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将手底的亲卫,虽也只是大头兵的名衔,不会亲自带兵,却个个都领着参军的饷银,跟她这个上官等级是一样的,对外也都自称是“参军”,虽然不隶属于骑兵营,可一旦轮到他们的上司出征,那他们作为亲卫随护,那也是个个都有马骑的。

在阳和大营之中,这帮人可说是地位超然,可怜巴巴的步兵自然不放在他们眼中,可就连骑兵营,这些亲卫们也是颇有些瞧不上的。

可一旦到了她手下,那就硬生生矮了一头,从副将亲卫变成了参军手底下的兵丁,休说她还是个女子,便是男子,这些人恐怕也会多有不服。

出征之时还有没有马骑尚在其次,关键是这以后的饷银又该拿多少?大头兵和上官拿同等饷银,这未免太不合规矩了吧?

所幸张之涣倒也不至太过绝情,又添了一句,“他们饷银还是按原例发给,至于在渊你,既然领着一千号人,自然不好再拿参军的份例,便照着把总的来吧。”

王徽不由好笑,张将军到底还是心疼人才,虽说要试她,却也没有做得太绝,于是恭恭敬敬拱手一礼,“如此多谢将军抬爱,徽必定不辱使命。”

张之涣笑得像只老狐狸,冲她点点头,扶着自己亲卫的手离开了。

虽说提拔任命的军令后日才能正式发下来,但在生活上,王徽等人却可以立马享受到升职的待遇。

酒宴过后,后头就有小兵过了新兵区的营房,帮着参军大人和几位百夫长一道,把行李铺盖搬了出去,来到了营区北边的高级将领区。

王徽名为参军,手里实权却相当于把总,张之涣虽是要考较她,却也不会在营房条件上苛刻,故而她住的是一个中等大小的单人帐子,内里卧榻桌椅、笔墨箱笼、铜盆银镜一应俱全,被卧条褥都是新纺的土布做套子,里头塞了紧紧实实的棉絮,虽比不上她在金陵时用的,却也跟她在鹿邺自家宅子里的相差不大。

余下九位百夫长就住在王徽营帐的两侧,条件不免就稍次一些,却也比新兵营要强得多,三人一顶营帐,各自都有各自的卧榻,再也不见通铺的影子,其余物什器皿也是齐全的。

经此一役,曹鸣算是彻彻底底收了心,不再想着有朝一日可能还会回到张之涣那里再当个把总,眼瞅着王徽是个有大作为的,跟在她身边不到一个月,自己就当上了百夫长,这几乎是他以前从军好几年才能达到的位置。

秋季又是大小战事接连不断的时节,像这样的大捷若再多几次,王徽是女儿身,不可能晋升,但他自己却是男子呀,照这样的升迁速度,休说把总,便是副将,只怕也是很有希望的。

曹百夫长就高高兴兴把自己的东西搬了过去,跟白蕖和朱癸同住一帐,另外两顶则分别是魏紫、姚黄、赵玉棠一顶,濮阳荑、云绿和王鸢又一顶。

众人忙忙活活收拾了大半个晚上,直到大营敲了熄营鼓,各处灯火都灭了,只剩下巡夜兵手中的零星烛火,这才约略收拾好。

王徽就留了云绿在帐中说话。

“……咱们手下的这些个兵,个个都是刺儿头,只怕还有好一场硬仗要打。”王徽就把张之涣的意思简单说了一下。

云绿不免皱眉,而后却又略略松开,道:“却也不尽然,除了那些人之外,还有七十多个跟您上过战场的兵呢,那可都是一道出生入死过的,他们那时候那眼神呀,属下可全看在眼里呢。”

说着就笑了起来,“尤其胡老六那几个,见了您就跟见了关云长在世似的,一个个就差趴地上给您三跪九叩了。”

王徽也笑了,却摇头道:“话别说这么满,你仔细想想,柔然金察部只是小族,能拿出一万人的兵力,就可谓是倾全族之力了。这样一场战事,那些鞑子只怕是抱着必胜之心,然而却一个都没能回去,全军覆没——”

云绿眼中也出现一丝明悟,肃了脸色,缓缓点头,“更何况还由昂日格领兵,据说他可是左贤王跟前的红人……如此一来,鞑子只怕会暂时收缩势力,加派斥候入关打探,一面作壁上观,短期内恐怕难有战事。”

“正是如此。”王徽笑容微敛,右手食指习惯性敲打椅子扶手,“没有战事,就不能教那些人亲眼目睹咱们的实力,只靠那七十多人口耳相传,只怕难以服众。”

“但即便如此,有此次大捷做底子,那些人便算再是刺儿头,应该也不会做得太过,”云绿就抬眼看向自家主子,“只消明面上还算听话,咱们也就有了喘息之机,可以徐徐图之了。”

“正是如此。”王徽点头微笑,“不知随龙可有什么主意?”

