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说话的大人脸色涨得通红,再要说话,却见一人忽然出列,却是今科状元郎,翰林院的编修,那大人原以为状元郎肯定为自己说话,谁知道这位一开口,比贺文麒更加不客气:“贺大人一心为名,开海禁原本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儿,各位大人一位阻止,究竟是为了百姓,还是各有私心。”

比起贺文麒,这位状元郎程允的态度更加坚决,开海禁也是这位状元郎最支持的政策之一,而且比起圆滑许多的贺文麒,这位显然是个激进分子。说完这话,程允掏出一本奏折,忽然跪下说道:“启禀皇上,微臣有本要奏,□□时期宣布海禁,原本也是为了保护百姓,谁知道有些人私下出海,获利万千,如今为了私心,还要阻挡百姓大事,这可谓诛心之举,可怜贺大人一心为名,还要落得被这班人辱骂的下场。”

程允说的声色俱全,几乎就要催人泪下了,只是言语中带出的意思,却让不少的大人冷汗直流,偷偷私船出海牟利,并不是稀奇的事情,虽然海上风险大,但若能回来一艘船,也能发一笔横财,这样的事情,朝廷掺和的人确实是不少。

海禁被反对的这样厉害,其中也有几分是利益冲突,若是朝廷接管了海禁这一块,以后他们出海固然是风险少了一些,但朝廷很可能直接划走一大笔税收,到时候收入反倒是不如先前,最怕的是,朝廷自己组织船只出海贸易,那他们岂不是连喝汤的份儿都没有。

只是这件事朝廷牵扯的人多,贺文麒也不敢一开始就直接把人都得罪了,反正朱成皓已经拿定了主意,海禁早晚都是要开的。

谁知道现在,程允直接将话捅破了,并且将朝堂之上大半的官员都告了一状。

比起贺文麒的惊讶,朱成皓倒像是对此在预料之中,看完了呈上来的奏折似乎也没有动怒,反倒是让在场的官员一一传阅,等见他们一个个都是满头大汗,才笑着问道:“众位爱卿还有何话要说?”

先前反对的最厉害的几个人忽然跪倒在地,大喊微臣罪该万死,贺文麒微微皱眉,心中有些不妙的预感,下一刻就看见朱成皓摆了摆手,轻描淡写的说道:“既然罪该万死,那就拉出去斩了。”

为首的三位大人顿时痛哭流涕大声求饶,周围的官员纷纷跪倒在地,贺文麒为首的力主派,这会儿心中也有些惶恐。贺文麒忍不住抬头看向朱成皓,只见高高在上的皇帝脸上带着几分冷厉,对这几个即将逝去的生命毫无感觉,每当这个时候,他总是分不清,坐在上头的男人,究竟还是不是自己倍加亲近的朋友。

是个人都会有私心,在海禁期间派船出海虽然过了一些,但毕竟不是谋反的大事儿,直接将这几位斩了未免太严厉了一些。贺文麒想了想,到底是出列了一步,拱手说道:“皇上,几位大人固然有罪,但罪不至死,如今已经悔过,还请皇上网开一面。”

贺文麒会出面,并不是看这几位实在是可怜,而是朱成皓的状态有些不对劲,皇帝杀官员不是大事,但想到那时候朱成皓猩红的双眼,贺文麒总是有些担心,而且这几位大人,却是也都罪不至死。

朱成皓眼光撩过下面额首跪倒的人,贺文麒开了头,求情的官员又多了起来,朱成皓有些不悦的皱了皱眉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微微勾起嘴角,看得旁边的陆公公心惊胆战,生怕贺大人惹得皇上不悦,直接连着他一起杀了。

半晌,朱成皓才开口说道:“罢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尔等为了私利不顾百姓,原本最该万死,如今便罚没尔等家财,发配沿海一带,做的不好就不要回来。”

感情皇帝一句话,直接把人打发到了顾成瑞手下,至于他怎么使唤,皇帝就不管了,反正这些人倒是有些真才实干,海禁一开,后头的事情也紧接而来,确实需要不少的人手。

贺文麒忍不住又看了一眼皇帝,只见他这会儿还带着淡淡的笑容,不由怀疑这是皇帝原本就打算好的,再看了一眼状元郎,这位就跟打赢了胜仗似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皇帝提前跟他打过招呼。

等退朝之后,那几位大人纷纷过来感谢,别管他们是不是真心感谢,贺文麒都是客客气气的回过去,对于官员来说,最痛苦的当然不会是罚没家财,不过因为这件事,估计内库又要丰满一些了。

等这些大人离开,贺文麒正打算出宫,却见程允施施然的走过来,看向贺文麒的眼中却带着几分不赞同,摇头说道:“原以为贺大人是我道中人,谁知道…这些都是国之蛀虫,贺大人为他们求情又有何意义。”

