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玉薇懒懒地躺了片刻,方唤人进来伺候。

今天是花宴的日子,她也不能多耽搁,还是起了罢。

丫鬟婆子们鱼贯而入,李嬷嬷抖开一件薄稠中衣,撩起锦帐,将郑玉薇搀扶起来。

李嬷嬷瞥了眼郑玉薇仅穿兜衣的上半身,她粉嫩白皙的光洁肌肤上,或深或浅有一些暧昧痕迹。

一条鹅黄色细小系带绕过玉颈,下头是一件粉色绣蝶恋花纹小兜衣,郑玉薇神色有些慵懒,美眸泛水光,新婚小妇人的柔媚神态从眉梢眼角倾斜而出。

李嬷嬷想到一事,不觉微微蹙了蹙眉,不过她也没多说,子将手上月白寝衣给主子披上,众人簇拥着往屏风后行去。

洗漱过后,郑玉薇张开双臂,良辰美景为她穿上外衣。

今天府里要举办花宴,郑玉薇穿着一扫日常舒适的偏简洁风格,挑了一袭镂金丝折枝玉兰纹玫红色锦缎广袖留仙裙,项上带着赤金盘螭璎珞圈,玉饰香袋悬在腰间,垂落在裙摆处。

郑玉薇行至宝座式镜台前坐下,美景执起玉梳,熟练地为她挽了个朝云近香髻。

良辰打开首饰匣子,郑玉薇瞥了一眼,选了个红翡滴珠凤头金步摇。

李嬷嬷执起步摇,轻轻给簪在郑玉薇乌黑的云鬓上,她手上动作着,脸上的神情却有些欲言又止。

“嬷嬷,这是怎么了?”郑玉薇开口问道,她从黄铜镜面上看见李嬷嬷神情,有些疑惑。

“夫人,您癸水可至?”李嬷嬷沉吟片刻,方轻声开口问道。

其实郑玉薇癸水至否,这群贴身伺候的人一清二楚,只是李嬷嬷一时想不到该如何说,只好明知故问了。

郑玉薇果然立即明白,她不禁微微蹙眉。

她月事本该昨日便至,可是现下身上仍旧清爽。

这事若是往常便罢,只是现今她刚刚成婚,郑玉薇掐算一番,她成亲日子正是危险期。

郑玉薇身体调养的极好,这事儿向来准时,这么延迟了,就无法不让人多想。

她不禁抬起纤臂,覆在腰腹之上。

真的会这么巧么?

