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好了,她们才能好,郑玉薇是个不错的主子,因此不论出自情感或利益,丫鬟们皆心下雀跃。

郑玉薇诞下嫡子,侯夫人的位置便更稳如泰山。

侯爷待夫人确实好极,但这些家生子长于勋贵之家,听多了这起子悲欢离合之事,在她们眼里,男人的情爱犹如朝花夕露,转眼即逝,女子唯有膝下子嗣最为可靠。

她们从前的主家,安国公倒是个例外,可是如安国公一般的男人,这世上又能有几个?

大妇们的依仗,向来都是娘家与子嗣,此方乃其屹立不倒之根本。

良辰飞奔传话大管家孟东,老管家一听是锦绣堂传唤大夫,立时着紧万分,他当即使人驾车出府,飞快前往回春堂,去请府里惯常用钱大夫。

于是,未及晚膳时分,胡须花白的老大夫便请到了。

丫鬟进屋通禀。

秦立远站起身,回身将怀里娇妻小心放在床上,亲手放下镂金刻丝提花纹大红锦帐,方让人将大夫请进屋。

男人将爱妻的情况说了一遍,末了又隐晦道出心中隐忧。

钱大夫见了礼,捋了捋颌下花白的长须,方说道:“妇人年少产子,确实要难些。”

老大夫本习惯慢声说话,但他见话音一落,秦立远浓眉立即微蹙,亦不敢再耽搁,连忙补充道:“不过,只要小心调养,便能与寻常怀胎妇人无异,侯爷亦无需担忧太过。”

虽钱大夫回话很中肯,仍有不能确保绝对平安之意,但他这个答案,已让秦立远很满意。

只要年纪太小不影响就好,他彻底放下心中隐忧,神色一松,微微点头,又道:“那稍后,便劳大夫将需留神之事写下,好让我等安排。”

说罢,秦立远便让开位置,让老大夫诊脉。

郑玉薇从锦帐中伸出一截子白皙如雪的皓腕,美景抖开一块薄如蝉翼的丝帕,盖在她的腕上,待一切妥当,便让大夫上前听脉。

老大夫背对床榻,坐在一个墩子上,凝神把了半响脉,方收回手。结果一如郑玉薇所料,时日太浅,是无法诊断出来的。

钱大夫说,至少再过半月,脉息上方能有些许迹象。

秦立远又问,郑玉薇身体是否有需要注意之处。老大夫回答说,夫人身体康健,并无不妥之处。

男人彻底安了心。

随后,秦立远让老大夫将需注意之处仔细说了一遍,他凝神听了,又问了几处有疑惑之处,最后,方让人领老大夫到外间,把这些子事情撰写下来。

“我都说无碍的,你就不听。”郑玉薇睨了男人一眼,娇嗔道。

太小题大做了,秦立远向来小心,哪能真压伤她。

虽如此说,但郑玉薇唇畔带笑,心里泛甜,自家男人也是在意她,她都懂。

帐幔已被重新挑起,郑玉薇手上使劲,欲坐起来,秦立远上前一步,半搂半抱将小妻子扶起。

“不过就是请个大夫,并不妨事。”秦立远干脆亲手伺候小妻子穿衣,反正这活他夜间常干,也算熟能生巧了。

爱妻这话,秦立远不认同,他不请过大夫是不会放心的。

郑玉薇平日在屋里穿的常服并不繁琐,男人利索帮她穿好,健臂一展,干脆抱起她往软塌方向行去。

屋里还有其他人,郑玉薇虽知道她们不敢议论,但她仍有些羞赧,将小脸埋在秦立远的颈脖,她娇声嗔道:“我要自己走。”

男人身高腿长,不过几步,便到了地方,他拥着爱妻坐下,让人上前伺候她洗漱,方微笑道:“好。”

每次都这样说。

郑玉薇小嘴微撅,嗔了他一眼。

秦立远双眸柔情似水,只看着她含笑不语。

美景松松给郑玉薇挽了给髻,手脚利落,片刻便妥,她知道主子在屋里不爱繁琐,最后只斜插上一支白玉凤纹钗。

郑玉薇身上轻快,赞赏地看了美景一眼,又夸一句。

秦立远一直面带微笑地看着她,此时见小妻子身上打理妥当,他便抚了抚她的鬓发,温声道:“咱们先用晚膳,可好?”

