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都涨红了脸,低头无话可说。作茧自缚就是他这种。当时他是怕他们之间产生隔阂。他们这一类人,有自己的行事准则。孩子是他的固然好,不是,也没必要为这闹

得大家不开心。叶明净不喜欢陆诏,这一点他可以肯定。最重要的都有了,其余的就不能再计较了。天波卫不是普通人,计较多了,反会一无所有。之后脑中一闪,便想起刑罚本上的这事,随口说了。说完后他一直存着侥幸心理,叶明净那么忙,哪会就这么巧的去翻看这些记录?

现在可好,被捉了现行。

叶明净看着他不自在的红脸,心情复杂之下涌出一丝柔情。

挑了这么个案例,只是想让自己不那么难受吧。也是,一般的女子,碰上这类不知孩子生父是谁的事,表面说得再开朗,心理也多少会有些阴影。自己是死过一次的人,前世受的教育又不一样。这才没什么想不开的。

不过,扣除“留子不留父”的问题,计都能想得开倒挺出乎她意料的。

陆诏那天的愤怒她都瞧在眼里,这样也好,省得他整天胡思乱想。计都如此想得开,她还真没想到。

计都决定转移话题,讪讪然开口:“属下刚刚见到冯立,他说…”将冯立的态度简单说了说。

叶明净的注意力果然就被转移了:“他们是这么想的么…”心下琢磨开,这般也不错。孩子生父弄不清,这事她虽说不介意,不代表在世人眼中就是正常。这里又没有DNA检验,这般坐实到计都头上倒也可行。

“你,不介意吗?”她想了想,还是问清楚的好。若是不情不愿就不必了。这种勉强来的感情将来势必会影响到孩子。小孩子成长,心理健康是第一要素。只有心理健康,人生才能过得快乐。师范有儿童心理学课程,很多案例表明,太多悲剧的起由都是童年心理瑕疵所造成。

计都笑了笑:“为什么要介意,那本来就是我的孩子。”他想通了,就算不是又怎么样?人人认可,众口铄金,不是也能变成是。就算陆诏日后对孩子说出详情又如何?日久生情,陪着孩子长大的可不是他陆诏。天波卫里的孩子,谁又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他们从记事起就明白一个道理。人,除了这具身体,一无所有。想要什么,就要去抢、去夺、抓在手中、吞进肚里。那才会真正属于你。

叶明净想的则是,生恩不如养恩大。人和人之间的感情,是朝朝暮暮处出来的。计都能这么想,时间一久,肚里的孩子还真就是他的了。

“我们给他起个小名吧。”心情大好之下,叶明净眨巴着眼睛开始计划,“你来取一个。宝宝在肚里的时候,就天天叫唤他的小名和他说话。这样宝宝出来后就会记得这个名字,还会很聪明。”

“真的?”计都从没听说过这类说法。

叶明净笑:“做梦时梦见神仙说的。这叫胎教。生早早那会儿太乱,给忘了。”

计都眼睛亮了亮,神鬼之说真不真不论,先取个小名倒是很好。皱着眉想了半天:“我希望是个女儿,和你一般漂亮。”

叶明净赶紧否决:“不行,这个时代女人的日子就不是人过的,不能生女儿。”

计都讶异地瞪大眼:“女儿生出来是公主,谁能不给她好日子过?”

叶明净态度很坚决:“是这个时代,女人都过得不好。大夏的女人很悲哀,包括公主。”她试着组织语言解释:“但凡寻常女子,都期望得一心爱之人,夫唱妇随,白头偕老。可世间男子视妻妾一堂为寻常,要求女人”不妒“,这就是女人的悲哀。朕的女儿固然可以仗着权势强行要求夫婿不纳妾。可管得住人、管不住心,更管不住舆论,管不住天下悠悠之口。这般与世间抗衡、男子不情不愿得来的忠贞,有什么意思?”越说越收不住,“…除非是没有爱情。爱情之中,忠贞是最基本的基石。没心才会没妒。可没有爱情,单为延续生命而成亲又是何等可悲?未婚的女人甚至不能拥有个人财产,不能工作。否则就是不守妇道。一点儿人权都没有。你看钟秀儿,凭什么要受世人的责难。若朕不是女子,她唯一的结局就是在后院宅斗中耗尽青春,耗尽心血。这竟然是女人唯一的出路,多可怕?最可恨的是,明知是落后,它还偏偏符合社会生产力,是历史不可…”

话,戛然而止。叶明净猛然惊觉自己说得太多:“朕怎么唠叨起来了?”摇摇头,换了话题:“孩子小名你可想好了?”

