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路如今已惯,此心到处悠然。

世路如今已惯,此心到处悠然。(四)

“什么?”我匆忙的穿衣下床。

小淅气息很急,喘了口气道:“今早叫门的丫鬟发现的,尸体已经冰凉了。川富正守着呢,太子不再府内,他让奴婢来请夫人过去拿个主意。”

哈,这一来二去的,我这女子倒是成了府内做主的了。

川富脸色黯淡的守在东厢屋外,见了我神情前所未有的恭敬,说:“殿下不在府里,川富不敢自作主张,还请夫人给拿个主意,这事要不要先通知修家?”

“我也做不了主,还是找到殿下定夺吧。”说罢转身对小杨道:“小杨,务必尽快告知殿下。”

走进屋内,昨晚我还来过这间屋子,可当时的我沉浸在小胜的得意与轻狂中,竟然忽略了修溦彻骨的绝望。

修溦闭着双目神色安然的仰面躺在榻上,脸色透明的白皙,了无生气,耳上的穗状黄金耳坠没了踪影。

我探上她的脉,没有脉象,死了,吞金而亡。

这骨子里柔弱的女子在最无助的时候居然能下这么大的决心,居然能有勇气亲手结束自己的生命,我想,她在乎浞飏胜过于自己的性命,她借着死亡把漩涡的中心推到我身上,她以死亡向我发起最后的反击,她用死亡来向浞飏示警。此时此刻她不在是地位尊显的太子妃,禁足东厢,她不过是失望绝望边缘徘徊的女子,唯一拿得住的便是自己的生命。

若不是我当日的莽撞,若不是我承认了自己的仇恨,仅凭猜测修溦未必会有此一招,未必会选择死亡。是我疏忽了,忽略了一个把爱情当作信仰的女子内心的能量。本想借机挑起修家同凤家的争斗,本想借此来打击修家的名声。然而,修溦一死,这一切都结束了,反而使修家有了发难的理由,也同时把我自己陷入了最不利的境地。

修溦,是我小看了你。

那琉璃灯内红烛燃尽,竟是一桌红泪泣血。修溦,死亡未尝不是种解脱,你知道吗,有些人连死都由不得自己选择。

愣神间,见眼前人影晃动,三名男子俱是急速奔向修溦的尸体,浞飏、修涯、宁宇。

只有身后的人默立不动,安静的站在我身旁。虽然没有言语的交流没有眼神的接触,但昊殇的出现莫名的让我心安。

浞飏低声道:“确是自尽而亡,没有疑点,只除了这个。”浞飏举起修溦的右手,手心中是一个血迹斑斑的“冤”字。使用指甲一笔一划深深的刻在手上的。我听到了男子抽涕的声音。

浞飏转过身来,脸上的茫然之情尚不及退去,和慢慢涌现的悲哀之情相交融,竟让我觉得陌生,他问我:“怎么回事?”

我一时语塞,原本想好的说辞竟然卡在喉间说不出口。

宁宇已经冲过来抓着我的脖子把我按在一侧的墙上,眼底风云狂涌,看我的眼神无比怨恨似要把我生生活吞,冲着我吼道:“说,你昨夜到底和修溦说了什么,为什么非要逼死她?”

我被他勒的喘不过气来,血直直的涌上头。突然,一只手拂开了宁宇的钳住我的手,身形俊秀的脊背把我护在身后。冰冷的空气重回肺中,我捂着嘴咳嗽起来,却震惊的看清了救下我的人的侧脸,昊殇。

昊殇面色温润清冷,淡淡的眼光中却透着我从没见过的真切与坚实。他说,对着宁宇,“你冷静点,没有证据谁都是清白的,有我在,由不得你妄为。”

宁宇脸色一暗,便要冲过来。修涯出手拉住了他,眼里也是撕裂般的悲痛,却比宁宇多了几分清醒,“宁宇,不只有你一个人伤心,我是修溦的哥哥你忘了吗?我的难受不会比你的少,但是若是修溦还活着,她会愿意看到我们这般没有理智的乱来吗?”