郑玉薇仰脸看着男人,笑靥如花,轻快地答了一句,“好。”

小夫妻相视而笑,软榻上脉脉温情流淌,半响,两人方携手下榻,欲往饭厅而去。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秦立远耳聪目明,立即便听清楚,他携小妻子站定,剑眉微微蹙起。

他治家很严,宣平侯府向来秩序井然,能选到锦绣堂伺候的下仆,更是其中佼佼者,此刻这般急速奔跑,怕是有事发生。

郑玉薇本有些奇怪,但又过了几息,她也听到了声音。

男人懂的她也不是不知道,郑玉薇不禁抬头看着夫君,面上有些担忧。

她怕男人外头的事有变化。

秦立远安抚性拍了拍爱妻小手,他倒能肯定不是这方面,因为外头事若有变,便该是暗卫通知他,而不是府中下仆了。

他能肯定,是家里的事。

秦立远剑眉微挑,宣平侯府主子四人,他与小妻子就在此处,那有事儿的,便该是姜氏或秦立轩了。

夫妻二人无需猜测太久,须臾,急促的奔跑声便在正房门前停住,紧接着,便有人进屋通禀。

秦立远领着妻子出了里屋,夫妻俩在外间首座一左一右坐下,他随即吩咐将人唤进来。

悬挂在正房门上的撒花软缎帘子被打起,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幺儿急步进门,他扑通一声跪下请安。

这小幺儿一脸急色,看着焦灼万分。

秦立远眸光微凝,一见这小幺儿出现,他立即能判断出,出事儿的必定是秦立轩,全因姜氏居住在后宅,院里健壮仆妇甚多,那边传话绝不会用小幺儿。

他立即沉声将小幺儿叫起。

那小幺儿焦急抬起头,不待主子问话,便扬声禀道:“禀侯爷,二爷他,他磕破脑袋,血糊了一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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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周宅。

“二爷, 请留步。”中年门子急急开口, 他连忙上前,状似不经意地借请安的动作拦在门前。

门子伸手抹了一把汗, 硬挤出一丝微笑,对面前的秦立轩点头哈腰。

门房今天安排了两人, 另一个小子听到门环拍打声, 便立即撒丫子往里面跑, 把中年门子撂在这里,他磨蹭一阵,不得已, 只得上前开门。

他心里暗咒一声, 这不仗义的小子!那小子怎么就能肯定拍门的是秦家二爷。

其实, 这也就是门子暗地里的抱怨罢了, 他同样也猜到了,不过就是腿脚上慢了一拍而已, 谁让秦立轩每天准时得像应卯。

主子吩咐下来, 不能再让秦二爷闷头往里闯,得拦下来,中年门子不过是个卖身奴才,无论如何也得把事情办好,他只得不断打躬作揖。

周宅地方不算大,人口也不多,主家那点子破事,门子心知肚明, 他低头不敢看面前的秦立轩,只希望那小子能跑快点,赶紧通禀进去,不要让他抗太久。

秦立轩挑眉,站住脚步,他笑道:“你这门子,今日怎地如此多礼?”

他本不是跋扈之人,又心悦于周文倩,爱屋及乌,连带看这周宅下仆亦顺眼几分,因此门子拦住他的去路,他也不恼,只笑笑便过去了。

中年门子又沉吟了片刻,眼看就拖不下去了,他方拱了拱手,吞吞吐吐地说道:“禀二爷,奴才,奴才有一事要回。”

“你有何事,且道来我听。”秦立轩抬手,止住身后要喝骂的贴身长随,说了一句。

“夫人昨日有吩咐。”门子又抹了一把般,腰身躬得更低,他急中生智,脱口道:“夫人有话与二爷说,要二爷稍等片刻。”

门子愈说愈顺溜,他抬起头,满脸堆笑说:“请二爷先略等。”

他也不算说谎,上头吩咐语焉不详,不过据门子猜测,应该就是这么回事了,他就提前说出来罢了。

话罢,门子腰杆挺直了些。

“哦,竟有此等事?”秦立轩微诧,有什么事不然进去说,非要让他在门前立着?

不过,秦立轩倒没有硬要进去,他对周宅下仆都如此宽容,更别说是韩氏了,心上人之母,在他心里还是有些位置的。

秦立轩不过沉吟片刻,垂花门那边便有人走出,韩氏领着几个丫鬟婆子,绕过照壁,出现在他的面前。

“周夫人。”秦立轩主动施礼,他抱拳拱手道:“不知夫人寻轩有何事?”