郑玉薇有这方面的现代知识,知道自己刚刚及笄,太早怀孕是不大好的。

秦立远待她情真意切,因此她婚后不久,便与他坦言商量过了,想缓两年待她身子骨长成后,两人再要孩子。

结果一如郑玉薇所料,秦立远欣然应允不说,还主动提出,若是能更妥当,晚几年亦无妨。

男人确实很好,要知道他在古代是大龄晚婚青年了,在他这个年纪,基本同龄人都已经为人父,有的甚至膝下好几个孩子。

且他是已承爵的当家人,既已成亲,让妻子生育嫡子是第一要务,秦立远却无比认同郑玉薇的提议,以确保她的平安为第一要务,老实说,她很感动。

郑玉薇当时微笑搂住他,说晚一年多两年即可,到时候她十七怀孕,十八岁生孩子,也不算太小了。

要是晚几年,男人成亲多年膝下尤空,她也会心疼,毕竟在他这个位置上,压力很不小。

秦立远为她撑起一片天,郑玉薇也会担忧他是否会太过疲惫。

郑玉薇垂目,小手轻轻摩挲腹部,婚前她紧张,给忘了危险期这一茬,但如果真是这么巧怀上了,那自然是要生下来的。

不过,其实就算她没忘记,估计也改变不了这个结果,因为她新婚后对秦立远仍不算熟悉,这些机要的话,怎么也得缓一段后,才与男人开口的。

毕竟,对于古代男人来说,子嗣实在太过重要,郑玉薇不可能轻易就莽撞出言。

现在要是有了,估计就是那段时间怀上的,那就怎么也避不开了。

郑玉薇吁了一口气,若是能这么巧合,也算是命中注定了,她留神养着,好生把孩子生下便是。

在古代,十五岁怀孕生子的小娘亲极多,有小许确实不如意,但也有很大一部分是母子均安的,郑玉薇觉得,自己只要不胡乱滋补,把孩子养得过大,应是没问题的。

郑玉薇想罢,遂安下心不再多想,她站起身,冲了然的李嬷嬷一笑,声音轻快的说道:“嬷嬷,我知道的。”

“夫人小心慢行。”李嬷嬷连忙伸手,小心搀扶着郑玉薇,往外头行去,她心里想着,待会得紧着嘱咐良辰等人一番,让她们得小心在意。

李嬷嬷既忐忑又欢喜,且还有几分隐忧。

姑爷年纪偏大,姑娘怀上确实好,但自家姑娘年纪委实小了些,要是能晚上个一年半载就更妙了。

左思右想一番后,李嬷嬷振奋起来,她得好好照顾姑娘,十月之后,母子均安也是必然的。

于是,李嬷嬷开始琢磨着,自家姑娘这胎该怎么调养才是最好。

要是郑玉薇知道李嬷嬷想法,她会很无语,毕竟最近事儿多,或许单纯是月事晚个一两天也可能,她心里还不能肯定呢。

郑玉薇用过早膳,就领人往钟瑞堂而去。

请过安后,照例一盏栝楼根茶,郑玉薇脸上微笑半丝不减,表情如常接过,掀开碗盖撇了撇,作势饮了口。

其实并不然,郑玉薇自那天起,对姜氏此人的警惕心已提高至最高级别,她手上都是假动作,实际上,借着宽袖的掩饰,她的唇瓣连盏沿都没碰一下。

郑玉薇放下手,便将茶盏搁置在手边高脚方几上。

姜氏呷了一口手上的栝楼茶,笑道:“深之媳妇,你打理家事之余,还得操心花宴,辛苦你了。”

郑玉薇含笑道:“此乃我本分之事,亦无辛劳之处,太夫人如此说,实在羞煞我也。”

“深之媳妇就是谦虚。”姜氏叹了声,她欣慰接着道:“秦家有此佳媳,乃大幸事也。”

“太夫人谬赞,我愧不敢当。”郑玉薇略略垂首,状似羞怯。

她实际心中感叹,这后宅中的女人,果然每一个都是演戏的行家,言语举动毫无破绽,后事那些演员影星比起来,真是逊毙了。

毕竟,人家可是时刻在演,毫无停歇。

郑玉薇真的很佩服姜氏,她男人暗地里狠狠打了对方的脸,还把其经营二十年的势力连根拔起,她估计,起码能有超过九成以上,而姜氏呢,依旧笑语晏晏,与她说话温柔和缓一如往昔,哪怕事发隔天,面上也不见半分端倪。

实在是太厉害了。

还是她母亲杨氏说得对,万万不能轻看后宅这些大小女人,很可能你面前一个,便是深藏不露之人。

以姜氏心机,不可能不知道秦立远动作所谓何事,毕竟,两人也相安无事多年了,怎么突然就来了这么一出。

而每天从她手上剩的这盏栝楼茶,一如既往地满满当当,便能说明了一切。

可偏偏姜氏看似毫无察觉,自己那盏茶还喝得倒挺欢的,她毫不掩饰,郑玉薇可以清楚看见,她是真喝。

要不是她确切知道事情发展,郑玉薇大概会以为,姜氏喝的,确实是身体必须的调养药茶。

郑玉薇啧啧赞叹,姜氏真乃能人也。

好吧,她其实也感谢姜氏的表现,如果不是这样,郑玉薇也不能将对方的警惕级别提升大最高点,日后怕是容易吃大亏。

郑玉薇抬眼看着姜氏又抿了一口茶,只微微一笑。

接下里,这心思各异的继婆媳两人,又笑语了几句后,一个丫鬟进门禀报,说有客人登门。

郑玉薇笑着站起身,说道:“客人临门,我该去迎一迎了。”

