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御史一脸严肃:“为何现在不能说,君子处事坦坦荡荡,无事不可言。”

叶明净道:“孤并未曾说不能言。只是现在不是言明的时候。还需再过一月。”

陈御史自然不依,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堆。从三皇五帝、高祖皇帝、先帝等等说起,引经据典,口口声声的逼着叶明净承认自己的错误。

等他说完了,林珂开口道:“陈大人,君子虽当坦坦荡荡,无事不可主。却也会事有机密,不可泄露。想当年,三国年间,曹军攻打赤壁。东吴名将黄盖诈降,人人都说他背主求荣,人品低下。岂又知晓黄老将军情愿担负罪名、忍辱负重,骗得曹军信任。最后终于火烧、大败敌军。故而,君子亦有难言之隐。臣相信太女殿下,不会做出游戏误国之举。臣愿以乌纱担保。”

晋国公趁着此时也出列发言:“老臣也相信殿下。愿意担保。”

啊!叶明净几乎气晕。心中大叫,薛大人,国舅爷!您出场早了!还没到时候呢。没看见人家庆国公都没动吗?真是没默契。这下休想再有人上当了。

果然,那陈御史本还想反驳林珂,结果晋国公一出列。他立刻就冷静了下来。

太女殿下不简单,这个结论无可争议。能不动声色击败四位成年对手,登上储君宝座的人,不会没有脑子。原本以为有人开了锁。她的计划出了差错。这才再次上奏弹劾。现在看来,她似乎是胸有成竹。

林珂力保她很正常,叶明净出了任何岔子,他这个东宫少詹事都讨不了好。可晋国公如此迫不及待的出来担保,事情就不一样了。

薛家的孩子曾是太女的伴读,现又在东宫任职。他一定得到了内幕消息才敢如此做的。薛惟此人向来以稳妥至上,没有十分把握不会动手。看来…今次的事不可再继续了。

陈御史再看过庆国公,一脸平静。

于是,他飞快的做出决定:“既是如此。臣也就选择相信殿下。再延迟一个月。”

叶明净哀怨的看了晋国公一眼,对着陈御史拱手:“多谢陈大人能信任孤。”

承庆帝笑道:“好!你们能君臣相宜,朕心甚慰。净儿,一个月后,朕就等候好消息了。”

众人皆大欢喜,一团和气的退朝。

第八十三章 铜匦的作用(上)

十日之后,午门外广场再一次出现了铜箱。那个奇奇怪怪的箱子被命名为铜匦,这一次的铜锁被直接铸造接在铜匦之上,告示中宣称,这一次的悬赏开锁,为期一个月。

据说顺天府尹贾文泰听到这个消息后,当场晕倒。后经太医诊治,乃是中暑所致。

承庆帝在南书房召见了他,递给他一份奏折让他细看。折子里详细的阐述了如何维持午门外广场治安以及秩序的计划。

贾文泰看了后如同五雷轰顶,两眼发黑。险些就想辞官不做。

凭良心说,贾文泰也够倒霉的。说来夏朝历经四代皇帝,顺天府尹这凳子前前后后也有几十个人坐过了。人人都是按部就班,管好京城一摊子的事就行。天子脚下,基本上没有太过嚣张行事的人。权贵世家的阴私之事,也不会闹到明面上。顺天府尹更重要的是调节好方方面面的厉害关系,尽量做到一团和气。

按照常理,他可以顺顺当当的做完任期。朝中百官、世家勋贵,谁不说他贾文泰会做人?可是!在他游刃有余的政治生涯里,突然就出现了一个叫叶明净。自打她出现,变数就开始了。先是会试舞弊案,让他吃了点小苦头。好吧,是他识人不清,错把雏鹰当麻雀。他也受到了相应的惩罚。不过好在他灵活机变,立刻明白了皇帝心中的正统人选是谁紧紧的抱住了承庆帝的大腿。秋狩事件中,就明智的没有沾上是非,还顺带在御前表达了一把忠心。日子重新和顺起来,肚子也越来越圆。

