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便随着应冉走进了隔壁的房间。

整个房间,入目便是一片月白,墙上画着朵朵绽放的蓝色繁花,如同落入凡尘的星辰一般,将内屋隔绝开来的依旧是一片绣着繁花的月白长帘,隐约可以看见里面那绝色的身姿。

宋宇进屋后便有些呆然,想是从未见过如此清雅出尘的闺阁。

展颜抬眼看了看帘外那僵硬站着的男子,淡然开口。

“琴棋书画,你擅哪样?”

宋宇吸了口气,暗骂自己失态,恢复了以往风流的笑容。

“在下宋家宋宇,有幸听闻倾姑娘才貌双全,特来一睹芳容。”

展颜继续看着手中的医书,眼皮都不抬一下。

“琴棋书画,你擅哪样?”

依旧是和先前一样的话语,一样的语气,宋宇不禁有些皱眉,但依旧笑答:“宋宇不才,唯作画

尚能上得了台面。”

“那边画吧,一炷香时间,随便画什么。”

话落,帘内便再也没了声响,应冉适时将笔墨纸砚拿到宋宇面前,随即退了出去。

想宋宇逛了那么多次妓院,还是第一次受到如此冷漠的待遇,心里难免不满,心下骂道,等本公子将你拿到手,定要好好将你调教一番,收拾收拾这不讨喜的性子。

想到此处,便也不再气闷,拿起画笔开始作画,正是一副美人出浴图,想当年他便是靠这幅美人出浴图响遍了陵嘉,也冠上了风流才子的名号。

宋宇画的很认真,有心在展颜面前卖弄一番,一炷香时间很快过去,当应冉接过那画递给帘子后的展颜时,宋宇面上是自得的笑容,但当展颜开口时,那笑却僵在脸上。

“美人无神,出浴无姿,不过。”

思念?

一声巨响在帘外响起,宋宇一拳砸在檀木桌面上,笔墨砚台碎了一地,染黑了干净的木质地面。

“臭女人,你耍我是不是,窑子里的女人装什么清高,本公子今儿就还不信了,见你一面比登天还难!”

怒骂声起,宋宇一脚踢翻了木椅,起身便要去掀开纱帘,站在门口的应冉惊呼一声,慌张的看着

帘内的身影,却只听见她一声哼笑。

帘内身影并没有动,但一把冰霜寒剑却无前兆的由上而下,在宋宇的手指接触到纱帘的时候落在了他的脖颈上。

一股冰凉的杀意瞬间袭遍他的全身,让他不禁僵硬了身体,不敢再有任何动作。

展颜叹了口气,拿起准备好的笔墨在那幅美人出浴图上勾描了几笔,开口道:“不遵守规矩的人,都没有好下场,宋公子何必当第一个慷慨赴死的人。”

宋宇被那把寒剑压制着,丝毫不敢动,待稍稍恢复仪态后,带着丝胆怯开口。

“你,你竟然敢这样待我,我可是,宋家,宋家的人…”

话没说完,那把寒剑又加重了力道,在宋宇的脖颈上划下了一道细小的伤痕,让他再也不敢有任何言语。

展颜终于勾描完毕,将画扔了出来,宋宇堪堪接住,惊疑不定的看上去,发现那美人出浴图并没有变,但美人的神色姿态却优雅妩媚的多,比自己之前的原画好了不止一倍。

此时他才终于明白,不是那女子在自恃清高,玩弄他,而是她真的有那个资格。

颤巍巍抬眼看了看不知道从哪里伸出来的剑,宋宇匆匆道了一声抱歉,抱着美人出浴图离开了屋。

“多谢姑娘了。”

展颜抿唇一笑,朝着帘子上方开口,应冉惊讶的抬眼望去,不相信这里竟然还藏着一名女子。簌簌声起,一名黑衣女子翻身落地,浑身上下散发的冰冷之气让整个房间的温度瞬间下降了几度。

“都是师叔的吩咐,倾姑娘不必言谢。”

“听柳独欢说,你叫莫桑,是女子门的人吧。”

展颜收拾好案几,掀了帘子走出来,站到了黑衣女子的面前,颇有兴趣的看着她。

“是。”

莫桑的话并不多,面上的表情也是冷冰冰的,就连那漆黑的眸子里都无一丝温度,展颜转过身走

到桌边倒了一杯茶递给她。

“你把柳独欢叫做师叔,难道他也是你们女子门的人?”

