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皇后睡得一直不安稳,这一声响过,就彻底醒了过来。

人一醒,就再也睡不着了。

坤宁宫寝殿之内一团漆黑,唯有不远处槅扇外头,尚有一团烛火幽幽而亮,那是当值的宫女。

自从盈袖和蒋良才他们死后,这些下人就换了一批,穆皇后苦苦哀求,好歹留下一个熟面孔贴身服侍。

正是今晚值夜的彩笺。

穆皇后没有出声,只是掀开帐子,轻轻下了床走到窗前,打开内里的纱窗,又推开窗屉子,冬夜的寒风裹挟着些许雪沫子吹来,那寒意顿时把最后一丝困意也吹散了。

即便被圈禁了四年,中宫仍旧是中宫,虽然失势,皇贵妃到底不曾短了她的用度,眼下外头天寒地冻的,寝殿里地龙却燃得旺,一室温暖如春,穆皇后只穿了一身中衣,站在窗前,却也不觉得多么冷。

坤宁宫近处是一片寂静,然而远处却是灯火通明,绚丽的烟花不停在空中炸开,隐约能听到丝竹鼓乐,还有宫人嬉笑打闹的声音。

更衬得是处冷僻幽静,无限凄清。

有风吹过,光影明灭,窗外干枯枝桠的影子映在她脸上,将那张冷寂的面容分割成了数块,暗夜之中,平添几分凄凉。

“哎……娘娘?娘娘!”彩笺听见响动,推门进来,一见皇后只穿着单衣站在窗前,唬了一跳,连忙跑过来把窗户严严实实关好,又把人扶到床上坐下,又张罗着倒热茶,嘴里尚在埋怨,“这么晚了,娘娘怎么还没睡下?大冷的天儿还站在窗口喝风,着凉了可怎么好?”

穆皇后淡淡抬眼看向她。

四年前刚被圈禁的时候,她还是个不入流的三等宫女,等闲连内殿都不能进的,而今……四年来主仆两人朝夕相处,相依为命,倒也亲近了许多。

“什么时辰了?”皇后就低声问道,许是因为长久不曾开口,嗓音有些沙哑。

彩笺沏茶的手一顿,“……刚过了三更。”

寝殿里原先摆着一只镶金嵌宝的自鸣钟,皇后一向用它看时辰,然而四年过去,虽然日常用度不曾短缺,自鸣钟这样金贵的东西却是再也无人护理检修,早在一年前就彻底坏了。

自从圈禁以来,穆皇后又染上了梦魇的毛病,向来浅眠,听不惯滴漏的声音,故而寝殿里从不放任何计时的工具,想知道时辰,就全得靠下人一张嘴。

她就叹了口气,想起今日是除夕,随口问道:“过了三更还这样热闹……今年这除夕是要大办吗?”

彩笺沏好了茶端过来,看着主子喝下一口,方轻声道:“是。万岁下了旨意,说今年漠北连番大捷,天佑大楚,京城又下了一场好雪,正是瑞雪丰年的兆头,就叫除夕要好生操办,听着——像是要闹一整夜的样子。”

穆皇后垂下眼,看着贴身宫女把汤婆子塞到她怀里,一阵暖意袭来,然而心底却仍是一片冰凉。

“大捷?又打胜仗了?”她漫不经心问道。

彩笺小心翼翼看她一眼,见她脸色平静,不像是有什么不悦的样子,平日娘娘沉默寡言,今日竟多问了几句,想来是对这事感兴趣,一时心里也高兴起来,就靠在床边小杌子上坐了,细细讲起来。

“……先是破了王庭,活捉了好些个鞑子王爷王妃,而后又分了些兵马,一波回来献俘,一波往东南边继续打,越过阴山、太行山,直接打到了燕云的地界,一口气连收朔、寰、云、应四州,目下已在朔州坐镇,所有人都估摸着呢,只怕跨了年就要继续打剩下那十二州啦!”