谁料刚过了两天好日子,那个爱惹事的太女又来了。午门外广场是什么地方?皇城的门户。处斩官员的地盘。午门里头,是六部衙门办公之处。再往里面就是皇宫外廷的太和门,进了太和门,过了广场和三座御水桥,已经百官上朝的太和殿。天下第一等尊贵之地。午门就是宫城和民间的交接处。过了午门,天大的案件都与他顺天府不相干,反之,出了午门,一个荷包被偷了都是他顺天府治安不利。

哪个城市没有三教九流的人?哪个城市没有小偷、扒手、混混、无赖?京城也不例外。京兆尹只要保证某些地段绝对干净,没有罪犯就行。比如内城、东西两区、皇城周边地区等等。午门外一代就在此范围内。一直以来,这一代也属于让他操心较少的地段。除非发生政变,基本上没人会不长眼的来这里闹事。

可是!这一切现在全都变了。自打太女弄了个破铜锁、一百两黄澄澄的金子放置在广场上,那些好日子就一去不复返了。午门外的广场现在比菜市口还热闹。人一多,隐患就多。他不得不从五城兵马司调集人手过来帮忙,一天五遍的巡视,就怕出什么乱子。谁知道,可怕的事情还在后面。没过多久,直录地区的小偷们来了。接着,中原地区的小偷们来了。后来,西域的小偷们也来了。现在,听说江南的小偷们就快进城了。天下的偷中高手全都汇集到京城来了。随之而来的,是各地一些见不得光的道上人物。京城里鱼龙混杂,治安防护前所未有的。他头发都愁白了好几根,还有比他更倒霉的顺天府伊吗?

原想着,这事情总有过去的时候吧。说真的,那老头把锁打开时,没人比他贾文泰更开心了。噩梦总算结束了。

谁知道,噩梦并没有结束。他看看手上的折子,这么详细的治安实施计划,分明是预示着噩梦才刚刚开始,照这个计划看,午门外广场很快就要变成真正的闹市了。瞧瞧!连夜市摆摊的帆布棚都出来了…

承庆帝给了贾文泰好一阵子的消化时间,最后慢悠悠的道:“文泰啊,朕相信你的能力,你一定不会让那块地界出乱子的,是不是?”

贾文泰有苦说不出。他能说不行吗?不行就是能力不足。在皇帝面前表现出本职工作的能力不足,那他的官也做到头了。罢了!富贵本是险中求。危机也是机遇。他把这件事办好了,在政绩上,就能超过历代京兆伊许多。加之又讨了皇帝和太女的欢心,任期满后,升职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想通后的贾文泰跪地行礼:“臣定不负圣望。”

承庆帝笑道:“朕就知道文泰能干。这事,你还得去东宫和太女商量着办。朕就不留你了。快去吧。”

贾文泰退下。

在了顺天府伊的协助,广场上的各项事宜很快变得有条不紊的顺畅起来。

一个月的时间过后。铜匦没有被人打开。

叶明净于第二天清晨,抛出了她的计划的第二项内容。

前些日子,广场上就有人在施工,起了一道一人多高、不长不短的表砖墙。墙顶上有宽宽的棚,伸延至两面一米开外。墙面被沥子刮的很平。很多人都好奇过这墙是干什么用的。今天,他们终于知道了。

墙的两面各贴了五张黄色的告示,内容都一样。告示上用白话文写着,太女殿下从小生活在皇宫中,对天下之事,向来都是从书上所知。

然书上所记录的各地风土人情。近的是十年前、远的能有上百年。人事变迁、沧海桑田。十年前的稚童,十年后已能承载一方了。故而,太女殿下想知道最新的各地风土人情。什么地方有什么山、什么水,有哪些特产,百姓靠什么生活。家里一年能有多少收入,街上的粮食、蔬菜、布匹是什么价格等等。这些事情,太女殿下都很想知道。但太女不可出宫逗留民间,也不可能走遍天下山水。故而,殿下在午门外广场设置一个铜匦。欢迎大家将自己知道的风土人情写下来,投进铜匦。这样,太女殿下就可于晚间细细研读。了解夏朝各地民风民俗。