贺文麒越发觉得这位过于尖锐了一些,凡是改革都要留学,但春风化雨形式的,总比狂风骤雨的好,不然损伤了大部分人的利益,即使朱成皓手中有兵权,但兵人也是人。但看着状元郎意气风发的样子,他只好劝道:“诸位大人也曾为民做过不少事情,凡事留一线,对他们,对自己都好。”

只可惜如今的程允是听不进去这话的,摇了摇头离开了。看着程允,贺文麒忍不住想到南中的白野舒,这两个年轻人有很多类似之处,不同的是,白野舒身在南中,南中白家权势赫赫,又跟段家交好,即使白野舒有些行为过激了一些,其他人也只能压下去,但是程允呢,他背后的程家,可没有这般的能耐。

☆、第106章 出头椽子

在贺文麒的一力主张,户部似乎上下同心的插手,朱成皓的大力支持下,海禁到底还是开了,开了之后倒是顺当起来,也是,那几个被踢到沿海一带干苦差事的大人的例子还摆在那儿呢,谁敢再触霉头,心中对贺文麒自然又是羡慕嫉妒恨,只是惹得这群人最痛恨的,却是半路插足的状元郎。

说服了朱成皓派出下西洋的船队,贺文麒一开始还打着自己也能跟着一起走走,好歹掺和进这项会流传后世的活动,谁知道话刚提出来,朱成皓立马给否决了,无论他好说歹话愣是不答应,见他还要开口,直接说道,若是执意要跟着一起去,船队也别开了。

朱成皓的性子就是这般说一不二,就是贺文麒,也就是敢在私下相处的时候好言劝道几句,如此便不再提起。事实上,她提起这话茬也是脑袋一热,如今家里头上有老下有小的,要是真的弄得长期出门,生死不知的瓢泼,家里头一老一小可不得担心死。

见他没有坚持,朱成皓也是松了口气,贺文麒执拗起来,他不愿意以权势强逼的话,也是个麻烦事情。出海哪里是好玩的,即使是熟悉的海域,一年里头总要送掉几天人命,虽然如今他们的船只不错,但要去的却是从未有人去过的地方,按照贺文麒划下的路线,顺顺当当的也得一年多才能回,这让他怎么能安心。

当然,除了贺文麒之外的人,朱成皓使唤起来却没有考虑这么多,在这艘船队上,不但放入了十几只新船,并且放上了不少的士兵,大夫,甚至是学士,又从沿海一带招聘了一些能说几句番语的,好歹不能让人出了国门就成了哑巴。

番事局难得忙了一回,这个几年冷冷清清,一年到头没有啥活计干的地方,这次是出人最多的,他们几乎可以猜到,若是能平安归来,这些人能活得多大的奖励。贺文麒看得眼热,朱成皓生怕他又提出下船的意思,只好用其他的事情将他的心思牵扯过来。

历朝官船出使为主,贸易为辅,带上的货物也是不少,之前不少熟悉海陆的商人,直接被朱成皓一个命令成了辅助员工,出钱出力,若是能活着回来,倒是也能从商人,混的一个官身也说不定。

而让贺文麒觉得惊讶的是,皇帝大手一挥,居然允许他将一部分的东西搬上船,让随行的官员帮忙一起处理,这可不是自己派船出海那般的风险大,几乎是坐等收入,这般的好事,自然让贺文麒也忍不住眼红了一把,努力思考着如今的外国人都喜欢中国的什么东西,他也好投其所好不是。

当然,贺文麒绝对不是唯一一个随份子的官员,朱成皓对待忠于自己的手下,到底是比先帝大方许多,让他自己拿出赏赐来,国库可能吃不消,但这样的好事儿,他倒是不反对手下过来插一手,相同的,这些人在海禁上头,也会拿出自己的能耐来,期望能得到更多的好处。

船队从沿海启程,却载上了京城不少官员的心,谁都知道海上贸易能活得巨大的利益,只是风险极高,十船九毁,让许多人都不敢插手这个行当,但如今那些高头大船,显然给了这些人无限的信心。

出海的事情,李氏多少也知道一些,但如今贺家吃喝不愁,儿子在外头的事情,李氏也并不大管,她只知道,如今家里头的产业,他们几个就是吃喝几辈子都是花不完的。看着儿子孙子好好的,李氏就心满意足了。

带着几分焦虑的心情,朝廷倒是再一次安稳了下来,参份子的朝廷官员不少,虽然各家不敢大肆下手,但这时候再有人说海禁的不好,这些人就能先喷死了他们。

比起海禁来,保守派的官员受到更大的挑衅,那是来自新科状元郎的深深恶意。

程允确实是个人才,却有些急功近利了一些,或者说是理想主义一些,即使有朱成皓看重他,但这位屡屡提出有损官员、世家,有时候甚至皇权利益的政策,显然拉仇恨的能力是把贺文麒甩出了两条街。

