠还有多少未出的底牌,好像不管我怎么逼江家,他都能替江家转危为安,不知道这一次他们又会怎么做,我已经将江家逼到这份上了,如果他们还不起事,那我只好再想主意。”

从君玉歆回羲和国开始,她所做的一切事情都只有一个目的,这个目的极为隐蔽也极为可怕,她并不知道那个阿忠有没有看穿,如果他看穿了,便会尽全力阻止自己的目的达成,对君玉歆而言这并不是一件好事,有一个太过聪明的敌人,是任何人都不想的,包括君玉歆也不想。

虽然与阿忠的数次交手中君玉歆总是占着上风,一再打击江家,令得江家落得如此窘迫之地,但离她的目的还是有些距离。

君玉歆托着下腮:“真想看看他们脸上现在精彩的表情。”她一脸的期待。

他们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当江柳意跑完了所有的钱庄,取出来的银子还不够十万之数的时候,她彻底成了一个泼妇,什么大家闺秀的仪态通通都抛到了九宵云外!只差没有叉着腰站到街上去,上演一出泼妇骂街的戏码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钱庄里怎么会没有银子!”她大声尖叫着,朝一众下人大声咆哮。

下人们也是百般无奈,为了取点银子出来,他们一整天都在外奔波,甚至连周边的几个城镇都去了,腿都要跑断了,可是都没有现银可以提出来,而且往后一个月的现银也都已经支了出去。他们除了垂头丧气地回来报信之后,实在没地方可以去了。

江柳意握着手中足足五百多万两银子的银票,恨不得将这些银票全部撕了解恨,提不出银子来,这些银票就是一张张废纸,要来何用?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江柳意气骂着,却也无可奈何,她除了拿这些下人出气之外,也再无任何办法了。

“小姐,我们真的已经尽了全力。”可怜的下人承受着江柳意的无名怒火,也是备感委屈。

“都给我滚!”江柳意一张漂亮的脸蛋扭曲得极其难看,像是个女鬼一般张大着嘴巴怒吼不休。

她如同斗败的公鸡一般丧气地坐在椅子里,愤恨地将捏在手中的银票扔在地上,忍不住哭了起来。

“阿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取不到银子,连老天都要跟我们做对吗?”

阿忠只是沉默在椅子上坐了很久,他在想,对方怎么会这么诡智,连自己都没有想到她会出这么一招损招,这一下江家不仅白白损失不少珍藏之物不说,还彻底陷进了贫困之境,这一下,江家是彻底没了救命之法了。

她是把自己当成了对手吗?所以用尽手段,出尽智谋地阻止自己要做成的每一件事,要置江家置我于死地,是这样吗?

可是我…我是阿忠叹了一口气,没有理会江柳意的嘶吼不休,啼哭不休。

“阿忠!我在跟你说话!”没有得到阿忠回应的江柳意越发恼怒,用力抬起阿忠的脸庞,让他直视着自己。

阿忠眼中闪过厌恶的神色,别过脸不看江柳意。

“你怎么了?你最近这些日子一直魂不守舍,怎么,你以为我江家气数已尽要另寻下家了吗?我告诉你,就算是我死,我也要拖着你一起下地狱,你这一辈子都休想摆脱我!”江柳意恶毒的话在阿忠耳边回响着,眼神更是疯狂而歹毒!

阿忠却依然是那副淡漠的模样,连看着江柳意的眼神也满是漠然。

江柳意一气之下直接覆上阿忠的嘴唇,凶狠地吻着他,而阿忠紧闭牙关,江柳意太过用力,竟将阿忠嘴唇咬破渗出血来,瞪大的眼睛里全是愤恨之意。她开始去解阿忠身上的衣服,动作粗鲁全然不似女子该有的动作,更别提是她这个千金小姐,名门闺秀了。

往日里,阿忠总是由她索取,侵犯,而今日,阿忠无由来的极其反感,这反感的感觉之强烈前所未有过,所以他一掌推开江柳意,站起来走到门边,背对着江柳意不去看她。

“怎么,你觉得羞辱吗?于你而言,你还有尊严可以被我羞辱吗?别忘了你只是一条丧家之犬,是我收留了你!如果不是我,你早就死在了路边喂了野狗!你的命都是我的,你有什么资格跟我提尊严!”江柳意阴森森的话提醒着阿忠最不堪回首之事,从他来到江家起,他就已将所有曾经属于他的一切都抛却了,别说命,连灵魂都已出卖给了魔鬼。

那张丑陋的脸上划过痛苦的神色,然后又深深隐藏:“有这么大财力能一次将所有钱庄提空的人只会是我们的老对手,他们是皇上的人,也就是说这一切是皇上做的,你还不明白吗?”