秦立轩说到此事,眸光有些暗淡,韩氏大概是要询问亲事吧,只可惜他并未能说服母亲。

想到已受委屈多时的心上人,秦立轩心中不觉有些难受。

“二爷请起,无须多礼。”韩氏赶紧上前,虚扶起秦立轩,就算亲事不成,对方也不是她家能怠慢的。

“我有几句话要与二爷说,请二爷随我来。”韩氏眉心微蹙,面上似有遗憾,她话毕,转身往来路而去。

秦立轩心中有歉,闻言连忙举步,跟随在韩氏身后。

韩氏没打算再让秦立轩去后院,她女儿已是订了亲的人,这秦二爷已是外男了,不能再放进后头与女儿单独厮见。

韩老太君果然雷厉风行,韩氏母女划定的那家,隔日便上门提亲,目前两家已火速换了庚帖,这事已经成了。

她领着秦二,直接进了前院正厅。

两人坐下,待丫鬟上过茶水,韩氏开口屏退所有下仆。

宣平侯府的人,当然是不受韩氏命令的,不过秦立轩微微点头,示意他们照做,长随们便退到正厅之外守着。

“秦家贤侄,不知……”韩氏蹙了蹙眉,敛目开口说道。

由于秦二不以为杵,韩氏倒是能称其为侄。

韩氏欲言又止,秦立轩见状忙接话道:“夫人有话但说无妨,轩洗耳恭听。”

秦立轩因为一直无法说服母亲,因此对周文倩母女尤为有歉,平日里对韩氏亦很是恭敬。

“唉……”韩氏长叹一声,她抬目看向秦立轩,道:“今日我问二爷一句,二爷可不能瞒我。”

“轩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夫人请问。”秦立轩拱手。

“二爷与我家的亲事,不知太夫人可曾应允?”韩氏蹙眉,直言询问。

韩氏所问与秦立轩心中猜测无二,只是他却无法给出肯定答案,只得黯然低头,轻声道:“夫人请恕轩无能。”

想起家中始终不肯松口的母亲,秦立轩一阵无力,他情绪低落片刻后,想起韩氏还在面前,只得强打精神拱手道:“请夫人静候轩之佳音,轩欲娶倩儿为妻之心,日月可鉴。”

秦立轩话到最后,语气十分肯定,正如他的决心一般。

只可惜,韩氏闻言后,长叹了一声,她摇了摇头,道:“贤侄,我也是当母亲之人,能体恤太夫人爱子之心,只可惜……”

韩氏目光黯淡,她幽幽地道:“贤侄的心我知道,只是我倩儿今年已快十七了。”她抬起头,又说:“我也是母亲,希望贤侄能体谅我一片舐犊之情。”

秦立轩听到此处,心中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他有几分莫名的慌张,张了张嘴,却又说不出话来。

正厅上只余韩氏徐徐的说话声。

“我膝下只得一女,时至今日,不得不替她做决定了。”韩氏声音坚定起来,她表情肃然,沉声说道:“二爷要怪,就怪我这个不通情理的妇人吧。”

最后,韩氏当着屏气凝神的秦立轩面前,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已做主为倩儿定下亲事,我女儿过些时日便会出门子,请二爷日后不要再到此处来。”

一块千钧巨石轰然落地,秦立轩刹时心神巨震,他腾地从座上站起,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韩氏。

厅堂死寂了片刻,方听到秦立轩失声说道:“不,不会的。”

他心中剧痛,一时只觉面上冰凉,抬手一抹,原来已是落了泪。

秦立轩张张嘴,却无法发声,原来他竟已喉头哽咽,缓里缓后才能再次说话,他哑声道:“轩请夫人收回成命。”

他眼角泛红,目中有泪,低低说道:“轩此次归家,定当说服母亲。”话罢,他抬头,语气坚定,“请夫人再多等一日。”

韩氏接触到秦立轩饱含希冀的目光,她苦笑一声,叹道:“二爷何必自欺欺人。”

韩氏直言不讳,她接着又叹,“二爷,若你真心欢喜倩儿,何不让她有个好归宿,这般耽搁下去,难道二爷想纳倩儿为妾?”