“嗯,你先过去罢。”姜氏点点头,她很重视这次花宴,笑道:“我稍后便过去。”

姜氏是长辈,亦不是花宴举办人,她是不需要迎客的,郑玉薇作为超品候夫人,哪怕年轻,面子上也已绰绰有余了。

她话罢,便领着丫鬟婆子往第二道垂花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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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姜氏看中的未来儿媳妇, 是兰台寺大夫张大人家的长女。

这位张小姐,论家世虽远不及郑玉薇,但张家亦是望族, 世代簪缨, 前几辈还出过帝师, 哪怕近两辈沉寂了些,亦仍旧是清贵之家。

张大姑娘的父亲是张家这一代家主,她是嫡长女。

说句实话,秦立轩不承爵, 论家世,张大姑娘配他并无任何高攀之处。

唯一美中不足之处,便是这张大姑娘年纪偏大,今天已经快十九了,比秦立轩还要大些。

她本有婚约,及笄后家里留了一年, 十六岁时便准备出门子,谁知却在过大礼前夕,张夫人竟急病去世,两家亲事被迫腰斩。

按照礼制, 父母丧, 子女当服斩衰三年, 这里的三年,其实就是二十七个月。

不过很可惜,张大姑娘的未婚夫家并不愿意等, 孝期头年便退了亲事,另聘适龄闺秀去了。

待到张大姑娘出孝,已是十八岁过半了,在时下人眼里,她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老姑娘。于是,张家人开始火急火燎地给她找夫家。

让人遗憾的是,事实上现在合适的人家并不容易寻得。

寻寻觅觅几个月,张家人凑巧碰上正在物色儿媳的姜氏。

秦立轩能力确实一般,但胜在外貌俊美,家世不错,而且背靠侯府好乘凉,哪怕他不努力亦能一世无忧。

仓促之下,秦二条件算是很优异的了。

而姜氏挑拣了大半年,对比下来,她觉得张大姑娘虽年纪大些,但人品家世都不错,不跟郑玉薇比较的话,她也很满意。

出了周文倩这档子人,姜氏觉得,找个年纪大些、有主见些的儿媳妇,反而更合适。

既可以照顾好儿子,凡事也能拿定主意,要是再遇上周文倩之流的人物,她也可站稳脚跟。

于是,两家一拍即合。

张大姑娘等不及了,姜氏与张家接触不过月余,亲事便提上日程,两家商议好,待秦立远亲事过后,便开始走六礼。

忘了说一句,张父凭借祖上余荫,以及数十年如一日的严肃刻板形象,居然顺利成为少数几个既非保皇党,也没有投靠任何一派的官员。

不过,郑玉薇却觉得,张父不通人事的古板表象下,肯定藏着一颗精明睿智的心,否则在这波涛汹涌的朝堂上,他如何能既不站队也安稳如磐石。

她认为,张父应该是看好三皇子的,否则也不会在这个暴风雨前夕应下秦家。

郑玉薇对张大姑娘的第一印象,便是这个姑娘不省油。

张大姑娘容长脸,细眉长目,长相虽不算出众,但看着亦颇为清秀,她身着浅蓝色牡丹纹滚边对襟襦裙,鬓间一支赤金点翠如意步摇,微微俯身给姜氏见礼时,腕子上几个累丝嵌宝金镯一声不响,头上步摇垂下的流苏纹丝不动。