因为这个,贺文麒私下与朱成皓提过几次,程允确实是个人才,但这个人才若是用得不好,将来说不定就白白的毁了,再有一个,或许还会反刃伤到自己的手。

只可惜朱成皓但笑不语,对着程允的态度却丝毫不变,任由这位状元郎成为他手中最锋利的刀芒。

渐渐的,贺文麒也看出一些端倪来,朱成皓确实是重视程允,但绝对不打算将他培养成什么肱骨之臣,在他看来,程允就是最好的冲锋枪,等将来用完了要怎么做,这位皇帝的心思谁也猜不准。

程允出生的程家并非无法撼动的大族,自己又是个不知道收敛的,得罪的官员千千万,虽然手中确实是拿出不少的好政策来,但谁都知道,只要是改革,肯定是要损害一部分的利益,将来程允一旦失势,将面临的境况绝对不是那么美好的。

最让贺文麒担心的就是,朱成皓可不是多么有耐性的人,而现在随着他的器重,程允却似乎有些看不清自己了,有些言语不但涉及到官员,甚至还在谴责皇权。贺文麒自然也知道,封建制度早晚都是要走向灭亡的,但这个并不代表,皇帝会喜欢别人说这些话。

如今朱成皓要用这个人,自然是会捧着他,看似不介意这些话,但等将来用完了这个人,难道就不会秋后算账。贺文麒心中默默的为这位状元郎捏了把汗,私下提点了几次,但这位只用一种你是凡人你不懂的眼神看着他,贺文麒也只能咽了回去。

等过了一段时间,贺文麒猛然发现,有几个自己曾经提起,举得太过于激进,现阶段还不能实施的想法,居然直接进了程允程飞时的奏折,而在这一日之前,这些想法,他只有偶尔跟朱成皓提起过,那时候朱成皓也是抱着反对的态度,觉得若是由他提出,在朝中容易引人排挤。

若是现在贺文麒还不明白朱成皓的打算,那他两辈子真是白活了,感情在朱成皓的眼中,程允还就是个拉仇恨的,得罪人的事情这位状元郎来做,估计以这位的性格,还觉得自己做的是大好事儿。

虽然朱成皓这般的作为,有一部分也是维护了自己,但贺文麒心中难免有些不安,看着程允的时候总是心生愧疚。

朱成皓立刻发现不对,将人叫进宫中,叹了口气问道:“心里头觉得不舒服,是不是觉得朕有些不近人情?”

贺文麒在朱成皓的面前,向来是不加掩饰的,也正因为如此,如今朱成皓成了皇帝,他们的感情也还维持的不错。听他这般问,便说道:“程大人当了挡箭牌,微臣确实是心中有愧。”

朱成皓见他不像是与自己生气,倒是笑了笑,伸手拉住他坐下,才说道:“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在你心中这些固然是不好的,但程允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这样做的坏处,在比起千古留名,这些有算得了什么。”

贺文麒微微一顿,恍然想起,历史上多少个位居宰相的大官,到了后世也是籍籍无名,但有几个激发变法的官员,确实是千古留名,他毕竟不是完整的历朝人,想事情的方法也不全是文人,比起千古留名来,他更加想要让李氏,让亦轩安安稳稳的过完一辈子,身后的名声有个屁用。

见他明白过来,朱成皓便笑着说道:“这些都不是你我逼迫与他的,文麒尽管安心,说起来,倒是程允占了你的好处,仅凭他的脑子,可想不出这么好的法子来,若是能实施下去,百姓也都能过上好日子。”

贺文麒哭笑不得,真要计较的话,他也不过是从电视新闻书册里头看到了这些点子,说实话,提到几千年前,即使朱成皓支持,但贺文麒对于这些能不能实施下去还是毫无把握。比起这些来,他还是盯着海禁的事情,将户部的税收赶紧拉起来才是正事儿。

朱成皓见他释然,才笑着说道:“说起来出海的船也已经走了大半年了,至今为止倒是毫无消息,也不知道现在到了哪里。”

贺文麒被引开了心思,心中估摸了一下,笑着说道:“若是顺利,说不定已经到了别的国家,若是不顺,怕还在路上,只希望都能平安归来。”

贺文麒话里头说着,心里却想着又是一年年关时节,若是可以的话,给出海的士兵家里头都发放一些补贴,也让这些家人安心一些,他把话一说,朱成皓便摆手说道:“这些事情你决定就好,想必黄立也是会答应的。”

贺文麒只能点头,两人说了一会儿话,朱成皓便又问道:“如果段夫人也已经过世四年了,你真不打算再娶,朕可是听说,上门说亲的人,都要踩平贺府的门槛了。”