墙的两面挤了满满的人,里三层外三层。外圈的人一个劲的想往里钻,内里的识字者,大声一遍又一遍的义务朗读。嗓子都快说哑了。

告示上还说了,铜匦并不是每天都放置的。每月每旬的第二日,会在广场旋转。要投稿的人,需记好了时间,按时来投。

铜匦的一续消息在第一时间传至各个有心人的耳朵里。

内阁首辅方敬听到手的汇报后,吃了一惊:“风土人情?你确定?”

那人道:“属下派了好几个家人去瞧的,他们分别背诵了几段,属下已经整合抄好了,请大人过目。”他从怀中取出一张纸,递给方敬。方敬快速的浏览了一遍,然后递给了一边的董学成。

“后生可畏啊!”他感叹道,“真真是后生可畏。”

董学成也快速看完了告示,笑道:“敬公,看来你我都小看殿下了。”

方敬“哼”了一声:“是小看她了,小小年纪,竟能如此沉的住气。又知道从细微处入手。最妙的就是先前那两次的悬赏开锁。真真是把什么都算计到了。”

董学成笑道:“敬公,可以料想。殿下辅政之日,你我不必担心她不通庶务了。”

方敬道:“精通庶务,你我要担心就更多了。唉!也不知那铜匦里都会有些什么?”

内阁这边风平浪静,顺天府那里,贾文泰却几欲中暑晕厥。他的桌前堆满堆满了帖子,门客师爷还在不断的向他汇报:“大人,永奉候送来帖子,邀您下衙后去掬水楼坐坐。”“大人,茂国公府派了管事送来帖子,邀您去百花坊喝酒。”“大人,礼部黄大人派了家人来说,您最近好久没去木狐棋社了…”

“行了!”贾文泰大喝一声,“都别念了。找我也没用,我哪儿知道会有这么一出啊!”

师爷放下手中的帖子,叹道:“大人,您那时给他们漏了口风。如今不给个说法,光躲着只怕是不行的。”

贾文泰擦了一把脸上的汗,闷闷的道:“我就知道凡事只要牵扯上那个太女,我就没好日子过!”他愤愤不平,“怎么会不是举报密函呢?这么机密的铜匦,天下又只有她一个人能打开,明明就是为举报密函设置的嘛!怎么搞成风土人情了?想知道风土人情,用的着这么大张旗鼓吗!”

师爷低头不语,心说,谁让你那么急的把铜匦是用来收集举报密函的消息放风给那些人的。现在偷鸡不成反蚀米了吧。

贾文泰恨不得冲到叶明净身边去大喊,提醒她铜匦可以收集举报密函。他把扇子扇的“啪啪”作响:“你说,全京城的人都知道那广场上的事是由我和太女一起筹办的。我说我不知道她想干什么?有谁能信?那些来打探消息的,哪个我惹得起?再说,她那个悬赏开铜匦的架势,想个几天也就知道是为了昭告天下人,这铜匦里的信函只有她一人能查阅。十分机密。这分明就是搞举报的。我即使不说,那些人难道就猜不出来吗?我说了,也不过是做个顺水人情。横竖一个月的时间后,她也要公布的。”

那师爷道:“可现在那铜匦的用处和您透的风不一样了。那些大人们,只怕会以为您和太女合起来欺骗他们。您还是得澄清才是啊。”

贾文泰悻悻的甩掉擦汗的布巾:“解释,只能去解释了。”

第八十四章 铜匦的作用(中)

