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括但不限于缸中脑之类的手段。

所以,她无法确定如果自己逆其道而行之,推翻帝制,建立共和国,最终会发生什么。

再也回不去银河帝国还是轻的,万一那些“主宰者”看她“不听话”,一怒之下就把她的神经中枢毁掉怎么办?

更何况,如果真是如此的话,她就算在这个世界做得再多,恐怕也无法影响中华在另一个真实世界中的命运。

……罢了,无论如何,总得先当上皇帝才行,哪怕当上皇帝之后再慢慢改革呢。

王徽在心里自嘲地笑了笑。

这些念头说起来长,在脑海中打个转也不过就是一瞬间的事情,旁人半点没察觉到她的心思,王鸢一脸兴奋,说道:“主子,你去摸摸那炉子!”

王徽一笑,依言探手摸在炉壁上,却发现触手生温,十分柔滑,并不似熟铁那种又冰又硬的感觉。

“这是……?”她不免有点意外。

“上头涂了清釉,就是烧瓷的时候用的。”王鸢解释道,“如此才能耐得住炉内高温。”

王徽恍然点头,一时看着王鸢和李谧的眼神就带了满满的赞赏,“很高明。”

哪怕在银河帝国,工业化的陶瓷隔温技术仍然有着十分广泛的用途。

王鸢和李谧相视一笑,就去招呼民夫过来投煤生火,准备着给转炉起封了。

眼见火势已烧得极旺,转炉两侧三台鼓风机也轰隆隆吹得欢,王鸢就拿过一副厚猪皮手套来给王徽戴上,而后提过来一桶滚烫的铁水。

“还请主子上水。”她笑吟吟地说,眼睛亮晶晶的,也不知是热的还是激动的,脸蛋就像秋天的苹果一样红。

李谧已运作起了机括,尾端连着的巨大铁勺已经伸了过来。

王徽一笑,点了点头,提起铁水就倒在那铁勺里。

就见那机括臂发出隆隆巨响,缓缓升了上去,一直升到炉顶,而后把满满一勺铁水从顶端开口倒了进去。

只听刷的一声响,仿佛热铁浸入冷水,几乎令人牙酸,两旁数个民夫发力填煤,火势燃到了最旺,鼓风机也在火力的带动下达到了它所能达到的最高转速。

不多时,炉子右侧下端的开口就汩汩流淌出炽热红亮的液体,缓缓注入长方形的凹槽之中,而另一边的开口则流出了颜色浑浊的热水,上面还浮着各种细碎的小渣滓,通过排水装置送了出去。

王徽顾不得扑面的热浪,疾步走过去,凝视那满满一槽的炽热钢水,李谧精心构造的滑轮器械将它缓缓移走,倒入了钢包中。

李谧见她一直望着那钢水出神,就上前笑嘻嘻解释道:“主子,您可别急呀,这铸锭还得一点时辰,不如咱们先去吃午饭,属下可饿得狠了,等吃饱了再给您演示如何?”

王徽心情极好,忍不住就笑了出来,瞪他一眼道:“到底是个吃才!得了,你俩都是功臣,今儿我做东,都回侯府吃罢。”

李谧欢呼一声,姑娘们也忍不住笑了。

几人就慢慢离了风窑,刚要往前走,王徽却顿住脚步,回头看一眼旁边的水道,却见方才那些混了渣滓的污水已经流得不见踪影了。

再抬头一看,果不其然,巨大的一号通风口里冒出来的是乌黑的浓烟。

王徽皱起眉头,随口吩咐,“转炉先歇了罢,明日再开始投入炼钢……只那污水不许就这样排进河里,先挖个蓄水池聚起来,想个什么法子处理一下才好。”

李谧眨眨眼,有点不明所以,刚要开口问,却见王鸢扯了他一下,一边恭恭敬敬行礼应下。

不同于李谧只研究机械和工程,王鸢到底还有些化学知识,自然知道炼钢的污水危害多大,主子方才想说的也正是她不久后要提的。

王徽看王鸢的神情就知道她听了进去,心下满意,点点头,领着众人离了工坊。

污水还能聚起来一起处理,可那空气污染就……

看来要不了几年,就得把环保的问题排上日程了。

她可不想自己辖下的百姓一个个都得了工业病。

作者有话要说:唉……每次都替换迟了,真抱歉QAQ看来我得重新估计码字的时间了

PS:本章为胡说八道,本章为胡说八道,本章为胡说八道,作者是小白,作者是小白,作者是小白,重说三!!