郑玉薇暗赞,真是好技术。

张大姑娘明显不是那种刻板于礼仪的闺秀,她笑容清浅,气质斐然,一举手一投足间,既显得不过分亲热,也不凸显距离。

短短一个照面功夫,郑玉薇便能断定,张大姑娘必然是个有能力有城府的人。

她并不是个美人,外貌比之周文倩还要逊色一些,但张大姑娘一身大家贵女的优雅气度,却让周文倩之流毫无可比性。

人的气场很重要,郑玉薇瞬间明白,姜氏为何相中对方。

张大姑娘看着并不软弱,且性格也并非原身那般温柔和婉,郑玉薇立时想起一个问题,要是她真成了秦二夫人,估计那对苦情鸳鸯要够呛。

见微知著,张大姑娘分明就不是个会抑郁而终的女子,郑玉薇直觉,周文倩问题虽棘手,但对方未必不能解决。

这么一个女子,可惜耽误了年华,配秦二实在浪费了些。

“这是我家大儿媳,年纪也不大,你们正好可以一起说说话。”姜氏受了准儿媳的礼,与张家祖母笑语几句,便话锋一转,笑语晏晏地特地为郑玉薇引见张大姑娘。

张老夫人笑着应和几句,然后让孙女前去见礼。

郑玉薇不但超品候夫人,还是准嫂子,她先受了张大姑娘的礼,接着回以一个平辈礼,两人寒暄了几句。

接下来,又有宾客上门,她没多说,便另忙开了。

等接到帖子的人家都来齐后,这赏桃花的春宴便开始,郑玉薇作为春宴主办者,席间很是应承了一番,待得宴席过半后,她方有了闲暇。

这时,姜氏笑道:“深之媳妇,你与秋词到桃林走走罢,也不用陪着咱们这些老婆子。”

张大姑娘闺名秋词。

姜氏未满四十,自称老婆子过了些,不过,此刻春宴上的女孩子们,都结伴往桃林去玩耍了,席上除了郑玉薇与张大姑娘外,余者皆是长辈级女眷。

郑玉薇是侯府女主人,春宴主办者,当然不能再像以往当姑娘时那般自去玩乐,而张大姑娘情况也特殊,所以也没离开。

姜氏是想未来妯娌俩熟悉熟悉。

郑玉薇见此,已经可以确定,张大姑娘嫁进秦家,已是板上钉钉的事。

她刹时想到原文,又想到周文倩,一时心绪很是复杂。

不过,她却不能加以阻扰,除了由于姜氏,另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便是她男人的态度。

郑玉薇跟秦立远提起这事时,男人态度毋庸置疑,他希望秦二取得佳妇。

思绪繁杂间,其实不过一瞬,郑玉薇已转过视线,投向张秋词,她抬目笑道:“那咱们便走上一走吧。”

张秋词微笑颔首,目中恰到好处露出欣喜,她声音和缓,笑道:“如此正好,我亦是坐乏了。”

在座的中老年妇女都是人精子,早已看出端倪,毕竟张秋词都这个岁数了,若不是那般事,哪里还有心思赴春宴赏花。

且膝下有适龄儿子的姜氏这般热情,也不难猜出。

于是,夫人们皆笑着让郑玉薇离开便可,不必刻意招待她们。

郑玉薇就坡下驴,笑着答应几句后,与张秋词携手而去。

两人漫步进入桃林,满目绯粉,落英缤纷。

郑玉薇轻轻吸了一口气,桃花自然芬芳盈满心肺,感觉远胜于之前待在花林边缘时。

宣平侯府这桃林子,虽规模远不及潭拓寺后山桃林,但也别有一番滋味。

郑玉薇与张秋词二人虽素未谋面,便也并不妨碍她们一路笑语晏晏,把臂同游。

说了一路的话,郑玉薇对张秋词接触略深了些,她从对方神态举止,以及话语之意,更能印证自己初见的判断。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郑玉薇犹豫了片刻,到底还是状似不经意地说了一句话,她道:“今日倒是很凑巧,家里男人们都出门了,也不必刻意避让咱们。”

张秋词眼神闪了闪,她是个聪明人,闻弦音而知雅意,她侧脸看向盛装之下,面容仍犹带稚气的郑玉薇,扬唇一笑,答道:“宣平侯爷想必公务繁忙,怎地府上二爷亦领了差事了么?”