贺文麒不成亲,朱成皓一开始是满意的,但随着时间过去,他又觉得贺文麒对亡妻过于情深了一些,哪有朝廷大员内宅空虚的,更别说贺文麒府中,就是通房小妾都是没有的。

想到那些说自己情深,或者直接说自己不行的传言,贺文麒也是苦笑了一声,摇头说道:“亦轩到底还小,我怕继室对他不好。”

说道贺亦轩,朱成皓倒是皱起了眉头,不赞同的看了他一眼说道:“到底不是你的亲生子,占了嫡子的位置倒也罢了,难道还要为了他绝后不成。”

在朱成皓眼中,贺亦轩只是贺文麒的养子,如今占了嫡长子的名分已经走了大运,哪里还要贺文麒这般为他着想。

贺文麒倒是笑着说道:“他是我从小到大一手带大的,比亲生的还要亲,皇上这话,可是让微臣汗颜了。”

朱成皓也是一时失言,见贺文麒冷了脸便知道自己说过了,叹了口气说道:“朕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不介意,难道贺老夫人也不介意不成?”

若他是个男人,李氏自然肯定是要介意的,贺文麒微微一笑说道:“若是介意,我现在怎么会过的这般舒坦。“

朱成皓有些看不懂这母子俩,贺文麒见他皱眉的模样,只好说道:“倒不是对亡妻这般情深,只是京城的女子,好的不可能嫁给我当继室,若是娶一个目光短浅的回来,反倒是惹祸,我一个人也过惯了,家里头有老娘看着,也不差什么,将来直接交给亦轩媳妇便是。”

听着这话,倒像是准备一辈子不娶妻的,不知为何,朱成皓的心情又好了一些,看了看贺文麒一如既往面冠如玉的模样,也怪不得即使是继室,也有人上赶着要嫁。

朱成皓想了一下,又说道:“朕的皇妹都嫁人了,但宗族里面,倒是有几个县主还在待嫁。”

贺文麒听了差点没给吓死,连忙说道:“白大哥,你可别,县主这样的仙人,可不是微臣能承受得起的,要是让他们进门,还不得把我娘憋屈死。”

朱成皓也就是这样一说,在他看来,那几个刁蛮任性的姑娘,可一点儿也配不上贺文麒,当下笑着说道:“难得听你叫一声大哥,你再多叫几声,省的哪天我兴致来了,直接给你指婚。”

贺文麒见他是说笑,这才松了口气,连声求饶,倒是哄得朱成皓大笑起来,一直守在外头的陆公公忍不住勾起了嘴角,皇上心情好,那他们自然也能过上好日子不是。贺大人果然就是大家的福星,以后可要好好服侍。

陆公公正高兴着呢,却见一个衣着艳丽的娘娘带着人朝这边走来,陆公公忍不住皱了皱眉头,皇上最不喜欢后宫的人往御书房走,这位娘娘的胆子可真够大。再一仔细一看,却是最近分外受宠的端妃娘娘,陆公公只好迎了上去。

端妃似乎也听到了里头的笑声,眉头微微皱起,美人就是美人,即使是这般也别有一番滋味,只见她柔声问道:“里头可有谁在?”

陆公公捏了把汗,暗道御书房的事情,是您一个后妃能管的吗,但想到这位娘娘正当宠,只好说道:“是户部贺大人在里头,娘娘可要在下通报。”

端妃犹豫了一下,好歹知道自己是个后妃,在皇帝接见臣子的时候不能插一脚,只能不痛快的说道:“罢了,本宫就不进去了,这是本宫特意为了皇上熬的鸡汤,你替本宫送进去吧。”

陆公公一面应下,恭恭敬敬的接了过来,但这鸡汤直到冷了,也没能进御书房。

☆、第0107章 海归

谁都知道新帝对大臣的耐性远远不如先帝,先帝时期,比起历朝历代的皇帝来,算是重视文人的,对待下头的时候也多有怀柔政策,除去两次太子之乱的时候,杀文人的事情还是稍有发生的,但如今的新帝却不同,若是跟他对着干,谁知道什么时候就被盖上一个罪名拖出去斩了。

文人最怕的是什么,不是死,而是千古留名,留下的还是臭名声,偏偏朱成皓一手建立了锦衣卫,干的就是监视大臣的行当,只要是个人,当官的哪有几个不偷腥的,不是家里头有问题,就是家外头有问题,几次下来知道了锦衣卫的厉害之处,大臣们也不敢再过分“刚直”,也是幸好锦衣卫只听令行事,不会逮着谁就咬谁。

若是这些大臣们知道,锦衣卫的产生,也是贺文麒在背后推动,那时候朱成皓被几面夹击,日子难过的很,他回想着历代皇帝的做法,将自己的想法一提,才导致锦衣卫重出江湖,倒是成了皇帝手中另一把利剑。只可惜,这一点永远不会有人知道,大臣们最为厌恶的是锦衣卫指挥使,而不是无人所知的贺文麒。

在京当官的都知道,朱成皓十分信任贺文麒,这位户部左侍郎官职不算顶好的,但能在两代帝皇手中频频升官,肯定是有些本事。加上贺文麒好歹是探花郎出生,回京时候屡有政绩,渐渐的他们也是服了。毕竟这位从南中回来,带来的政绩确实是前头那几人远远不如的不是!