宁宇这才安静下来,但眼睛依旧满含怨恨的盯着我。

浞飏开口,在他安静的看着我被宁宇勒得几乎窒息后,他依然言语冷然的对我说:“我想听你说。”

你想听我说?我在这悲伤的气氛里不合时宜的冷笑,听到自己尖锐的笑声回荡在这四个男人身旁,我说:“一切的话昨夜我已经说过了,不知殿下还要泫汶说什么?”

在这个时候,除了默默护着我的昊殇,最冷静公平面对我的竟然是修涯。他对我说:“泫汶,这不是任性的时候,现在的情形下你的确是最有嫌疑的人,有什么话不要赌气,说出来。看看修溦,因为与浞飏斗气,到死我们都不知道她心里想说的话,令她蒙受不白之冤。泫汶,修溦的路不要再重复了。”

修涯说得极慢,声音很低,却在我心里激起片片涟漪,泪就是在这种情绪下不自觉的盈满眼眶。

我昂着头,倔强的不让眼泪流出,冷冷的说:“在你等眼中泫汶不是狡黠的女子吗,怎地,一夜之间,我会愚蠢的把自己至于这般境地。逼死修溦对我有什么好处?”

宁宇道:“若是修溦以死告警呢?”

“那大人以为泫汶有怎样的阴谋值得姐姐这样牺牲呢?”

宁宇语塞。

浞飏看着我,眼底掠过些许探究,眸深色冷的说:“你这是什么态度,没有人说是你的责任,我们不过是想知道那晚你同修溦说过什么,毕竟你是最后一个见她的人。”

我眼光掠过宁宇讽刺道:“这便是殿下口中的相信吗?”

浞飏脸上浮现几丝怒色,走过来狠狠拽着我的胳膊,怒道:“已经不仅仅是一条人命了,你还在计较这些小事吗?”

“小事?殿下认为自你口中一味的试探对泫汶而言是小事吗?修溦为何伤心欲绝殿下当真不知吗?”

闻言,浞飏微愣,眼中首现痛色,不待说话,便被迎面一拳打的跌跌撞撞的后退。

修涯脸色铁青,迎面又是一拳,浞飏半边脸登时红肿,嘴角流出血来。修涯道:“不管你爱不爱修溦,你既然娶了就应该保护她,让她平白受冤不说,还逼得她绝望自尽。浞飏,你说,你怎么就不能说你是相信她的。”

浞飏木立不语,倒是昊殇站出来道:“修涯,这是不能全怪殿下,没有确实的把握为修溦翻案之前,殿下不轻易开口是最理智的选择。换做是我也会如此。”

修涯笑道:“是呀,你二人俱是冷静理智的人,不会感情用事。可是结果呢,是修溦还是凤悻红活下来了?”

沉默片刻,浞飏才道:“现在关键是揪出幕后之人,是谁嫁祸修溦害她冤死的。也是我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

修涯静静的看着浞飏良久,才搂过浞飏的肩道:“是,我们决不能让幕后之人得意。”又悲哀的看着修溦,低声说:“修溦你放心去吧,哥哥不会让你无辜冤死的,你的冤屈哥哥一定给你讨回来。”

好一幅兄弟情深。我心里冷笑,面上无色道:“泫汶非清白之人,就不在此招人生疑了。几位爷若是得了证据,随时可来水汶阁抓人。”

说罢转身离去,没有看任何人一眼。浞飏的手似乎想伸出来拉住我,却绵软无力的恰好与我擦肩而过。

刚刚迈出东厢院门,便迎面撞见一人,一干宫女簇拥下的王后修莛,她神色匆忙面带悲楚,见了我立马转换表情,怨毒之情油然而起。

然,她没做停留,只在于我擦身时低声说了一句话,言语狠厉的冰冷。

她说:“你竟敢向修溦下手,瑭姻,这可又是你逼我的。”

