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往事,她不禁微微一笑,“当然,也没有对我多好。”

“你爸爸呢?”师霁问。

“在外面工作啊。”胡悦说,“我妈妈死了以后,他很快再婚了,我继母年纪很轻,结婚的时候要了很多彩礼,再加上之前我妈妈的事情……我们家一直都有欠债的。”

“你是在还你父亲结婚的彩礼钱?”师霁的语调怪怪的。

“怎么可能。”胡悦反射性地反驳,“是还我的生活费和学费好吗,我以前又不能赚钱,这些都是问亲戚朋友借的,借的钱肯定要还啊。”

“你那时候还没满18岁吧,这些钱不应该是由你父亲负担?”

“他不想负担,我难道去告他吗?就算告赢了,我也得辍学。”胡悦倒是很想得开,“医学院本来就要念五年,还有读研究生,这要不算是借的,凭什么要他供我这么多年,我又不是男孩子。”

她不想卖惨,不过这种事,别人听到了不表示点什么也不合适,师霁的眉毛皱了起来,胡悦反而安慰他,“没什么的,这样也挺好,如果是个男孩还甩不脱他们呢,现在把钱还了就没事了。”

“钱还了,人情好还吗?”

“那些三亲六戚,人家肯借钱确实也是情分了,所以是得多赚点啊。”胡悦说,她找了个长椅坐下来,“以后他们要来借的话,就有钱可以借给他们了。——利息也和我借他们的一样,我也不多要求,就和我当年借钱的时候一样,跪下来求就行了。”

说起来,有来有往,不能讲忘恩负义,但这个表态也不会让人很舒服,所以胡悦是用带点玩笑的语气说的,又很快自我解嘲,“没有啦,不会让他们跪的。”

但也没多记情就是了,看来,当年借钱、考大学一系列操作,家族内部没少闹腾,师霁问,“憋气吗?”

亲戚讨厌没什么,但低声下气地向亲戚借钱,以后永远都低人一头,这就很恶心了,很多人真的就是这口气憋不住,因此就坏了大事。胡悦摇头,“不气的,我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什么事?”

胡悦看看师霁,想说话,又笑了。

“我要——”

她看着夜空,忽然间大声地说,“我要变得很有钱!”

我要找到凶手。

“我要变得很成功!”

我要找到真相。

“我要——我要去全世界!”

我要记住她,哪怕全世界就只有我一个人。

“我要做到所有人都觉得我做不到的事!”

“我要站在世界之巅!”

她胡乱地喊着,一转身,好像又看到了那个小孩,穿着土气的秋衣裤,被母亲抱在手上,她们一起站在栏杆前,母亲对她说,“悦悦,这里就是东方明珠哦——”

那时候的她,还只能含着手指,懵懂地点头。

那时候母亲的脸,早已在记忆中模糊,蓦然回首,也只能看清一个笑容,一双带着笑容的双眼,余下的细节,渐渐消散在风中。

“我要……”她转过头,声音低沉了下来,失落的眼神扫过师霁。

他也正望着她,带着从来没有的情绪,眼睛里那些东西,写不出来,看不明白,只是再没有了惯常的嘲笑、优越、居高临下……

“我懂。”

他轻声说,声音也破碎了一点点。他那张完美的脸,也有了一点裂痕。

而胡悦也懂了,师霁是真的懂,他们共享着那种复杂的情绪,物是而人非,失去的,永远都追不回。

“我想要……”她低声说,不知什么时候,忽然间泪眼朦胧。

胡悦转过脸,凝视着夜空,她看不到星星,在S市,当然永远也看不到星星。

“我想要……心想事成,把我想要的东西,都……”

她举起手,对着那隐形的星星伸出去。

“抓在手心……”

师霁没有说话,他伸出手,像是想打掉胡悦的手,中断她的表演,又像是想要和她一起,抓住那些似乎永远都抓不住的东西,那些无以名状的东西。

可到最后,伸出来的手,慢慢地还是落了下去,中途经过胡悦的肩膀,又顿了一下。

最终,手落回身侧,轻轻地握成拳,师霁还是没有表态,他只是轻声说,“你已经出来太久了。”

“——我送你回去吧。”

第130章四大金刚

“悦悦。”

“悦悦,悦悦!”