第137章 密信

从西北郊工坊回到朔州城, 还没到侯府门前,王徽在马背上就远远地看见府里大总管冯厚德正站在门口朝这边张望。

自打从军以来,王徽和身边下属们就过惯了俭省日子, 只要力所能及, 基本上什么事都亲力亲为, 足足有两三年工夫,他们身边是一个下人都没有的,这种情况一直延续到王徽升任平朔将军,都没有改变。

可后来破了王庭,封了一等燕云侯, 又兼着雁门卫和燕云卫两地的都指挥使, 镇北大将军怎么说也是从二品大员, 几个部下各自也都是参将、同知这样的高级将领,各司其职,每日里诸事缠身, 每个人都忙得脚打后脑勺, 像是端茶倒水打扫屋子洗衣做饭这样的活计——是真心抽不出时间去做了。

王徽历来追求的就是效益最大化,身份不同, 分工自然也就不同, 与其把时间浪费在琐事上,倒还真不如买些下人回来,把体力劳动这部分事情分担了去,也能教下属们专注于自己手头上更紧要的工作。

故而不独王徽有自己的燕云侯府,其他几位参将、同知、佥事们也各有各的宅子, 当然,一切还是以俭省为要,连侯府也不过只是个三进的中等宅院,毗邻卫所衙门,其余人也就紧挨着侯府各自置下了自己的住所,最多也不过是个两进的院子。

不过王鸢和李谧暂时还没心思建自己的府邸,这两个技术狂人一到了朔州就一头扎进工坊里不出来了,打量着是几年之内都不打算搬家,王徽倒也由得他们,反正房子地皮都长在那里,也不会长腿跑了,想开府另居,随时都可以。

几个部下府里的下人都是他们自个儿挑的,各自管着府里一些杂务粗活就行,平日商议大事,多半也是在侯府里碰头,故而挑选下人也不用特别小心。

而王徽府里的下人就得好生拣选一番,她本有意把金陵紫金别院的杨宝兴夫妇接过来,然而转念一想,京师也算是重要之地,杨氏夫妇留在金陵自有用处,倒是不好直接就挪到朔州来,于是便嘱托濮阳荑和魏紫几个细心的,在周边县镇物色一些人手过来。

其中自然也少不了大同府邵家人的参谋跑腿,忙了个把月,总算定下了侯府各处服侍伺候的下人,王徽节俭,请的人也不多,统共也才三十来个,领头的就是冯厚德夫妇,一个是大总管,一个是掌事妈妈,王徽宵衣旰食日理万机的,自然腾不出空来处理中馈,就暂时交给冯婆子料理,余下又有守门回事、浆洗洒扫、灶上炊饭、马厩车房一应人等,也都分派到了夫妇两人手底下总揽。

而王徽作为侯府唯一的主子,又是燕云的父母官,房里自然也不能没有贴身伺候的人,送过来的年轻丫头都是平头正脸、机灵麻利的,王徽看着也满意,就拨了两个丫鬟到主院伺候平日起居,一个取名叫紫笋,一个取名叫雪芽,却都是茶叶的名字。

所有这些下人,都是燕云人氏,大都住在朔州周边,最远的也是应州人,邵家人拍胸脯保证可靠,王徽也动用自家势力调查过,并没有什么可疑的,也就安心用了下去。

可眼下这冯总管竟直接在府门口候着,虽说礼当如此,但瞅着那神情就有点不太对,探头探脑的,平日里是个沉稳持重的人,如今这样可不太对劲。

王徽就皱了眉头,驱马小跑过去,下了马,自有小厮过来料理马匹,又把几位参将、同知请到西厅用饭去,冯厚德这才走过来,从怀里掏出个信封,“将军,打南边来的,今儿早晨刚送过来。”

王徽接过信封,见是牛皮纸封札,信口的封腊上印了个小小的“f”,正是她教给皇贵妃的密信手法,这个小写f,代表的正是“付”。

“知道了。”王徽不忙拆开,只收到了怀里,又问,“人呢?走了?”