说到此处,韩氏声音有些悲愤,她哭道:“除非我死,否则倩儿绝不能为人妾室。”

“不,不,轩绝无此意,轩爱重倩儿不亚于己,怎会如此。”秦立轩急急辩解,他想张嘴承诺,但却有心无力。

韩氏一句自欺欺人,确实狠狠击中秦立轩的心,将他一直以来的侥幸念头打个粉粹。

是的,他心底深处是明白的,姜氏平日为人温婉,但这般大事一旦拿定主意,便不可更改,只是他一直拒绝相信罢了。

秦立轩一时只觉得天旋地转,他全身无力,只得跌坐回身后的鸡翅木官帽椅上,掩面痛哭。

所有希冀被无情戳破,秦立轩伤心至极。

只是他确实真心爱着周文倩,秦立轩希望心上人过得好,此刻,他知道不能再逃避了。

这是秦立轩十八年来,除了父亲祖母病逝以外,所经历过最痛苦的事,此痛透彻心扉,他不禁悲哭出声。

“二郎”,一个娇柔女子的哭叫声响起,随即,周文倩从后房门奔进,泪流满面,只不管不顾地跑向秦立轩。

秦立轩又惊又喜,他瞬间忘记前事,只站起将周文倩拥抱住。

只可惜,片刻后他回了神,心上人在怀,那痛意更甚。

“倩儿,你怎么如此不听话。”韩氏急了,她冲上前,分开二人,恨铁不成钢骂道:“要是姜太夫人知道了,再遣人来,我们小门小户,又当如何是好。”

韩氏情急中的一句话,犹如一道晴天霹雳,将秦立轩劈了个头昏眼花。

他嘴唇微微颤抖,呼吸粗重,原来,原来是母亲派人来找倩儿了。

姜氏寻找儿媳妇的是从不遮掩,秦立轩哪怕极力回避,也知道母亲已寻到满意的人了。

他心中又惊又怒,一股郁气顶在胸前,让秦立轩气恨难平,他倏地转身,抬步往门外冲去。

“二郎,二郎不要。”周文倩早有准备,她奔上前抱住秦立轩,哭道:“你若诘问太夫人,太夫人怒了,那我母女该如何是好。”

“我家小门小户,如何承太夫人雷霆之怒?”周文倩捂着胸.口处,似疼痛难忍,她泪流满面,抽噎道:“二郎,只当你我有缘无分,梦过一场罢,此一去,只盼二郎能忘了我,娶妻生子,安乐平和。”

“倩儿”,秦立轩回身,抱住周文倩,他喃喃道:“我是不能忘记你的。”

他抬手抚了抚周文倩的脸,说:“我鲁莽了,差点给你家带来祸患,你放心,我不会将此事告知母亲的。”

“就算要说,亦不会是从你家得知,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为难。”秦立轩心中疼痛,他说道:“倩儿,你万万需过得好。”

“二爷”,韩氏再次上前,将二人分开,她叹道:“二爷请回吧。”

站在母亲身后的周文倩闻言,不禁掩面哭泣起来,秦立轩亦面露悲怆。

韩氏又说了几次,方将脚下几要生根的秦立轩送了出门。

“倩儿,”韩氏返回正厅,见周文倩坐在圈椅上,便问道:“我方才可有说得不对之处?”

她蹙眉,怕自己说话不好,没有达到预期效果。

“娘说得对极了。”周文倩微微颔首,肯定了母亲言行。

她已经抹干净了脸,整理好了衣衫,面上出了眼角仍有些红意之外,不见丝毫狼狈之处。

周文倩微微挑唇,但笑意不达眼底,面上隐隐有讥讽之意,那老太婆辱人甚矣,她不介意了结与秦二的关系同时,顺道阴老太婆一把。

就算亲事没有结果,让她母子离心也是好的。

周文倩与秦立轩相恋一年,对其颇为了解,他说了不会连累她家,便必定会如此,且现在他伤心愧疚,就更不会出岔子了。

她冷哼一声,目露冷意,这个老不死的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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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秦立轩闷头闯进钟瑞堂正房时, 姜氏正坐在罗汉榻一侧, 与陈嬷嬷说着话。

姜氏心情难得很好,明天便要与张家交换庚帖了,届时开了宗祠, 将庚帖往上供个三日, 吉兆一出,这亲事便彻底定下来了。

这三天不过就走个形式,两家有意向之前,早已悄悄使人合了八字,确定是天作之合, 才会进行下面的接触,而宗祠里自有下仆十二个时辰盯着,出不得一丝岔子。

吉兆是肯定的, 姜氏这儿媳妇已是板上钉钉。

“再过两月,待轩儿成了婚,我就能卸下这身担子了。”姜氏叹道, 她脸上一贯挂在的温婉笑意此刻深了几分, 喜意浸进眼底, 可见她是真高兴的。

三个月后,便是张秋词十九岁生辰,她与张家都等不及了,一旦定下亲事,便要赶在这三个月里头办喜事。

姜氏既然有心结亲,自是不会在此事上为难, 况且儿媳妇年纪太大,说出去也不好听,于是便欣然应允。

“恭喜太夫人,贺喜太夫人。”陈嬷嬷亦笑得合不拢嘴,连连恭贺座上的主子。除了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以外,她算是看着秦立轩长大,这欢喜也发自真心。

