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一字一句都在问这个,但是语气很柔很淡,龙七听得出来,那种口气是做好了妥协准备的,就是即使自己这么要求,但只要靳译肯说个“不”就依旧随他去,随他玩,只要他高兴就好了的妥协口气。

靳译肯连“不”都没说,慢条斯理地摇了摇头。

董西也没说话,轻轻点头。

随后一时无声。

憋了半分钟都听不见声音后,龙七往外瞥一眼,看到靳译肯低声在董西耳边说话。

像是安慰。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轻轻拍着她的肩。

董西的头低着,双手被他的另一只手合握着,被他安慰稍久后才点头,轻声说:“那我回去上课。”

他点头。

董西走后,龙七扶着鞍马出来,靳译肯向她走,她摆手:“别过来,不想跟你说话。”

随后扶着腰慢慢走到推车那儿拿包和外衣,他问:“这个星期六什么日子你记不记得?”

“记得。”

“你记得?”

她说:“两个月前的那一天你把我骗到外省的事情死都记得。”

他笑了笑:“七,这个星期六你要是单独约我,我就和董西好聚好散。”

“凡事别得意太早,靳译肯,”她头也不回,一瘸一拐地走,“有这点闲工夫不如替董西防着白艾庭,董西太乖了。”

说白艾庭,回教室后就见到白艾庭了。

班里刚刚结束晚自习,龙七捂着腰进教室,正巧听见白艾庭询问董西的一句:“好不好?”

好不好什么?什么好不好?

白艾庭的双手撑在董西的桌前,样子很亲切,但是董西显然尝过被她下刀子的苦头,刻意不说话,手中捏着水笔,唇眉淡漠。

“好不好啦?”白艾庭再次问。

班里的人在收拾各自的东西,说话声不大,人人耳朵都竖着。

董西依旧不回答,于是白艾庭重述:“真的没关系,这个星期六你就来,班里的人到时候也会去,主要邀请你也是因为你原来跟我们一个班。”

“而且你家跟译肯家住同个小区,过来一趟应该很方便,就看在译肯星期六生日的份上,来吧。”

天。

龙七听在耳里,无言以对地摇头,白艾庭的“大度”与“友好”超乎她的想象,上一回商场里给董西下套还不够,这次估摸着又想靠靳译肯的生日宴做鬼,反正不可能真心实意来邀请董西,按她这个人的段数来说不可能,死都不可能。

白艾庭还打算说话时,龙七转向她们那一方:“朗竹公馆是不是?”

董西和白艾庭都看过来,白艾庭愣了愣,反问:“你怎么知道小区名?”

“星期六我也去,到时候见咯。”

“你也去?”

“不信问卓清。”

白艾庭不再说话,而这时候董西身上的防备状态好像稍微松懈了些,龙七回座位后,听见董西回的一句:“到时候我会来的。”

可是龙七的参与显然不在白艾庭的计划里,所以即使劝动了董西,白艾庭临走时的表情还是不轻松,她看着龙七,龙七撑着脸颊与她对视。

不差三秒,白艾庭就移开视线。

第十五章 家境

靳译肯所住的小区,龙七认识。不但认识,还在那儿住过一个礼拜。

但是周五晚上回去后,她打开校园网账号的对话框,首次向董西发了一条信息:朗竹公馆怎么走?

董西的头像在九点之后才亮,随后对话框顶部出现“正在输入”的字样,那一刻的心里很痒,特别痒,龙七对着屏幕撑起下巴,食指三不五时地敲着脸颊。

没过半分钟,董西回复:你住在哪里?

她回:湖甯小区,甯峡路550号。

三分钟后,董西发来一张从甯峡路到朗竹公馆的详细路程表,龙七紧接着打字:你几点去?

董西并没有很快回,对话框顶部也没有输入字样,猜测或许是暂时离开了电脑,直到十分钟后对话框才收到消息。

——你几点来?

董西没回几点去,而问几点来。

这一次没有秒回,龙七倒了杯水,一边看着这四个字思量,思量好后打出一行字。

“我十点到,对那儿不熟,一起去?”