计都乌黑的眼珠锁住她的视线,深深凝视,好半天才慢吞吞地开口:“我只是希望这孩子能体贴、窝心、乖巧。不是说女儿是母亲的小棉袄么,小名就叫暖暖如何?”

“暖暖…”叶明净反复咀嚼,眼中罕见的露出一丝软弱,语声呢喃:“女儿,我不敢…养成晶晶那样,是害了她。若养成我这样,还是害了她…”

计都将她的呢喃听得一清二楚,很是不解。只能抱住她轻拍。也许是孕妇情绪格外脆弱,叶明净埋头在他怀里,身体微微颤动。

生个女儿就不会和叶初阳有冲突,难道不好吗?她怎么会这么大的反应?计都紧紧皱起眉头。

晶晶?我?还有那一大段说女子婚姻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计都反复默记叶明净刚刚的独白。本能告诉他,最好能弄明白那些话。

长春宫里多了三个孩子,立时就热闹起来。懿安太后喜气洋洋地收拾屋子,对着三个孩子嘘寒问暖,恨不得掏心掏肺。

她是真心疼人,被疼爱的人自然也结结实实的感受到了。萧宝成心中的不安舒缓了许多,萧慧成也是心定不少。唯有今年五岁的萧容成,感到很不安。因为比他小一岁的大皇子叶初阳,死命拽着他,哭着喊着要求也住在长春宫,和哥哥姐姐们一起睡。

懿安太后不敢做主,命人去问叶明净。叶明净笑笑,宣布摆驾长春宫,先瞧瞧热闹去。

独生子女见着玩伴的激动心情她很能理解,小时候她也是这样的。睡在长春宫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她很好奇,叶初阳会用什么样的方法来达到他的目的?

带着宫女、内监、侍卫,浩浩荡荡开往长春宫,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哭声震天,之间还夹杂着乱糟糟的劝话声。

很好,她已经知道叶初阳的方法了。真是最要命的一种!

叶明净沉了脸,制止住内侍的高声通传,阴着脸走进正门。

正殿会客处,中间的空地围了一圈人。懿安太后焦急地弯着腰在劝:“早早,有话起来说。皇上马上就来了。”

姚善予手足无措的呵斥小太监:“还不拉了殿下起来!”

萧宝成静静地站在一边,眼中含着隐隐的不屑。萧慧成拉着弟弟萧容成的手,怯生生的站在哥哥身边。三个孩子远离人群,紧紧依靠在一起。

叶明净扫了一眼众人,不声不响的走到那一圈子人前。叶初阳躺在地上,正满地打滚,边滚边哭,边哭边喊:“我不回去,我不回去!”

萧宝成第一个看见她,明晃晃的龙袍昭示了来人的身份。吃了一惊,刚要行礼。叶明净“嘘”的一声制止,朝他三人眨了眨眼睛,笑着摇了摇头。继续津津有味的看叶初阳的表演。

很快,几个小太监也看见叶明净了,吓得“扑通”一声跪下。之后,所有的人都看见了。所有的劝话吵闹戛然而止,仿佛音响被按掉了伴奏键,只余叶初阳的单人高声清唱。

姚善予讪讪然行礼,懿安太后心虚地接受女儿的问安。萧家三人正式行礼,其余的,就都跪下了。

“大家都起来吧。”叶明净满面春风的扶着懿安太后坐好,“大家都坐,站着干什么?”

叶初阳张大了嘴,半嗓子哭声被卡在了那里。见叶明净招呼众人按顺序一一坐下,唯独没有理他,气得又大哭起来。

众人惊若寒蝉,不敢说话。

叶明净轻声问:“早早,你哭什么呢?”声音很轻,一不留神都听不见。

然而大哭着的叶初阳听见了,他赖在地上不起来,嚎道:“我要住在太后祖母这里,我要和萧家哥哥一块儿睡。”

叶明净依旧很轻声地道:“不行。宝成三个今日刚搬来,屋子都是刚刚收拾出来的,自个儿休息都很勉强,待客就更不行了。再说,人家三兄妹离了父母,晚上亲亲热热的正好一块儿说话,你来凑什么热闹?”