莫桑接过茶不喝也不答,展颜倒也不急,撑着头看着她,任由她静默下去,可能是这样的眼神太过让人寒碜,莫桑终于开口。

“师叔和师傅曾经师出同门。”

展颜点了点头,随即弯嘴一笑。

“这么说,女子门便是柳独欢的后台,是博颜一笑的后台了?”

莫桑沉默的半天,迟疑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他才叫我想得罪谁就得罪谁,看来是后台很强。”

展颜手指轻叩桌面,得出这样一句话,莫桑的嘴角不动声色的抽了抽。

两人说话之际,应冉再次敲响了房门。

“倾姑娘,李公子求见。”

应冉话落,莫桑迅速飞身而起,再次消失在了屋内,展颜走回帘内,淡漠开口。

“请进来吧。”

门外的应冉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李莫已经推门走了进来,方才在外面遇上宋宇,见他面色不善,询问了几句也没得到什么消息,便知这屋内的美人不是那么好对付。因此兴奋中便又怀着丝谨

慎。

“琴棋书画,李公子擅哪种?”

依旧是不变的话语,李莫倒也未计较,心里盘算着,连宋宇这样的风流才子都不能通过作画过关,见此女子一面,自己和宋宇一样擅画,便更加不可能了,但他今晚又是贴了心要见这传说中的头牌一面,于是心里便有了计较,开口道:“不知倾姑娘可否与在下对弈一局?”

眼神灼灼看着帘内若隐若现的身姿,李莫暗自为自己这个方法叫妙。

“应冉,摆棋局。”

展颜并未推脱,戴了面纱便走了出来,看着帘子被掀开,走出一个妙曼身姿的女子,李莫心里狠狠惊艳了一下,随即朝展颜作了一揖。

“倾姑娘果真乃九天仙子下凡,让李某惊艳不已。”

展颜不答话,挥了挥袖以作表示,坐到了棋局边,拿过黑子拨弄了两下,开口道:“若李公子想要对弈的话,倾知道另外一种法子,不知李公子可有兴趣?”

“倾姑娘说什么便是什么。”

“此棋,名五子棋。”

展颜拿着白黑子在棋盘上演示了一番,直到将规矩讲清楚了,才抬眼望向李莫,问道:“李公子可懂?”

李莫的双眼一直落在展颜的玉手和深眸上,听见展颜询问开口,慌忙应了两声,点了点头,心里却暗叫不好,自己根本一句都没听进去。

由此这番对弈,李莫很快落败,灰溜溜的离开了屋子,不过一想到自己还是见到了传闻中的倾姑娘,比宋宇好的多,便也不那么失落了。

应冉立在门口捂着嘴嗤嗤的笑,见展颜望过来,笑道:“我看姑娘这五子棋挺简单的,结果那李公子关顾着看姑娘,姑娘说什么规则全没听见,才输的那么狼狈。”

展颜一边将棋子收起来,一边道:“要是和他对弈围棋,我还不见得会赢。”

应冉听此话,笑的越发欢喜了。

接下来的三位公子,在展颜的折腾下,依旧没能过关,无不抱着遗憾离开,应冉端了碟点心到展颜面前,道:“照姑娘这样的选法,恐怕是没几人能合格了。”

“要的就是没人合格,要真像其他头牌那样卖艺卖身,怕是会疯掉好几个人。”

说到此处,展颜的脑海毫无预兆的出现了一袭白色身影,横着眉,怒目而视,指责她不遵妇道。

“姑娘,姑娘?”

应冉见展颜走神,轻唤了几声,将她的神思拉了回来。

“我先回去了,明晚再来吧。”

说完,也不等人应答,便推门离开。

回到临水小院后,柳独欢这个真正意义上的老鸨居然满是悠闲的躺在院子的摇椅山数星星,见展颜回来,翻身而起,像小狗一样凑到了她身边。

“怎么样怎么样?今晚哪位美男子过关了?”

展颜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似是自语道:“今晚五个人都被我折腾走了,现下想想,还真是不划算,应该全部让他们通过,然后再让他们一一体会传闻中的神秘头牌,恩,就这么决定了,以

后来参加测验的人,都…”

“丫头!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柳独欢一撅嘴,哭丧着脸打断展颜的话。

“大叔也不容易,老胳膊老腿的,你忍心这折磨我吗?”

