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没赶林淡。我去的时候,伯庸正在自己吃饭,仿佛是嫌弃林淡的伺候。娘,您做得对,把林淡送去,伯庸果然就有了正常人的反应。”提起这个,薛夫人立刻露出欢欣的表情。

“伯庸能自己吃饭了?”老太君马上爬起来,焦急道:“不行,我得亲自去看看。”

薛夫人连忙去拦她,劝阻道:“您别动,快躺着,伯庸那边好好的,您想看随时可以去看,不差这片刻功夫。您病还没好,伯庸身子又弱,你俩互相感染了病气,那可怎么办呀!”

老太君一听这话,立刻便不敢动了,连连答应下来:“好好好,我不去。我这把老骨头病死了没关系,若是把我的乖孙也害死了,才要后悔呢!他吃了多少饭?都有些什么菜?脸色好看一点没有?”

“吃了一碗稀饭,几块红烧豆腐和一点点肉糜,脸色好看多了。我让林淡给他喂饭,他坚决不同意,还开口跟我说话了。”

“他说什么了?”

“他说:娘,我自己吃,不要别人喂。”

“哎呀,这孩子还跟小时候一样,脸皮特别薄!愿意说话了就好,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老太君说着说着已是热泪盈眶。

“是呀!老爷正四处寻访名医,秦国没有就去吴国,吴国没有就去楚国,中原那么大,总会有人能治这个病。只要伯庸过了自己心里那道坎,愿意重新振作起来,一切都会好的。”薛夫人垂头抹泪,嗓音哽咽。

婆媳俩相对而坐,又哭又笑,叫一众丫鬟看傻了眼。至于“撵走林淡”这话,再也没有人敢说了。

…………

林淡并不知道自己差点被扫地出门,这会儿正翻箱倒柜地寻找东西。那本《林氏针法》已经写明了,所有家传针法,都得使用林家老祖特制的针,不能与外面的金针、银针混用,否则便没有效果。但她找遍了所有地方,都没能把这套针找出来,更没在记忆中发现林老爹使用过。

难道也弄丢了不成?刚想到这里,她就拍了拍脑门,暗骂自己傻。箱子底部既然能藏东西,箱盖自然也能。少顷,她果然在箱盖里找到一套针灸用具,有细如牛毛的针,有粗如竹签的针,有长达半尺的针,也有短短两寸的针,另有形状各异的砭石和金属薄片,均用布帛包裹着,保存得十分完好。

然而,没有内劲的修炼之法,这些器具就等同于废物,难怪从第九代起,林家的老祖宗就把它们封存起来,再不见天日。

林淡把这些针拿在手里,对照书里的图片一一辨认,恰在此时,隔壁房间传来一阵闷响,似乎有什么重物落在地上了。她立刻把针放回原处,匆匆跑过去查看。为了更好地照顾薛伯庸,她完全不顾男女大防,直接把自己的东西搬进了他隔壁的厢房。住得这样近,那头稍微有什么风吹草动,她这里马上就能听见。

当她赶到时,负责伺候薛伯庸的小厮早就睡沉了,正歪道在外间的软榻上,而薛伯庸从床上滚了下来,正努力支撑起自己的上半身,试图爬回去。

“大哥,你别动,我来帮你。”林淡轻而易举就把一个八尺高的大男人抱了起来,轻轻放在榻上,还柔声问道:“大哥,你是不是想喝水?你直接开口让人帮你倒就是了,为何要自己动手?”

薛伯庸已经是第二次被林淡抱了,这会儿正闭着眼睛,完全不想去看对方。

林淡倒了一杯热茶,递到他嘴边。

他紧紧咬着牙关,一副消极抵抗的模样。

林淡叹了一口气,将他的腮帮子一捏,便把他的牙关撬开,硬灌了一杯水。

薛伯庸呛得连连咳嗽,苍白的脸颊浮上一层红晕,竟然显得十分俊美。他直勾勾地看向林淡,目光森冷极了。

林淡徐徐道:“大哥你看什么,再看你也对付不了我,还是乖乖喝水吧,不然待会儿还会呛着。其实大哥原本有机会把我赶走的,只要在看见我的第一眼,你开口说不喜欢我,想让我走,老太君和夫人立刻就会把我撵走。可你死犟着不说话,于是我便留下了。”

