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皇后就点点头,“……你可想让我从这宫里出来,像以前那样时时都能见到母后?”

“当然!当然想!”郑葭眼睛一亮,声音也大起来,一时心中委屈尽去,表情也急迫起来,“我缠了父皇好多次,可是父皇总不答应,还骂了我……后来太子哥哥就不许我再跟父皇说母后的事了。”

一面说一面又掉下泪来。

皇后看女儿落泪,简直心如刀绞,把小姑娘一缕头发别到耳后,柔声道:“娇娇莫哭,莫哭……你听着,只消这次事情你好好地给我办妥了,不出两年,母后就能回到你身边啦。”

“真的?”郑葭又惊又喜。

“当然是真的,母后什么时候骗过你?”穆皇后把她的小手拢在掌心,露出一丝微笑,“只是你须得快点长大,再像如今这般爱哭鼻子可不行了,要像你嫂嫂一样坚强,母后可全靠你了,知道吗?”

“我知道!母后要娇娇做什么?快告诉我!我这就去做!”郑葭用力点点头,眼角泪痕未干,却想到母亲很快就能摆脱圈禁,一时又破涕为笑起来。

“好,你听好了,这些事情你自己一个人做不来,还得一字不差都说给你太子哥哥知晓才行。”穆皇后摸着女儿的脸,徐徐开口。

“翻了年就是永嘉二十四年了,咱们大楚是三年一选秀,今年三月里就又是大选,你回去就问问你哥哥,可还记得外公家里那位大表妹?对,就是你那个萱表姐,你以前也见过的……你告诉你哥哥,今年无论如何,都得让穆萱留牌子才行。”

郑葭懵懵懂懂,一边点着头一边努力记下母亲说的话,可心里总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一时有些丧气,噘嘴道:“就这点事啊……在母后心里,我也不过就是个跑腿传话的罢了。”

穆皇后噗嗤一声笑出来,把闺女搂到怀里好一通揉搓,“乖囡,你帮母后传妥了这次话,以后还有更大的事托付你呢。”

郑葭嘻嘻笑起来,又同皇后腻了一刻,用过午饭,也到了该回去的时候。

母女俩在坤宁宫外依依惜别,目送着女儿的身影消失在宫街尽头,穆皇后敛去笑容,垂眼慢慢回了内殿。

王徽,付氏……你们不会得意太久了。

第130章 皇子

永嘉二十四年正月廿八, 赐封燕云侯授从二品镇北大将军的钦差队伍终于抵达了朔州。

一同回来的还有奉命回京献俘的魏紫和姚黄。

三年多前鹿邺大捷,朝廷废除女子禁升令、擢王徽为冠军校尉的时候, 就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张瑾做的钦差,不独宣旨,还帮着万衍递了封密信给王徽。王徽展信之后,也就顺势同这位大太监剖白了心迹,算是正式把司礼监一系纳入了自己的人脉之中。

见了面自然又是一番寒暄互捧, 王徽早在朔州城里置了自己的产业宅院,顺势挂上永嘉帝御笔亲题的牌匾, 就是正八经的燕云侯府了, 又备下筵席,盛情款待钦差一行人。

眼见魏紫姚黄两人都面带倦色,心知这俩妹子一个持重一个跳脱, 却都不怎么擅长和官场中人打交道,此次回京献俘必然也是累着了, 索性就吩咐她们下去歇息, 不必赴宴。

两人如蒙大赦, 行过礼就匆匆退了下去。

钦差队伍人数虽不少, 但够格成为燕云侯座上宾的却也不过数十人,王徽安排了八桌酒席, 满打满算也是够了的,眼见酒过三巡,众宾吃得畅快,她就把云绿、濮阳荑、曹鸣几个圆滑的拉过来, 低声吩咐仔细招待,而后看了张瑾一眼,就告个罪离了花厅。