夏日的白天十分漫长。铜匦于下晚十分抬进东宫后,天色依然明亮。

由于承庆帝和薛皇后都去西苑避暑了,后宫中显得比往常要安静许多。今日是第一次铜匦启用的日子。叶明净特意早早的留守东宫,等待第一次信件的揭晓。

铜匦抬进书房后,所有人都被清场。只有计都陪在一边。叶明净从衣领内找出钥匙,对着铜匦锁孔左旋右旋,又是对图案又是转密码,好半天后才把铜匦打开。

铜匦里静静的躺着十来封信件。

计都手上裹了薄薄的兽皮手套将其取出,注意拆开检查,点头道:“都没有问题。”然后一一放置桌上。

叶明净一封封的阅读。这十来封信大部分都是说的京畿附近的民生民态。基本上每封都有署名。少数一两封未曾署名。几下一对照,京城的物价,税收,百姓的生活状态一目了然。

唯有两封信得内容不一样。一封是一个学子阐述自己的政治观点,言之有物,条理分明。另一封则是一封喊冤信,说的是刑部某某案件断的不公,信上将案件发生的具体经过,收集到的证据,证人的证词等等都详细的叙说开来。有些疑点的地方,还指出了可以找到证据的地点和关键的人物。

叶明净看好莞尔一笑。将后一封递给计都:“你看看。”

计都看信的速度非常快,几息就看完了,问道:“殿下打算如何处置?”

“如何处置?”叶明净笑道了笑,“没看见是匿名的吗?都收到柜子里吧。”

叶明净早在一个月前,就命内务府替她打造了四个结实的壁橱柜子。其中有一个特别大,刻着春天的兰草图案。内有十五个大隔断,每一个隔断上都有标签。其中十三个布政司的地名。其中又分各个府,州,县等等。第十四个是京畿直隶地区。第十五个是周边藩国。清清楚楚一目了然。每一个地区的小隔断中又有年份标识。叶明净将这次的信件就收在直隶,顺天府,承庆二十三年得抽屉里。

另外两封信,那个阐述政治观点的,被她收进了另一个刻着冬雪腊梅图的书橱柜子。

最后一封关于案件的,叶明净也早有准备,收在了刻着秋风落叶图的书橱柜子里。第四个孩童戏荷叶图的书柜,则没有放进任何信件。

这四处书柜,都有东苑特制的锁,钥匙同样只有一把。叶明净平时都收藏在密室里。进书房前会将其取出。

唉!手上的钥匙越积越多,搞不好最后密室会变成钥匙库。

叶明净铺开纸,研磨,开始写回函。写了几个字后问:“冯立在外面吗?”

计都朝窗外瞥了一眼:“在的。”

“让他进来吧。”叶明净继续书写,头也不抬。

计都走到冯立身前,低声道:“殿下让你进去。”

说完话后,他人并没有让开,依旧站在那里。冯立抬头,两人目光对视。

片刻后,冯立避开锋芒,从计都的身侧绕了过去,走进书房。

计都一声不响的跟在他身后、

叶明净见两人进来了,便道:“冯立,你去找一下林大人,要是他还没有回府就让他过来一趟。”

冯立领命离去。

叶明净写完回函,伸了个懒腰,对计都道:“我这儿没事了。你去歇着吧。”

计都身形不动,道:“殿下,属下的职责是保证您的安全。属下不能留您一个人在这里。”

叶明净笑道:”外面那么多侍卫呢。我在东宫哪里就那么危险了。待会儿林珂要来。总不能让他看见你在这里吧。”

计都对外的身份是姓计的贴身护卫。有鉴于计都每次出现在众人眼前时都是外出的公共场合,朝臣们就有一种错觉:计侍卫只有在外出时才贴身保护太女。平时太女的身边不是宫女就是太监,滕队长带领的侍卫则是群体出动尾随身后。叶明净也就尽量维护这种错觉,只要有外臣在东宫,计都都是隐身的。就算是东宫内部的人,目前也只有冯立,绿桔几个知道计都和她形影不离。