云绿脸蛋微红,轻推她一把,埋怨道:“主子必是早就有了打算,又来这处考较属下,寻我开心。”

王徽正色道:“这可不是寻你开心,我确是有了计较,却还不算完善,你是咱们几人里头最富智计的,我是既有考较你之意,却也不乏问计之心。”

云绿就白她一眼,却是收了笑细细琢磨起来,半晌问道:“主子可有什么新的练兵之法?”

王徽就摇头,“有一点,却也只是细枝末节,大的东西是改不得的。”

前世作为银河帝国最高军事统帅,王徽对于训练士兵自然有自己的一套法度,然而那都是相对深空文明时代来说的,处处都要结合高科技和次世代武器才能达到目的的训练方法。

到了这古地球的封建时代,就算有再高妙的训练方针,硬件不到位,那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况且冷兵器时代的战争又跟热武器战争有本质上的不同,这训练兵士,自然也得因地制宜、结合实际,古人绝不比今人笨,相反某些方面可能还犹有过之,他们沿袭运用了几千年的练兵方法,其实大多都已尽善尽美,王徽用未来人的眼光看过去,当然可以在细节处进行一些高屋建瓴式的修改,但总体的指导思想却是无法变更的。

更何况阳和所现在穷得叮当响,马匹不足,弓箭不足,就算她想多发展丰富几个兵种,那也不是现阶段的财力物力能办到的事情。

再者说了,她现在仅仅是个小参军,就算给她足够的钱,也是没有办法。

然而——

“……到底有钱能使鬼推磨。”云绿眼睛一转,光华流转,她虽戴了人|皮面具,脸上表情僵硬,那一双眼的风流却是挡也挡不住,“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主子若想让这一千人有些进益,只怕还得求助于阿堵物。”

“不错,咱们两个倒是不谋而合了。”王徽抚掌而笑,又放低了声音,细细同云绿商议起来。

第92章 巨资

打了胜仗,张之涣又有言在先, 王徽和她的手下们也就得了大营里难得的一天假期。

到底是头一次上战场, 又是这样九死一生的惨胜之局, 几乎每个人手底下都有百十个人头, 出生入死一番, 便算他们个个都是精明强悍的, 也都累得不轻。

王徽也就松了口, 没逼着众人在第二日继续早起练功, 说是可以尽情睡个懒觉, 别误了午饭就好。

然而话虽如此说, 多年养成的良好习惯却到底难以改变。

第二日一大早, 王徽醒来收拾一番,刚出了营帐打算去校场锻炼, 就见两侧的帐子门都掀开了, 姑娘小伙们一个个精神抖擞地走出来, 看到各位袍泽,不由一怔, 面面相觑一阵,又同时放声大笑。

王徽十分欣慰。

晨练过后就去吃早饭, 参军和百夫长的伙食跟大头兵们也没差多少,只是早饭多了个白煮蛋,午饭多了一小碟羊肉,晚饭多了个窝头,东西虽没丰富多少, 却可以在各自的营帐里用饭,不必去挤着排队领粮食了。

王徽就坐在桌前细嚼慢咽,一边吃一边琢磨明日接收新人、训练士兵的事情,才吃了一半,就听见魏紫的声音在帐外响起,“主子。”

“进来。”王徽扬声道,看着她走进来,“何事?”