“什么意思?”江柳意望着阿忠的背影问道。

“还记得当年君发财是怎么死的吗?古长月想用同样的手段对付你们江家罢了。”阿忠的话越说越奇怪。

“你是说皇上想逼死江家?这不可能,没了江家替他抵挡离诀国的攻打,他这个皇位也坐不稳!”江柳意否定了阿忠的说法。

“是吗?我曾经也以为,没了君家,羲和国也会撑不下去,可如今羲和国不依然好好的?没了君发财,还有江九怀,没了江九怀,还有其它的人,这朝中永远不缺可用之人,没有谁是不可替代的,君家是,江家也是。”阿忠刺耳的声音里透着莫名的苍凉,像是看尽了人间一切之后的悲然一般。

“你的意思是说,皇上真的对江家起了杀心?”江柳意跌坐在椅子里,愣愣失神。

“你不是早有准备吗?”阿忠淡笑一声,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难以接受的,古长月从来都不会在乎任何功臣,他要的是可以完全被他掌握的臣子。

“现在时机真的已经成熟了吗?此时动手,真的合适吗?”江柳意忽然有些害怕。

阿忠回过头来看着她,她一直是一个端庄漂亮的女人,也有一些脑子和智慧,虽然在真正的较量中不太够用,可是一些简单的事她足够想明白,江家如今已经无路可退了,如果不另寻生路,只是等死,而且是死在古长月的计算之下。

第256章:水下凿船

白帝羽几乎是每日一封战报传到离诀宫中,顾舒玄每天下午都会抽一个时辰的时间在御花园里一人坐在秋千上喝酒,他独自一人饮酒时脸上的神情总是安然得不像话,好像君玉歆就在他旁边,与他一起谈春花秋月,谈云聚云散。

他认真而仔细地揣摩着君玉歆的心思,她准备做什么呢?她下一步的计划将是什么?自己要怎么做才能帮到她?江家没有粮草了,这件事肯定也是她做的,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偷窥者顾舒玄将有关君玉歆的每一个字都认真分析着,揣测着她的意图,想象着她的表情,以君玉歆做事的风格,她断了江家的粮草是为什么?

让江家死在海上吗?又或者是借除古长月的手除掉江家?还是她有更多的目的?

君玉歆,你到底要做什么?

他想了一个时辰,将君玉歆回羲和国之后所有的事情都串联起来,再加上他对君玉歆的了解,最后的顾舒玄忍不住拍着大腿站起来:“你这女人,好狠毒的心肠啊,不过我喜欢!”

于是他洋洋洒洒写了一封信,信传到白帝羽手中,白帝羽直呼:“这对狼狈为奸的恶人!”

红槿白眼一翻:“君玉歆是恶人便罢,陛下可不是。”

海上的战事一直是胶着状态,但这胶着极有意思,离诀国这方喝喝酒吃吃肉,随手提起刀枪耍一耍,便能轻松与羲和国战个平手,而羲和国呢,羲和国需要挤出吃奶的力气,拼死拼活拼了老命才能接住离诀国给出的平局,先不说白帝羽手中的兵士都是浪里白条,水中健将,更有海盗头子鬼老三暗中相助,就说江九怀本身便并不擅长海战,将士们来到船上飘在汪洋大海里,不少人吐了个昏天暗地,连提枪的力气都没有,这场虚张声势的海战也早就该结束了。

一直拖延至今,还让羲和国有脸往国内传出抵抗住了离诀小贼的战报的原因,只不过是顾舒玄并没有真的想攻破羲和国,白帝羽都生怕自己下手重了,反复跟他的军师说,慢一点慢一点,别把他们打残了,咱们陛下还要用到他们呢。