她嘴角弧度加深几分,面上笑容立时亲近几分,一直带着柔和眼神的眸子,此刻带上几分真切的温度。

张家欲与秦家结亲,秦立轩有没有领差事,张秋词不可能不知道,她这是听懂了,也顺势将话题接下去。

郑玉薇闻言,松了一口气,她直觉,往昔心中压着有些沉重的东西,今天应能抛下。

她不能阻止秦二娶妻,也知道没有张秋词也有别人,但郑玉薇知道原文,清楚周文倩日后必将卷土重来,有了原身的前车之覆,要她眼睁睁看着一个姑娘家嫁予秦二,她心里是不太舒服的。

在封建社会,女子向来不易,婚配等于第二次投胎,一旦找错男人,多刚强的女子也得折下傲骨。

张秋词听懂了,也配合了,那是最好不过,郑玉薇觉得,自己隐晦提醒一番,也算尽心了。

郑玉薇边走边说,“二弟他并没有领差事。”

朝中如此颠簸,秦立远没有给兄弟谋实职,就怕他一个不好,自己折下去不说,还带累了家里。

姜氏心中想必也清楚亲儿的斤两,她亦从没提过这事。

因此,秦立轩身上仅挂了一个六品虚衔,是那种朝廷用来恩荫功勋之后的空头职位,他无需当差,只领奉银即可。

张秋词闻言,面上适时露出些许疑惑,她语带询问地“哦”了一声。

此时,两人行至一颗老桃树下,一阵微风拂过,粉色桃花瓣如雨,从枝头纷纷而下。

郑玉薇站住脚步,伸手接了一瓣桃花,她垂目看了一眼,复撤手,又顺势屏退身后一众丫鬟婆子。

两人颇有默契,借口细赏桃花,往前走了一段。

这时,郑玉薇方转身面向张秋词,微微吸了口气,她说道:“二弟他有一至交,日日探访,流连忘返。”

张秋词给郑玉薇的印象很好,她聪颖,但却无城府深沉的阴暗感,言行举止间落落大方。

特别是进入桃林,两人对话开始后,她感到了郑玉薇的好意,身上那若有似乎的距离感消失许多,给人的感觉一下子亲近了不少。

郑玉薇想了想,再次开口话语虽依旧隐晦,但有心人一听,便会明白过来。

她在“至交”、“流连忘返”上稍稍加重语气。

张秋词咋一闻言,唇畔扬起,面上露出深深的真切笑意,她眸中有一丝感激,看着郑玉薇认真轻声说道:“谢谢你。”

旋即,她微吁了一口气,仰目看了远近一片绯粉的桃花一眼,方低声说:“我知道。”

张秋词收回视线,看着郑玉薇略带诧异的面容,微笑说:“不过,我还是很感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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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秦立轩与周文倩那点子屁事, 早在两家有结亲意向之初, 张家便已查探清楚。

张家虽不知道两人之事因何而起, 但事情发展到了何种程度, 却是绝对瞒不过去的。

若是张秋词小上两岁, 张家说什么也不会将嫡长女许配给秦二的,须知婚配之事,最忌男人心有所属。

恰恰秦立轩的行为,让人辨不清他是一时迷恋, 还是情有独钟。

后宅之事, 女人最清楚, 张秋词虽母亲早逝,但她祖母仍在,张家祖母浸淫后宅几十年, 其中关窍一眼可知。

但摆在张家人面前却有一个最大的困难, 便是张秋词的年龄。

张秋词出孝时, 已是十八岁有余了, 在时人眼里, 这年纪还没定亲的闺秀,已经是不折不扣的老姑娘了, 要是十九前还没定下婚事, 那事情便要雪上加霜。

张家人仅有短短几个月时间, 为此,嫡长子张大哥的婚事都给抛下不管了,一家人全力以赴, 先给张秋词把终身大事给定下来。

但事情不是努力了便有成果的,比张秋词年长的男子,基本都成婚了;而与她同龄或者小些许的,就算没定亲也有看中的了;至于那些十五六岁的少年,人家亲娘未必乐意讨个年纪大儿子这么多的老姑娘。