“嬷嬷坐吧,你也站半天了。”姜氏笑道,她拿起炕几上的大红庚帖,仔细看了几眼,方放下来,准备将其收进一个黄杨木匣子里头。

丫鬟搬来一个藤墩子,放在姜氏下手,陈嬷嬷谢过主子后,便斜签着坐了。

她刚坐下,忽又想起一事,连忙抬头轻声问道:“太夫人,这事可与侯爷说过了?”

一般人家里,弟弟的亲事是不需要经过兄长的,但宣平侯府的情况与别家不同,秦父早逝,秦立远继承了爵位,他是秦氏大家长,长兄如父,秦立轩的亲事是要经过他的同意,才能继续下去的。

姜氏闻言,手上动作顿了顿,半响方道:“说过了,轩儿长兄同意了。”她面上笑意敛了几分,“就在你昨天回家时说的。”

姜氏转头,拍了拍陈嬷嬷的手,淡笑道:“你放心,我不会这么糊涂的。”

“这么多年都忍下来了,前些日子也忍了,难道现在还会忍不住么?”姜氏顿了顿,又接着一句,“我这辈子做过最多的事,便是这忍字了。”

“太夫人,是我不好。”陈嬷嬷拍了自己的嘴一下,愧疚道:“我胡说八道,我……”

“嬷嬷,我懂你的顾虑。”姜氏摆摆手,示意无碍。

她打断陈嬷嬷的话后,抬起头看着前方,目光似要透过墙壁看向外头,片刻后,方慢悠悠地又说了一句:“只要能忍到最后,便算成了。”

姜氏话罢,陈嬷嬷便张嘴欲言,可没等她说出话来,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喧哗声飞速接近正房,紧接着,内屋的门帘子被猛地掀了起来。

主仆二人闻声齐齐抬头,往那边望去。

来人正是秦立轩。

姜氏见是亲儿,刚微微蹙起的眉头松开,她瞥了一眼紧跟进屋且一脸紧张的丫鬟们,随手挥退,方对儿子嗔道:“你这孩子,今天怎地如此鲁莽。”

她仔细打量儿子,见秦立轩衣衫有些凌乱,额际竟是布满细密的汗珠,不禁有些心疼,她又说:“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事寻娘?跑得这般急?”

要知道现在还是春日,并不热。

“过来,到娘这边来?”姜氏微笑,对儿子招手道:“娘给你擦擦。”

姜氏的动作很熟悉,秦立轩一时有些恍惚。

秦立轩有记忆以来,便养在祖母膝下,当年小小的他,只知道自己有一个叫“娘”的人,每天都会见上一会,但这个人是何等存在,他却不懂。

小孩子喜欢跑着跳着,他每天被乳嬷嬷领着去给这人请安时,娘总是十分欢喜,露出慈爱的微笑,招手并迎上来道:“轩儿,过来娘这来,娘给你擦擦汗。”

他对这人不排斥,于是便蹦着跳着过去了,于是,娘就把他抱在怀里,执起丝帕给他细细擦着汗。

后来,他长大了些,开始读书识字,终于明白娘究竟是一种怎么样的存在时,再被娘抱着擦汗时,他很是欢喜。

只可惜,后来他长大了,便要移到外院居住,父亲平日规矩更严,秦立轩除了每日短暂的请安时间,并不能往后院跑。

后院里除了娘还有祖母,秦立远对抚养他长大的祖母感情也极深,而两者住处相距不近,他跑上一个来回,每处可停留的时间其实极短。

秦立轩濡慕母亲,深以为憾。

这种情况,一直到父亲病逝,大哥当家才好上一些,大哥少年承爵,肩上担子重很是忙碌,无暇顾及太多,他才能在后院多留一些时间。

只是好景不长,祖母老年丧子,悲痛欲绝,不久后开始缠绵病榻,秦立轩心中牵挂,得空就伺候在祖母榻前,分到娘跟前的时间不增反减。

说起来,祖母去世后,秦立轩才算有机会与姜氏真正亲近起来,他很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除了周文倩一事,他并没有逆过母亲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