“老葛头找您来了,现下正等在大营外头,”魏紫就皱了眉,“说是有南边来的客人要见您,好像还带了东西。”

老葛头在鹿邺大宅里头做门房,是王徽当时买下宅院时一道招来的长工,有个婆娘,在内院做厨娘。

“……难道是金陵来人?”王徽也皱起眉头,又道,“大营重地,他进不来,外头有茶水铺子,先请人过去坐坐,我吃完这口饭就过去。”

魏紫答应一声,出去了。

王徽就匆匆喝完最后一点粥,漱漱口就走了出去,面上不露声色,心里却有些担忧,她虽在北疆打拼事业,但金陵却是她的根基所在,却不知是谁这样突然就赶了过来,从京城到鹿邺,便算八百里加急日夜兼程,也得小半个月才能赶到,若真出了什么事,那也得是个把月之前了,她能做的只怕很少。

一边想一边出了大营,旁边有个简陋的茶棚,老门房赶紧过来行礼,一面道:“姑娘,南边有客来啊。”

“嗯,什么时辰过来的?可说了姓甚名谁?带了些什么东西?”王徽边走边问。

“……方才来府里拜访,说是昨儿晚上到的鹿邺,现下住在县城客栈里,看着就独一个儿,也没见拿了什么东西呀,是客人自己说带在身上的,”老葛头就絮絮地回禀,“没报名姓,又跟小的说,只消告诉您他主人家姓邵,您就会见他。”

龙骧?

王徽心中微微一宽,若是万衍或付贵妃派人过来,那就多半有些不妙,毕竟他们一个是朝廷重臣,一个是后宫宠妃,若不是真出了大事,等闲也不会派人千里迢迢赶往北疆报信。

而邵云启虽然神通广大,却到底还是民间草莽,便算识得再多达官贵人,也是没有权力动用八百里加急的,既非加急,那自然也不会是多么急的事情。

更何况这人昨夜就到了,却今晨才上门拜访,若真是急事,那她昨天半夜里就该从被窝里被挖出来才是。

一边想就一边回到了家中,才在堂屋坐下,小丫头奉上来茶水,就见老葛头带了个人进来。

“县——那个小的拜见姑娘!这久不见,可想死小的啦!”那人抢上前来纳头便拜,嘴里卡了一下壳,立马就机灵地遮掩了过去。

王徽暗自好笑,叫了起,又屏退了下人关上房门,这才含笑道:“快半年未见,你小子倒是胖了不少,还说什么想死我了?”

来人正是邵云启身边的心腹小厮,东皋。

东皋就凑趣几句,王徽又笑吟吟问他方才卡壳的事情。

东皋就抓抓头发,嘿嘿一笑,搓手道:“临走的时候公子特地嘱咐,说是县主您在北疆隐姓埋名,肯定不愿让人家知道来历,故而一再叮嘱,若有外人在场,就一概不许叫您的位份封号,只称姑娘便了。”

“倒是机灵。”王徽赞了一句,又问,“你主子让你带什么来了?”

一提起这个,东皋笑容又深了几分,献宝一般从怀里摸出个硬邦邦的扁条盒来放桌上,笑道:“恭喜县主,贺喜县主,苏三老爷的船队八月底就回京啦。”

“当真?”王徽眼睛一亮,拿过那盒子打开,见里头还是几张纸,分别是第二次出海的收售利润明细、合同,另外几张则都是加盖了茂通红印的银票,每张面额都是一万两整。

王徽数了数,二十张。

整整二十万两雪花银!

她深吸口气,闭了闭眼,才略微按捺住心中的激动。

此次出海,她投入了一万五千两银子,才占了五股,却收回了二十万两白银,已经完全不是第一次出海能比得了的了。

她又仔细核对了一下明细,发现这二十万两银子确实是根据她持有股数算来所应得的分红,一个铜板也没有添减,也就是说,苏锷此次出海所获得的毛利已经高达……四百万两之巨了。

四百万两白银,那是什么概念,永嘉年间大楚朝每年的国库收入,也不过就是这么个数!

看来,经此一役,苏锷在金陵,乃至在整个江左商圈,都能站稳脚跟了。

东皋接下来的话证实了她的想法。

“……这个,还得您签个字。”东皋就笑嘻嘻把另一张纸推到她跟前,“这是第三次出海的合同,苏三老爷又购置了二十多艘大广船,装了满满的货,队伍其实九月底就出海了,三老爷和公子知道您在北疆太忙,这要是事先知会您,一来一回路上怎么也得小俩月,出海日子不能耽搁,就先代您签了合同。您再看看,有什么不妥的就写下来交给小的带回去,三老爷说了,只消是县主您发的话,便算船队已出了海,他也有法子把合同给您改了。”

