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是架空历史,最奇怪的是它皇权衰弱,反而是江湖门派的势力庞大,最鼎盛的时候竟然可以轻松影响政权更迭。

而如今江湖上锋芒最利的门派,就是夜哭城。

准确说来,它不是一个门派,而是一个组织,武林中最有能力、却又最不拘于礼法、因此不被名门正派认可的人,大多都被收入这个组织。

夜哭城并不是一开始就这么厉害的,它本来只是一个收留流浪剑客的小组织,自上两任城主后在渐渐壮大。但最终达到如今的巅峰状态,却是在左丘容成手里。

夜哭城好像无孔不入,什么都做,哪里都有他们的眼线,哪里都有他们的杀手,但他们又会光明正大地开钱庄做生意。

如果是名门正派是武林的“光”的一面,那么夜哭城就是“暗”的一面。但是只要有光,影子就是无处不在的。

安娜不知道没了双足的左丘容成,是如何在强者如云的夜哭城立足的,剧中并没有说明,他几乎从一出场,就是众星捧月的夜哭城主。

但想也知道,这五年的日子必定艰辛无比。

安娜想这几个护法肯定是来找城主令的,她知道这玩意就挂在李府大夫人的脖子上,因为大夫人的外公就是夜哭城的上任护法,偷了城主令跑出来,也不知道这老头怎么想的,居然把这烫手山芋作为传家宝传了下去,神奇的是一直以来还没有惹上任何麻烦。

简直是个剧情bug。

安娜半夜三更从来不睡觉,最爱在这个时候想东想西。此时她正懒懒地躺在床上,思考着要不要装作无意中发现了大夫人身上的城主令,然后以此邀功,去见左丘容成。

顺便还能欺负欺负对她恶意满满的大夫人?

大概是因为她的影响,左丘容成没有见过李明雨,所以此次他没有亲自来李府。这一次若错过,以后见他会不会很难?摸了摸下巴,思虑着先前计划的可行性。

就在这时,她闻到了血腥味。

一滴,两滴,三滴,越来越多,喷涌而出,血流成河。

刀剑相撞的声音,无声无息的步法,干脆利落的解决过程。

这是一场预谋已久的杀戮。

安娜赤足站在庭院里,望着李府四处飞来飞去的黑衣人,看起来怔怔的,还没反应过来。很快的,李府的其他人也发觉了异状,他们点起蜡烛打着灯笼,一拉开门窗,窗外就是一具尸体落进来,惊得丫鬟伙计都尖叫起来。

李明雨也起身了,她站在爹娘身后,脸色也微微发白。

眼前的这群江湖人士,他们似乎将李府当做了屠宰场地,双方打得厉害,肆无忌惮地杀人,李府的庭院中花木很快被血染红。

忽然一个黑衣人一剑朝李明雨的娘,李府的大夫人刺去,李明雨一声尖叫,就在这顷刻之间,一柄薄如蝉翼的小刀飞出,从背后刺入这黑衣人的咽喉,穿吼而过。

定睛一看,这把轻易杀死一人的小刀,居然只是把随手拿过来的拆信刀而已,上面还刻着店家的名字。

“今日之事,叨扰到李家各位,在下深感不安,还请恕罪。”

一句温和的话响起,明明音量不大,却好像就在每个人的耳边说话一样,所有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伴随着这个声音,场内的刀剑声悉数停止,仔细看去,和企图刺杀李府大夫人的黑衣人一伙的家伙,已然被尽数除去。

三个手执不同兵刃的白衣人,各自的衣袍上皆有不同颜色的图案标记,似乎就是夜哭城的几位护法。在声音响起的同时,他们收起兵刃,齐齐站在了来者身后。

来者是个年轻的男人,容貌俊美,只是脸色有些苍白,身材修长,却是略显纤细。

重要的是他坐在轮椅之上,腿部盖着一条薄毯,遮住了他的腿部,连脚也遮住。

而机关和做工如此精妙的轮椅,普天之下除了夜哭城主座下金护法,无人能造出。

来人无疑就是夜哭城主,左丘容成。

男人的双手自然地放在轮椅的扶手上,他的手白皙如玉,指甲修剪得很干净,看起来温柔无害,又很美丽,让人忍不住看了第一眼还想看第二眼。

但这双手刚刚却用一把拆信刀,轻易结果了一个人的性命。

他笑了笑,温和地解释道:“这帮人乃是李夫人外公的仇家,夫人的外公曾是我城护法,他的仇家,便是我夜哭城的仇家。今日凑巧遇见他们寻仇,便决定为夫人除去这心腹大患,只是不料惊扰了李府各位,左丘在此道声不是。”

他的态度很文雅,用词也很客气有礼,让人如沐春风,就像一个有教养的富家公子,而非江湖组织的头头。

而且李府也只有一个小丫头不幸受了伤,其他人一点事也没有,左丘城主说是为夫人铲除仇家,那事实便就是如此,即使有异议,谁又敢说呢?