张瑾自然是人精,眼见王徽离席,当下也不露声色,又同旁人谈笑片刻,这才借口更衣出了花厅。

王徽就站在后门外头的庑廊下,望着廊外松树梢头的积雪出神。

张瑾就缓步走过去,在王徽身后半步的位置站定,并不敢与她并肩。

“这北地到底是比南边冷些,展眼都要二月二了,雪还不化。”一阵寒风吹过,秉笔太监缩缩脖子,忍不住说了一句,一面紧一紧身上的紫貂大氅,袖里还要揣个手炉。

再转眼看看身边的燕云侯,却见她只穿了件石青地的哆罗呢灰鼠箭袖,料子薄,色也冷,唯一看着有点暖意的只有领口劈出来的几撮风毛,就那样单单薄薄地裹在身上,更衬得她身姿如修竹一般挺拔坚韧,仿佛庭中青松般不畏寒暑。

她嘴唇微抿,侧脸轮廓在冰雪的映衬下更添冷峻,双手负在身后,右手大拇指上戴了个扳指,不同于金陵权贵们为了彰显富贵戴的那些玉石玛瑙扳指,这一枚却是兽骨所制,黑璋环绕,擦痕斑驳,显然是久经战阵,不知被疾弓利弦打磨过多少次了。

这枚扳指,也是燕云侯通身上下唯一显露出一点锐气锋芒的地方。

而她整个人的气质却是柔和的,宁静疏朗,云淡风轻,好像平静的湖水,又像温润的白玉,若非那枚扳指,还有举手抬足间时隐时现的凛冽之态,旁人是再想不到这位就是屠灭柔然各部、横扫漠北攻破王庭的镇北大将军的。

张瑾在旁看得有点怔愣,心里头一时竟有了点荒谬之感,长年累月在宫里伺候,见惯了阉人和女子,可眼前之人——真的,也是女人吗?

正出神间,却见燕云侯已回过了头来,含着一丝笑意看向他。

张瑾下意识低下头去,连腰身都弯了一弯,竟是不敢同她对视。

就好像……在万岁爷跟前一样。

张公公不免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王徽自然把他的反应全看在眼里,约略也能猜到一些,不由加深笑意,温言道:“公公不常到北边来,不习惯这寒凉气候也是有的。”

张瑾闻弦歌而知雅意,眼珠一转,立马奉承道:“以往咱们不能北上,那全是因为鞑子占了咱们的疆土,可侯爷用兵如神,威震漠北,把鞑子赶回了老家,连王庭都是大楚的地盘了,日后北上南下,自然再无妨碍。”

王徽看他一眼,微微皱了眉头,“……身边人惯来叫我‘将军’,公公也这样称呼便是,切莫见外。”

这话说得委婉,张瑾却听得一惊,一时后背出了一层白毛汗,连忙长揖到地,口中连连告罪,“将军说的是,将军说的是,是奴才错了,奴才一时猪油蒙了心,将军勿怪,勿怪啊……”

本来也是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除去永嘉帝、皇贵妃、孔全禄这些人,再不用看旁人脸色的大太监,眼下站在燕云侯跟前,到底还是经不住,一时说溜了嘴,“奴才”两字也冒出来了。

然而张瑾却一点都没觉出来,还一径在心中后怕,眼前这位可是如假包换的女儿身,便算封了一等侯,也不能冒冒失失张口就叫“爷”呀,幸好这位是个宽宏大量的,若是那等小气的,只怕就要恨上他了。

……也难怪到了朔州这几日,还从没听见那几位参将叫过“侯爷”这俩字呢。

此次百年大捷,对于功臣们,永嘉帝自也不会吝啬,除去王徽自己的从二品镇北大将军和燕云侯的爵位,她身边的副将们也是人人都有提拔,七位武将一同擢升从三品参将,这只是职衔上的提升,并无封号,至于具体职司工作,那当然还是由顶头上司王徽来指定分派。

而云绿、王鸢和李谧三位文官,也各领了从三品的卫指挥同知之衔,也不过就是个品秩罢了,职责划分还是由将军统一安排。

眼见张瑾吓得不轻,王徽就连忙把他扶起来,亲切道:“公公切莫如此,可不折杀我了?你我之间,不须拘那些礼。”

张瑾本就是半真半假,一半是吓的一半也是作态,见燕云侯亲手来扶了,这才顺势直起腰来。

“……此番咱家讨了这宣旨的差事,一来是心中挂念,就想着亲自来北边探看探看您,也替皇贵妃娘娘、万相爷和干爹带个好,这二来么——也是有几件事要报给您知晓。”张瑾恢复了平静,一边笑一边说。