“廷梅他,到底是——不一样了。”王徽就笑着感叹一句,拿过那张合同仔仔细细看起来。

这第三次出海,参进来分利的人比第二次还多了一倍,到底苏锷和邵云启神通广大,参股人虽多,却个个非富即贵,按着权力、官职、恒产多寡依次排下来,打眼一瞧过去,这名单还真有点吓人。

也的确是,此次出海成本已到了一千两百万两银子的高价,再不是他们头回出海时那区区几万两银子能比的了,这样大的买卖,恐怕也不是市舶司那几个小官能罩得住的,自然要再牵引一些更重要的人物入伙才好。

王徽快速扫了一眼,名单倒是干净,并没有吴王、晋王或是丛国章这些政敌派系下属的官员出现,可见苏锷和邵云启也是费了一番工夫的,而万衍在这其中必然也起了很重要的作用。

所谓财帛动人心,这样一本万利、几乎是天上往下撒钱的好事,吴王一党还能不闻风而动?之所以能把名单剔得如此干净,全都是自己人,恐怕也只有同丛国章分庭抗礼的万衍才能做到了。

而苏锷和邵云启虽然很有能耐,却毕竟年轻,经营日短,暂时是没有门路接触到万衍这个级别的高官的。

之所以能被万相罩住,那自然还是王徽的功劳。

况且两人本就与她情分不浅,再加上这次签合同,王徽本人不在场,也就没人再推三阻四谦来让去,这两人就索性下了大手笔,直接给王徽分了十股。

竟只比头回出海少了五股。

然而本金却是第一次的二百倍。

也就是说,这第三次出海,王徽本该出资一百二十万两白银的。

“……这么多钱,便是立时杀了我,我也变不出来啊。”一贯穷怕的元帅不由苦笑。

东皋就露出个心照不宣的笑容,又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徐徐宽慰道:“您在北疆从军,哪儿哪儿都要用钱,三老爷和公子爷如何还想不到这个?您宽心便是,别看这一次您拿了二十万两这么多,他们两位拿的可是只多不少呢!您这一百二十万两,他们早就对半分了分,一齐给您先垫上了,待来年返航收了利,您再一并还了就是,放心,这都是自家人买卖,不收您利息。”

王徽微微合手,掩住合同,笑容微敛,轻轻叹了口气。

她想起两年前,永嘉十七年的冬至节,邵云启来给她送皮货,嬉皮笑脸浑赖着非让她收下不可,还一口咬定要她以后发达了十倍奉还。

而今看来……

那虽是玩笑之言,却也足见这两人对自己的用心,可谓是至诚至意、一片冰心。

自己从金陵打拼到北疆,虽说大部分路途都是自己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但若少了这两人在钱财上的资助,又如何能走到今日?

更别说邵云启还帮过她那么多忙。

她欠他们的,又何止是这几十万两银子呢。

“……我欠廷梅与龙骧良多,有心加倍偿还,然而眼下囊中羞涩,实在力有不逮,唯战战兢兢、勤勤恳恳,盼能早日打下一番基业,得能报偿一二。”她深吸口气,眼神认真,看东皋的眼神严肃了许多,“我这几句,你牢牢记下,回去一字不差……”

东皋正待答应,却见她忽地起身,又连着叹了好几口气,终于道:“罢了,你稍待片刻,我去修书一封,你好生带回去交给两位公子。”

说罢便踱步去了内室,东皋在外头喝着茶水吃着点心,眼巴巴等了好半晌,才见县主拿着封好的信封走了出来。

东皋就密密收好了,又恳切道:“县主这些年辛苦,小的虽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却也都看在眼里,心里也能明白几分,苏三老爷和公子爷都是真心拿您当朋友的,您可万万别在心里头存下什么不安,不然两位爷知道了,也要睡不好觉的。”

“你放心,我理会得。”王徽笑着点点头,又在合同上签了字,交由东皋收下,另一份就放在自己手边,只待回头妥帖藏好。

她就拿起那名单细细地看起来。

中书省、刑部、吏部、户部、大理寺、都察院、两江总督及布政使、湖广总督、巡抚……放眼看去,要么是坐镇京师的高官要员,要么是镇守一方的封疆大吏,都是跺跺脚大楚就要抖三抖的显要人物。