这其实是一种羞辱,离诀国如同戏猴一般将江九怀戏弄在股掌之间。

而古长月还在沾沾自喜,江九怀还没有用错的,至少他抵挡住了离诀国来势汹汹的攻击,自己还是英明的,用人的眼光还是很不错的,当年的君家依然是杀得明智的。

这一晚,白帝羽与鬼老三一起走到船头吹着海上的晚风,两个大男人干这事儿实在不太美妙也不太浪漫,所以讨论的话题也颇是不美好。

“鬼老三,我记得你以前就是渔夫出身,后来生活所迫才纠结了一帮兄弟干起了海盗是吧?”白帝羽先是追忆了一番过往。

“承蒙宰相大人还记得,是的,小人的确是无奈之下才来海上做贼的,但小人跟陛下说过愿意被招安,只是陛下…”鬼老三有些诚惶诚恐,当年他对顾舒玄做的那些事儿可实在算不是厚道,谁知道做了帝王的他会不会想报旧仇呢?前些日子顾舒玄让他去劫羲和国皇商的商船,鬼老三为了表忠心,咬咬牙都提刀上了。

那可是皇商啊,离诀国的帝王他惹不起,难道羲和国的皇帝他就惹得起了?这么大的事他都往上冲了,他就不信顾舒玄还不相信他的一片赤诚。

这些天在海上帮着白帝羽打羲和国,他也是全心全力地表忠心,哪成想,白帝羽却跟他使三分力气便好,别把羲和国打残了,鬼老三是一身力气没地儿使,满腔热气没有地儿洒,憋得可慌。

“既然的话,你跟你那帮兄弟想必水下的工夫都不错吧?”白帝羽依然是那般和颜悦色的模样。

“还行,宰相大人可是有什么事要吩咐?”鬼老三一脸的殷切。

“是有,不过这事儿有点危险。”白帝羽一副为难的表情。

“无妨,小人那帮兄弟都是水中好手,只是这海上的事,就难不倒我们。”鬼老三拍着胸脯打着包票。

后来当鬼老三带着上百号兄弟站在船舷边上的时候,十分后悔自己嘴巴太快接下这桩事,他苦着脸简直欲哭无泪,觉得那白帝羽比顾舒玄更加心黑!

白帝羽要让他们做什么呢?说简单点不过是让他们趁着夜色潜进水底,一路游到对方的敌船之下,在船底凿开几个大洞,让大船沉了。

可这做起来,就是天大的麻烦事了。

首先从自己阵营这方游到敌方阵营这件事就已经足够危险了,一个不小心被人发现那就是被乱箭射死的下场,而两军相隔少说有也近两里路,这一路游过去总要换个气什么的,好在鬼老三做海盗久了有经验,上百号兄弟一人嘴里含了根芦苇,便不用伸出脑袋来换气,至少安全一些。

然后那海上作战用的大船何其坚固?哪里是凭人力可以凿出几个大洞来的?而且这洞还要大到使战船不能再继续作战,这种战船就是撞上了暗礁也不一定有事,他们这班兄弟得是神仙转世才有这么大的力气!

最后,破坏人家的战船总是要闹出些声响的,羲和国平日里打仗虽不行,但晚间巡逻的人还是会提起十二万分精神的,谁知道会不会被他们发现?然后再一次乱箭射死?

这怎么算都是去送死去了,鬼老三如何不愁得慌?

“此事若能成功,我回邺城之后一定向陛下请示让你编入军队,不再流亡在这大海之上做一匪寇。”白帝羽拍着鬼老三的肩膀,示意:去吧,鬼老三!

“宰相大人,咱先不说这个,您可千万记得要引开羲和国战船上官兵的注意,不然我这帮兄弟在水下稍有动静,他们就听到了,到时候兄弟们的性命可就全完了。”鬼老三这是把命都交给了白帝羽,不得不多多交代。

“这是自然!”白帝羽一口应下,鬼老三百般无奈之下只得带着兄弟们纷纷入水。

红槿在一边看着好笑,掩着嘴唇:“你也是真是下得去手。”

白帝羽好生无奈:“我能有什么办法?陛下叫我凿沉江九怀的船,这船上算来算去水性最好的人就是鬼老三那批海盗了,他都做不到的话,那其它的人就更别想做到了。”