“是,刚送到就走了,一口茶水都不及喝,说是还要回南边复命。”冯厚德轻声道,“嘱咐小的定要亲手把这信交到您手上。”

王徽点点头,随口夸奖几句,又笑道:“好了,也累了一上午了,先回去吃饭罢。”

冯厚德拱手应下,却服侍着王徽到了西厅门口,这才恭敬退去。

虽然不善言辞,但却是个办实事的,平日里沉默寡言,也很少见他拍燕云侯的马屁,却和自家婆娘两个把侯府管理得井井有条,大事小事都不用主子操心,当差也有小半年了,还没出过什么大的差池,王徽对这两夫妇也是越来越满意。

一边想着,她就踱进了屋门,丫头们在稍间铺开桌子,陪着几位部下一道用过饭,又吩咐李谧下午把新铸出来的钢锭送到府里给她过目,这才让众人各自散去家里休息,只留了云绿一人叙话。

两人来到书房里,屏退了下人,关好房门,王徽这才拿出皇贵妃的密信来看。

一目十行匆匆看完,她微微眯起眼睛,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随手把信笺递给云绿,“你看看。”

云绿一时揣摩不透主子表情里的含义,双手接过信来,一边读一边就皱紧了眉头,可看到最后,面上也浮现出一丝笑意。

“有什么想法?”王徽就问。

“皇后娘娘到底是吃透了陛下的性子,这也都是咱们早就料到的了。只不过……”云绿笑笑,缓缓开口,“以往倒没瞧出来,这位王家夫人,竟也是个有手段的。”

“没瞧出来么?”王徽就笑,“你主子我那千金症候到现在也不过才好一小半,还得梦莲每日配了药调理……可不就是我那好继母的手笔?”

原来这信上也没有说太多事情,不过就是二月里张瑾的钦差队伍离开朔州的时候,王徽提过的那两件事。

三月底金陵秀女大选,京中从六品往上、各地从五品往上,十三至十八岁的未婚女子全都在应选之列,穆家的嫡长女、皇后的侄女穆萱,到底还是进了宫。

皇贵妃在信中说得细致,皇后仍在圈禁之中,选秀自然由她和永嘉帝主持,那穆家姑娘走上前的时候,端庄秀丽,袅娜大方,仪态雍容,温柔典雅,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活脱脱就是个年轻版的穆皇后。

连声音都像极了。

永嘉帝当时整个人都愣住了,直勾勾盯着那姑娘看了好久,脸色阴晴不定,瞧不出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皇贵妃早得了王徽指示,主动叫了留牌子,永嘉帝并没什么反应,只是在后续拟新人位份的时候,皇贵妃想着既然皇帝喜欢,就索性大方一回,寻思着干脆晋穆氏女为从五品贵人得了——那也是这一届入选的秀女中最高的位份。

然而永嘉帝却传来了旨意,指名道姓册穆萱为正五品嫔,封号“兰”。

皇贵妃这才意识到事态可能有点严重。

按大楚祖制来讲,正五品嫔算是后宫女人的一个重要分水岭,五品往上,每一级妃嫔都会有人数限制,颁给金册宝印,享有符合自己位份仪制的头面首饰、衣冠朝服,待皇帝殡天之后,就算无所出,好歹也能封个太嫔,得以在宫中安度晚年。

而各类节庆典仪之上,能够参与的妃子最低也得是个嫔,再往下就没资格出席了,而册嫔的圣旨形式更是必须得上明黄帛书,不像那些低位宫嫔一般,随便一个口谕就能册封。

一般来说,正五品嫔是没有封号的,前面大都加上嫔的娘家姓氏用来区分,纵观大楚十二代帝王,除去太|祖女帝,其他十一位皇帝的后宫里头,但凡是有封号的嫔,无不是万千宠爱于一身,后宫道路平步青云,少说也能做到九嫔之位,活得更长久一点,贵淑贤德四妃也是大有人在,更有几位做到了太后之位,后宫独尊,无限荣光。

大楚历朝以来,便是再受宠的妃嫔,也没有刚选秀的时候就能册嫔的,更别提封号了。

而更令皇贵妃担忧的是,穆嫔这个“兰”字的封号,竟也是穆皇后闺名中的一个字。

永嘉帝的说法却是:“萱草忘忧,兰草高洁,这个字很适合她。”

然后又大手一挥,直接把主位空虚的畅春宫赐给了兰嫔居住,并传口谕说以后兰嫔就是畅春宫的主位妃子了。

后宫上下顿时大哗,大楚立朝三百余年,典制上写得明明白白,只有正三品婕妤及以上的妃子,才能担一宫主位之责,一个正五品的嫔,还是刚入宫的秀女,何德何能竟敢掌管畅春宫?

……这还没侍寝呢,就又是嫔位又是封号的,还是穆皇后的闺名,还一宫主位——老皇帝是有多喜欢这个姑娘?又是有多怀念年轻时候的穆皇后?