彩笺到底年纪小,虽然在冷宫伺候了四年,练得沉稳了些,然而平日听宫人内侍传讲这样激动人心的沙场轶事,还是忍不住有些激动。

十一月初,平朔将军王徽以两万兵马大破柔然王庭,生擒左右两位贤王,并王妃、王子等贵族俘虏四百余人,又缴获王庭珠宝财物无算,十二月上旬的时候就派人押解到了京城。

当时仍是太子代皇帝率百官亲迎出城,献俘的队伍浩浩荡荡,绵延十数里,合城百姓夹道欢呼,据当时亲眼所见的人回来讲述,那队伍头上已进了宫,尾巴却还在城外十里长亭处呢。

若说那些一个比一个贵重的俘虏振奋了大楚朝野的精神士气,那献俘队一道带回来的战利品就是实打实的物质利益了。柔然人惯于烧杀抢掠,不独大楚,西域小国也多有殃及,两百多年来积累了无数财富,全都深埋在王庭地宫之中。

拳头大的鸽血红,龙眼大的绿猫眼,晶莹璀璨的各色宝石,八尺高的朱红珊瑚树,成箱成箱的金条银条,数不清的珍器古玩,价值连城的羊脂玉山,中原东洋西洋南洋,各色各样的财宝一车一车缓缓驶入京城,晃花了所有人的眼睛。

户部官员用了整整一旬才约略算出个大概,此次平朔将军攻破王庭带回来的战利,折合当今的银价,怎么也有四千万两。

……那是大楚整整十年的国库收入。

永嘉帝当时就乐得两眼一翻,一口气没上来就背了过去,好在皇贵妃娘娘一直随侍在旁,见状连忙拿出个鼻烟壶来,里头装了陶院判亲制的安神药,给老皇帝在鼻下一吸,才险险缓过口气来。

这些事情也没避着人,这些日子以来,阖宫上下都传遍了。

即便是彩笺这样冷宫里服侍的小宫女,也听要好的宫人添油加酱说了好几遍,有些顽皮的甚至偷偷溜出去,亲眼见到了那日十里献俘的盛况。

唯一遗憾的就是没见到那位女将军的真容,据说她老人家还在朔州督战,无法分|身回来献俘,只派了两名部下代为回京。

那两位竟也都是女子,一个姓姚,一个姓魏,官拜从四品先锋副将,两人都是一身戎装,黑甲白马地走在队伍最前头,面容俊美,英姿勃发,不独年轻小伙,就连小姑娘们也各自看呆了眼。

部下尚如此,自不难描摹将军风姿。

几个溜出宫去看献俘的小宫人逢人便说,已夸耀好一段时日了。

然而献完俘没过多久,离除夕还有不到十天的工夫,北边又八百里加急传回捷报,说是平朔将军又率三万精兵,乘胜追击,向东挺进,飞度阴山太行山,历时不到一月,轻取朔、寰、云、应四州,沦陷三百多年的燕云西境终于收复。

这次大捷虽然没什么战利,意义重大似乎也及不上攻破王庭,然而却更令永嘉帝欣喜:鞑子迁都上京已近百年,燕云十六州也早已取代哈拉和伦,成为了柔然新的政治中心,可以说,每攻下燕云的一块土地,就离上京近了一步,也就离柔然灭国更近了一步。

而柔然一旦覆亡,大楚疆域立时就会扩大数倍,北至贝加尔湖,东至白山黑水的广袤土地,都将成为他郑家的王土。

眼看这风烟茫茫八万里的国土即将收入囊中,大楚中兴就要在自己这一代开始,永嘉帝如何不喜?

若非顾忌帝王天家的颜面,他还真想学那些狂生一般当街起舞高歌了,年三十闹腾一晚上又算得了什么?

穆皇后圈禁四年,早对皇帝绝了念想,若非还念着太子和淮阳公主,只怕早就一根白绫吊死了事,平日对什么事情都不太上心,只把自己锁在屋里,也难怪连这样的大事都不知道。

彩笺就说得越发详细,连那箱笼车马上有什么纹路装饰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说了一遍。

穆皇后听在耳里,神色变幻万端,最终化为一抹苦笑,自嘲地摇了摇头。

幽居冷宫四年,她虽已彻底死心,到底中宫的见识没有短,只听了贴身宫女寥寥数语,就清楚地意识到这两次战功意义有多么重大。

“攻破王庭,收服燕云四州……当真是不世之功。”她忍不住长叹一声,沉默半晌,又露了一丝冷笑,“往日倒是没看出来,那贱人的表妹,竟还有这样的能耐。”