“陛下为何要凿沉敌船?凭我离诀国的实力,直接击沉就可,何需如此麻烦?”红槿不解道。

“谁让咱陛下心疼美人呢?”白帝羽摇头苦笑,顾舒玄定是入了魔了,才把自己是离诀国帝王这件事都忘记,只想着如何帮到君玉歆。

白帝羽着令开船,直逼羲和国战船百米之内便停下,这吓得江九怀连连准备应战,箭都搭在了弦上,紧张万分地看着敌人,却不曾想,从离诀国的战船上却传来了歌舞之声。

“今日就辛苦你了。”白帝羽对红槿说道。

“为我军将士起舞助兴,是我之幸事,岂言辛苦?”红槿说罢,足尖一点,跳上了主将大船甲板上架起了的大鼓之上,那鼓上至少可站立十数人而显拥挤,周围树着的战鼓擂响,红槿腰肢轻旋,原来凌烟舞不仅只有妩媚,还带着如此激昂的色彩!

这边歌舞丝乐之声大作,传到了羲和国的船上,江九怀气得胡子都在发抖,以为离诀国这是来示威炫耀来了,却不知道他所站的大船正一点一点被人凿穿。

鬼老三一行人带着锤子楔子和匕首,一路潜行游到了羲和国大船底下,听得上面舞乐之声一起,立刻动手。

大船再坚固也是由木头所造,外渡油漆之物防水,渔夫出身的鬼老三对船再了解不过,他寻到最好下手的地方,将楔子嵌入木头相接处的细缝,再用锤子敲打楔子将这细缝撬开,这再厉害的大船也会进水沉默。

话虽是这么说,真正做起来却不容易,鬼老三将这辈子所有的胆气都赌在这一搏之上,所以丝毫不敢放松,咬紧了牙关,咚咚咚沉闷的声音只在水底下传开,上面的人只听得见离诀国船上传去的激昂乐声,阵阵鼓声如雷,他们哪里还有心思管船底下是不是有什么异样。

两个时辰过去,红槿跳出了一身淋漓香汗,娇喘连连,那边羲和国的大船终于露出异样,海水开始漫进了船身,而且漏水之处极多,堵都堵不及。红槿与白帝羽对望一眼,相视一笑,鼓乐齐停,大船唱够跳够之后,潇潇洒洒开走,留下江九怀手忙脚忙气急败坏补船?

哪里补得住?鬼老三下手又毒又黑,几乎将一排船的底下都开了个光,江九怀万分疑惑,这很明显是离诀国所为,他们刚才的奏乐起舞只不过是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目的是为了掩护水里的人凿船,可是他们既然已经达到了目的,为什么不攻打自己?趁这时候一举将自己拿下才是最合理的,他们却退走了!

离诀国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鬼老三不知是水里泡了太久还是被吓得够呛,脸色白得有些异样,他浑身湿淋淋地抓住白帝羽的衣服:“宰相,这可是我跟兄弟用性命拼来的,你不可欺我!”

“我已经陛下写了信,不日陛下就会给你们正式的番号,你们再不是土匪海盗,而是我离诀国的勇士,干将!”白帝羽郑重承诺。

第257章:阻其成佛

更为离奇的事发生在第二天,明明离诀国有这么好的机会却不见他们利用,反而一退再退,退开了数十海里之外,对羲和国船只再起不到任何威胁,江九怀那一晚已经跳上了小船,大船眼看着沉入了海底,他的心也跟着沉入了海底。

“将军,我们该如何是好?”副将焦虑不已,这船都被人撬了,他们还打什么仗?离诀国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现在的确是退兵数十海里,可是他们一旦进攻,他们羲和国这些人简直如案上鱼肉任人宰割。

江九怀一脸的凝重,想起了前几日收到的家书,家书乃是江柳意所写,写了古长月断其粮草军晌,她变卖家产又被人掏空了钱庄提不到现银,如今整个江家已是危急关头,江九怀可要做君发财第二,还是要不屈皇命?