她边说边倒了第二杯水,照样想强灌,却被薛伯庸主动接了过去,一点一点喝干净。喝完,他抬头看过来,漆黑的双目闪烁出亮光。

林淡微微一笑,打破了他的希冀,“大哥,你现在去说已经晚了。你嫌弃我,不愿让我照顾,于是主动吃饭喝水,还与夫人说了话。如今,她们定然认为是我刺激了你,才会让你振作起来,你再说把我撵走的话,她们绝不会听了。所以大哥,你现在算是彻底落在我手里了,还是老老实实地吃饭、喝水、睡觉,把身体养好吧。”

说到这里,她认真道:“大哥,你看看你现在,多么虚弱,多么无能为力?你不觉得憋屈吗?”

薛伯庸面无表情地喝着水,仿佛完全没听见她的话,只是喝完之后却不把茶杯还给她,而是直接丢在了地上。或许他原本是想用砸的,但他的双手太无力,根本做不到。

茶杯垂直掉落在铺着羊毛毯的脚踏上,莫说摔碎,连一点儿声响都没激起。

林淡把完好无缺的茶杯捡起来,擦拭干净,漫不经心地道:“大哥,你是想宣泄怒气还是想向我示威?你若是有力气,尽可以把杯子往我脸上砸,那样才痛快呢。可是你看看,你这示威连一点水花都没溅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手滑了呢。”

薛伯庸闭上眼睛喘着粗气,额头的青筋一根一根往外冒。

早已经被两人的动静弄醒的小厮站在角落里,一声不敢吭。

“大哥,你好好休息吧,我不打扰你了。”林淡把杯子放回原位,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停住,向那小厮交代道:“大哥喝了很多水,你先用尿壶替他接一些尿出来再放他躺平,否则晚上他又得被憋醒,这样影响睡眠。”

她完全没觉得自己的话有问题,小厮却脸颊爆红、目光闪躲,一副羞涩难言的模样。

薛伯庸忍无可忍,猛然睁开眼睛,咬牙切齿地开口,“你还不走?”

“我这就走了,大哥晚安。”她跨出门槛,认真交代,“有什么事只管喊一声,我立刻就过来。我住在隔壁,很近的。”

“你一个女儿家,尚未成婚,却住在一个大男人的院子里,还把房间设在他隔壁,你不觉得不妥吗?”薛伯庸嗓音沙哑地训斥。

林淡掰着指头说道:“大哥,你一口气跟我说了三十八个字,我在薛家待了十二年,这是我听你说过的最长的一句话。大哥你好生厉害。”话落把门关上,隔着门板吩咐道:“子时快到了,大哥你睡吧。”竟完全对方才那番话听而不闻。

薛伯庸狠狠瞪着门板,仿佛想把它瞪出两个洞来。他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眸,如今亮得吓人。

小厮胆战心惊地拿来尿壶,被大公子的死亡视线一扫,差点跪下磕头。在这薛府里,果然还是林姑娘最厉害,连虎须也敢撩。

林淡回到房间继续钻研医书,等困意涌上来了才躺下睡觉,然后一秒钟进入梦乡,完全不知道自己把薛伯庸气成了什么样儿。

翌日,她早早便去厨房打了两碗粥并几碟小菜,送去大哥房里。伺候大哥吃完早饭,她就准备正式学习医术。人家都是四五岁便学会背诵汤头歌,七八岁学会诊脉,而她十七岁才起步,终究是有些晚了。

这回不用她多说半个字,刚把食盒放下,薛伯庸就主动开口,“我自己来,不用你喂。”

薛夫人每天早上都会来探望儿子,推门进来的时候正好听见他说这句话,又见他趴在桌上认认真真地喝粥,努力不让自己颤抖的手把汤勺里的粥水洒出来,仿佛又回到了幼时刚学会自己吃饭的那会儿。

许多回忆涌上心头,打湿了薛夫人的眼睛。她唯恐自己的到来搅坏儿子的胃口,连忙退了出去,躲在窗外偷看。只见林淡频频往儿子碗里夹菜,一会儿是炒鸡蛋,一会儿是切得细细的酸菜,而儿子全都咽下,未曾表现出抗拒的神色。若是以往,有哪一个女人胆敢靠这么近,甚至碰触他的食物,他早就冷脸了。