她一句话就骂了两个人,一个是如今执掌六宫的皇贵妃,一个是有功于天下、圣眷正隆的女将军,彩笺一颗心怦怦乱跳,完全不敢接话。

“陛下给了那姓王的什么奖赏?”穆皇后悠然问道。

彩笺偷偷瞄一眼,见主子脸色还算平静,这才小心道:“就……就把品阶提了半级,原先是正三品的平朔将军,如今是从二品镇北大将军,又设了燕云卫,将军身兼二职,既是雁门卫都指挥使,也是燕云卫都指挥使。”

“呵,雁门关到朔州,再加上漠南漠北,怎么也有两三个行省那么大了,全都在她一人手里……”穆皇后又笑了一声,“难不成还想捞个总督当当?”

彩笺眼神闪烁,不敢开口。

穆皇后瞥眼看到,眉头一皱,纵然素服披发,形容憔悴,到底还是显出一分昔日中宫的威严来,“……莫不是还有瞒了本宫的?还不快说?”

“娘娘恕罪!”彩笺连忙告个罪,斟酌一番才小心道,“也没什么,就是……有人提议给将军封爵,陛下一开始没答应。”

“一开始没答应?”穆皇后眯起眼,“那后来就答应了?”

彩笺咽口唾沫,头埋得更低,却又不敢不说。

“……小安子他们在勤政殿外头伺候,当时也没瞒着旁人,孔大伴也没说什么,这些都是那起子小火者传出来的,据说是万相爷当堂奏对,说什么——虽然柔然把国都迁到了上京,然而哈拉和伦到底还是鞑子龙兴之地,历代可汗把这么多财宝留在王庭,其实也是为了给自己留条后路,而平朔将军直接就把财宝全数起出来献回了京城,实不啻于断了柔然的龙脉根本……这样大的功劳,若是男子,只怕封个异姓王也足够了,可若因平朔将军是女子就连爵位都不给一个,未免教功臣寒心……”

穆皇后不说话,只是冷冷地盯着她。

彩笺话就说得更是艰难。

“后、后来,就听庆熹宫里头的人传出来,说皇贵妃娘娘也劝过陛下,还是那些话,无非就将军不过是个女子啦,又没有家族没有根基,更没有子嗣,封个爵给她没什么不放心的,还能拉拢人心,陛下何乐而不为……”

说至此,她就闭了嘴没再往后说,只小心翼翼瞟着皇后。

穆皇后表情木然,半晌又问一句,“最后定下来的爵位是什么?”

彩笺声如蚊蚋。

“赐了一等侯,封号‘燕云’。”

作者有话要说:总算封侯了,亲妈作者很高兴,决定发红包,留言即发,截至5.18晚上24:00前!

第129章 暗算

作者有话要说:那啥,我现在每天都是晚上23:50左右更新,一般是码完了这一章就直接更新,为了赶当天的全勤咳咳咳_(:3」∠)_

然后之后会在0:00之后重新修改一遍错字啦BUG啦语病之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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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等侯?陛下竟给了她一等侯?”穆皇后忍不住低呼一声。

“是……”彩笺怯生生应了, 又添一句,“封赏队伍年前就出发了, 钦差大人还是张公公,这事儿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奴婢不敢诳娘娘的。”

皇后心神不宁,呼吸有点急促,双手紧紧抓着被子。

永嘉帝即位至今, 因功封爵的人并不多,封王的更是一个都没有, 到如今二十三年过去, 也不过才有两位一字亲王,六位二字郡王,三位一等公, 五位二等公,两位三等公——定国公就在其中——八位一等侯, 十一位二等侯。

再往下的伯爵子爵男爵就多如牛毛, 皇后也记不清了。

只二等侯往上的那些个, 除去亲王郡王是皇亲国戚, 余下的爵位无不是世袭绵替而来,或是开国元勋之后, 或是前几代先帝时曾立下过功劳荫庇,就算是那个上不得台面的定国公一家,先祖也是跟着太|祖女帝一道打天下打出来的。

然而就算那姓王的女子军功彪炳,不封爵不足以慰藉功臣, 可她毕竟是个女子,赏她个伯爵子爵的不就足够了吗?为何一下子就是一等侯?