私下里,消息灵通的朝臣也隐约知道,贺文麒不但是朱成皓的亲信,这两位还是青梅竹马的关系,看看如今的寒山寺,若是真的如他们猜测,这两位从小认识,那关系可就铁了去了,除非是贺文麒真的侵犯到他们的利益,他们也不会故意跟着这位天子近臣,备受百姓称赞的贺青天对着干。

比起贺文麒,作为朱成皓的喉舌,状元郎程允却是拉的一手好仇恨,贺文麒不是多么圣母的人,既然这些都是这位状元郎自己想要的,他何必强人所难。与公与私,程允站在朝臣们的对立面,对他而言都只有好处,没看见最近一段时间,他与大臣们的关系都好了许多,这些人看不惯程允,又怕朱成皓的龙威,打算从他这边打听一些消息出来呢。

日子就这样热热闹闹的过去,又过了一年,如今贺亦轩已经五岁,叫名都到了七岁,读书习字很有几分天分,贺文麒私下也会把自己两辈子的经验慢慢传授给他,小孩子在书院里头备受称赞,倒是并不显得骄傲,有些得意却假装谦逊的模样,每每都看得贺文麒觉得好笑。

李氏年纪一年年大起来,虽然古代的女子,除了管理家事其实也没啥其他的事情,但贺文麒却心疼老娘,把家里头大半的事情都交给了木管家,反正这位是皇帝□□出来的人。内宅里头,请来的几个嬷嬷也能打打下手,这般一来,李氏倒是轻松了许多,还有时间为孙子儿子亲手做几件衣裳。

等到来年入秋,远去的船只却还是没有消息,算算时间已经一年出头,按着原先的计划,船只应该早就回来了才是。这般一来,朝中难免有些不同的声音发难,贺文麒心中也是焦虑,若是这次出海不成功,将来他想要再一次推动大规模的下西洋,恐怕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即使是朱成皓,也会考虑的更多一些。

因为心中焦虑,入秋之后,户部的事情又十分繁杂,没几天的功夫,贺文麒的嘴角就生出一串燎泡来,让李氏看着心疼不已,拘着贺亦轩不让他缠着贺文麒,又每天亲自做了凉茶送到户部。

朱成皓看着也是心疼,特意派了一次太医过去,一看果然是心火太旺,贺文麒也知道自己这样的状态不好,勉强将担忧压下去,总不能让家里头老娘跟着一起担心不是,即使出海失败了,也就是他的政绩差一些,朱成皓总不至于将自己治罪才是。

这般想着,贺文麒心中倒是放松了一些,嘴角的燎泡也渐渐褪去,等他的脸颊再一次恢复光洁的时候,船队的消息终于传来,原来在船队归国的时候,居然遇上了大风浪,一度迷失了方向,幸好船上还带着几个钦天监的人,好歹能分辨方向,这才能终于安然归来。

即使这般,出海时候的船只,也已经少了十几艘,据说这已经是比私自出海幸运很多的事情了,那几艘船带着船上的人,一起留在了异域他乡,而归来的人,一个个都是面带喜色,他们知道,一旦归国,就能获得极大的荣誉。

历朝带去的茶叶、丝绸、陶瓷等等,在其他的国家果然卖出了极好的价格,而船队并没有直接带着银子回来,反倒是换来了不少的香料、染料、珠宝,甚至还有许多贺文麒特意吩咐的农作物种子。

此次出发的船队足足有两百艘,带去的人也有二三万,成功回来的也还有一百多艘,每艘宝船上头载满了活物,一到达沿海地带,就引来了极大的关注,百姓们看个热闹,剩下的都是朝廷的事情,贺文麒默默盘算着自己能赚到多少,随即又被那些农作物吸引了目光。

历朝还没有土豆,番薯玉米这些高产出的农作物,而这一次出海,显然为这片土地带来了生机。贺文麒的关注点显然与大部分的官员都不同,比起这些从未见过的农作物,大臣们显然对这次下西洋历朝大国风范宣扬了多少地方,得来了多少稀罕的东西,穿上装载的货物最后要如何处理更感兴趣一些。