“夫人,您不进去吗?”负责伺候大公子,却被林淡阻在门外的一名丫鬟小声问道。

“不进去了。伯庸连汤勺都握不牢,吃一口洒一半,狼狈得很。我若是进去了,他脸皮薄,定然不肯吃了。”薛夫人对自己的儿子还是很了解的,话落摆摆手,欣慰道:“回去吧,等晌午了我们再来。”

“可是林姑娘也在里面,大公子不也吃得好好的吗?”丫鬟不甘心地说道。

“林淡是外人,我是他娘,这怎么一样?他可以不在乎林淡的看法,可他不能不在乎家人的看法。他不愿意我们看见他孱弱的模样,那我们就装作看不见好了。”薛夫人擦了擦眼角,临走时盯着那名丫鬟,冷道:“你的话太多了。”

丫鬟连忙低头认错,然后胆战心惊地把一行人送走。

第122章 神医6

薛夫人自以为说话的声音很小,不会惊动旁人,实则房里的两人都身怀武功,已听得一清二楚。林淡假装不知,薛伯庸却露出愧疚的表情。等薛夫人离开后,他放下汤勺,胃口全失。

“再喝一点,”林淡用筷子敲打他的碗:“只剩薄薄一层粥了,两三口就能解决,莫要浪费。”

薛伯庸不为所动。

恰在此时,一名小厮端着一壶参汤走进来,摆放在炉子上,用小火煨着。

林淡转头看他,忽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林姑娘,小的名叫李忠。”小厮弯腰答话,表情惶恐。自从他亲眼看着林淡把薛伯庸驯得服服帖帖后,就再不敢露出不恭敬的表情。这位主儿能治得了薛府最有出息的大公子,还能治不了旁人?

“外面那两个丫头叫什么?”林淡继续追问。

“外面穿红衣裳的那个叫芳菲,穿绿衣裳的那个叫碧玉,都是最近才调来的。我们啸风阁以前从来没有丫鬟伺候。”小厮无有不答,态度殷勤。

林淡点点头,又道:“那么,在我来之前,你家公子不愿吃饭,你们都是怎么让他活下来的?”

小厮苦着脸说道:“夫人每天都会来求大公子吃饭,大公子若是心情好了,就喝一两口参汤,心情不好就不吃不喝,只是对着墙壁静坐。林姑娘您看,这就是大公子每日喝的参汤,小的就摆放在炉子上热着,待会儿您记得让大公子喝一点,这样能尽快把他亏空的身体滋补回来。”

林淡转头看向薛伯庸,一字一句说道:“吃饭还要自己亲娘哭着来求,大哥,您真有出息啊!”

薛伯庸面上一红,立刻拿起汤勺,把剩下的粥水喝干净了。

林淡趁热打铁,又让他喝了一碗参汤并几颗固本培元的药丸,这才罢手。

“要不要尿尿?”她接过小厮递来的手帕,一边给薛伯庸擦脸,一边神态自然地问。

薛伯庸剧烈咳嗽起来,几次伸手去推她,都没能把人推动。她现在就是一块狗皮膏药,一粘即牢,撕都撕不开。

“不要尿尿吗?那你要不要大恭?”林淡继续问。

薛伯庸咬牙切齿地开口,“林淡,你给我出去!”

“那好吧,若是有需要了你就喊一声,我让李忠来帮你。我的卧室在你左侧的房间,我的书房在你右侧的房间,只隔了两堵墙,很近的。你这里一有什么风吹草动,我那头马上就能听见。”林淡嘱咐完这些话,这才出去了。

薛伯庸原本苍白的脸颊,这会儿已红透了,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

李忠埋着头缩在角落,只当自己不存在。他虽然从小跟在大公子身边,却没怎么伺候过对方,大公子自己能做的事绝不假手他人,于是昨天晚上他才会睡得那么熟,也完全没想到要在公子的床边放一杯水,或是背他去上个厕所什么的。

若非林淡机警,照薛伯庸那要强的性子,自己爬不回去就会在地上躺一晚,绝不会主动开口向人求助。等到第二天早上,被薛夫人看见了,整个院子的人都要挨板子。想到这一茬,李忠不禁对林淡增添了几分感激。