所以,知道林珂一会儿要来,叶明净就让计都回避。

天波卫隐藏的是身份,从来就不是本体。每位皇子皇女的天波卫都有一个光明正大陪在主上的身份。比如谭启,比如连喜。计都静静的看了叶明净一眼,晃身消失在书房。

林珂还没有回府,很快跟着冯立过来了。

叶明净将自己写的那封回函给他看。

回函上写道:孤设铜匦一日  百姓投函数十封

“书述之民风民情。孤幸甚之,有直隶人士xxx述之去岁天和,风调雨顺。良田收入若干,中田收入若干,下田收入若干…又有直隶人士xx告知孤,七口之家,旱田三十亩。壮劳力若干,每顿饭食米几何,面几何,野菜几何…又有顺天府下辖人士xxx告知,今月鸡蛋涨价,又值夏时,绿豆涨价…”

林林总总一堆,写的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林珂看后问道:“殿下可是想将此回函贴在午门外广场的告示墙上?”

“不错。孤意正是如此。”叶明净道,“这次收到的信函并不多,总共十几封。想来是大家颇有顾虑,还在观望。贴个回函出去,一来告知众人,他们的信孤都细细看了。二来,也是给其余百姓吃颗定心丸。孤设置匦铜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了解民风民俗。”

林珂道:“殿下,若是想知道民风民俗。京畿直隶一带,顶多十数封就可以全面了解了。”

叶明净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林珂:“林大人,只有帖子多了,互相重叠,孤才能知道哪些帖子说的是真话,哪些是假话。”

林珂眼皮一跳:“殿下!”

叶明净手指敲了敲桌上的纸张:“孤自幼年来,就爱在国史文库中翻着历朝历代的奏折,东西看多了,孤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奏折上说的,不一定是真的。比如我朝成祖年间,有一位湖南布政使在奏折上说,今岁天旱,收成不好,期望能减免赋税。下面的州府官员也是同样言辞。成祖皇帝就应免了。三年后,湖南闹匪变。朝廷派了大军去剿灭。最后一查根源,原来是三年前那位布政使并没有在当地减免赋税,而是私自贩卖了多余的粮食。那笔钱被送进了京城某一位皇子的府上。当然,那位皇子最后得疾病死了。”

她微笑着看着林珂:“林大人,我看到这里时,特意将那位湖南布政使三年前的奏折翻了出来。字里行间里言辞恳切,句句真情。难怪成祖皇帝就相信了。”

林珂背后冒出一层冷汗:“殿下。”

叶明净再次道:“孤最不喜欢说谎。原因只是说了一个谎言就需用无数的谎言去为它善后。此非正道。故而,这些帖子和折子也是一个道理。纵然有一百个人合起来欺骗孤,孤也能从一百封不同字迹的信件中找出疑点。要做到这一点,首先需要的,就是有大量的民众来投贴。林大人可明白孤的意思?”

林珂呼了一口长气:“殿下是要广开言路。”

叶明净摇头:“也不尽然,我要的,一时间和你们说不清。现在先这样吧。”

她真正想要的,是“百度”。一个问题投下去,立刻就有无数种应对答案和相关的知识反馈上来。目前的铜匦,其作用就是在这个前提下慢慢引导民间的有识之士。

林珂道:“殿下,那这封回函,臣就让司谏们抄写,明日贴在告示墙上?”

“嗯。”叶明净点头,“就这么办吧。字里行间里面,你们可以再斟酌一二,完了后先拿给我瞧瞧。”

林珂闻言便收起桌上的回函。想了想,还是又道:“殿下,近来京中有些传言。说殿下的铜匦是为了收取举报密函…”

“是吗?”叶明净抬头看他,嘴角露出一丝会意的笑:“真的有人这么说?谁先传出去的?”

林珂道:“贾文泰。”

叶明净笑:“我就知道是他。那个老滑头,这回该急了。”

林珂道:“殿下,恕臣直言,这铜匦两次悬赏开锁,天下人皆知只有殿下一个人才能打开。这一来,难免会联想到密函举报。”

叶明净想了想。虽然她认为林珂是个聪明人,不会不明白自己的用意。不过上下级之间还是应该互相交流思想,明白各自处事方针才好。于是她便道:“不瞒林大人,孤设置铜匦,其中一个目的正是要打听隐私秘密。”

林珂一愣:“殿下?”