与江柳意不同,江九怀考虑的更多,他想起了当年离诀国老皇帝顾天和羲和国做的那笔交易,也是一场海战,也是最擅水战的离诀国离奇投诚。不同的是那场阴谋是他一手策划的,当时沉尸这海底的人他也都记得,只不过当年领兵出战的君发财。

如今这场景有些眼熟,他在想着,会不会这是古长月与顾舒玄之间的一场交易,而他江九怀成为了被针对和算计的那个人?他们妄图在这海上将自己一网打尽,将这数十万将士杀戮干净?从此古长月高枕无忧。

古长月可是一直想灭掉江家,收复兵权的,自从君发财死去,君家倒下,再也没有人能制衡江家之后,古长月就一直想把江家也收拾了,几年前那场失败的宫变,江家失尽了君心,古长月一直耿耿于怀,他江九怀能苟活至今,说到底多是那阿忠的功劳。若非有他一直出谋划策,江家低调隐忍,只怕古长月早已寻了无数个由头对江家动手。

到了今天,江家还有退路吗?

一个人分析了许久的江九怀回顾自己一生,从当年跟随老皇帝的戎马战场,那些时候还可以与君发财把酒言欢,互道兄弟,这天下得由他们来平定,到后来与君发财道不相同,形同陌路,生死相争,再到现在,只落得他一人,他感概连连。

“我们现在还有多少兵力?”江九怀在沉思了很久之后终于开口问道。

“回大将军的话,还有二十万兵力可用。”副将说道。

“上岸吧,今日之事任何人不得向外泄漏半分,更不可回禀入京,在岸上休养生息。”江九怀说道。

“那离诀国…”

“离诀国不会再攻过来了。”

“是。”

江九怀密报不发,不代表君玉歆什么都不知道,白帝羽的信辗转几番落到了君玉歆手中,三月之期已到,不知君小姐准备得如何了?

君玉歆看着信,望着扫地的小沙弥,一个人默默出神。

“女施主,你在想什么?”老方丈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

“我在想佛门里的一句话,天道好轮回,善恶终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君玉歆双臂靠在窗子上,头枕靠在双臂上出神。

“天道轮回之苦,众生皆受,女施主,你往往万般世事皆能看透,为何不肯悟呢?”老方丈递了一杯山上的清茶给君玉歆。

“方丈,佛法真的能渡一切苦难,破除一切心魔吗?一个人,他杀了千千万万的人,就因为有一日他顿悟了,便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而那千千万万死去的人皆作他成佛的踏脚之石。一个人,他平生做尽好事,不求名声,背负谣言,最终仍是堕入无边苦海受轮回之罪,他所做的好事都成为过往云烟不被人记得。为什么一个恶人做一件事好事便会被人歌颂赞扬,而一个好人做无数件好事大家只会觉得理会当然?甚至一旦有一天做错了一件事,就会被万夫所指?我不敢说我父亲君发财是个好人,但至少他做过那么多为国为民为天下苍生之事,最终呢?连个坟茔都没有。江九怀呢,他身上背负的孽债有多少,方丈你也清楚,只要他放下屠刀,他便能佛,这又是否公平呢?善恶到底该如何分?既然连善恶都不分,何来轮回之报一说?”

那一双蓝色的眼眸里透着一种晶亮的光,佛语中那叫慧光,但她的问题却是不一个智慧的问题,如何成佛,全凭悟性,这让老方丈怎么替她解惑?

但老方丈明白一件事,这也是他来找君玉歆的原因:“你不愿看到江九怀成佛。”

“对,他不配。他连后悔的资格都不该有,他这样的人就该下十八层地狱,佛门总是想以仁慈善良渡一切,却不知这世间一种更为酣畅淋漓更为快意的方法,以仇报仇,以杀止杀。他只配这种,不配被渡化。”君玉歆并不反对佛门的善意,只是在她心中,更依仗自己的力量,而不是一个虚无的佛陀。

“老衲劝不动女施主,只好替女施主多焚几只香,多念几本经书,以消业障。”老方丈摇头叹息,君玉歆已被魔障遮眼,他也奈何不得了。

“老方丈,我也不配,你不必为我费神。”君玉歆苦笑道,她说江九怀不配入佛门,她自己岂又有资格?死在她手上的人,难道又少了?

老方丈只是念了几声佛号便告退了,顺便还带走了小沙弥阿禄,阿禄回头看了看君玉歆,念了声阿弥陀佛。

江九怀驻边在岸上却不再有任何动静,便是在观望,也或许是在迟疑,他还是不想走到最后一步。或许他都已有后悔之意,年纪大了的人总是容易心软,容易念过往,也容易胆小的。

君玉歆却不愿意给他重新来过的机会。

当年君发财已经交出了君家所有的东西,再三言明会辞官隐退,这些人还不是将君发财逼到了死路上?凭什么到了他们就可以安然无恙地度过下半生?凭什么该死的人只有君家?凭什么他江九怀就有选择重新来过的机会?