林淡吃完早餐就去了隔壁的书房看书,从最简单的汤头歌开始学,然后再学诊脉和辨认中草药。与此同时,她也没把内功心法落下,每天还会抽出两个时辰打坐。

薛夫人很快就派人来给啸风阁修建了一个小厨房,每天都会把最新鲜的食材送过来。起初,林淡还装模作样地跟随厨娘学烹饪,到后来就把对方完全取代了。绣娘的针线活她也慢慢接手过来,但凡是薛伯庸的衣裤,她都亲自来缝制,而且十分精心。

这日,厨娘已完全被林淡的手艺打败,主动退到一旁打下手去了。刚开始的时候,她还以为林淡跟自己学烹饪是做做样子给老太君和夫人看,哪料到才学了七天,她就把自己的看家本领学去了。

厨娘满心都是懊悔,却为时已晚,只暗暗心惊于林淡的聪慧。听说林淡连女红也是刚学的,却把人家干了几十年的老绣娘都给比了下去,说她是绣花枕头的人真该亲眼来看看。她若是绣花枕头,那满京城就没有聪明机灵的姑娘了。

林淡做了一道芙蓉鸡片,一道酿豆腐,一道香菇炒菜心,一道冬瓜排骨汤,用精美的食盒装着,送去薛伯庸的房间。

薛伯庸刚吃第一口就怔住了,然后加快了进食的速度。受伤之后,他的食量变小很多,喝一碗粥就饱了,死活不愿再拿起碗筷。今日,他却连吃了两碗饭,还喝掉了一碗汤,只留下一些菜汁给林淡。

林淡半点儿也不嫌弃,把汤汁倒进碗里拌了拌,吃得香喷喷的。

薛伯庸的双手已恢复了一些力气,脸上也长了一点肉,正一边擦嘴一边向李忠交代:“今天是不是换厨子了?这人手艺极好,给他一两银子的打赏。”

李忠答应一声,然后偷偷去看林淡。

林淡直接打开薛伯庸的钱匣子,拿了一两银子出来,揣进自己兜里。

薛伯庸冷眼看她,问道:“你拿我银子作甚?”

“谢大哥打赏,今儿的新厨子就是我。从今以后,大哥的饭菜我来做,大哥的衣衫我来缝,这样好不好?”林淡捏了捏薛伯庸的脸颊,欣慰道:“大哥,你长肉了!”

薛伯庸连忙去抓她手腕,脸颊通红地训斥:“女孩子岂能随意去捏男人的脸,你知不知羞?”

林淡挣开他的钳制,越发欣慰:“大哥,你也长力气了。”

薛伯庸感觉自己完全是在鸡同鸭讲,脸上的表情既尴尬又无奈。

前来探望他的薛夫人和老太君站在门口,笑盈盈地看着这一幕。孙子(儿子)果然长胖了一些,脸色红润了,眼睛明亮了,连体力都在慢慢恢复。终有一天,他会彻底好起来的。

思及此,老太君对林淡露出了和颜悦色的表情,薛夫人虽然还是那副冷眉冷眼的样子,但说话的语气却和缓不少,也不再一口一个贱丫头地叫。

看见两位长辈,薛伯庸抹了把脸,简直想长叹一声。最近这些日子,他的确被林淡气得忘了去胡思乱想,也渐渐意识到自己的消沉带给家人多大的伤害。他嗓子一哽,由衷道:“祖母,娘,孙儿不孝,让你们担心了!”

“哪里是你的错,你快别这么说。”老太君连忙走进去,安慰道:“你现在脸色好多了,人也有力气了,身子骨一日强过一日。你爹去了江洲帮你寻访名医,不久便会有好消息传回来,你一定会痊愈的。”

薛夫人连声附和,泪中含笑。

见此情景,林淡悄悄走出去,又悄悄掩上房门,把空间留给他们。

…………

三日后,薛将军未曾传回喜讯,薛继明却回来了,言之凿凿地道:“祖母,您知道吗?前些日子有一个农夫肚子被牛角顶穿,肠子都漏出来了,旁人都说他死定了,送去萱草的药堂,却被她给救活了!”