展颜哼笑了一声,留下一句话,转身进屋。

“老胳膊老腿的怎么没见你摔死,天天还蹦跶的那么开心。”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坐车回学校,很晚才到,所以更新迟了

大家原谅。。。。

两年

似乎只是眨眼的时间,两年已经过去,结冰的湖水已经融化在三月暖阳中,极目望去,四周景色尽是一番生机勃勃,但这盎然的春意却并不能带走白衣男子眼里的冰凉。

与魔教的争斗已经进行了两年,当每每交手都无果后,他方才知道此次的对手有多么的难以对付,整个北邙几乎都已经处于魔教的控制下,神秘恐怖的蛊术更是不尽其数,乾天在上一次任务中也身受重伤,留着一口气逃了回来。

几个月前,他抽时间回了一趟玉岛,在展颜曾经住过的院子里,看见了发出新苗的绿草繁花,想起她曾经站在窗口,凝望着这片花田,嘴角是温和的笑,傅凉荆心里便格外苦涩。

金楼没有一朵花的原因,不是因为他不擅风雅,而是他对花粉过敏,如果他们不曾离开过玉岛,

等春天到来,满园尽是五彩缤纷的繁花招摇时,他恐怕又会认为她是故意为之,和她争吵不休吧。

一阵清风拂过,带着花儿的幽香扑到傅凉荆面上,引起他一阵阵咳嗽不止,傅宅曾经展颜居住的院子里,早已开满了繁花。

“楼主,属下替你关上窗子吧。”

碧霄有些不忍,上前开口,傅凉荆却摇了摇头。

“终归是要适应这花的味道的…”

碧霄无奈退下,看着窗口自家楼主有些孤寂的背影,眼前又浮现那个淡漠的笑容。已经两年了,整个金楼失去夫人的消息已有两年,楼主,其实很担心,很想念她吧。

两人均在神思间,突然有人红着一双眼跑了进来,声音沙哑却急切道:“碧霄,他醒了,我刚刚看见他手指动了,你快随我去看看。”

来人正是凤栖沐,自从乾天从北邙受伤归来后便一直昏迷不醒,吊着一口气,当看见乾天浑身是血的倒在傅凉荆面前时,她几乎觉得自己的呼吸已经停止了。

整日不眠不休的的照顾他,日日祈求上苍护他平安,情愿将自己的寿命分与他,凤栖沐就差把自己的心剜出来以表自己的诚心了,整整一个月,趴在他身边和他说话,生怕再也听不见那细小的呼吸声,替他擦脸擦身,送水喂药,她几乎瘦了一圈,面色甚至比乾天还要憔悴,皇天不负有心人,他终于有了反应,虽然只是动了动手指,但已经让她看见了一丝光明。

乾天的床前已经围了一大群人,都是医术极其高明的医者,皱着眉在替他诊治,凤栖沐瞪大了眼睛,生怕错过乾天眨眼的瞬间,一番诊治后,终于有人开口。

“应该是没有生命危险了,再好生将养几个月,便会大好了。”

众人听此言,均是松了口气,凤栖沐面上露出释然的笑,终于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离得近的坎水眼疾手快的将她抱住,一向嬉皮笑脸的面上此时却满是复杂的看着怀中累到的女子,终是什么也没说,将她抱到了床上。

当凤栖沐幽幽转醒时,床前赫然站着凤青舟,见她醒来,面上冷峻的表情并没有变,淡淡开口道:“你不能和他在一起。”

凤栖沐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的到来,所以并未做出多么愤怒的表情,淡然翻身而起,站在地上直视自己这个所谓的大哥。

“不管你们怎么认为,我这辈子只喜欢他一个人,他如果要我,便和他在一起,如果不要,那就一辈子单相思,感情方面的事情,不是你们能左右的,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我的喜欢不会变,你们逼不了我,也改变不了什么。”

凤青舟并没有勃然大怒,而是重复了那句话。

“你不能和他在一起。”

凤栖沐扬了扬嘴角,道了句“我去看他醒来没”,推门而出。

她这一晕,直直睡了三日,再去看乾天时,虽然依旧未醒,但面色已经红润了不少,呼吸也比较均匀,一看便知距醒来已经不远了。

凤栖沐眼圈一红,感觉有泪涌出来,吸了吸鼻涕,慌忙抹掉脸上的泪,走到乾天床边,握住了他长满厚茧的手。

她想,这便是喜极而泣吧。

将有些粗糙的手放在自己脸上,有些微微的刺疼,大抵是常年拿剑的原因,凤栖沐却并不介意,眼泪大滴大滴滚落在乾天的手背上,又随着手背滴落在他脸上。

“你终归是度过危险期了,没有那么残忍,死在我面前,那样的话,我想,会比我上次自己死的时候还要让我恐惧。”