这份名单,当真触目惊心。

“这个应该是底单吧?只给自己人看的。”王徽笑容有些意味深长,“你家公子倒也放心,竟教你直接这样空着两手,拿了二十万两银子和这名单就一路北上过来了。”

对外的合同单子自然不会直接把各位贵主的名字写上去,要么是托了远方亲戚的名义,要么就是拿了心腹下人的名字做花枪,若真出了什么事情,左右也牵连不到正主头上。

所谓狡兔三窟,这些人,官做得越大,自然越是狡猾,等闲是不会令自己的名字出现在任何一份民间纸质合同上的。

“嘿嘿,要不说公子爷最信用小人么,”东皋脸上就现出点自豪来,“不是小的夸口,论机灵,公子爷身边就没出过第二个人,再就是拳脚功夫,小的也会几手啊,这一路过来,穿得朴素些,只带个行囊,放几张破纸,小的也不爱说梦话,又有哪个能晓得我身上带了这些东西?”

王徽被他逗得直笑着摇头,心情颇佳,又好生勉励几句,又要命人帮他辞了客栈的上房,在府里好生住几天,歇歇脚再走。

“……不是跟您客气,这北边天候燥得慌,风沙又大,小的实在捱不住呐,”东皋又是作揖又是打躬,“公子爷还急等着小的回去复命,已是雇好了车船,明儿就得往回赶了,等下次再得了空,定然过来叨扰您……”

“也好,”王徽就点点头,“既是如此,便不留你了,回去记得帮我给两位公子带好,就说我在北疆一切安好,莫要挂念。”

东皋笑着连连答应,一边往外走,王徽心中有感,一直把他送到大门口,这才徐徐地走了回去。

第93章 人言

回到房中,王徽又拿出那纸合同来细细地看, 一面看那名单, 一面想着京中纷繁复杂的局势。

然而目光一转, 却忽然瞥见那张纸右下角写了个极小的字, 凑近仔细一看, 却是个小米粒那么大点的小写字母a。

王徽就稍稍扬起了眉毛。

用后世汉语拼音做暗语的法子, 她不仅教给了自己手下人, 邵云启、万衍和付贵妃等人也都学全了, 只有苏锷因为常年不在中土, 故而直到王徽离开金陵, 也没找到机会教给他, 临走时就嘱咐邵云启代为传授。

而这个小a,就是说这张纸上另有乾坤的意思。

除了邵云启, 别人只怕也没有理由这么做。

王徽前后打量一番, 回忆自己跟邵云启的过往, 忽然心中一动,就去点了盏灯端过来, 把那纸放在灯火上头烤。

果然,过不多时, 纸面上就显出了褐色的字迹。

“……这鬼灵精,倒会现学现卖。”王徽摇头笑叹一句,就仔细去读那些葱字。

原来在她走后,邵云启为安全计,还是把李婉容女史和疯婢红儿接到了自己的住处照料, 紫金别院除了几个洒扫看门的下人之外,便再无其他人留下。

王徽再怎么说也是敕封的长乐县主,又在京里沸沸扬扬闹了一场和离案,且她又明摆着是付贵妃的人,地位就算再低,也终究是有一些知名度的。

故而在她不在金陵的这几年里,这样重要的两个线索人物,还是由草民邵龙骧亲自负责藏匿照顾的好。

而邵云启有一次同李女史闲聊的时候,就听她提起当年付婕妤小产的事情,那接生的稳婆后来其实没死,而是被割了舌头之后发卖了,据说当时是去了山西、河北那一带,这些年也不知流落到了何方。

邵云启就想着这事不可谓不重要,刚好王徽又在北疆从军,查寻探访起来,总比他在金陵天高皇帝远的要强,就特地在合同纸上用葱汁写了暗语,让东皋给带了过来。

这事太过私密,牵扯的贵人太多,又是经年旧事,若不慎泄露出去,那后果自然不堪设想,故而他连东皋都没告诉,其实也是相信以王徽的细致和心计,是肯定能发现这张合同里暗藏的玄机的。

“……阅后即焚,勿留,合同底单彼处另有存照。”这是邵云启写在最后的话。

王徽就把那张纸放在火苗上,一点点烧了。

看着火舌细细地舔舐,把洁白的宣纸渐渐变得焦黑扭曲,她就露出了一丝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