大楚开国以来,爵位等级就做了严格的划分,侯爵往上,非千秋之功不得立,非肱股柱石不得封,但有小功,授伯、子、男足矣,自女帝以降,每一位上了金册的公侯,或文或武,无不是显赫一方、彪炳当世的人物,随便哪个放出去,都足能镇守一方水土。

——话说回来,若非定国公自己太作死,永嘉帝也不会轻易就夺了孙家后代的爵位。

可就算那王徽军功赫赫,才智胸襟不下于先辈,可、可她毕竟不过——

“不过一个女子而已……”皇后不自禁地念叨着。

彩笺察言观色,听见主子这样说,也跟着附和,言不由衷道:“就是,不过一个女子而已,立下天大的功劳,这一等侯的爵位也太过了!”

“不,不对,”穆皇后却忽然摇了摇头,眼神更加凝重,语气里就带了一丝恨意,“只怕——陛下正是想到了她不过是个女子,才只封了个一等侯的!”

“啊?娘娘是说……”彩笺忍不住睁大眼睛。

穆皇后深吸口气,微微阖上眼睛,“万孝箐说得不错……若是个男子,这样的功劳,封个异姓王也足够了。”

她是永嘉帝的发妻,结缡至今已经三十一年,那位枕边人的想法,哪怕隔着一座冷宫,她也依旧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这一等侯的爵位,在陛下心中,只怕还是委屈了那王在渊的!

天赐将星,苍生之幸,不世出的雄才伟略,离了金陵这才几年工夫,就硬生生吃下了整个草原,横扫漠南漠北,眼下又一连收复了燕云十六州里的四州,攻破幽州上京也是早晚的事情了。

——雄踞北境虎视中原三百载的柔然,只怕终归要灭亡在这个女人的手里。

这样的功勋,这样、这样百代难遇的,彪炳汗青的,不世出的功劳——

为何竟能落到这样一个女人手里?

又为何这个女人竟是付氏的表妹?

……该庆幸付氏到现在都没有皇子吗?

可付氏还年轻,惯于狐媚惑主,于内把持后宫大权,于外还有燕云侯守望相助,若、若是庆熹宫出了个皇子,那她的一双儿女又该怎么办?

想至此,穆皇后整个人都轻轻颤抖起来。

到底可怜天下父母心,纵然她幽居冷宫四年,早就心如死灰,但思及孩子,就还是从心底深处冲出一股力量来。

前两年,她想着自己虽然获罪,到底储君已立了二十年,淮阳又一向得永嘉帝宠爱,自己当年做下的糟烂事,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殃及孩子们的,陛下虽然恨她狠毒,但对于向来看重的儿女,也是决计舍不得处罚的。

可皇帝不会害他们,不代表别人也不会来加害。

王徽这次立下的功劳、授封的爵位,终于让穆皇后彻底坐不住了。

朝堂上的爷们只道燕云侯是个女子,便算手握重兵也不足为惧。

可她却清楚,一旦权力在手,不论男女,都是一样可怕。

还好……她醒悟得还不算太晚,若从眼下就开始打算,那些奸人的伎俩不会那么容易得逞的。

穆皇后长长吐出一口气来,抬眼看向彩笺。

“过几天正月初五,是每年本宫可与淮阳见面的日子,”她静静地说,“这坤宁宫和冷宫似的,她来一次就得哭一次,你打叠精神,好好伺候着,莫让公主再难过了。”

彩笺低声应下,见主子阖眼露了倦意,便轻手轻脚放下帐子,吹灭烛火,退了出去。

永嘉帝毕竟还是疼闺女,虽然对儿子们诸多防备,却架不住小淮阳一双泪眼,到底还是松了口,许了皇后每年正月初五和八月十六两个日子可以见见爱女,互诉别来之情。

至于东宫,则是绝对不许探视,算来太子和皇后母子俩也有四年没见了。

这四年来,每年的正月初五和八月十六都是皇后的节日。

初五这天,她就换上一套正红地绣百蝶穿花缕金缂丝袄,喜庆华贵,又预备下小女儿最爱吃的百果糕和蜜渍桃脯,一大早就在东暖阁里坐了,等候淮阳公主到来。

“母后——”随着一声清脆的呼唤,穆皇后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个香香软软的小身子扎进了怀里,两条胳膊紧紧搂着自己的腰,脑袋还不满足地蹭啊蹭。