叶初阳红彤彤的嘴唇一扁,“哇”的一声又大哭起来,在地上拼命滚来滚去:“不,我就要,我就要。”两条腿用力蹬地,衣服裤子揉得和烂菜叶子差不多。

叶明净就好像没看见一样,扭过头和懿安太后说话:“母亲,三个孩子的房间可收拾好了。伺候的人呢?可安排妥当了?他们三个从家里带来的丫头、妈妈,有几个?”

懿安太后不安的看了滚来滚去的叶初阳一看,心不在焉地回答:“东偏殿让哥儿俩住,慧姐儿就住西偏殿。人都安排好了。”

叶明净点点头,又问姚善予:“屋子里缺什么摆设,就去内务府领。好东西多着呢,别白放了发霉。都拿出来给孩子们用。”

姚善予同样心不在焉的应下了。

叶初阳见母亲压根不理他,哭得更大声了,翻滚得越发用力。

叶明净神色自若地转过头问萧宝成:“…书读到哪里了?”

萧宝成正目瞪口呆,顿了一下才答道:“读了《诗经》、《尚书》、《礼记》、《论语》、《孟子》、《庄子》,《史记》读到汉初卷。”

叶明净吃惊地道:“读了这么些?”这里的读了,就是都能通背。便抽了一篇《庄子》问他:“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奚以知其然也?”

萧宝成流利的接口:“朝菌不知晦朔,惠姑不知春秋,此小年也。楚之南有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此大年也。而彭祖乃今以久特闻,众人匹之,不亦悲乎?”

叶明净笑着点头:“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萧宝成答曰:“是说凡物受生长之地、寿数所限。其知有限。不知天地宽广。人亦然,居一地,知一地之事。走四方,知四方之风。君子者,切勿洋洋自得,以为所见所闻既是天地之全部,岂不知天地之广,人力未尽之处比比皆是…”回答得头头是道。

叶明净考完了《庄子》又考他《孟子》,之后,最后还问了几篇《史记》中春秋诸国的内容:“燕、赵、秦三地皆与匈奴接壤,常年征战,名将辈出。你说说这三国的相同之处,不同之处。”

萧宝成只觉额头冒汗,看了一眼声不减弱的叶初阳,只能在哭喊伴奏中努力应对:“秦、赵、燕三地,赵初为强,后为弱,实非兵将之过…”

好容易说完了,再偷眼看向地上的叶初阳。声音小了些,正躺在地上喘着气,断断续续地发出“哼哼”声,小肚子一起一伏,以示自己还没闹完,此时是“中场休息”。

萧宝成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视线投向开始问及萧慧成平日作息的叶明净,坐立不安、屁股下好像有针一般移来动去的姚善予,眼睛心疼地直盯着孙子、却一句劝也不敢再有的懿安太后。刚刚压抑的心情突然间就变得轻松起来。

萧慧成是典型的大家闺秀,柔声细语地回答叶明净的提问。唯有五岁的萧容成,瞪着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地上的叶初阳看。

打滚这事在家时他也干过,结果是两个。一、父亲一顿板子打。二、母亲答应了要求。可这里是怎么回事?滚着给大家看吗?

萧容成糊涂了。

叶初阳见他看着自己,以为是嫌自己不够卖力。当下决定停止“中场休息”,又“啊——”的嚎哭起来。可惜没力气打滚了,只能直挺挺的躺着哭,表演远不如先前生动。

叶明净眉头都不跳一下,和颜悦色地问到萧容成:“容成可开蒙识字了?”

萧容成嫩声嫩气地回答:“回陛下,容成会背《三字经》《千字文》,还未学写字。”

这般粉嫩嫩的乖宝宝才可爱,叶明净看了一眼自家躺在地上干嚎的灰儿子,转过头眉开眼笑的对着萧容成:“你今年五岁了,习字刚刚好。朕回头让人送套小桌椅过来,你这般个头练字用着刚刚好。过两天朕就给你们找个先生,你和姐姐一块儿,把学上起来好不好?”