有人在叫她,语气越来越严厉,但却充满了关心和温情,“这几天你别出去,外头的孩子很坏——他们烧草垛!去年就烧死了一个你知道不?乖,这几天你就在家,好好的陪妈妈——”

脸看不清了,但思维中有一块却很清楚,这是曾发生过的事啊,只是被记忆封存了,只是当时她还太小了,小时候的事,就像是抽屉里的旧照片,平时想不起来,只有在梦里是最清楚的。

“我不,我不嘛——”

她奶声奶气地说着,扭着身子要往外走,唉,她总是不懂事的,她总想往外跑,她对妈妈总是不耐烦的,“我想出去玩,妈妈——”

“听话。”妈妈说,她的声音满是笑意,“你那么怕火,万一烧着了怎么办呢?烧着了很疼的——”

火苗蓦地窜了起来,把她的身影吞没进去,胡悦坐起身喊出来,“妈——”

喊完了,她也清醒了,揉揉眼看了看空荡荡的值班室,又搓搓脸颊,自嘲地一笑,下床洗漱:六点半,十九层的早晨,马上就要开始了。

“刘姐,你们17床病人今早怎么样,血压和体温有没有什么变化?”

“胡总,我们12床来办出院了,需要你签个名——”

一早大查房以后,住院部是最忙碌的,胡悦的电话接打个不停,今天出入院多,虽然早查房完就可以交班,但她自愿多留一小时帮凌医生打下手。两个人坐在那里一直坐到八点半,凌医生肚子都叫起来了才差不多告一段落。

“辛苦你了小胡,你早饭还没吃吧?我叫个桃园眷村,你要不要喝豆浆?”

常医生到现在都没有恢复工作,本来他手底下的住院医师,现在都转给了科室其余主治,这个医疗纠纷的调查结果怎么样先不说,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是很难在十九层待下去。其实要说的话,这件事凌医生也要承担连带责任,毕竟是他在入院单上签的字,凌医生能继续安安稳稳的做住院总,没被牵连,第一个该感谢他的老师从中说了几句话,第二个就要感谢背后的推手没有把他一起办进去——背后的推手是谁,这个大家自然都是各有解读,看凌医生以前就对胡悦很客气,现在更是自觉低了她一头,胡悦帮他一把他都想着请吃早饭:对于胡悦这种背景深厚的火箭干部,肯定会有人酸,但更多人也就还是想着多让一让,不会轻易和她做对。

胡悦现在,在十九层办事的确容易了很多,不过她当然不会借此作威作福,对凌医生也特别客气一点,“好啊,谢谢凌哥,我要一杯热豆浆,一个肉燥饭团好了——今天事情是多啊,不然就去食堂吃了。”

“这都八点多了,食堂哪还有剩?”凌医生笑着说,“再说,桃园眷村的豆浆是要好喝一点的,可惜他们家只做豆浆油条,凑不好四大金刚。”

S市的早饭四大金刚,大饼、豆浆、油条、糍饭团,以前闻名遐迩,这些年也渐渐只有本地人才知道,胡悦这样的小年轻,一直在学校活动,是不晓得这个的,闻言不禁好奇地询问一番,凌医生稍加讲解,她笑着说,“糍饭团这个不就是肉燥饭团吗——大饼我记得他们家也有做的。”

“那个味道和老上海还是不一样的。”凌医生本地人,说到弄堂早餐回味无穷,胡悦听着似懂非懂,“我就觉得他们家那个大饼只有起酥还不错,别的一般——我会烙葱油饼,不知道是不是你说的这种,下次有机会,我做一些带来。”

一说到吃,谢芝芝的耳朵就竖起来了,就连办公室门口都有人停下来听,凌医生有点受宠若惊,“真的,做给我吃吗?”

他这样说是无心,可别人听着就有点意思了,胡悦微微尴尬,谢芝芝笑着说,“哇,想要独吞啊?这不行啊凌总,悦悦带来的东西那都是分给大家吃的!”

说着又做垂涎状,“尤其是我一定要分最大份!”

她这个小吃货,这样说大家当然哈哈大笑,凌医生也摸着后脑勺笑起来,师霁正好走进来,“笑什么呢,这么开心。”

“师主任。”

“师主任早上好。”

一帮人赶紧打招呼,师霁随便‘嗯’了一声,径自问胡悦,“17床那边怎么样?”

居然不是微信问……胡悦心里有点嘀咕,通常来说,这种事师霁都会在微信上问她,特意跑过来面谈其实没什么必要。

“一切正常,睡眠也不错。”

“负压引流管出来的淤血多不多?有没有脓状物?”