为此,户部再一次忙得脚不沾地,贺文麒不得不放开自己最为关心的农作物,先把带来的货物进行处理。

不得不说,出海真的是一件赚钱的事情,更别说这么大的船队,运输出去那么多的货物,即使损失了十几艘船只,也是一个暴利的买卖。

等回来船只的货物有条不紊的处理完毕,户部再一次丰盈起来,从先帝时期至今,国库还是第一次被装满,好吧,事实上是装满了都不止,更别说那些军队的费用,户部再也不用操心拆东墙补西墙了。

黄立一直都是站在厉武帝这边的,但看到一点点丰盈起来的国库,对贺文麒打心底里佩服,这位年老的大人好几次拍着贺文麒的肩头夸赞,转头再一次埋在船队之中,力求以最小的代价获得最大的收获。

看着黄大人的一番操作,贺文麒也不由感慨,姜还是老的辣,在开源方面自己比黄大人有远见,但在节流方面恐怕是大大不如。

官府的东西往外卖,自然是要通过皇商的,而这么大的份额,自然不可能是一家能吞得下的,也幸亏历朝地大物博,如今老百姓的日子也好过起来,不然这么多的货物,想要处理完毕也是一件难办的事情。

值得一说的是,李察氏的娘家,也是大商人的察家求上门来,想要从里头分一杯羹,谁都知道海上贸易的利润有多大,如今朝廷对外招收皇商,都是户部负责的事情,贺文麒好歹是户部侍郎,察家不求能当那个最大的,能稍微分到一些,对他们而言就是极大的好处。

贺文麒倒是没有一口拒绝,他手中也有一批货物,比他当初出资的远远多一些,那是朱成皓见国库丰盈,给自己手底下官员的私利。这些东西,自然也是需要人去处理的。

再有一个,察家在京城虽然不算一流的商家,但信用一直不错,让他们分一杯羹也不是难事儿。

这种时候,户部多多少少有在打点,无论过了多少年,中州都是人情社会,只要不是贪赃枉法的事儿,别人看在眼中也不会多嘴。

贺文麒稍微疏通了一番,以他如今在户部的地位,其实也不过是一句话的吩咐,察家果然分到了一部分,当然,丑话都要说在前头,若是察家做小动作,翻脸不认人,贺文麒自问也是做得出来的。

察家一直以来都是商户,虽然皇商也是商,但到底是身份不同,比起一般的商人来不知道贵重了多少,这可是求都求不来的事情。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这个机会,察家上上下下自然是打起精神来,若是谁敢办砸了事儿,察家祖宗都饶不了他。

察家如今算是知道权势的好处了,若是没有贺文麒在,他们这样二流的商家,哪里能□□去这件事,就是如今这般,若不是看在贺文麒的面子,谁家不要来踩一脚,即使接到了活儿,他们也是干不长的。

察家与贺家毕竟只是远亲,说起来李察氏虽然是李大舅的嫡妻,但谁都知道,李大舅跟李氏的关系并不太好,姐弟两个并不亲近,李氏对李大舅甚至还不如李察氏呢。这些年察家跟贺家,也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有走动,虽然送的礼不少,到底是疏远了一些。

察家心中打着注意,可着劲的要拉进两家的关系,若是以后朝廷还要派船出海,这样的好事儿察家怎么能落下,不说别的,贺文麒手中那些东西,就足够他们大大赚一笔了。带着这样的心思,察家大嫂看着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儿,狠了狠心,暗道贺文麒不是还未娶继室吗,自家女儿虽然门第低了一些,但胜在年纪小,花容月貌不说,嫁妆肯定也丰厚的可以。

谁知道察家把这个心思跟李察氏提了一提,李察氏心中一惊,感觉让他们打消这个念头,士农工商,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别看察家一直比李家风光,当年要不是李家没落了,李察氏还嫁不进去呢,除非是不要脸只看嫁妆的,谁家愿意娶一个商人子弟做媳妇。

察家还要再说,李察氏冷笑一声,别以为她不知道自家娘家的意思,还不是觉得自家知礼不如文麒有出息吗,当初文麒还未回来的时候,她倒是真想过给知礼娶娘家的外甥女,谁知道娘家大嫂一口就回绝了,如今倒是好,上赶着倒贴了,想到如今的媳妇的品行,李察氏暗道幸好当初没把婚事定下来,不然不是亏待了儿子。