半分钟后,董西回复:嗯,那我等你。

“那我等你”这四个字看在眼里,也在耳边开成一朵花,脆生生的。

结果一整个晚上都像躺在云端上一般无法入睡,直到周六上午九点半到了公馆门口,见到董西本人。

约的是十点,九点半却已见她等在门口的青石璧前,龙七让出租车开到斜对面的一个花圃地带,下车时董西的视线刚好扫过来,她快速赶到一块假山石后面背靠着。

只是刚这么做心里就觉得孬,倒抽一口气,握拳的右手踌躇不定地击打左手掌心,转头往门口瞄一眼,迅速收回来。

再吸一口气。

吸完后再看一眼。

再靠回假山石上。

又吸气。

“喂。”

循环往复的准备工作终于被身侧蹿出的声儿打断,龙七回身看,碰上男生懒洋洋的视线,男生穿家居服,左手提着早餐袋,右手拿着半块素食三明治,一边瞅她,一边慢慢做着嘴部咀嚼运动。

司柏林。

这个司柏林是靳译肯的邻居,穿一条“贼匪裤裆”长大的损兄弟,龙七住靳译肯那儿一礼拜就见过他四次来靳家的冰箱刨吃的,也帅,很显眼的那种帅,脑子特别灵,亏了这点才跟靳译肯混这么多年没被带坏,甚至还时常看不起靳译肯那种招摇的坏,靳译肯唤他“奸商”。

反正两人互相使坏,互相都在对方那儿吃过不少亏,靳译肯今天生日,他却还穿着一套家居服杵这儿吃早餐,摆明又是刚绝交过,龙七回他:“干什么?”

“你在干什么?”

“你就当没看见然后继续吃你的早餐走进去。”

他的眼睛往公馆门口慢悠悠瞥一眼:“看她哦?”

说着咬一口三明治,继续咀嚼。

“她很难把。”

司柏林一说出这话,龙七立刻朝他看,他这时往旁边踱两步,一脸“窝巢这就被我猜到了”和“小爷简直太聪明了”以及“不要紧我理解你们”甚至还有“靳译肯这货完蛋了”的细微表情变化,龙七伸手指向他:“司柏林你要是掺和这事儿我俩绝交。”

“我都不知道我跟你交过。”

他边说边恢复懒洋洋的表情管理状态,看来对这事儿也没多大兴趣,龙七赶在他之前走出假山石堆,他继续吃着三明治慢慢地踱,一副快懒死的样子。

远处的董西看到了她。

龙七到她面前后,脚步慢下来,董西的手放在身后,眼睛看着她的,长发在风中微微地扬。

“嗨。”

“嗨。”董西轻轻回。

龙七问:“他们开始了吗?”

“应该开始了。”

对话很干,生搬硬造地很,龙七表面笑,嘴里咬自己的舌头,反而是董西顺其自然说:“我们进去吧。

朗竹公馆很大,别墅之间间距宽阔,自带种满绿林的独立庭院,算是市内数一的豪宅区,以前靳译肯带她出行的时候从不避人,他说在这儿住的人比这儿的保安还少,而保安从不嘴碎。

那时候他的爸妈出国度假,家里只有他和他弟弟。

“他家在几号?”龙七问。

“68号。”

两人继续走路,又走了一会儿后,董西说:“我和他的事,你知道吧。”

龙七看她,不差一秒就听出摊牌的意思,继续看着前方走路,不自主将双手放进衣袋中:“嗯。”

董西的手始终放在身后,龙七应了之后,她也依旧低着头,任风吹开前额的刘海。

“你怎么看这件事?”

“没什么看法。”

刚说完,补充:“个人有个人的选择。”

董西点头。

随后,肘部轻轻受力,龙七后知后觉地侧头,看到董西将手握在她手肘处,不是女生之间要好的勾肘,不是那种感觉,而是一种说不清的信任感,她的左手依旧背在身后,而右手轻轻地握在龙七肘部,五指几乎没有力量,很软,龙七走一步,她跟着走一步。

这种感觉让人脚步变慢,仿佛越慢越好。

可是气氛在接近靳译肯家时被打断,别墅里隐隐传出吵闹与乐声,靳译肯刚好出庭院,他在龙七看到他之前就看到了两人,口气不好地唤一声:“董西。”

手肘处的软糯感瞬间消失,董西将双手都放回身后。

“过来。”他说。

那种语气当真冒着点火星子,他说完就进屋,等都不等她,董西慢了几秒,却仍然向他走。

龙七当时忍着没说话。

靳译肯的爸妈不在家,一进别墅就是一股很吵的乐响,她没见到董西,门庭处几个尖子班的女生正聊天,看见她,立刻转头朝客厅走。

客厅和后院的游泳池聚着许多人,二楼相对人少,可是二楼有卓清,她没上去,在一楼找了一圈仍旧没找到人,倒是口渴,熟门熟路地到厨房冰箱里拿了罐冰镇的啤酒。

“龙姐姐,你来啦。”