“好。”萧容成刚喊了一声,便被萧慧成扯了一下衣服,这才醒悟过来,忙行礼:“谢过陛下。”

叶初阳一听,不好,这边要上学了,好像没他的份。立刻就从地上一骨碌爬了起来,猴一样动作利落的窜到叶明净面前:“母亲,早早也要一块儿上学。”

“这个可以。”叶明净很爽快地应诺,“你现在认字也是可以了,只是既然学了就不能偷懒,不能半途而废。”

“是,母亲。”叶初阳兴高采烈,又追问:“那我今晚睡在这里?”

“这个不行。”叶明净一口拒绝。

叶初阳小脸一板,继续跑到刚刚的地方,躺下,干嚎。

萧宝成别过脸,实在是忍不住了。萧慧成用力掐自己大腿,低着头嘴直抽。萧容成则是完全呆滞了。

叶明净问完话,看看时间:“不早了,今儿就一起在母亲这里用膳吧。”

内侍传话下去,很快晚膳就摆了上来。一众人移师饭厅。叶初阳大叫:“等等我!”爬起来就跟着跑。血泪教训告诉他,母亲大人是不会给他留饭的,赶不上这顿儿,他就要被饿一夜。

叶明净若无其事的吩咐:“身上太脏了,跟绿桔先去换衣服、洗脸洗手。”

叶初阳乖乖的牵着绿桔的手去了。萧家三兄妹的嘴快要合不上了。姚善予回过神,亲切向萧宝成表示关怀:“爱吃什么,别拘束…”萧宝成只能扭着脸寒暄。深觉皇宫中住的都不是一般人。

很快,叶初阳一身光鲜的又回来了,除了头发有些脏,其它的看着还都不错。他嚷嚷着:“我要和萧哥哥坐。”

叶明净同意。绿桔就将他放在萧容成身边。两人都是特制的高脚座圈椅,坐上后与成人一般高,围好围兜,开始吃饭。

萧容成吃得很慢,筷子用得也不太熟练。叶初阳却是熟门熟路,勺子筷子轮番使,吃得狼吞虎咽。身边的宫女除了布菜,一点儿忙都帮不上。

萧宝成全都看在了眼里。

孙家四五岁的孩子,也都和萧容成差不多。没一个像叶初阳吃得这么灵活的,也没这么香的,跟饿了几顿似的。不过想到刚刚他的一番打滚哭嚎,消耗应该挺大,难怪吃得香。

大皇子,没有被娇生惯养着,至少陛下一点儿都不惯他。

他修正了自己的最初的看法。

吃完饭,成人喝茶,小孩吃水果。叶初阳苦着脸最后努力一次:“母亲,我今晚能住在皇祖母这里吗?”

叶明净摇头:“不行。”

叶初阳泄气的垂下头,眼泪汪汪。

叶明净轻咳一声:“本来吧,等宝成他们安顿下来,你过来住几天也不是不可以。”

叶初阳眼睛顿时一亮,忽闪忽闪。

叶明净严肃的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很可惜,你刚刚满地打滚的那一幕,太过恶劣。身为皇子,怎可做出如此不成体统之事。大呼小叫、无理取闹。故而,朕要罚你。就罚你一年之内,都不能和萧家两位小哥儿一块住。”

叶初阳脸上的表情霎时坍塌,嘴一撇就要哭。叶明净用力一咳:“咳!”似有意无意的感慨,“唉,别人有哥哥姐姐、有弟弟,早早没有,也难怪伤心。”说完后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叶初阳对她的这种语气很熟悉。每当母亲这般说话,就意味着有重点他没发现。于是他眼睛扫过去,一眼看见自家母亲隆起的肚子,恍然大悟:“是了,母亲要给早早生小弟弟、小妹妹了!”惊呼着拍手,“对的,等弟弟妹妹生出来,我可以和他一起睡。”

“没错。”叶明净赞许地夸奖他,“你那时就是哥哥,可以带着弟弟或者妹妹一块儿玩,把你会的都教他。让他听你的话…”描绘出一幅美好的远景。

叶初阳很没出息的上当了。他立时高兴了,目光扫过相依相偎的萧家三兄妹,也不觉得心里闷闷的难受了。

他也有弟弟、妹妹。他也有人一块儿陪着,不用羡慕别人。

第266章 教育

孙承和夫妇的问题,叶明净很快弄清楚了。哭笑不得。

夫妻间如何相处,这事她是一点儿忙都帮不上。前世婚姻失败,今生是假夫妻。如何在古代大家庭中和睦生活?叶明净想象了一下,实在想不出来,然后一不小心就想到了废掉第一任丈夫脊椎的李若棠。