李察氏也不说别的,将往贺家递过话的人家一一列举,不说嫁妆,五品以下都是少的,察家的人一听不免咋舌,又有些不愿意放弃这个好机会,想让李察氏在中间转圜一下。

只可惜李察氏哪里肯做,如今这般,娘家总不能忘了自己的好处,若是真的给两边牵上线,她这个媒人早晚都要被扔过墙。

再有一个,在李察氏看来,李氏的要求高着呢,第一个媳妇虽然是南中当地土司的女儿,但据说嫁妆都能比得上公主娘娘了,偶尔贺亦轩随身带着的玉佩,她看着都觉得眼热。

如今贺文麒又是升官又是发财的,李氏还能要一般门第的姑娘不成,若不是要求太高,她也不至于挑剔了这么些年。

越听察家越是犹豫,再加上李察氏也不愿意两厢说和,他们也不敢贸贸然的找上门去,说到底,两家的门第相差太大。

察玉芬倒是知道一些自家爹娘的主意,她见过贺文麒一次,对他的样貌也是满意的,平白多了一些情思,到了最后却是无望。

这边察家还在犹豫,那边贺家却迎来了大好事,贺文麒又升官了,虽然比不上之前连跳几级的风光,却是从户部左侍郎一下子升到了中书省,成了从二品的参知政事。谁都知道中书省是什么地方,那就是宰相培训营,历朝皇帝最为倚重的人才能进去的地方。

参政其实并不是讨喜的职务,他没有具体的分工,只是协助宰相处理各方面的政事,如今的丞相大人名讳于拾,如今已经七十多岁,在历朝是个难得的历经三朝还在位的官员,在朱成皓上位之后,这位老大人才坐上了宰相的位置。

这位于拾大人历来备受称赞,是个刚直不阿的人,对于年轻人也不会打压,最重要的是,贺文麒虽然算起来是这位大人的直属属下,但到了新的岗位,最主要的还是伴君,倒是比翰林院的那些更像是天子近臣,于拾心中有些明白皇帝的打算,对着贺文麒也是和和气气,倒是让一竿子不服气的人无话可说。

贺文麒这一次的升职也是有缘故,谁让大家都知道,开海禁就是这位捣鼓出来的,如今看着国库红红火火的样子,就知道当初他提出的建议有多好,无论如何,贺文麒都是记了收功,这样一来,直接进了中书省,倒也不是十分引人注目的事情,毕竟这次海归而来的大人们,多多少少都给予了升职的奖励。

☆、第108章 乡土

贺文麒进了中书省,倒是比在户部的时候更加空闲一些,谁都知道他是皇帝的亲信,自然不会有人故意为难,而比起户部来,中书省常规的事务也少。虽说是丞相的“秘书”,但于大人基本上不太使唤他,倒是朱成皓时不时将他拉出去溜溜,也算是变相的一种参政了。

比起政事来,贺文麒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到了远洋带回来的农作物上,这些东西跟他记忆中的十分相似,但毕竟相差了一千多年,到底有什么不同恐怕不得而知。更有一点,贺文麒也不是农大毕业的,他当年学的是法律,干的是律师,对农作物这一行实在是不得而知。

一种新的东西,要让许多人接受是不可能的,贺文麒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弄出多大的成绩来,便想着这些作物,似乎都是耐干耐旱高产出,能填饱肚子,甚至在后代,还被当做粗粮颇为推崇,都说有益健康。

健康什么的,并不是现在连吃饱都是难题的老百姓要想的,但能填报肚子,对于大历朝来说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别看如今因为海上贸易,历朝一副欣欣向荣的样子,要知道朱成皓登基前的那几年,又是打仗又是灾害的,各地的粮仓恐怕已经被祸害一空,这几年朱成皓又是连续减免税收,百姓的日子才好过一些,但若是再来一个意外,对历朝就是致命的打击。

这一点朱成皓也是知道,他虽然没打算为了百姓鞠躬尽瘁,但对于会影响到证据的事情还是颇为关注,见贺文麒整日里忙着那些东西,倒是好奇的一问,听见他说的话后倒是惊讶起来,若是真的如贺文麒所说,那真是不得了的事情。

贺文麒并不打算现在就把事情公开,毕竟没有有力的证据,百姓们也不知道如何种植这些东西,很难真的实施下去,

他在城郊的地方买了一片旱地,不过二十几亩的样子,圈起来就作为实验地。

不得不说,在古代特权阶级办事,其实比现代的时候便利多了。人,只管从市场买,有了卖身契的,给几个月钱就能勤勤恳恳的,若是敢偷奸耍滑的,直接卖出去就是了。有朱成皓的命令在,这项实验也进行的有条不紊。

贺文麒好歹急着一些基本的知识,知道马铃薯跟番薯是块茎,又让一群熟练工一起研究,到了春天的时候,倒是真的弄出一些花样来,只是种下去之后产出如何,就得看秋收了,外来物种,也不知道能不能适应历朝的土地。

为了这些农作物,贺文麒三天两头的往乡下跑,就是回家陪着老娘儿子的时间都少了,李氏还好一些,只是记挂着儿子的身体,每次都要硬逼着他进补,贺亦轩却挺不是滋味,原本他长大之后,就不能跟爹爹一起睡了,如今倒是好,有时候好几日都见不着。

小孩子是个懂事的,知道贺文麒是在做正事儿,不敢闹腾出什么来,但小脸也难得露个笑容,倒是看得李氏心疼的要死,好不容易轮到贺文麒再一次休沐,连忙止住他往外跑的脚步,皱着眉头说道:“这又是要去哪里,你都好久没陪着亦轩了。”

贺文麒一瞧贺亦轩苦着脸的模样,倒是想到自己这段时间忽略了儿子,心中难免有些愧疚,只是他到底是放心不下那边的事情,想了想便问道:“亦轩今日不用去书院吗?”