王徽自然知道他后头这句话才是重点,也就稍微敛了笑容,做个手势,“外头冷,此处又人来人往的,不如公公就同我去暖阁里叙话吧。”

张瑾自然无有不应,随着王徽进了稍间,坐在暖洋洋的火炕上,喝了一口热茶,这才觉得浑身这热乎气回来了一点。

“好教将军知晓,您离京这几年,前头还没什么事,只独独二十三年这一年里,出了件事,觉着是个不大不小的,只不过万相爷和干爹都特地吩咐了,叮嘱咱家定要把这件事知会给您。”

王徽就点点头,“愿闻其详。”

张瑾就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缓缓道:“八月份的时候,陛下着皇贵妃娘娘并宗人府、礼部一同操办,上了文牒,祭了太庙,算是给四皇子正了身份,也取了学名。”

“……四皇子?”王徽不免一愣,继而眉头大皱。

“正是。”张瑾慢条斯理地点头,“今年还不满七岁,从了唯字辈,名讳‘唯光’,光华之光。”

王徽微微眯起眼睛,右手食指习惯性敲着桌面,心念瞬息万变。

永嘉帝膝下三子二女,太子讳唯悯,既嫡又长;二皇子吴王,讳唯宪,陈德妃所出;三皇子晋王,讳唯缜,刘昭仪所出;皇长女淮阳公主讳葭,太子胞妹,中宫所出;皇次女荥阳公主讳莼,皇贵妃所出——其实却是万衍的孩子。

可这四皇子……却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完全没听说过啊!

而且今年才六岁多,也就是永嘉十八年——她刚穿越还不到一年那会儿——就出生了,可为何宫里一点消息都没传出来?

她和付明雪相交这么些年,也从没听她说起过啊……

“这事儿,皇贵妃娘娘也是事到临头了才知道,不光是娘娘,连万相爷和干爹也都被瞒了过去呢。”张瑾就添了一句。

王徽眉头拧得越发紧,抬眼看过去,开口就抛出一连串问题,“生母是谁?哪个宫的?陛下是否早就知道?若早知道了,为何等到六岁才给上牒?若是不知道,偌大一座皇宫,那女子又是如何遮遮掩掩把孩子拉扯大的?还能一口气瞒过这么多耳目?”

张瑾叹了口气,眉宇间仍然不掩异色,想来他知道这事的时候也是十分惊讶的。

原来这四皇子郑唯光的生母姓周,原是在永巷洒扫的宫人,连寻常宫里最末的三等宫女都不如,乃是那种未入等的下人。

永嘉帝并不好女色,后宫自来也不太充实,除去皇贵妃和皇后多年争斗、分庭抗礼之外,也没有别的出挑的妃子,后宫腌臜事相对也少,自永嘉帝即位至今,除了被圈禁的皇后,倒还没有其他获罪贬入冷宫的妃嫔。

故而永巷也被搁置了,经年累月无人居住打理,乃是宫里最冷僻的所在。

初时还有些宫女内监洒扫看管,然而时日久了,一个个就都嫌弃这处太过幽静,几年下来都不一定能见到一位贵主,更别提万岁爷了,一个个或是托了人情关系调离,或是因岁数到了放出宫去,渐渐的人也就越来越少。

后头也有新人调过来,然而总是过不了多久就走的走散的散,久而久之,内务府对永巷的人手也不怎么上心了,到了永嘉十七年上,竟是再没有派新的宫人过去。

只剩下这个周宫女独居永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做着那永远也做不完的洒扫活计。

幸而她生性冲和恬淡,与世无争,又是个好静的性子,永巷只余她一人,倒是正合了她的心意。

不过也终究是她时来运转,否极泰来,永嘉十七年三月份的时候,正是月中十五,她一个人坐在永巷外头荒凉的树丛旁边,仰望明月思念家乡,莫名其妙就遇到了摒退下人出来散心的永嘉帝,就这样春风一度,跟九五之尊有了一段露水姻缘。

当时永嘉帝是喝了酒出来的,本有几分醉意,寻幽访胜地不知怎么就摸到了永巷,宠幸周宫女的时候也是半梦半醒的,天没亮就走了,半路上就被孔大伴接了回去,第二天醒来意识不清,只道是做了个春梦,也就没有再理会,更没有同任何人提起。