毕竟他们都不知道,这伙人也是冲着大夫人的城主令而来,才被全数诛杀。

“好痛、好痛啊…”抽噎的哭泣响起,李大夫人和李明雨的脸色同时一变,李明雨望着赤脚撞撞跌跌闯进来的小丫头,厉喝道:“快进去!”李大夫人却是不耐烦地一挥手:“把这丫头抓起来关柴房,贵客面前嚷什么嚷,太失礼了!”

“可是我流了好多血,被、被刀割了一个口子,好疼好疼。不、不要抓我进柴房啊…”

李府唯一一个无辜被殃及的小丫头怯生生地辩驳,满脸的惊慌失措。

左丘容成回过头来。

被误伤的小丫头惊惶地站在院子里,孤零零的,没人和她一块。大概是出来得匆忙,她没有穿鞋,赤足踩在染满鲜血的草地上,月色之下,白色与红色的对映,居然有一种别样的美感。

这是左丘容成的第一眼。

第二眼,他便看见了她的眼睛。

碧绿色的眸子,干净澄澈,此刻带着惶恐和痛楚,显出一种无助的娇美。

左丘容成笑了。

他抬起手臂,招了招手,温和道:“小姑娘,你过来。”

38(四)盟主是怎样炼成的

这个抱着流血的手臂哭泣的小丫头,看起来并不像才满十二岁,胡人的血统令她的容貌极为耀眼,身材也已兼具了少女的柔美和纤细,只是哭得太狼狈,这一点有损于她的美丽。

女孩一边抹眼泪一边往左丘容成的方向走,走到一半路,突然停下步子来,抽噎道:“我、我认识你,呜,大哥哥…呜呜…”

左丘容成的眸子里划过一抹讶异,随即迅速被掩盖。

“这个,我有这个…”女孩一边哭一边抽出脖子上的红绳,露出贴身戴着的小香囊。

对一个孩子来说,五年的变化是极大的。除了同样碧绿的眸色,左丘容成几乎无法在这个丫头身上找到当年那乞丐模样的小姑娘。她的皮肤白皙,长发乌黑光滑如瀑,虽然穿得仍是粗布麻衣,但比起五年前那发育不良的难民样,已经好了太多。

“原来是故人,”左丘容成颌首微笑,转头对李府的家主道,“这个小姑娘曾和我有一面之缘,我很喜欢她,如今再得见,也算是缘分,不知李大人可否割爱,让她跟着我走?”

左丘容成说话总是客气又有礼,若他只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行动不便之人,那或许李府的家主还有勇气拒绝他,说这个小丫头是他的私生女,将来是要送给达官贵人做礼物的。

可是如果这个坐轮椅的男人身后站着杀气腾腾的三大护法,周围还有数具因他而死的黑衣尸体,血腥味飘散在空中久久不散,他却视若无睹,谈笑自若。

谁还有胆子对他说一个“不”字?

事实上,李府家主的腿肚子都在打颤,除了一个劲说“好”,别的话他好像一个字都说不出了。

左丘容成笑了笑,拉住安娜的手,含笑道:“跟我走,你愿意吗?”

安娜还没来得及点头,一声清叱突然响起:“不可以!”

出声者正是李府大小姐李明雨。

左丘容成顺着声音的来源看去,眸中划过一丝惊艳,毫不吝啬地赞美道:“这可是李大小姐?古都第一美人,果然名不虚传。”

这坐轮椅的男人毕竟是俊美的青年,如此夸赞,李明雨的脸禁不住微微一红,但她好歹还记得自己要说什么:“娜娜是我的丫鬟,我还没有松口,她不能跟你走!”

“小、小姐…”安娜弱弱的声音响起,她把手从夜哭城主的手中抽出,朝着李明雨的方向扑通一声跪下,哭道:“小姐,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为我好。可是、可是我留下来,早晚有一天会被卖掉的!我不想啊,我宁愿跟着大哥哥。小姐的大恩大德,安娜只有来世再报了!”