叶明净索性当着他的面打开了秋风落叶的那个书柜,取出那封举报冤情的信:“林大人,这是孤刚刚在铜匦中发现的。你看看。”

林珂无声的读完信件,问道:“殿下打算如何对待?”

叶明净笑道:“林大人欲考我乎?罢,孤就当一回学生。林大人,孤以为,这封信是个陷阱。”

八十五章 铜匦的作用(下)

叶明净正要继续解释,站在一旁的冯立突然轻咳了一声。

叶明净和林珂同时朝他望去。 冯立眼睛看向窗外:“殿下,齐世子他们来了。”

窗外,有四人从远处走来,正是齐靖四人。

齐靖在半个月钱,由景乡侯上书承庆帝,被册立成了世子。说起来,他赶在未弱冠前册封的原因很有趣。他今年十七,福寿公主欲给他说亲。册封了世子后,含金量不同。可供挑选的人家就多。所以福寿公主赶急赶忙的拜托皇兄给册封了。也算了了一件心事。

册封世子本来就是一件喜事。可由于有这个因素在里面,齐靖的脸皮薄,就板着脸说没什么好庆贺的。弄得大家想灌他一顿酒都没有机会。最近几日也是不怎么见他到东宫来。不知今天这么晚了怎么反倒过来了。

叶明净示意冯立带那四人进来。齐靖一进门就问;“今日铜匦开启,里面可有信函?”

竟然如此直接的质问太女?林珂诧异憋了他一眼。

叶明净道:“有的,不过十来封而已。”

齐靖舒了一口气:“那就好。我还怕就没人投函,你面子上下不来,特意让家里一个门客写了几句京中人情放进去了。”

叶明净笑道;“多谢你了。只是我的面子没什么下不来的。这铜匦只有我一个人能打开,我就说收到一百封,又有谁能说不是?”

齐靖冷眼道:“哪有那么简单!你可知道?好多人家派了家人守在广场,挨个儿数共有多少人投函,投函的又是那些人呢!”

“真的?”叶明净道,“那有没有人专营代人投函的营生,一个铜板一投?”

孙承和一拍大腿:“哎呀!我怎么没想到这个好主意。明儿就打发些人去...”

“咳咳!”林珂用力的咳嗽,面色有些不好。

这两个人和太女说话竟然这么肆无忌惮。一点儿上下尊卑也没有。我呀我呀的,听着刺耳无比。

“咦?这是什么?”孙承和看见了桌面上的信函,“今天铜匦里的?”

“咳!”林珂猛的一咳,孙承和吓得手一抖,伸在半空中的手臂就那么僵在了那里。

林珂冷着脸,厉声道:“孙承和!何为上下尊卑?何为君臣纲常?”

孙承和脸色一白,这时才发觉不好。回想叶明净现在的身份求救的蒋目光投向江涵。

江涵打圆场:“林大人所言即是。承和,你太过莽撞了。还不向殿下请罪?”

孙承和收回胳膊,看了叶明净。叶明净心中叹息一声,而面上只能不动声色。

孙承和拱手弯腰,将身体折到九十度:“殿下恕罪。”

叶明净眼睛闭了闭,再次睁眼,语气不变喜怒:“无妨,承和日后注意就是。这里是书房,商量国家大事之地。行动间还需谨慎。”

孙承和应诺,站到一旁,脸色有些苍白。不过四人当中脸色最难看的还是齐靖。

林珂看都没有看他,问叶明净:“殿下,您刚刚与臣所说之事..…”