回到水汶阁,修莛的这句话依然盘旋在脑中挥之不去,我左右思筹却不得所解,实在是看不出她在哪里布好了局。

小淅已经端上了午饭,冒着腾腾热气的饭菜色味俱佳,我却如同嚼蜡,没有丝毫味感。倒是几只蚊虫恼人的紧,嗡嗡的在我眼前飞来飞去。

我对小淅说:“待会得空弄些熏香来,这都什么季节了,怎么还是蚊虫不断的。”

小淅道:“夫人您不是不知,这几只蚊子自入春便开始闹腾,熏香不知换了几回了,依旧熏不死。要说这生命力顽强的,活的时间最长久的,谁也比不上咱水汶阁这几只。”

我哪里还有心情惊异这几只生命力惊人的蚊子。修溦这步死棋走的我措手不及。

草草的吃过午饭,顿觉困乏,身心俱疲,歪在软榻上渐渐睡意朦胧。在失去意识之前我突兀的心悸,一丝不详的惊慌浮上心间,只是那时我还不知道这一睡差点便醒不过来了。

驿寄梅花,鱼传尺素,砌成此恨

驿寄梅花,鱼传尺素,砌成此恨无重数(一)

夜,寒夜。

风,冷风。

孤独的夜本就是悲伤的,若是和上深深的懊悔和戚戚的绝望呢?

此刻已是深夜,水汶阁内静寂无声,各偏房俱没有灯光,唯正屋内一灯如豆,渺渺的微光自窗纸倾泻而出。

床边,坐着一男子,黑衣长发,剪影英美。

床上,躺着一女子,白面红唇,容貌绝美。

男子紧握着女子的手,把脸埋在其中,不见神情。

女子秀目紧闭,两颊异样的红润,却又似乎了无生气的僵硬的没有知觉。

良久,银钩倾斜,东方微明之时,男子方缓缓抬起头,星目漆黑如暮,眼白微蓝,眉梢唇角依稀可见昔日的几分桀骜不羁。浞飏眼睛紧紧的绞着泫汶,不舍得移开。生怕一霎时的放松这女子便会从自己手中溜走,微弱的呼吸,苍白的生命…

已经五日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子,就这样安静的昏迷了五日。

御医换了不下数十人,方法试了不下数百种,泫汶依旧毫无反应。七日,七日是一个重度昏迷人的极限,御医说七日不醒便回天乏术。

庸医。他一脚便踹了过去,那白发老者登时就是一口鲜血喷出。浞飏似失控的吼:“是何症都断不出来,身为医者怎可把死说的这么轻易。记着,她死,尔等都得陪葬。”

泫汶。一如初见时的那般美丽,只,眉间轻皱,不知何时,这个表情似已经和她融为一体,即便是在没有知觉的昏迷中。

“泫汶,你生我气不肯醒来吗?”浞飏怒目道:“你这个笨女人给我听好,是我错。你听到没,我错了,你赶快醒来。”

见泫汶毫无反应,浞飏侧了侧头,眉峰紧锁,眼底卷着痛色,声音萧索:“你怪我不信你,可泫汶你知道吗?自我八岁进入东宫,整整六年的日子教会我最多的就是处事不能依靠半分情感,即便是最亲近的人。在东宫,我们一百二十一个男孩,没有身份没有地位甚至没有人格,从第一天开始我就知道这里只有淘汰和杀戮,没有人知道我是太子浞飏,能活着走出来是因为双手占满鲜血。我曾三日没有水喝靠自己的血维生,曾五日水米不进,曾雨天淋雨雪夜罚跪,曾被全身鞭挞后泼上盐水,曾被逼吃同伴的肉,曾…每一次,都是因为相信别人轻下判断而受罚。你明白吗,泫汶,我已经习惯了,习惯了藏着情感,习惯了冷面待人,也习惯了怀疑每一个人。”