咳咳,所以说,这种问题不要问皇帝。即使是先天不良、后天培养的女皇帝。

对于帝王来说,利益羁绊远比感情羁绊来的可靠。不过人总是有感情的,即使是最冷静的皇帝,也难免对那些喜欢的臣子有所偏爱。叶明净也不能免俗,她拟了一道旨。将最靠近皇宫的那所内城宅子,赐给了钟秀儿。

钟秀儿在凉州城成了亲,男方是在这次三国战争中名声鹊起的新将武岚楼。此人先前娶过一房妻子,不过很不巧的在北上探亲时候遇上了闯入关内的瓦剌人,香消玉殒了。钟秀儿这两年一直在战区行医,和武岚楼多有接触。两人不知怎么看对了眼,战事平定后就嫁了他做填房。

在这个时代,嫁男子做填房是要矮那原配夫人一头的。

钟秀儿这桩婚事原本该算是低嫁,只是她年龄偏大,早过了昭华之年,想要嫁青年才俊做原配夫妻,基本没指望。故而这门续弦婚姻,两家门当户对,男女年岁相近。便也算是良缘了。

钟秀儿终于嫁了出去,叶明净是抱着十二分的祝福,还很想八卦一下两人“战地罗曼史”的爱情故事,只是本人碍于地位不能出面,不过不要紧,钟秀儿十五岁就在宫中任职,自有一批要好的姐妹缠着她打听详情。

绿桔,花雕,素洁就是这类领头人物。绿桔不定期公器私用的找冯立要了武岚楼的个人资料。当然,都是可以公开的一些内容。比如,老家在哪里,家中几口人,亲戚有多少,本人有什么功勋等等。钟秀儿回到长安,进宫述职,给叶明净安胎请脉,检查完孕妇身体后,绿桔就一脸神秘的将她拉去偏室谈心了。

面对着宫中姐妹们的激动和热情,钟秀儿平静令人吃惊。脸上没有任何新嫁娘的甜蜜和羞涩,只是很平淡地说:“我并非不愿嫁人,才拖延至今。只是不甘心困于后宅而已。如今夫君家小皆在老家,无需**持家务,前头夫人育有嫡子,子嗣之上不必强求。我行医之事他也不反对。既然如此,便嫁了。”说完后轻呼了一口气,好似卸下了什么重担一般:“现如今家中也不至于再因我未嫁而丢脸了。”

绿桔三人面面相觑,钟秀儿刚进宫时,虽说对医术爱好狂热了些,其为人却和一般的小姑娘并无不同。也是娇俏活泼,伶牙俐齿。可随着时间流逝,十几年下来,性子竟是越来越清冷。新婚燕尔,在她脸上也看不出什么喜色,不由令人担忧。花雕关切地问:“那他对你好不好?”

钟秀儿认真地想了想,回答:“不坏。”

绿桔一直在观察着她的神情,见此情景,急的跺脚:“什么叫不坏?到底好不好?”

钟秀儿忽的笑了:“绿桔,他对我不坏就可以了。”随后解释,“自己对自己好便好。我以为你早就明白这道理了?不然,你怎么都不理睬卫七?”

绿桔气急败坏:“你少转移话题。我是宫中女官,一辈子都离不开这里的,你和我能一样吗?你都成亲了!”

“都是一样的。”钟秀儿感叹,“我与你不同的是,我只有嫁了人,家人才能放心。”

素洁终于听出了问题在哪里,诧异之极:“秀儿,你对武将军不心仪吗?”

钟秀儿淡淡摇头:“我作不到女子该做的持家,他终有一天会失望。又何必作茧自缚?”