永嘉帝一口气破了这么多祖制,他老人家倒是爽快,只管挖坑不管埋,剩下一屁股烂摊子一股脑全塞到皇贵妃怀里,庆熹宫上下忙了小半个月才把后宫诸妃的怒火压了下来。

而在这段时间里,永嘉帝就根本顾不上去别的地方,一连十几天全宿在畅春宫了。

不管兰嫔如何受宠,她都已经是阖宫后妃的眼中钉肉中刺。

皇贵妃面上不露声色,给王徽的信里却表达了十足十的担忧,兰嫔一入宫势头就这样凶猛,圣眷优渥,盛宠更胜皇贵妃自己当年……这样下去,便算给她树再多的敌人,然而永嘉帝日日对着那张酷肖皇后的脸,也难保不睹人思人,总有一天——说不定就会把皇后给放出来啊!

皇贵妃在信里拉拉杂杂抱怨了一大通,又埋怨王徽净会给她寻麻烦,而后笔锋一转,又说起了另一件事。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又替换晚了!!

不过我在憋大招……老读者应该都知道我说的大招是啥。

不保证能憋出来!不要抱希望!!

第138章 展

原来三月底选秀不只是充实后宫, 也要给各位亲王郡王、皇子龙孙选女人,其余的倒也没什么说头,唯一引起京中一些人注意的, 却是正六品太常寺丞王世通的嫡次女王仲娘, 竟然被吴王看中了, 带回府里做了侍妾。

而王世通本人,也擢升了整整一级,目下是正五品太常寺少卿。

当然,像是王世通这样的芝麻京官,吴王殿下平日里是看都懒得看一眼的, 此次之所以抬举了王氏女, 那还是看在王家长女的份上, 也就是当今镇守北疆的从二品镇北大将军、敕封一等燕云侯的王徽。

皇贵妃又絮絮写道,多亏王徽见机得快,她和万衍早就按照王徽指示, 把王氏父女不和、继母兰氏私德败坏的事情悄悄传了出去。据说吴王本来有意纳王仲娘为侧妃, 可眼下只做了个侍妾,多半也是听说了这些私底下的消息, 这才改变了原计划。

毕竟也只是个侍妾罢了, 比通房丫头稍好一些而已,待来日见了燕云侯本人,若她真的跟娘家不睦,吴王再临时把这个侍妾处理掉也来得及;可若是真封了侧妃,那就是要上册加印祭告太庙的, 要处理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可即便如此,王家还是能利用种种伎俩、借了王徽的势把王仲娘送进吴王府里去,足见兰素心的手段和计谋——王世通愚蠢自大、刚愎自用,这样的手段,可不是他能琢磨出来的。

如此一来,即便有王徽同王家不睦的流言在先,可在某些人眼里,这位手握重兵的燕云侯头顶上,也就难免戴上了“吴王党”的帽子。

“……前头皇后和兰嫔的事情,倒也不算太大,兰嫔虽然受宠,然而到底年轻,在后宫里又树敌太多,一点儿根基没有,就算皇后因此解除了圈禁,也不会是咱们的对手。”云绿就一边斟酌一边说,“倒是这后一件事么——吴王竟然掺和进来了,却不知丛国章那些人又起了几分作用?却是有点难办。”

王徽轻轻笑了笑,把信纸拿到手里,和信封摞在一起,一道丢进盆中,点了把火细细焚起来。

信上封腊遇到烈火,渐渐融化成粘稠的液体,散发出淡淡的松香。

“放心便是……这些人肚子里头的小九九,我都清楚。”她声音里带了淡淡的笑意,纸张焚烧升腾的轻烟袅袅升起,模糊了她的脸庞,“你道吴王真的是因为流言才只纳了王仲娘做侍妾,而不是侧妃?”

云绿面露一丝不解,迟疑道:“那、那不然呢……?”

王徽不免笑出声来,走到云绿面前,伸手刮了刮她挺翘的小鼻子,调侃道:“聪明劲儿是有了,可这看人看事的眼光,还得再历练几年。”

云绿不免脸红,嗔道:“主子又笑话我!”