才刚喝着就听到身后这么个声音,她差点对着洗手台喷出来,回头,看见靳译肯的弟弟靳少暠,他比上个暑假见时高出半个头的样子,在初一生里算拔高的了。

龙七被呛得咳嗽,他抽了张纸巾给她。

这孩子原本不是这样,龙七刚来时他还把她当小阿姨一样使唤,她懒得理他,后来靳译肯和她办事儿时忘记关门被他打搅过一回,孩子小,嘴挺皮,当晚餐桌上就对龙七蹦出“hooker!”这词来,被靳译肯拖到阳台暴揍了半小时才哭着改口叫龙姐姐,从此见到她就打哆嗦,待客礼仪规范得跟见亲祖宗一样。

第十六章 门锁

记得靳译肯揍他弟的时候,龙七在客厅事不关己地喝汤,嚎叫声一阵一阵传进来,靳译肯打累了就进来坐一会儿,喝口茶后出去继续打,直到他弟大喊“龙姐姐我错了!呜啊!哥哥别打了!呜哇!”

靳译肯在阳台大声问她:“消不消气?”

她盯着电视机点头。

然后听见他对他弟弟说:“我还没消!”

接着继续揍。

所以靳译肯这个人,生起气来是要人命的。

那一个礼拜也是疯狂的一个礼拜,两人关系恰好在新鲜期,基本是来了兴致就做,每次做完后他会很有良心地替她煎个蛋,她坐在窗台边儿上吃,穿着他的宽T恤。

最刺激的一次是在后院的游泳池边儿上,那一次完事后靳译肯想了想,对她说:“你做我女朋友吧。”

她把小腿横放在他肚子上,说:“不行,那就成免费的了。”

他没说话。

第二天他奉母命去花草市场买盆栽,带着她去,一路上都牵着她手,她没化妆,穿着人字拖,头发全扎着,脸色与五官白净又立体,全身上下都很清爽,花草市场几个老板当着他面夸她俊俏。

他们说:“这找女朋友的眼光实在好啊。”

于是连折都打了好几回,折上加折。

他给她买了很多她喜欢的花草,有的不便宜,有的得挑地方种,她说:“我住的地方又没院子,种不了,不要。”

他说:“爷的地儿就是你的地儿,什么时候想看了过来看。”

然后她饿就带她吃,她闲就带她玩,她想花钱就陪她逛,一整天都护着她牵着她,那天回去他问她:“我对你算好吧?”

“挺好。”

“跟我在一起感觉怎么样?”

“舒服。”

“那做男朋友怎么样?”

她的耳里塞着耳机,漫不经心地回他:“你不觉得亏啊?”

“怎么说?”

她摘掉一个耳机:“你以后会跟我结婚吗?不会。不结婚的前提下人为什么谈恋爱?”

她伸出两根手指:“一为生理需求,二为精神慰藉。”

“精神慰藉白艾庭能给你,生理需求这事儿我随时也能给你,你何必还用一整天的时间哄我捧着我,不累?”

“再说了谈恋爱有意思?三天一吵架五天一分手,爱得再水深火热也结不了婚,我们现在这状态最好了,干净利落当断则断,你和白艾庭爱得再腻歪我也不吃醋,但你要跟我在一起你就完了,敢往别人那儿看一眼我就挖你眼珠,到时候身心俱疲,你在校的名声坏了,爸妈觉得你造孽,精神慰藉也不理你了,生理需求我更不给,有意思吗?”

“你怎么确定会往这方向发展?”他问。

“谁摊上我都会往这方向发展,你看卓清只是单单喜欢我而已,在校名声怪不怪?”

他想了想觉得有道理,说:“成。”

然后两人在车上做。

那晚,车外下着夏季暴雨,或许是这暴雨带来的情调,也或许是一整天下来真被靳译肯培养出一点什么,她很有感觉,在狭隘的空间里主动抵着他的额头,而车内气氛从两人的嘴唇碰上之时正式发生改变,那是两人第二次接吻,靳译肯抓紧她的腰以防她躲,她的身子往后靠,用手撑住前车椅背,而靳译肯就像个初尝鲜的小孩,停不下来,她的嘴唇都快被他吮破皮了。

后来两人的脑袋相错开来,她的手掌啪一声拍在车窗上,无声地抱紧他的脖子,窗外布满雨痕,窗内一层水汽,两人在一起的身影被雾化得朦胧不清。

啤酒在胃里起反应,突然涌上一股作呕感,龙七撑着洗手台掩住嘴,整座别墅的喧哗声与乐声重新充斥耳边,一群女生坐在游泳池边上玩水,一堆男生把庭院里的草木踏得乱七八糟,她的声音从指缝间传出:“别跟我说话一边去唔”

“哦,龙姐姐。”

“不等会儿。”

“恩?”

她好受一些后问他:“看见你哥没?”

“在阁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