话音一落,她立即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李明雨不由得一怔,张了张嘴,却再也不好说什么。

安娜的戏做得很足,那小模样惨得天怒人怨,在场人的目光几乎都聚集在了她的身上。而这就是安娜想达到的效果。

如果李明雨再为她的归属问题,和左丘容成争辩几句,谁知道左丘容成会不会立即爱上她呢,毕竟李明雨已到了待嫁的年纪啊。

而且还有强大的原剧情和女主光环加持,安娜自认还是不要铤而走险为妙。

*

夜哭城主的马车宽敞而舒适,夜明珠的光亮柔和地照亮整个车厢,厢内铺着柔软的羊绒地毯,左丘容成半倚在靠背上,手持一卷书,专注地阅读着,毯子从他的腹部一直盖到脚上。

安娜从被一位护法亲自为她包扎好伤口,到另一位护法把她送到城主的马车上,自始至终,左丘容成就一直在看书,没和她说一句话。

安娜其实有无数的话题可以起头,能聒噪地自说自话大半天,但是一个长期做丫鬟、受到封建势力压迫的小女孩,初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实在不应该显得太活泼是不是?

所以她也很安静地坐着,一副大气都不敢出的样子,只是偶尔抬头看看小桌边的那盘点心,又偷瞄两眼左丘容成拿毯子盖住的脚的部位。

“如果饿了,就吃吧,那盘点心本来便是为你准备的。”

左丘容成翻过一页书,并未看她,只如此说道。

安娜立即扬起一个灿烂的笑靥,匆忙捧过那盘子大吃起来:“唔…谢谢大…唔唔…哥哥!”

一盘点心下肚,安娜满足地舔了舔嘴巴,似乎因为吃饱喝足而胆子大了不少,主动凑到了左丘容成的身边,小心翼翼地问:“大哥哥,我、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左丘容成放下书,好脾气地望着她。

安娜瞄了两眼他盖着的毯子,弱弱地问:“那个、那个你的脚怎么样了啊…”

左丘容成笑了笑:“你可以亲自来看看。”

“啊?真的可以吗?”

“当然。”

有了他的同意,安娜深吸一口气,好像在为自己鼓劲,然后小心地爬过去掀开毯子一角,毯子下面是左丘容成干净的纯白衣袍,不知是什么材质,似乎韧性极好又极柔软。

他并没有穿鞋,衣袍下的裤管最下面那一截中空着,看不清里面的样子。

但肯定没有脚的形状。

也是,被切掉的双足,怎么还能复原如初呢?

安娜沉默地看完,帮他盖好毯子,抹了抹红红的眼眶:“大哥哥,我有点难过,早知道就不看了。”

“是吗?”左丘容成半支起脑袋,斜靠在靠背上,朝她招了招手:“安娜,你过来。”

安娜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乖乖地走了过去,在他的手边老老实实坐下。

一只修长的手,带着些微的凉意,抚上安娜的脸颊,拂过她的眼角,然后将一缕落下的发丝挽到她的耳后。

安娜的脸蓦地红了,眼神乱飘。

左丘容成轻轻地笑起来,听起来非常愉悦。

“安娜,你真是个很会做戏的小姑娘,今晚有这么一个收获,我很满意。”

安娜的眼睛骤然睁大,吃惊地望着他。

左丘容成的神色淡淡,手指拂过她白嫩的脸颊,语气平静无波:“若真是舍不得你的那位李家大小姐,伤心也好要一阵子吧,你却忘得太快了。这样的女孩子,要么是冷血,要么就是在做戏。”

“呵,真正伤起心来是什么样子,我比谁都懂。”

他的话说得这么明白,安娜反而不感到意外了,左丘容成若不是这么聪明的男人,也不可能在五年之间咸鱼大翻身,做到今天这个地步。

被他揭穿,安娜干脆坦然地昂起头,梗着脖子承认:“是!我不喜欢李府!大小姐总是把我闷在书房,我也不开心!他们迟早要把我当礼物送人,我想离开还来不及呢,怎么会伤心!”

“谎言被揭,不辩解,反而坦诚以告,这倒是有点出乎我意料,有趣,有趣…”左丘容成的手指停在安娜的下颌,轻轻将她的下巴抬起,淡淡道:“五年前你就有这个心思了吧,你那双眼睛,太过灵动,会把身上全部银子拿来买东西给陌生人的孩子,应该要蠢一点。”

安娜偏过头去哼一声:“那个时候我是真的看你很可怜嘛,你不信就算了!反正、反正我既然跟着你出来了,绝对不要再被送回去!”