“什么,肠子都漏了还能救活?”老太君吓了一跳。

“能救,萱草把那人的肠子清理一番又塞回去,再用针线把对方的肚子缝起来,过了一个多月,那人就活蹦乱跳了。我亲眼所见,哪里有假?您若是不信,可以派人去街上打听打听,如今满京城都传遍了,说萱草是神医在世,没有她治不好的病!”

老太君眼睛一亮,立刻派人去打听。薛夫人也眼巴巴地等着,寄希望于消息的真假。若消息果然是真的,哪怕小儿子要娶吴萱草做正妻,她也绝无二话。

仆妇很快就回来了,把街头巷尾的传言学了一遍,直说吴萱草是神医,与阎王有交情,能从地府抢人,还说她医术超凡,能活死人肉白骨等等。

老太君和薛夫人当即派人去请她,却由于林淡曾经砸过她的店铺,毁过她的名誉,她死活不愿来。接连请了三次,她才撂下话,说是让林淡在她的药堂门口三跪九叩,大声承认自己的错误,她才会过来。

“去找林淡,她要是不愿意,押也要把她押去萱草堂给吴萱草磕头!”薛夫人拍着桌子大声说道。

老太君闭上眼睛,半点没有过问的意思。这些事都是林淡惹出来的,让她去道个歉也不算什么。

薛继明咬牙道:“祖母,娘,您们怎么还不把林淡赶走?”大哥倒下了,他就得撑起薛家,故而平时都待在军营里训练,很少回来,并不知道罪魁祸首还赖在家里没走。

“唉,算了,祖母总是容易心软,谁说也不听!我亲自去找那个死丫头,这回她要是不把萱草请来咱家,我就把她扔出去,让她饿死在大街上!”薛继明怒气冲冲地走了,老太君和薛夫人并未阻拦。

只要能把吴萱草请来,替薛伯庸治好双腿,谁还去管林淡是走是留?即便老太君真心喜爱她,却也没把她看得比自家亲孙子还重。

第123章 神医7

林淡刚陪薛伯庸吃完早饭,正一边收拾桌子一边与他攀谈:“大哥,你中午想吃什么?方大娘昨天从集市上买来一袋板栗,我尝了一个,口感又甜又糯,干脆我们中午就吃板栗炖鸡吧?再熬一罐莲藕排骨汤,蒸一条鲈鱼,炒两个小菜,齐活了。”

薛伯庸慢慢用帕子擦嘴,压根没理她。

她看了对方一眼,又道:“大哥,你到底喜欢吃什么菜?你口味如何?是喜欢清淡的还是重口的,辣的还是甜的?大哥,你就没有特别的偏好吗?”

薛伯庸一眼都懒得看她,冲李忠招手道:“扶我去床上。”

李忠连忙走过来,却被林淡拦住了,“去什么床上,刚吃完饭,得消化小半个时辰才能躺下,否则对胃不好。大哥,我抱你去窗边坐一坐吧,你若是无聊,看看书也好啊。”

薛伯庸把眼睛一闭,躺在椅子上不做声了。

林淡目光暗了暗,却也没再坚持抱他去窗边,而是回到书房,把自己的医书全都搬过来,开始每日的学习。她一页一页诵读,一行一行背记,嘀嘀咕咕的声音把薛伯庸吵得心烦意乱。他偏头瞪她一眼,见她似乎毫无所觉,只能极力忍耐。

林淡却在此时放下书,问道:“大哥,我有没有吵到你?”

薛伯庸一声不吭。

林淡放心了,拿起书继续背诵,音量比之前还高。

过了大约两刻钟,薛伯庸忍无可忍地道:“你闭嘴!”

“大哥你说什么?”林淡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薛伯庸拧紧眉毛,一字一句说道:“我让你闭嘴,你太吵了!”

“好的大哥,我不念出声就是。”林淡这才满意了,走到薛伯庸身边,蹲下与他平视,徐徐道:“大哥,你想要什么你就跟我说,你不说,我又怎么知道呢?我现在再问你一遍,你中午想吃什么菜,你对口味有什么偏好?”