叶明净心中五味陈杂。要说机变,识时务,没有比林珂做得更好的人了。亲押太过不尊。他厉声严辞,敲山震虎,明着教训孙承和,实际上是隐设齐靖。之后,又因为叶明净之前直接命了冯立带四人过来。便联想到刚刚所谈之事无需避讳四人。此刻又将话题引回,解除众人的尴尬…

很贴心,完美的臣子的表率。承庆帝放他在这里的目的,想来也有这个。教会这五个人,如何做君,如何做臣。

她沉默了一会儿,取出桌上的信函,递给齐靖:“你们看看吧。有什么想法可以说一说。”

齐靖四人默默的传递着,不一会儿,四人都已看完。往常最活跃的孙承和缩在一边不敢吱声,齐靖静默着一张脸一言不发。

薛凝之苦笑着看看两人,开口道:“殿下心中可有计较?”

叶明净道:“有的。孤认为这是一个陷阱。”

孙承和霎时瞪大了眼睛。齐靖脸色也是微微一变。江若涵若有所思。薛凝之继续问道:“现在为何这样判断?”

叶明净道:“很简单。这个案件阐述清晰、条理分明。本就不是普通人写出来的。这个写信的人不光要识字,还需精通刑律,最重要的,他还很熟悉衙门中的行事运作。那些待收集的疑点和证据,全都是关键之物。普通的读书人怎么可能了解这么多。所以,这信件不会是苦主写的。那么写这信的人就别有用心了。”

齐靖不服气的道:“也许是那苦主找了专门写状纸的讼师写的。”

叶明净笑道:“这有可能。可是它出现的时机不对。今日是铜匦投函的第一天。我在告示上说的清清楚楚,我要的是民风民情。他凭什么投了这冤案过来。难道我这里是大理寺?刑部?都擦院?”

齐靖道:“你,殿下两次悬赏,天下无人能开铜匦之锁。百姓们自然会想到用那铜匦倾述冤情。”

叶明净摇头:“靖表哥,你说错了。百姓对皇家告示的内容不会有任何的疑误。因为百姓不识字,就眼不明、心不亮。很容易被蒙蔽。也很容易被教化。我既说了要民风民情,他们就 不会想到写冤案投诉。况且,即使有那么一两个书生提醒了他,冤案投诉到我这里又有谁知道?刑部衙门允许民告官,只需滚钉板。真正有惊天冤案的,去那里闹一出,百姓围观,风头比我这里打多了。所以,投到我这里的冤案,都不是真正想伸冤的。”

孙承和早就忍不住了,不停的用胳膊拐江涵。江涵只得问:“不想伸冤,那是想干什么?”

叶明净言之凿凿:“想要扳倒某些人。或者扳人时借机让我吃些亏。都有可能。”

齐靖冷声道:“那照这么说来,这天下的案子都是为了扳人才有的?这里头的犯人明明就是冤屈的,不去解救也就罢了,还在这里说风凉话!”他脸色愤怒,语气失望:“什么时候,殿下也这么,这么明智保身了!真真是把中庸学了个透啊!难道殿下忘记了太傅教的,君子立世,当问心无愧!看着冤案发生,明明可以去救却不闻不问,殿下真能无愧于心吗?”

叶明净怔住了,愣愣的看着他那张年轻干净的脸。半晌后道:“可是,国有国法。我一不是巡按御史,二不是大理寺卿,三不是刑部官员,怎好平白无故插手刑部已经定案的官司。越级汇报,本就不合常理。刑部接受越级告状,还要睡板钉。为的就是明确律法规制。我身为太女,怎可知法犯法?”

齐靖愤然:“那就看着光天化日之下,冤案条条吗?”

叶明净垂下眼帘,轻声道:“我可以让承和和江涵私下去查探。可就是有了证据有怎么样?我不能凭着密函插手刑部案件的。那样,就违背了铜匦设立的初衷,一旦风闻奏事之风盛起,就会动摇朝纲。除非....除非有人当众喊冤到我的面前。那时,我就可以以此为名,监察案件的审理。到时,你们将证据抛出…料想,不会有人敢在那时再徇私枉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