花雕没听明白,素洁和绿桔却都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

男子娶妻,为的是主持中馈,绵延子嗣。而武岚楼是朝廷官员。不光家中宅院要打理,还有亲友同僚之间的人情往来等社交应酬。这些都是需要女主人去交际的。俗话说,男主外,女主内。武岚楼需要的是一位“主内”的妻子,钟秀儿无法履行作为“妻子”的大部分义务。这在将来势必成为家庭重要矛盾地。所以,她才如此清冷。现在冷静些,总好过将来伤心,失望。

于是乎,好好的高兴事被弄的气氛僵硬。晚上的时候,绿桔给叶明净洗澡,顺口说起,就着这个话题感慨起来:“。。。。她这脾气也太倔了。”

叶明净摸摸自己的肚子,“那就生个孩子。子不嫌母丑。朕可以特批,让她把孩子带进宫来。她去她的太医院,孩子就给素洁,花雕她们带。梧桐宫里地方大,孩子多些也热闹

绿桔用木勺舀了热水替她冲洗头发,琢磨了一会儿:”这倒是。有个自己的孩子,老了也有依靠。陛下说的可是真的,不开玩笑

叶明净笑:”朕不开玩笑。她也不小了吧。这么着,朕多留武岚楼三个月,你叫她赶紧着,调养好身体,抓紧时机。“

绿桔很高兴,舀了一瓢水后似是想到了什么,手一抖,木勺中的热水溅出几滴,叶明净回头:”怎么了?“

绿桔欲言又止,几息之后才低声道:”陛下可是不看好秀儿和武将军?“

基本上来说,女帝陛下预见的国之大事,没几件是超出估计范围的。绿桔见她只是为钟秀儿生孩子打算,丝毫不操心那对夫妻的感情问题,心下浮起不好的预感。

叶明净沉默片刻:”怎么说呢?这个问题现在来的早了些。千年之后会很多。。。。。“她试图用不太现代的语言解释,”朕给你说个故事吧。传说神灵最初创造了一男一女两个人类,让他们在一座最美丽,最无忧无虑的花园里生活。。。。“她讲述了伊甸园中亚当,夏娃偷吃智慧果的故事:”。。。。秀儿便和这类情形有些相似。已经尝过了自由,自尊的滋味,哪怕那座花园再奢侈华美,衣食无忧,对她来说也是囚禁的牢笼。她,回不去了....

绿桔一阵沉默,用布巾裹着叶明净的长发轻轻擦拭。半干后,拿一根玉簪绾了个懒妆髻,松松的半坠在脑后。随后脱掉叶明净的丝质浴袍,替她擦洗身体,擦了好一会儿,才低声细语:”武将军或许可以包容她。。。。“

叶明净舒服的眯上眼睛,笑道:”傻丫头,指望男人不如指望自己。真碰上能包容她的,那是她的运气。碰不上,也不必丧气。她如今房子,医生的资历都有了,安稳过日子就是。“

绿桔不吱声,手下麻利的服侍。心里打定主意,一定要劝钟秀儿快些生个孩子。最好多生几个,宫里一应孩子的用具都是齐全的,还怕带不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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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近三月,今年的科考就要开始。然而,朝堂之上,其主要的关注力全然不在这上面。叶明净抛出一道政令”河北,西北两地税务调整法令“。

政令不长,简单的说来也就是要改革这两地的税务制度。具体的内容,在补充副本里。厚厚一叠。其中最主要的有”废除人头税,改为田地税。官员、士绅、有爵位者免税土地按品级限制,牧场与加工作坊收取商业交易税“等等。

此事好似一个巨大的冲击浪,打的朝堂人仰马翻。虽然只是河北,西北两地实施。但只要是个人都能看出,这项政令推广全国各地是迟早事。河北,西北不过是先打个头战。

关于税法改革,叶明净在和内阁,翰林院反复讨论后,采取了相对保守的做法。精心选择了河北,西北作为先期开垦的试验田。西北那一片大多是新兴牧场,本就需要新的税务制度。而河北则是因着战乱大部分田地被抛荒,人口流失严重。废除人头税更容易吸引那些家中人口众多,田地却没有的贫民。毕竟在家乡他们还要交税,到了河北却是不用。便于吸引劳力。过了一两年,等这两处的经济民生发展到有些规模后再行推广全国,会走的更稳妥。

这两地原先的官员一部分在战乱中丧生,一部分则背负了前期战败的责任,被先后罢官。叶明净毫无阻力的于去年时节,将其全部换上自己精心挑选的人选。一封封的奏折传递,朱批回复。来往间,她密切关注着两地的新税制度推行。