薛伯庸咬紧牙关,挤出一句话:“就吃你先前说的那几道菜,我没有特殊的偏好,清淡或重口都可以。”

林淡锲而不舍地问:“那大哥你喜欢什么口味?咸的、甜的、辣的、麻辣的、酸辣的、香辣的……”

薛伯庸额头的青筋跳了跳,不等她说完便艰难地吐出两个字:“甜的。”

“啊?”林淡显得很惊讶,完全没料到大哥这样的铁血硬汉,竟然会喜欢甜食。

薛伯庸却以为她在装傻,故意整自己,虽然百般不情愿,依然重复了一遍:“我喜欢甜的,这下你满意了吗?可以收声了吗?可以离开我的房间,让我清静片刻吗?”

林淡连连点头,“满意了,那我中午再给大哥做一道琥珀藕饼,甜甜糯糯的十分好吃。大哥我这就走。”

她把厚厚一沓医书又搬回了自己的书房,当薛伯庸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喘一口气时,她又回来了,二话不说便把他抱到窗边,并认真叮嘱道:“大哥,你得多晒太阳,这样对骨头有好处。早上天气还是有些凉了,过半个时辰我再来把你抱出去,我们在院子里晒一晒,等吃完午饭你再回床上睡觉。这里有几本兵书,是我从你书房里找到的,你看一看吧,免得无聊。大哥我走了,你有事叫我。你看,只要你愿意说出口,我就能满足你的一切要求,你有什么想法,以后不要再闷在心里了。”

薛伯庸冷笑道:“我说过多少次了,让你没有我的允许不准抱我,你有听过吗?”

林淡不以为意地摆手:“那不一样。对你有好处的事我都会去做,不管你同不同意。”

薛伯庸笑得越发冷了:“那我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区别?”

“唉,我跟大哥说不清楚,就这样吧。”林淡叹息道:“大哥,我真的走了,今天早上你已经耽误我很多时间了。”

薛伯庸被她气了个倒仰,拍着椅子扶手说道:“林淡,你还讲不讲理,你怎么能倒打一耙?林淡,林淡,你给我回来,我们说清楚……”

林淡掩上房门,然后揉了揉腮帮子。她其实很不喜欢说话,但是没有办法,大哥也是那种沉默寡言的人,如今又瘫痪在床,心情抑郁,再闷下去非得闷出更严重的病来。于是,她不得不强迫自己每天说很多话,并想方设法引逗大哥说话,把他内心的抑郁宣泄出来。

她素来是个直来直往的人,不知道怎么说话才委婉好听,反而每每把大哥气得七窍生烟。但歪打正着的,大哥的心情竟一日日地明朗起来,脸色也渐渐红润了,令她松了好大一口气。

她走进书房,拿出一张纸写道:半个时辰后,等天气转暖了,记得去抱大哥出来晒太阳。大哥中午想吃板栗炖鸡、莲藕炖排骨、蒸鲈鱼、炒白菜、炒南瓜,还要再做两道甜点,一道琥珀藕饼,一道拔丝苹果。大哥喜欢吃甜的!

写完,她把这张纸粘在身旁的窗户上,只要稍微偏头就能看见,以便随时提醒自己不要因为沉迷学习而忘了照顾大哥。

做完这一切,她正准备翻开医书,却听门外传来一道急促的嗓音:“林淡,林淡,你赶紧给我滚出来!”

这声音林淡太熟悉了,不是原主那个未婚夫薛继明,又是谁?她正准备出去看看情况,就听薛伯庸冷道:“在我的院子里,岂容你高声喧哗。”

气势汹汹的薛继明像见了猫的老鼠,立刻软了声调,赔着小心:“大哥我错了,我也是太着急了才会如此。下次我一定注意,大哥您就原谅我这一回吧。”

林淡这才推门出去,面无表情地问道:“你找我有事?”

薛继明握了握拳头,似乎想打人,却又按捺住了,快速说道:“林淡,你随我去萱草堂给小草儿三跪九叩、磕头认错,务必把她请来替大哥医治双腿。小草儿连必死之人都能救活,治好大哥的腿定然不在话下。”

林淡拧眉道:“她的医术有那么高超?”在原主的印象里,吴萱草的医术很糟糕,连草药都认不全,还因为抓错药被病人找过麻烦,怎么忽然之间就成了神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