凭什么?

江府。

江柳意对着一盏烛灯看了好久,听得灯花爆了一声又一声,她想了很多很多的事,好看的丹凤眼里闪过无数的念头,最后都定格在呆滞之上。

“阿忠,父亲来信说想再看看朝中局势,我看,他并不想这么快就做那件事,或者他根本不想做。”江柳意低声说道。

坐在他身后的阿忠放下书本,说道:“江将军年事已大,只想安稳度日,也是可以理解的。”

“你当时来我江家的时候,不就是冲着江家包藏祸心,是古长月最大的威胁才肯来的吗?为什么此时却一派淡然的样子?”江柳意转过身子,直直地看着阿忠。

“兵权在你江家手上,你们要怎么用,我无权干涉,自然不会多说什么。”阿忠语气间含着落寞,全都听进了江柳意耳中。

“如果我现在只想江家平平安安的,你平平安安的,我们远离这里安安稳稳过一生,你会答应吗?”那语气里含了太多的渴望,像是祈求阿忠答应,算了吧,不去争那些权利,不去管那些纷争了,阿忠,随江家一起隐姓埋名吧,好吗?

阿忠看着满含了一眼期望的江柳意,走到她跟前握住起桌上的剪刀,剪掉了一截图烧成黑色的烛芯,烛火腾然明亮:“江家若要自保,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主动削兵权,让皇上将对江家的戒心放低,否则江家一辈子都太平不了。”

“我只怕,江家将兵权一交出,古长月立刻会派来围杀我们,就像当年君家一样。”江柳意苦笑一声,这个薄情无义的皇帝啊。

“那就留几万兵马以作私兵用,足以保得江家安全去到一个无人可以寻到之地。君家当年落败,是败在一心心系天下,若君发财能放手不管江家之害,谁也拿君家没有办法。你们江家,可不是君家那样的人。”阿忠冷笑一声,放下剪子。

江家可不会为了天下为了羲和国而牺牲自己,就像此时离诀国的战船就在海上,他们也可以隐瞒军情秘而不发,欺瞒圣上,如果离诀国真打了进来,恐怕要打到京城城墙下,古长月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也只有这样自私自利的江家才能在古长月手底下活这么长的时间,换作任何一个有良心的臣子,都已经死在了古长月手中,也无怪乎如今的羲和国朝堂一片乌烟瘴气,全是古长月自己一手造成的,古长月当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第一自作聪明的昏君。

江柳意站起来从后抱住阿忠的腰,脸贴在阿忠宽厚的后背上,闭着眼低声喃喃:“我就知道,只要有你在,江家一定可以平安无事的,就算江家有事,你跟我也不会有事的,阿忠,如果真到了万不得已,我们就私奔吧,逃到离诀国去,逃到天涯海角去,逃到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去,我会给你洗衣做饭,为你生孩子,只有我们,好不好?”

她久未得到阿忠的答复,也看不到阿忠脸上的表情,所以她那双缠着阿忠腰身的手臂便越来越用力,将阿忠紧紧箍在怀中,像是生怕一松手,他就不见了一般。

第258章:找到拢翠

阿忠给江九怀所提的自削兵权的法子很快传到了君玉歆这里,君玉歆看着这似曾相识的手段,有些恍惚。

那阿忠,到底是何人?

这法子跟当年她提出的君家主动交出生意商户的方法简直如出一辙,甚至更为直接有效,毕竟生意总还有个过度,而自削兵权则更为简单。为什么这个方法阿忠用得如此娴熟?他到底是什么人?

回想与阿忠的一切交手,君玉歆总觉得这个人的手法极颇为熟悉,总有熟人的影子,可是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君家还有什么人是这种行事手段的。就在她思来想去也想不明白的时候,云之遥脸色难看的闯了进来。

“玉歆!”

“出什么事了?”

“找到拢翠了。”

“立刻带我去见她!”君玉歆拿了件外衣罩在身上就要冲出去。

“等等,玉歆。”云之遥拉住她,“拢翠,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