这周宫女也是个怕麻烦的,独居永巷为的就是不去卷入人事纷争,只盼能在这波谲云诡的后宫之中留给自己一方净土,皇帝既然无意抬举她,她自己也是求之不得,自然更加不会宣扬出去。

却不料……竟就珠胎暗结了。

周宫女起初也没发现,直到月事一直不来,这才惊觉有孕,到底做了多年宫人,再如何恬静,也不可能一个相熟的都没有,她就去求了自己最信任的朋友,也就是隔壁翊坤宫中守后门的小宫女,嘱咐她时常替自己带些红糖鸡蛋、安胎药材来。

翊坤宫里并没有主位娘娘,只住了几个失宠已久的宝林,位份很低,平日规矩也不严,故而那个小宫女才能时常偷偷存下些吃食,跑到永巷去贴补周宫女。

就这样一天天提心吊胆的,总算在十八年正月里产下了一个健康的男孩。

周宫女深知皇子金贵,自己身份却太过微贱,若贸然捅了出去,只怕自己的儿子立时便会被那些高位妃子们抱走,而自己……只怕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慈母之心,又如何舍得这样一个白净讨喜的大胖儿子落到别人怀里,被别人养大,叫别人“娘亲”?

她素来是个有注意的,咬了咬牙,索性就再也不出永巷一步,用自己微薄的月例银子,含辛茹苦地开始抚养小皇子。

可孩子终究会长大,她也不可能一直拦着不让皇子认父,故而也就是贪图珍稀这几年母子相聚的时日罢了,等到实在瞒不下去,再把皇子领到陛下跟前不迟。

所幸那位翊坤宫的守门宫女嘴巴严,也算靠得住,时常拿了自己的月例去接济他们母子,日子也能勉强过得下去。

就这样有惊无险过了五年有余,到得永嘉二十三年年尾的时候,翊坤宫的那个宫女也到了岁数,放出了宫。

周宫女母子的生活顿时就艰难了不是一点半点。

本来抚育小皇子就是勉勉强强,这一下失了朋友接济,日子立刻就捉襟见肘起来,吃喝穿用都再赶不上从前了。

终于,到了永嘉二十四年四月初,小皇子着凉了,白日里就发起高烧来,昏迷不醒。

周宫女柔肠百结,伤心欲绝,看着钱匣子里凄凄惨惨的几个铜板,终于意识到——若再要隐瞒下去,儿子的性命就保不住了。

她立刻就下了决心,自己的安危又如何比得上小皇子的一根头发丝?所幸当时天还未黑,各处宫门尚未落锁,她就换上自己最光鲜整齐的衣服,抱着孩子奔出了永巷。

一路上也不知引了多少宫人注目,只是见她神情匆忙步履急迫,怀里还抱了个孩子,一时分辨不清是不是哪位小贵人,也就不敢阻拦。

她先是去了坤宁宫,见宫门紧锁,重重侍卫把守,无论如何都进不去,这才急中生智想起了贵妃娘娘,就又奔去了庆熹宫。

“……如此,四皇子的身份才大白于天下。”张瑾絮絮叨叨说完,末了长叹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已替换~多了一千三百字哟。

咳,暂时决定接下来一段时期以内都尝试这种做法,不一定会一直延续下去,啥时候结束待定。

所以真诚建议:1.养肥。2.不养肥的等到第二天早上起床了再看。

群么一个~

第131章 密议

作者有话要说:为防止有些小天使没看到上一章的作者有话说,这里再说一下~

暂时决定接下来一段时期以内都尝试这种做法,不一定会一直延续下去,啥时候结束待定。

所以真诚建议:1.养肥。2.不养肥的等到第二天早上起床了再看。

群么一个~

王徽皱眉沉吟, 一时没有说话。

她知道在很多情况下,女人完全可以独力生产, 只要工具齐全、环境不算特别污秽,母亲体质又足够强壮,意志也足够坚强,还是可以自行完成分娩这一痛苦的过程的。

更何况周宫女生产之时,身边必定还有她那个朋友陪伴, 平安把孩子生下来,难度也不会特别大。

可这之后的事情……

“毕竟是个大活人, 宫中守卫也森严, 她又不过是个最末等的小宫女,身边还带着个不懂事的奶娃娃,如何能一下就瞒了整整六年?还捂得这么严实?”她就皱眉问道。

说到底, 以她的性格,遇事一般很少会考虑巧合的可能性, 因为巧合发生的几率实在太低, 她还是倾向于认为此事有人为的因素在其中。

换句话说, 就是有人在暗中护着这位周宫女。

张瑾也为了难。

“哎哟, 将军您这么一说,那别说是咱家, 就是陛下本人,恐怕也是答不出来的呀。”