清晨,小淅端着洗脸水进屋的时候,殿下依旧坐在昨日、前日、大前日…一直坐着的位置上。身形似乎又消瘦了些,脸上尽是倦色却固执的不肯离开一直守在夫人的床前。

小淅还记得那日中午夫人睡下后直到深夜也没有醒来,她怎么叫也没有反应,便推了推夫人,岂料夫人一口黑血喷出,脸色惨白的昏死过去。她当下便没了主意,也知道殿下在太子妃的灵堂守灵,却顾不得许多,匆匆的奔了过去。殿下听闻后脸上的神情突变是一种从没有过的惊慌,连丧服都来不及脱就急急的冲了过来。这五日一步也没有离开,连晚上也是不眠不休的守着,也不要下人们伺候,小淅起夜时听到屋内似有人声,透过门缝才发现是殿下握着夫人的手自言自语的说话。

这些天,御医都换了好几拨了,殿下的脸色越来越差,夫人却依旧没有清醒的迹象。可怕的是御医们连病症是什么都断不出,只会摇头嘀咕:“怪,怪,怪。”

小淅轻声道:“殿下,让奴婢伺候你梳洗吧。”

浞飏身子一愣,缓缓回过神,道了声“好”,走到脸盆前。清水中倒映着他俊朗却疲倦的脸,胡子冒了出来杂乱无序的四处生长。他以前也是留胡子的,不长,只在下巴出泛着微青。早晨起来,见泫汶未醒睡意正酣,便拿胡茬蹭她的脸,痒得她恼怒的胡乱挥拳打他,他就是喜欢看她微怒的样子,不似平日冷静的有些不似人间烟火的样子。后来实在惹怒了她,一天趁着他还在睡觉时便轻手轻脚的下了床,拿了薄刀走到他近前想把他的胡子剔去。许是一直以来的警戒的知觉,他感到利刃在前,当下跃身躲闪,反倒是吓了她一跳刀就恰好在他脸上划过,斜斜的一道鲜血直流,她立马慌了手脚,也顾不得思索,唇便凑了上去。浞飏还在半疑半惑间,只觉脸上一阵疼痛紧接着两片柔柔的唇便吸了上来,是他熟悉的味道和触感。那死女人还不知死活的吸允着他的脸,脑中轰的一声扳过她的脸便吻上了红唇。怀中的人反倒拼命挣扎,好不容易偷得半处间隙,泫汶急急道:“你还在流血。”他还哪里顾得上,恨声道:“是你先招惹我的。”翻身把她压在身下。

小淅见浞飏愣愣的不动,手里握着剃须的薄刀,嘴角似有笑意。轻声唤了声:“殿下。”

“嗯?”浞飏一脸平静的看着小淅,面无表情,方才的笑容似乎是小淅的错觉。

“让奴婢给您剃须吧。”

浞飏伸手摸了把下巴,摇头道:“不必。”放下薄刀走到床边,轻声道:“我的胡子又长了,你还不快起来帮我剃?”

小淅看惯了近几日浞飏的自言自语不觉惊奇。而门外站着的修莛愣在原地,几时自己的儿子也会这般,这个样子在很多年前她似曾相识,可笑的是竟然是为了同一个女子。

小淅看到了门外的修莛,忙扑身跪地道:“参见王后。”

浞飏回过头,见一身白色丧服的母后面含愠色的走进屋里,冷眼瞅了眼泫汶,眼神冰冷如同视其为已死之人。修莛仔细的打量着浞飏,忽而冷声笑道:“你可真是我的好儿子呀。为了这个狐媚女子,任由自己的发妻尸身冰冷。”

“望母后见谅,是孩儿对不起修溦。”

“啪”的一声,浞飏半边脸凸显一个掌印。修莛厉声道:“与修溦的数十年情分,难道不敌这将死之人的万分吗?你父子二人沉迷至此究竟为何?”

浞飏脸色一紧,严肃道:“她只是泫汶,不是前世瑭姻,请母后分清楚。此事不要牵连父王,也不要把对瑭姻的恨转嫁到泫汶身上。那样不仅对泫汶不公平,隧儿臣也不公平。”

“公平?哼。这十几年来可有人对我公平?我只问你,是要继续留在这,还是随我去修溦的灵堂?”