这是很重要的指标,自体复合移植是否成功,主要就看术后有没有发烧,还有移植区域有没有淤血化脓。所以检视引流瓶虽然恶心,但也是很重要的工作,胡悦是反复交代过护士的,“没有化脓,血量还好,还有一些组织液。病人的饮食排泄也都很正常,就是想知道她什么时候能说话和正常进食。”

因为手术重建包括口腔,病人到现在主要都是靠输液维持营养,加压包扎当然也不能随便说话,师霁笑了一下,“耐心先恢复吧,以后她说话就不会再口齿不清了。”

胡悦还当他有什么事,没想到师霁真就是来问问李小姐,问完就走了,她也不着急走,坐下来做点文书工作——住院总就是这样子的了,说是做一休一,但事实上哪有那么清闲,各种事多得要命,能在值班第二天下午休息一下就算是好的了。

“悦悦,师主任刚才找你,就为了问一下那个17床啊?”

心细如发的人并不止胡悦一个,谢芝芝也有所感觉,过一会来找胡悦八卦,“师主任真的很关心那个17床吼?怎么这几天,每天都过来几次问她啊。你们的微信是坏了吗?”

最后一句就问得刁钻了,胡悦也觉得奇怪,师霁这几天偶尔会来大办公室这里——这其中李小姐是被问得比较多的一件事,但并不是全部。

“师主任可能是把我拉黑了吧。”

不管怎么想,对外当然要粉饰过去,胡悦开了句玩笑,看到谢芝芝表情变化,这才笑着说,“没有,就是我回微信有时候比较慢,这些事也不急,他可能去找张主任,想到了顺便拐进来问一声。”

这倒是合理的解释,谢芝芝稍释其疑,缓缓点头,胡悦掂量了一下,她对此是有个猜疑,不过想多了有自作多情的嫌疑,而且是多重自作多情,所以也就不便仔细揣度。

——其实,就连这个想法都有点荒唐,不便和别人谈论也就罢了,自己心里有什么事是‘不便仔细揣度’的?无非都是逃避与自我欺骗的借口,但胡悦又能怎么办?师霁过来大办公室,可能是感觉到她这几天有意的回避。不过这个想法,首先要假设到他能感觉出她极细微的态度变化,其次就是认为师霁会因为这么一点变化而不安,甚至变得主动……

这有点太……ooc了,想着胡悦都把自己雷得一哆嗦,就算师霁谈恋爱,应该也不是这个画风——

他谈恋爱会是怎样的画风来着?

想了几个画面,都觉得会很雷,可能像师霁这样的人就根本不适合谈恋爱,这个洁癖狂兼逼王,和他生活会很累吧,尤其还是个毒舌吐槽狂,完美主义者,怎么想都觉得周院太太说得对,除了钱和脸,根本就一无是处……再说,师霁一向嫌弃她丑、懒、邋遢,他又怎么可能会看得上她?

能交一点心,并不代表就是有男女间的感觉,这就仿佛有张力也未必是有男女之私一样,只要有矛盾,任何两个人都可以有张力,这样想能让胡悦安心一点,她又做了一份文档,微信上主动去敲师霁,【师老师,和你确定一下你的手术时间和助理啊,明天下午的隆鼻你是打算带助手吗,还是就自己做?】

【自己做就行了】师霁这会儿没手术,所以回得还算快。

这几天她可能是有一点回避师霁——如果是往常,她可能都不会问助手的事,直接就把自己排进去了,会这样询问,本身就是一种疏远的暗示。胡悦不否认,回避的理由她自己都不甚了了,这是非理性的选择,不过套了一层理性的外衣,这么做也确实说得过去:不管有没有男女之私,和师霁这样的人来往,总是要有点手腕的,刚拉出去逛过外滩,接下来巴得太紧、太热乎,反而容易引起他的警觉。

不过,疏远太久那也就真的疏远了,胡悦回了个表情包,【啊,不带我吗?带上我吧,我给您打下手最利落了~】

这大概也就意味着她莫名的冷淡期结束了,师霁不知做何感想(前提是他有察觉到),良久才回了个擦汗的自带emoji,【你不是忙着做葱油饼吗?】

哇,这么说,他刚才听到了?这样讲,是自己也想吃,还是介意凌医生随口的一句话?

这种猜心游戏,以前偶然看小说看偶像剧,都觉得矫情且无聊,胡悦直到现在才明白艺术都是来源于生活,她可以控制思绪的扩散,但不能扼杀它的萌发,顿了下,才回道,【天知道什么时候有空回去用那个电饼铛,如果我做了的话,你想不想吃?】

【如果我想吃的话,你什么时候有空?】

这话就问得极有意思了,胡悦退出对话框,凝视着师霁的头像沉吟了很久,这才点进去狗腿子地回,【下午就有空!】

和她猜得差不多,师霁下一句话回得非常傲娇和找事,【那如果我不想吃呢?】

……他是指望她怎么回答?