他一张脸皱成了朵老菊花,“就算其他那些娘娘们、大人们,甚至是干爹, 都有可能怀了鬼胎,不想这孩子长大,但陛下可不一样呐,这么些年下来也不过得了三位皇子两位公主,龙嗣这样单薄,若早知道有这样一位皇子流落冷宫,那还不早就接出来好吃好喝养着了?”

王徽不语,只是淡淡盯着他看。

张瑾被她看得有点发毛,左思右想一阵,又苦着脸道:“我的将军呐,您瞪我也没用啊,皇宫有多大您也不是不知道,拢共就那么点人,做奴才的都少,更何况贵人们?连正经宫室都住不满,就更别提永巷那种腌臜地方了,而且话又说回来……”

话说至此,他却忽然顿住,下意识左右看了一圈,眼神闪烁。

“公公想说什么?”王徽就露了一丝笑意,“我这处隐秘得紧,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张瑾咽口唾沫,张了张嘴,好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这才轻声道:“这话从咱家口出,入了将军的耳朵,可千万莫再传出去了……万岁爷刚即位那几年,宫里总也有几分精神头,看着是要往上走的气象,然而自打太后薨了,这许多年下来,日子虽还过得去,却总觉得少了几分盼头,就连万岁爷自个儿,那都是有一日没一日的,得过且过罢了。所谓上行下效,上头都这样,下头人哪里还有个勤勉上进的?也就是乾清坤宁两宫,再加上几个高位份的娘娘宫里,那规矩还像点样子,旁的地方……就更别提永巷啦。”

王徽听着就微微点头。

他后头说的这一番话,倒还在理。

一个王朝走到了末代,不论人们再如何粉饰太平,颓象总是会一点点显出来。

礼乐依旧恢弘,殿堂依旧繁复,却无论如何都掩不住华美外袍下头那丝丝缕缕渗出来的霉味。

金陵自古帝王乡,而大楚绵延至今三百载,也早到了日薄西山的时候,国内虽还没有大乱,然而从宫人的精气神里头就能瞧出几分端倪。

永巷再如何破败冷僻,再如何寓意不吉,到底也是宫里正经的所在,是有正当用途的,便算闲置,也该时时刻刻都有相当数量的宫人看顾打扫才是,内务府又怎能放任到如此境地,连续这么些年都全不过问,一个新人都不派过去?

这要是在开国初期,或是在盛世之时,是绝对不会发生的。

倒也恰巧被周宫女钻了空子,险险地把四皇子藏了六年。

这样一想——好像的确也不无可能。

“……公公说的是。”王徽就缓缓点头,暂时认可了周宫女独自藏身永巷没有外力相助的说法,又问,“那现如今四皇子又养在哪个宫里?”

这是个关键问题。

这件事事出突然,她事先完全没得到一点音讯,而事发之时她又远在漠北,根本来不及派人回去面授机宜,一切只能靠皇贵妃和万衍两个人。

不过,她对他们俩还是有信心的,这两个人都在权力漩涡中心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不至于连这点政治嗅觉都没有。

“陛下本想放在庆熹宫里养着,皇贵妃娘娘却说荥阳公主年纪太小,自己又忙于宫务,实在带不过来两个孩子,就婉拒了。”张瑾就答道,“只让放在德妃娘娘的永和宫里养着,又给周宫女晋了正六品才人的位份,一同搬过去住,就近照看四皇子。”

一番话说完,王徽就放心了,笑意加深,点头道:“如此甚好。”

张瑾也笑着附和,他和孔全禄如今都算是燕云侯这一系的人,自然不会看不出来,皇贵妃娘娘这样的安排,是绝对有利于王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