“哦?如此。但是,你对我的伤势,实在没有起任何作用,并不能算我的救命恩人,我也没有理由听你的。”

安娜一噎,梗着脖子不说话了,侧过头去不看他,眼眶红红的,却咬着嘴唇不愿意哭出来,也不愿意求他。

左丘容成收回了手指,凝视她片刻,玩味地笑了:“你很懂得什么时候、对什么人该有什么样的表情和反应,果然是个聪明的小姑娘。”

“我喜欢聪明人,说起话来不累。”

“你想跟我回去,也可以。但是我夜哭城不养无用的废物,你要随我走,便要为我做事。或者你选择此刻下车,我给你盘缠,你去哪都可以,与我再无相关。”

安娜当然选择前者,她如果不留在左丘容成身边,在李府五年的装萝莉扮嫩还有什么意义嘛。

于是她揉了揉眼睛,转过头来,双眼炯炯有神,一张小脸严肃而认真:“我选择跟着你!”

左丘容成淡淡一笑,似乎对这个回答一点也不意外,他道:“西域的三教尚未受我节制,我需要一个圣女去为我收服三教,你的长相,是最合适的,你明白吗?”

女孩的眼中划过一丝茫然,因为她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玩意,但还是气势汹汹地回答:“好,我可以!”

左丘容成摇头失笑。眼前的女孩毕竟还是个孩子,纵使聪明,很多地方却还是稚嫩得可以。他抬手摸了摸安娜的头,一如五年前同她告别时的安抚,含笑道:“安娜,一个合格的圣女可不能是这副样子,你需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很多。”

39(五)盟主是怎样炼成的

“容成哥哥!”

一道纤细轻盈的绿色身影从天而降,凌空一个翻身,轻巧地落在地面上。

“你终于回来啦!”绿衣纱裙的少女,乌发如瀑,肤如凝脂,笑靥如花,精致的五官,碧绿色的眸子。自三年前夜哭城主将她带回,岁月如梭,此女渐渐长成,沉默压抑的性子得到释放,变得开朗活泼,如今已成夜哭城最靓丽的一道风景。

“轻功有些长进。”轮椅上的青年眉目俊美,笑容温和,朝着少女颌首赞许道。

少女的眸子几乎在一瞬间就亮起来:“是吗是吗!水姐姐也这么说,你去问问金大哥,自你离城,我一直都很刻苦用功呢!”

青年的夸奖似乎令她格外开心,少女走到他的背后,一边熟练地为他推着轮椅,一边唧唧喳喳、兴奋不已地同他说着近来的趣事。

两人的背影逐渐远去,少女口中的“水姐姐”和“金大哥”,便是城主座下的金护法和水护法,除他二人之外,此次随城主外出的木、火、风三大护法,也皆是刚刚归来。几人望着少女和青年走远的身影,目光中皆露出复杂之色。

“算起来,安娜已经来我们城三年了,变化真的很大呢,”五大护法中唯一的女性“水”,轻轻开口,语气中带着叹息,“安娜一直很感谢主上带她脱离李府,对主上是如此亲近着,但…”

“别忘了三年前她是为什么来到夜哭城的。她越亲近主上,就会越忠心,这对夜哭城是件好事。你没看见,城主对她的亲近也一直十分纵容吗?”木护法淡淡道。

水护法摇了摇头:“就是因为主上如此纵容,我才觉得,安娜就这样一直留在主上身边该多好,我们只是下属,主上独自一人,高高在上的尊贵,却没有朋友也没有爱人,很辛苦啊。”

火护法抱胸冷笑:“女人就是女人,多愁善感。主上的抱负和胸襟岂是你可以揣度的,近来西域的三大教派越来越不安分,我看安娜要出场的时候就快到了。我等辛辛苦苦培育她几年,就是为了西域!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别忘了,夜哭城从不养无用之人!”

水护法冷冷瞪他一眼:“火,你说话还是这么讨人厌。”

“唉,你又把她气走了,”望着气冲冲离开的水护法,土护法耸肩,“偶尔就不能顺着她一次么,女人都是要哄的,不是谁都像安娜那样对主上百依百顺。啊…如果我也有一个贴心的小安娜,才不要把她派去西域呢。”

水护法一走,火护法的心情骤然变得极差,冷冷道:“拿开你的脏手。”

眼看两人又要再打一场,年纪最长的金护法拍了拍二人的肩,道:“朔月日就要到了,有心情在这里打架,不如好好想想此次的人手安排。”

剑拔弩张的两人同时一愣,随即脸色齐齐暗下来。

自左丘容成接手夜哭城,每一个朔月就成了五大护法最为紧张和头痛的时刻。

因为每一个月的这一天夜晚,左丘容成体内的凤凰蛊就会发作,对这具身体产生一定的排斥,以致疼痛难忍,不痛足五个时辰,是断断不会消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