【不想吃那你关心这么多干嘛?】

这回复已不太礼貌,但噎得很爽,胡悦看着屏幕抿嘴笑了一会,师霁发一个擦汗的表情过来,【你现在是越来越厉害了】

总归是弟子,也不能太欺压师父了,胡悦予以安抚,【哪里,都是师父教得好——我想做葱油饼孝敬师父,不知道师父什么时候有空赏脸呢?】

【叫师老师就行了】

师霁今天是真的有空,且很有幽默感,【不用叫爹,关系没那么近】

【你知道什么样的葱油饼好吃吗?】

他肯定是不喜欢拿自己的姓开玩笑的,所以胡悦过了一两秒才反应过来,有点不可置信地看着屏幕,呛了一口,想了想还是只能忍气吞声地去接翎子,【……不知道,你知道吗?老师?】

她不肯叫师老师,还是要叫老师,他也容忍了,师霁发了个大众点评的链接过来,【11点半开门,这家店很红的,别迟到】

确实很红,胡悦翻了下点评,这家店的热门菜确实有一味葱油饼,中餐热门时段都是要排队的,师霁十二点下班,从这边过去路上大概是半小时,这个意思,是约今天午饭——且不但要两人分头过去,还要她先过去排队领号?

她牙有点痒,想要漂亮又含蓄地讥刺师霁几句,但此时,微信又先后亮起了两个红框。

【在吗?】

【胡医生,在吗?】

也就这么巧,解同和与袁苏明居然同一时间敲了她。

【中午有空吗?我来找你】

两个人的话居然也都很几乎一样,都约了今天中午,【有件事要告诉你一下】

【有个消息想和你分享——放心吧,是好消息】

三个男人,三个邀约,全约的是一个时段,胡悦眨着眼睛望着屏幕,她有点迷茫了——一瞬间,居然有了自己很受欢迎的错觉。

这……该选谁呢……

第131章葱油拌面

“好久不见了。”

“有很久吗?好像上次一起吃饭还是不到一个月以前吧。”

“这可能就是时间的相对论吧。”胡悦的答话有点不给面子,但袁苏明不以为意,他一向豁达,所以她也才敢这样吐槽,这个大胖子从容地说,“你们忙,时间过得快,对我这样的闲人来说,一个月已经是一个世纪了。”

两人相视一笑,他把菜单放到胡悦面前,用商量的口吻说,“这家的墨鱼汁玛格丽特披萨味道不错,牛排、牛舌味道都很好,葱油拌面更是特色,胡医生你不喝酒,那么就来一点无酒精鸡尾酒,我开一瓶红酒,你看可以吗?”

胡悦没来过这家小饭馆,当然任由老饕点,“客随主便——不过,袁先生——”

他们见面不多,在网上聊得多,所以还是本能地用以前的称呼,胡悦顿了一下才改口,“Mingo,你不是想要减肥吗?食量不控制,恐怕——”

“这里的披萨做得很正宗,是一个人的分量,”袁苏明说服她,“牛排也一样,我们Share并不吃力。”

如果是和熟朋友,胡悦不会这样由着点,但她和袁苏明虽然谈得来,但终究认识时间不久,说过一句就算了,笑笑地不表反对,袁苏明反倒犹豫起来,纠结了一会,终究忍不住美食的诱惑,点单了以后才叹息,“每次吃饭的时候,就觉得自己的意志力实在太薄弱了。”

“点都点了,就别想那么多。”胡悦也是把他的挣扎看在眼里,笑着说,“食欲毕竟是人类最原始、最强烈的需求。”

“要克服的并不是食欲,而是贪婪。”袁苏明倒是善于自省,一本正经地说,“嗯,要反思——至少反思到下一顿饭之前。”

胡悦禁不住笑出声,虽然这不是她做出选择的理由,但,和袁苏明一起吃饭是很开心的。

“你有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对美食的依存症,我的心理医生告诉我,这是一种情感依恋模式,用美食来安慰情绪上的挫折。很多像是我这种体型的人都有类似的情况,不过,他们是对‘量’的依存。”

“而你是对美味的依存,是吗?并不是想要吃这么多的分量,只是想要品尝更多的味道,也就是你说的贪婪。”