随着推行渐渐上了轨道,叶明净的肚子也越来越大。

算着时间临近生产,有些事也就只能先缓一缓。那一头,萧容成的先生却是挑选好了。启蒙习字而已,每日时辰不多,叶明净给他请了翰林院一位编修。每日在上书房学习一个时辰。叶初叶的先生还是杜悯,授课地点也是上书房。两人各上各的课,互不干扰。

不过一旦先生授课完毕,每天练字的时候这两人倒是约伙着在一块儿。

按说原本不必如此麻烦。可叶明净存了私心,想着给儿子最好的待遇。叶初阳的年纪太小,一对一的教学无疑更有针对性。杜悯习惯于在玩乐时教导叶初阳,叶初阳也只吃这一套。他的定性不如萧容成,萧容成可以规规矩矩坐着听先生讲一个时辰的课。叶初阳却不行,他的注意力最多只能保持三十分钟。

杜悯没有刻意要求叶初阳改变,这般一来,叶初阳的习字进度,就远远落在了萧容成的后面。

叶明净在两人检查课业的时候很快发现了。对此,她没说什么,只是找了时间单独询问叶初阳:”早早,你喜欢杜大人教你吗?“

叶初阳笑嘻嘻的点头:”喜欢。杜大人很有趣。“

得到了答案,叶明净便不再多言。只每日里检查叶初阳的课业。要说叶初阳的功课,还真是少的可怜,一天两张大字,五天背一段三四十字的书,便没了。萧容成则不一样,每天十张大字,大段的典籍通背。萧宝成每晚都会检查他的功课。有时觉着字不满意,还勒令他重写。

叶初阳向叶明净抱怨:”萧大哥好可怕,容成每天都没有玩的时间。“

叶明净听了这话,深深看了叶初阳一眼,叹气:”早早,臣子这般勉力,你以后可怎么办呀?“

关于叶初阳的课业问题,已经有很多人给她压力了。懿安太后表示担忧,懿敬太后直言”教孩子不能溺爱“。连姚善予都半吞半吐的问过她”是不是让杜大人给早早多教些课业“。

叶明净沉思许久,定下了一个时间,正式让叶初阳给杜悯行拜师礼。

正式拜师礼一下,杜悯皇子老师的身份就算是被官方坐实,认可了。这让他吃了一惊。他没想到,女帝陛下竟会在这种时候正式给大皇子拜师。在叶初阳如今的学业几乎遭致所有人的腹诽下,女帝来这么一出,不得不让人考虑其中的深意。

要么,是陛下相信他,认为他能将大皇子教好。要么,就是陛下有意将大皇子培养成一个闲散王爷。在叶明净快要生下第二个孩子的时刻,这个拜师礼显得越发微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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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悯含蓄的推辞:”陛下,臣学识浅显,不敢为皇子老师。“

叶明净盯着他垂着的后脑勺看了好一会儿。真是笑话!杜悯是状元郎,他学识浅显,广平四年的进士岂不全成了草包?

“杜卿,何为师者?“她慢吞吞的问出一句。

杜悯一怔,立刻背书,说出标准答案:”师者,传道,授业,解惑。“

叶明净微微一笑:”传道,授业,解惑,卿以为三者孰轻孰重?孰先孰后?“

杜悯身体一颤,轻声答曰:”三者皆重,交错穿插,无先无后

“是吗?“叶明净目光微凝,乌黑的眼睛泛出晶莹之色:”杜卿,朕以为。三者虽是交错穿插,无先无后。然孰轻孰重却是有的。授业,解惑,皆是为了传道而已,而传道者,朕向来以为,言教勿如身教。道,靠是是经年岁月,点点滴滴之中领悟出来。“她放缓了语速,声音微轻:”惜之,你是在向早早‘传道’,朕说的可对?“

杜悯抬起头, 一双琉璃色的瞳孔晦深如海,与叶明净四目相接,只一瞬间又低下头去。静默无言。

聪明人就是想的多。叶明净心下摇头。这个道理其实很简单。叶初阳现在才三周岁,学习什么的大可不必着急。重要的是培养素质。一个优秀的帝位继承人,重要的不是他的学识,而是能力。学问可以学,以叶初阳的智商来看,只要不被撞了脑袋,按照循序渐进的进度,到得他成年,学问必不会差。然而,一个好皇帝,不是学问好就行的。他需要拥有的素质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