毕竟,男人成婚年龄界限宽些,她们儿子还小,不着急不是吗?

漏网之鱼肯定有,但仓促的张家人并没有碰上好的,毕竟,他们也有要求,可没打算给自家女儿找个歪瓜裂枣。

还有一个很重的原因,便是外头风声鹤唳,大家选亲家都慎之又慎,孩子年纪不急迫的,大多都不约而同按下此事,想等这轮清算过后,再另作他想。

很自然的,张家人寻寻觅觅好几个月,依旧一无所获。

张秋词在婚嫁这事上,真算是倒霉透顶了。

就在这时,心急如焚的张家人碰上了有意择媳的姜氏。

秦二能力不足,但他有侯府依靠,宣平侯府家资富裕,他虽是继室所生,但也是嫡子,将来会分到一辈子无忧的家资。

且秦立轩此人,品相极符合时人审美,端是俊美公子哥一个,家中人口简单,他本人也没有好色荒唐之类的大毛病。

张家人大喜过望,立即积极出手,与姜氏达成了共识,两家约定,只等秦立远大婚过后,宣平侯府腾出手来,便操办二人之事。

这期间,张家人自然好生打听了秦立轩一番,于是,周文倩便落入他们眼中。

不过,对比起张秋词所面对的困难,周文倩之流不过是疥藓小疾,张家祖母不过稍一凝眉,便做下决定。

这些事儿,张祖母与孙女仔细分说过,张秋词很清楚,亦与祖母讨论过应对的方法,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郑玉薇作为秦家媳妇,会隐晦提醒她。

张秋词微诧,但她同时也感激,议婚这几个月来,她面对的困难比以往十几年都多,好奇打量者有,冷眼以对者有,含讥带讽者亦有,甚至落井下石者也不少,就是没有外人关心提醒过她。

她唇畔微笑褪去一贯的优雅温婉,染上几分真切,张秋词笑道:“我知道这个人。”

郑玉薇闻言惊讶一瞬,不过,片刻后她便恍然大悟。

她一叶障目了,老是觉得自己在原文知悉一切,其他人会蒙在鼓里,其实并不然,秦立轩行为不算隐秘,有心人只要跟踪而去,完事后向周家左右邻里打听一番,便能猜透此事。

她父母当初觅婿打听得如此仔细,张家肯定亦然,既如此,秦立轩周文倩二人之事,是绝对瞒不过去的。

张家人知道,张秋词自然也知道了。

“我年岁已长,经不起细细挑拣了,且就算能多选些时日,也未必能比这更好。”张秋词坦言以对,直接将自己的困难说出。

对方算是真心实意,她也没必要遮遮掩掩。

这是句大实话,秦二在张家能挑拣的范围中,算是鹤立鸡群的,其条件凌然于众人。

张家在张秋词出孝前,便已经开始暗暗物色对象,只可惜,他们就算偶尔寻到一两个与秦二家世相仿的,身上也必然有一个让人无法接受的恶习。

或贪花好色,未定亲膝下已有子;或狷狂放荡,无能且爱捅篓子。

相较之下,秦二身上这问题,简直就是毛毛雨。

“再过三月,便是我十九岁生辰之期。”想到自己多舛的命途,张秋词不觉蹙眉微叹。

旋即,她松开眉心,日子是人过出来的,张秋词自信,自己会努力过到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