“娇娇!”大半年没见爱女,穆皇后眼圈一热,差点掉下泪来,把女儿揉进怀里温存片刻,又稍稍拉开些距离,细细打量她。

郑葭今年已满十三岁,抽条了好些,脸蛋也长开了,一双大眼盈盈含波,面如桃瓣唇似樱颗,乌压压的黑发上还沾了零星的雪沫子,更衬得唇红齿白,眉目如画;身上穿了一袭樱花粉绣缠枝梅的小袄,下头系了杏黄地绣春水双雁的八幅湘裙,腰里绑了一条藕荷色宽绸,更衬得那腰肢盈盈一握,已显出了些少女的娇柔。

颜色娇嫩无俦,容貌秀美明艳,只鼻头红红的,眼睛里也噙着泪花,又是欢喜又是孺慕地望着母亲,看着还是天真烂漫,一团孩气。

“我的娇娇长大了。”穆皇后又是欣慰又是心酸,忍不住在小女儿额头上亲了一下。

“母后……娇娇特别、特别、特别特别想你!”郑葭连说了好几个“特别”,一面说一面又哭又笑,又猴进皇后怀里撒娇。

“三哭三笑的,看着像个大姑娘样了,其实还是个猢狲!”穆皇后眼底的慈爱温柔满得快要溢出来,就又同女儿嬉笑了一阵。

温存好久,母女俩才稍稍平静下来。

皇后虽被圈禁,到底太子和淮阳公主不曾失势,后宫众人虽然逢迎皇贵妃,却也不会明面上怠慢中宫。

故而也会给她们母女留一点空间,两人说话的时候,是没有下人在旁的。

“娇娇,你皇兄皇嫂他们,都还好吗?”皇后就问。

“太子哥哥和嫂嫂都很好,宁姐儿已经会说话啦,前儿还叫了我一声‘姨姨’呢!”郑葭说着就笑眯了眼。

四年前太子妃在南书房外头跪到小产之后,身子骨就一直不太康健,去年初总算又产下一女,却是太子的嫡长女,生得玲珑剔透玉雪可爱,不独太子一家捧在掌心,连永嘉帝也十分宠爱这位皇孙女,尚未取出来大名,只得了个小字叫“宁姐儿”。

“那你呢,近来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皇后语调温柔,轻抚女儿的头发。

“一直住在东宫,不怎么能出去,除了气闷些,别的也没什么,”郑葭一边说一边就撅起小嘴,两条腿悬在床下来回踢打,“前阵子北边打了胜仗回来献俘,满城人都去看,那么大的事,小顾子和墨荷他们都溜出去瞧热闹了,偏偏不准我出去……嫂子也太严了些!”

“坐好了,像什么样子!”穆皇后就拍她一下,板起脸来,“你兄嫂也是为了你好,你要听他们的话,不许出去乱跑知道吗?若是闯了祸,你父皇再疼你,也是不得不罚的。”

一边说一边就在心里叹气,她这个小女儿什么都好,就是太过天真,见天儿想的都是衣服首饰啦,吃食点心啦,上街看热闹啦……这些琐事。

许是自己、陛下还有太子把她宠上了天,都十三岁了,也没有一点公主该有的样子,至于心机成算,那就更是笑谈……

哪怕中宫获罪圈禁,也没能让她很快长大。

悯哥儿——太子到底还是把这个小妹妹保护得太好了。

皇后在心中轻叹,眼见郑葭又要腻到自己怀里撒娇,就一手把她拽出来,正色道:“娇娇莫闹了,你每回来见母后,时间都很紧迫,母后这次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郑葭撅了撅嘴,瞥眼看到皇后脸色严肃,心中有点委屈,却还是乖乖道:“母后说吧,儿臣听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