王徽心情颇好,又笑了几声,而后摇头道:“随龙,你永远都想不到,除了那少数几个有识之士,世间这些浑浑噩噩的愚民,是怎样打心底里瞧不上咱们女子的——那甚至已经谈不上是意识或是想法了,歧视女子,已经成了那些人的本能。”

云绿眼睛微微睁大,心中忽地划过一丝明悟,却一时还没法清楚地说出来。

“只因我是女子,便算立下天大的功劳,掌更多的兵权,在他们心中也不足为虑。若他们心底里真的看重我,区区流言又算得了什么?吴王为了拉拢我,只怕连王妃都会想方设法弄死,然后立王仲娘为吴王妃……侍妾?呵,说到底也不过是这位殿下的一步保险棋而已,无可无不可,若我跟王家关系不错,那他就可平白得到一分助力;若我果然同王家不睦,他也不信我能拿他怎么样。”

这一番话说出来,云绿脸色连番变化,睁大了眼睛,语气有几分沉重,“故而……正因为他们打心底里瞧不上,所以流言的效用就微乎其微,不管您同王家和不和睦,不管他们升不升王大人的官、抬不抬举王家二姑娘,在他们心中,都——都算不得什么大事。”

王徽抚掌而笑,“正是如此。所以啊,我说什么来着?别说吴王只是立了个侍妾,就算他娶了王仲娘做王妃,那些人也不会在意的。”

云绿一边听一边点头,眼睛微亮,“这样一来,京里人其实也并不会就此就把您归到吴王党里了,对吗?”

“不是不把我归到吴王党里,”王徽摇头,“而是……不论我站在哪一边,他们都不在乎罢了。”

云绿轻轻点了点头,纤长的睫毛垂下,神色仍有些郁郁。

“这是怎么了?”王徽就笑着拍拍她手,“这是好事呀,我这就叫扮猪吃老虎,他们都觉得我无关紧要,自然就会轻敌大意,待我回京之后,能做的事就很多了。”

云绿咬一咬嘴唇,怔怔盯着桌上火盆里的灰烬,忽然幽幽道:“属下知道,只是……不知怎么的,这心里莫名其妙就是有点难过。”

“咱们明明做了这么多,立了那么大功劳,杀了那么多鞑子,您是一等燕云侯,我们几个也都是高位将领,眼下雁门卫和燕云卫加起来,怎么也有二十万的兵权了,可为何、为何——为什么我们有了这样的成就,却还是得不到那些人的敬重?”

“我们做的这些事,那些瞧不起我们的人又有哪个能做到?”

“就因为我们是女子?”

说至此,她情绪已经有些激动,胸口微微起伏,手紧紧攥成拳头,显然心中极为不平。

王徽定定地凝视她,一时说不出话来。

最终,云绿挥拳在桌子上擂了一下,声音低沉下去。

“同样能杀敌,同样能立功,同样能保家卫国,女子和男子,又有什么不同!”

王徽叹了口气,把那只紧攥的拳头收拢在掌心,把她的手指一根根掰开,复又轻轻握住。

——女子和男子,又有什么不同。

她又怎么忍心告诉她,这个沉重的问题,直到几千年之后,世事变迁如白云苍狗、沧海桑田,当人类能用自己的脚踏遍群星、征服深空的时候——到了那个时候,她提出来的这个问题,才稍稍有所改观。

那是用无数女性仁人志士用不懈的努力和抗争,甚至付出了鲜血和生命才换来的成果。

而今,她以一人之力对抗整个时代,能带着手下的这六个妹子脱颖而出,让她们既有反抗世俗的勇气,也有凌驾世俗的实力,能用另一种方式和身份来挥洒自己的热情和智慧,为这个民族和国家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她已竭尽全力。

云绿的这个问题,她无法回答,也不忍回答。

因为她揠苗助长式的教导和点醒,云绿过早地意识到了女性问题,在这个男尊女卑的封建时代,却拥有无比先进而超前的思想,纵使有能力改变自身的命运,却无力改变大环境——对这个问题的思辨所带来的痛苦,从今而始,只怕会成为她一辈子的梦魇。

“所以,咱们更得加把劲儿才行,”王徽握着她的手,笑容温暖,“只有到了那个位置,才有可能以我手用我谋,把这个天下变成我们想要的样子,不是吗?”

云绿怔愣半晌,轻轻点了点头,然而眉宇间那缕阴霾却始终不曾散去。

王徽给皇贵妃的回信在当晚就送了出去,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指示,就是嘱咐京中众人按兵不动,切莫打草惊蛇,继续暗中散布燕云侯同王家不睦的消息,其余一切随机应变,保持联络,只等她攻破上京之后回了金陵再说。

京里递出来的这封密信也只是一个小插曲,对王徽等人的影响微乎其微,原有的计划更是一点都没变动,继续朝前缓慢而坚定地行进着。

自从第一台转炉问世之后,一切就变得简单了起来,接下来的事情再没有什么技术难关,只要紧锣密鼓地投入生产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