贺亦轩见爹爹和声和气的与自己说话,连忙说道:“今天是休沐。”

贺文麒倒是想起来,当初他为了增加自己跟儿子的相处时间,将书院的休沐时间,定在跟自己的轮休一样的日子。想到这里,贺文麒忍不住摸了摸鼻子,看着李氏不善的眼神,笑呵呵的说道:“看爹爹年纪大了,这点事情都记不住了。”

贺亦轩连忙说道:“爹爹才不老,爹爹是最好的。”

贺文麒立刻被哄得开心,一旁的李氏倒是揉了揉眉头说道:“你们父子俩就是要好,反倒是我这个婆子太碍眼了。”

于是一大一小立刻哄着李氏,让李氏笑得眯起了眼睛。

贺文麒想着,最近确实是忙得厉害,过年的时候忙碌倒也罢了,到了春天,原本是打算带着李氏和孩子出去走走的,谁知道也忘在了脑后,幸好如今只是初夏,日头倒也不是特别厉害,便问道:“娘,不如你跟亦轩,都陪我去庄子上走走吧,看着倒是有几分野趣。”

李氏听了便摇头说道:“乡下有什么好看的,坐马车还颠的我腰杆儿疼,还不如在园子里头逛逛呢。你们父子俩去吧,今日我还得去一趟你外公那儿,昨天传来的消息,说黄氏终于有孕了,我怎么也得上门看看。”

贺文麒也知道李氏年纪大了,如今越发受不了颠簸,尤其是乡下地方路也修得不平整,走起来确实是遭罪,要论风景的话,确实是还不如自家后院来的精致好看一些,便也不勉强。

倒是黄氏有孕的消息,让他心中有些无奈,黄氏去年才嫁给李知礼,满打满算还不满一年,之前没怀孕的时候,从李孟氏李察氏到李氏,都急得跟什么似的。

李氏不肯出门,贺亦轩却是求之不得,一来是陪着最爱的父亲,二来他原本也是最爱到处玩闹的年纪,平时不是书院就是家里头,身边虽然有几个小伙伴,但玩来玩去也就是那些花样,如今能出去走走,自然是开心的。

原本贺文麒是要骑马的,只是如今多了个孩子,骑马到底是不安全,索性就坐了马车,等马车到了城外,却看见一个意料之外的人,贺文麒脸色微微一变,便要下马行礼,却听那人笑着说道:“贺老弟终于来了,在下可是久等了。”

看着朱成皓的神色,贺文麒立刻领会过来,笑了一下说道:“白大哥,你在这里等我?”

朱成皓满意的点了点头,笑着说道:“早就听你说田地里的风光,左右今日无事,不如随你一起去走走如何。”

贺文麒怎么可能不答应,心中却猜测朱成皓不知道抽了什么风,怎么这个时候打算往乡下走。他却不知道,朱成皓心中原本早有这样的打算,只是一直忙的开不了口,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时间,可不得立刻实践。

贺亦轩虽然见过皇帝,但那时候被教导都低着头,又是晚上又是离得远,这会儿倒是没有认出来,自家老爹的白大哥就是皇帝,只是探出脑袋有些好奇的看着,贺文麒笑着说道:“这是我家的小子,贺亦轩。”

朱成皓挑了挑眉,见贺亦轩虽然年纪还小,但规矩却还不错,看见自己的时候也是从容不迫,倒是有几分贺文麒小时候的模样,原先因为血脉问题带着的几分偏见,倒是少了许多,甚至还随手拿下一块玉佩作为见面礼。

贺亦轩看了看自家老爹才接过来,又是规规矩矩的道谢。这孩子这些年拿见面礼的时候多了,也很知道一些这东西的好坏,就现在手中的玉佩,自家虽然不缺,但却不是一般人能拿出来的。

贺亦轩虽然只有五岁,但却是个机灵的,便猜到自家爹爹的这位朋友,肯定也是官场中人,比平时倒是表现的更加沉稳起来,打定主意不能让别人看了爹爹的笑话。贺文麒若是知道他的打算,定是哭笑不得,这孩子的心思怎么就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