“是——其实这几个月,我有在做食量控制,体重已经比之前轻了几斤了。”

和袁苏明一起聊天,可以讨论这种新鲜有趣的话题,他智商够,所以什么话题都跟得上,有自己的感悟,谈吐文雅、用词又专业,更舒服的是他的态度始终是尊重而探讨的——和师霁在一起,他们总是时时刻刻在打量对方、揣测对方,同袁苏明聊天就不必这么警戒,胡悦笑着说,“不错啊,不过,你是做投资的,可能面临的诱惑也多吧,毕竟,听你说起来,不管国内国外,投资人的会议室——”

“永远都在一个又一个餐馆。”袁苏明为她说完,两个人一起笑了,他拍拍肚皮,有点喜爱又有点烦恼地说,“总有一天,是要把你消灭掉的。”

但这个时机,和每一个想要减肥的人的选择一样,都是‘不急于一时’。胡悦只是跟着笑,“可不要说着说着又忘了。”

披萨先上来,是正宗的意大利薄底披萨,饼底湿润,饱含优质芝士和西红柿酱、墨鱼汁融合后鲜美的汁水,分量倒的确不大,胡悦一边吃一边发出满足的声音,她有点漫不经心地想,不知道师霁知不知道这个馆子,这里距离十六院不远,味道也的确不错。下次有机会,也许可以提起——当然,不能立刻提出,否则她推说要去赚外快而推掉葱油饼之约的事情,恐怕就要露馅了。

“对了,Mingo,你是有什么好消息要分享?”

应下袁苏明的约会,当然不是她把现实生活当恋与整形美容在玩,而是她的时间不好约,这一次推了,要再约下次就难,关系越近当然越容易调整。像是解同和这种公然接触很可能会引起师霁怀疑的人物,胡悦更不敢为他推掉师霁,如果巧合被抓包,那真是洗都洗不清。虽然几率不大,但经过这么多事,胡悦已经学会尊重Flag,不会自己作死。不过,也因此,她对袁苏明的期待值是比较高的——这个好消息如果不能值回票价,虽然不会表现出来,但心底也少不了微微有些失望。吃完半块披萨,细品滋味浓厚馥郁的牛舌,胡悦会直接问了,这和她平时比要急躁一点,不过袁苏明好像没有感觉出来,他抿一口红酒,满意地用餐巾擦拭了一下嘴唇,“这绝对是个值得和你分享——也必须和你分享的好消息,我不是有意吊胃口——不过,悦悦,我觉得你应该能猜得出来才对。”

胡悦不置可否,她不是傻的,袁苏明和她交谈挺密切,她上夜班的晚上,复习备考累了两人经常聊两句,从袁苏明选择的话题也能感觉到他对这行业的兴趣,“真的打算想投资医疗业啊?我们这行,成本很高的。”

确实,很少听说有私人投资者来投资医院的,这种人命关天的机构,不可能私人轻松就开得起来,已经是个很完整的产业链了,一般上游投资商本身也都是财团、大公司、大基金等等。胡悦是不清楚袁苏明有多少钱,但看着也不像是随随便便跺跺脚就能让S市地动的男人,手里可能也没捏着大基金,她说,“很多做得好的医院,对投资者也是很挑剔的,门槛不低,而且,合作条件也比较苛刻。”

“你是在说你们师主任自己做的私人医院吗?”袁苏明问,会意地笑起来,“悦悦,误会了啊,我没想让你引介我们认识——你说对了,医院投资是很严肃的事,你只是老板手下刚入行的小孩子,经你手介绍认识的投资人,也不会被当真的。如果这都能被当真,反倒说明这医院不值得投资了。”

他压低了声音,有点神神秘秘地说,“我不想叫你引介别人,我是想找你合作——对,就是你,你这个人。”

“啊?我?”

袁苏明听起来确实对医院投资是懂行的,所以胡悦并不觉得他是在发疯,只是单纯地很惊愕,她指着自己的鼻尖,“和我合作?我有什么?”