“我以前胆大的时候,也追过男生,他是我们学校的校草,长得可帅了,好多女生喜欢他,我是唯一一个敢公开追他的人,那时候,听说他一听见我的名字,拔腿就跑,呵呵,我也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但是我现在这么喜欢你,却从来不敢对你表明一点心迹,你是不是比当时我还要可怕?死过一次,胆子反而变小了。”

凤栖沐自嘲一笑,在乾天的手背上印上一吻,将他的手臂放回了锦被内。

“乾天,早点醒来,你睁眼了,我才能真的放心,等你醒了,我会试着,向你表白,到时候,千万不要拒绝我,否则,我什么事都干的出来的。”

带着丝威胁,却满含了撒娇的愉悦,如今的凤栖沐,丝毫不像曾经那个骄纵跋扈的大小姐,原来爱情,真的会从内到外的改变一个人。

推门而出,随着门关上的“吱呀”声传来,原本昏迷的乾天,竟然长呼一口气睁开眼来,那面上慌张的表情,分明在说,我遇上过那么多次危险的境况,从来没想今日这般慌张到假装昏迷过。

想起离火告诉他,刚才那个女子不眠不休照顾了自己整整一个月,又回想起那手背山温热的一吻

和满含情意的话语,乾天面上顿时浮起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神情。

水乡陵嘉,博颜一笑楼堂内,天尚未黑,紧闭的大门前已经聚集了一大群男子,偶尔眼见的,还可以看见一些女扮男装的人。

天刚黑下来,街道巷尾都打起了灯笼,博颜一笑的木门终于缓缓打开,人群蜂拥而入,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进去楼堂后自觉找位置做好,后进来的人找不到位置,也心甘情愿站在楼道上,目不转睛的看着漆黑一片的舞台。

今日,便是博颜一笑头牌倾姑娘登台表演的日子,要说那博颜一下的头牌啊,可真真是了不得,开张之际一曲天籁将名声传遍陵嘉,第二晚又让陵嘉有名的五名风流公子碰了一鼻子灰,而且还碰的心甘情愿,接下来的日子,更有无数人慕名前来,想要见其一面,但两年下来,真真见到面纱下面容的人却屈指可数。

市面上流传着倾姑娘的几幅佳作,一幅画便值千金,而她在博颜一笑弹唱的曲目,更是被其他清倌儿争相唱传,后来博颜一笑出了个什么版权问题,又利用这些曲目大赚了一笔。

而在此间青楼中,除了倾姑娘之外,那神秘头牌更是越传越神,唯一见过神秘头牌的人便是陵嘉城首富公玉齐,他对两人的评价是,各领风骚,后者更甚。这一句评价,足以让整个陵嘉风流之人疯狂。

除去这两名头牌外,博颜一笑的其他姑娘也是颇具风格,其余人见不到倾姑娘的,倒也能在这些姑娘身上找到乐趣,眼下,博颜一笑已然是陵嘉最富盛名的青楼了。

而此时这位名声远播的倾姑娘,却在后台看着眼前你拉我扯的两人哭笑不得。

一袭红衣的柳独欢蹲坐在地上,一边拉着眼前人的手,一边带着丝诱哄的语气开口。

“阿愿乖,就让娘亲最后一次登台表演好不好,爹爹答应你,明天上街把整个陵嘉城的芙蓉糕都买给你吃,好不好?”

“爹说谎,爹已经说过好多次最后一次了,爹骗阿愿,阿愿不相信你。”

只有两岁多的女孩扎着两个可爱的红绳包子头,粉嫩的脸上两只水旺旺的大眼睛,泛着丝丝委屈,正奋力去躲眼前男子伸过来的手。

“娘亲不能去弹琴,不给其他人看,娘亲只能给阿愿和爹爹看。”

撅着嘴巴,小女孩两眼迅速流下眼泪,看上去好不可爱。

展颜嗤笑一声,将阿愿抱在怀里,在她粉嘟嘟的脸上亲了一口,挑眼看向柳独欢。

“你看孩子都这么说,你还真好意思让我继续抛头露面?”

柳独欢叹了口气,同样委屈的眨了眨眼,随即跳脚指着展颜怀里的阿愿,哀嚎道:“这么小的孩子,怎么这么精明,到底是像谁啊!”

展颜弯嘴笑了笑,尚未开口,门口已经传来一声欢畅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