“你太小看你自己了。”袁苏明不以为然,“我觉得你什么都很好啊,又漂亮,又聪明,还很能干,很会读书——”

逗了胡悦好一会,他才笑嘻嘻地揭开了谜底,“其实,在我来到大陆以后,我就一直在寻找一个理想的市场,在我心目中,它最好是小而美——不是很大,吸引不到巨额资本,但是利润率很丰厚,就像是西欧那边的一些小工厂,可能几十年都只做一种产品,规模也只有这么大,但就凭这种产品,几十年间一直能稳定地产出丰厚的利润,这种小规模投资是最适合我这样的中小型投资人的。”

“在中国,什么机会都多,刚开始我是在接触一些App创业者——我想做一些国际App本地化的工作,就像是yelp和大众点评——不过,这个领域的热钱已经太多了,而且对我来说,如果我理解不了盈利模式,肯定是不会投钱的。”

说到自己的本职工作,袁苏明的语气变得很冷静,不过,他唇边依然带着笑意,不疾不徐地为胡悦介绍自己的心路,也让人不知不觉地跟着一起投入思考,“我想要一个新兴市场,不太大,但目前还是空白,有很多赢利点发掘,最好是盈利模式比较简单,又有一定的门槛——我一直在想,什么样的市场最符合我的需求呢。我在自己想,也在我的朋友身上寻找答案——投资人总是需要很多朋友的,比如说,我就很需要悦悦你这个朋友。”

这么说,他是从她身上找到了这个新市场?胡悦扬起眉毛,“你是说……高端医疗?”

“就是你老师现在正在做的高端医疗了——不得不说,你的老师很有眼光。”袁苏明露出温厚的笑容,由衷称赞,“能在十年前就看准这块市场,这样的人不赚钱谁赚钱?我觉得你老师真是个做大事的人——我们比不了,现在,这个领域已经很成熟了,所以我想把目光再细化一点,我们再看得小一点。”

看得小一点,看什么?胡悦也有点好奇了,披萨现在都比不上这个秘密美味,她期待地看袁苏明。

袁苏明揭盅,“跨国高端美容服务,我觉得这是个非常小而美的市场,而且你正好是我想找的那个合伙人。”

跨国医疗中介?

胡悦顿时恍然大悟,她并不惊奇——毕竟这么一想也合情合理,袁苏明一直想要利用自己美籍华人的身份,跨国医疗中介无非就是医疗外贸,这是很正常的思路。

不过,跨国高端美容中介,确实是现在市场上的空白,这和一般的跨国医疗中介不一样,本身这就是个很小众的市场,目前在做的有听说好像都是大病中介,美容中介的也不是没有,但还是以日韩一带的美容中介为主,而且很多中介是打着低价的招牌招揽生意,这和袁苏明想做得并不一样……

“……我最近都在了解类似的美容中介机构,服务以网络为主,服务人员,说不上多专业,用我新学到的一个圈内词汇。”袁苏明现在说话已经很有大陆味儿了,他的学习能力确实不差,“PT味道太重。”

胡悦不得不说句公道话,“其实在我们这个领域,这一系医院并不是一定很差的,很多好医生都在私立医院工作。”而中国的私立医院又有多少和PT资本完全无关?

“并不是说这不好,而是说这不能让富人满意,这毕竟是短时间内无法扭转的刻板印象。”袁苏明很善于听取意见,立刻修正了自己的语气,“有钱人想要的是什么,是J'S标准的服务——是你和我说过的,到瑞士打羊胎素的感觉,从签证、机票到陪同翻译,一条龙的服务。这其中会有很多高级的细节让他们感到很特别,当然,专业性也要无懈可击,J'S就是靠这种服务,把一针玻尿酸打出五六倍的价格,而你也说过,医院的生意一直很好。”

“你的意思是,你也想采取这种模式,只是把服务目的地变为美国?”

“对,而且我也想做J'S的模式——那种介绍去大变脸的美容中介,留给日韩中介去做,我们不做,为什么呢?因为这样的大手术风险高——而且,一辈子只能做一两次。”袁苏明是经过精心准备的,“J'S的思路我觉得非常好,我们就做玻尿酸、保妥适,还有激光疗法,这些药物、疗法,最新最前沿的国家在哪里?美国。在大陆,瑞蓝只批准了两个型号,但是在美国,型号应有尽有,随便你选的。中国大陆和美国的审批时间差至少有五年,这五年的时间就是我们的利润空间。”

“想想看,你是个阔太太,不用为钱发愁,美容这一块,唯独的烦恼就是,聚会上听说的新疗法,国内总是没有,想要出国去做吧,英语又不怎么好,在国内找吧,又总担心被山寨。想要找人来搞定这一切,但你是去打针,这种事你总不喜欢太宣扬,第二,出国治大病,很容易就能找到相关的权威医院,但美容行业?就是在国外,信息来源都很繁杂,你的管家并不是万能的,你的公司秘书也不可能什么事都为你办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