浞飏在修莛殷切的目光下眼神一暗,神情竟然有些飘渺,但声音却真实有力道:“待泫汶醒来,儿臣定去修溦灵前认错。”

“好,好,好。我教出来的好儿子。”修莛连道三声好后拂袖而去。

出了水汶阁,一灰衣自偏角拐出,跟上修莛。修莛质问道:“那贱人为何未死?”

灰衣人容貌平常,只面色苍白透着病色,眼睛灰蒙蒙的黯淡无光。他裂嘴轻笑,露出两颗尖牙犹如毒蛇,道:“老生已经告知王后,蚊蛊乃是蛊中之王,蚊虫须在饲主身边待足一年,才可一击致命,死者浑身没有伤痕血色正常,没人查的出死因。现在未满一年之期,蚊虫尚未满熟,所以毒性不能使其立即毙命。若是当时王后能听老生一言,等待时机,那…”

修莛烦躁的挥挥手,道:“我也说过,我要她的命,就现在。我要她给修溦陪葬。”

灰衣人讨好道:“那也不难,那帮庸医们说的不错,只要再过两日她还醒不过来就药石无救了。”

“那样最好。”

番外——王

番外——王

我从没想过今生还可以再见到你,就这么面对面的真切的看着你,真实的,血肉真实的,不再是午夜梦回时虚幻的影像。

我知道你轮回百世在凡间承受着一个女人最大的屈辱,我知道你情愿选择死亡来结束这一切,可是我却自私的替你做了决定,活着,只要你活着。犹然记得那日的朝堂之上群臣激昂,那一幅幅往日和蔼忠心的脸在我看来都是狰狞可恶的。也是太史令慷慨言辞,他说:“妖妃心存忤逆,杀人已属死罪,还胆敢翻看我朝盛典,应处以灰飞烟灭的极刑。”“啪”的一声黑玉纸砧在我手中断裂,血溅在明黄的龙袍上异样的刺目。喋喋不休的议论声戛然而止,最后修殄商站出来说:“臣等知王上不忍,不过此等罪过确实不能轻饶,依老臣之见不如将其贬下凡间轮回百世来洗清今生的罪,不知王上意下如何?”群臣跪拜齐声道:“望王上以家国天下为重。”

我跌坐在龙椅内,这是修家的妥协由不得我不接受。父皇在位时修家已经如日中天朝堂之上一家做大,自即位后南方诸国频频生事,不得不连年出兵镇压,也是朝中能人匮乏而修家接连出现将相之才,一来二去,军政大权俱归修家手中。以我手中区区几千的御林军,若是逼反了修家怕是毫无胜算可言。

深深的记得父皇临终时对我说的话,父皇眼中满满的期待是对一个国家未来君王的激励,他说:“浞炱,做了君王切不可再胡闹任性了。你要谨记,家国天下为先,不能因为儿女情仇而置万民于不顾,要以万民福祉为先,这是你的责任,也是你欠将军一家的。”

瑭姻,天下与你之间我不得不松手放开你,因我放不开祖辈们苦心经营的万里山河。

不曾想,整整二十年过去了,你又回来了。

桃花面依旧,人影却无踪。你依然美丽,倾城容貌绝世姿容,却不再是我记忆中熟悉的女人,瑭姻是温婉柔弱的,那样的娇小惹人爱怜。而泫汶却是坚定有主见的,很喜欢笑,但笑容里却殊无笑意,冷漠的令我倍感陌生。

祭天时听闻浞飏因为一凡间女子而耽搁了,还私下凡间将那女子带回,我愤怒而震惊,很多年不曾想过儿女情长了,固执的认为男儿应以家国为主,怎可因一女子而妄为呢?那天也是朝堂之上,也是群臣激昂的反对,我清楚的看见了浞飏眼中的坚定,在玄铁剑出鞘的那一刻。场景于当年是如何相似,也是情感理智两难的境地,但我没有浞飏的勇气或者说是横冲直撞的蛮劲。幸好,他还不是王,他还可以拥有胡闹的权利。我突然心软,为了浞飏好多年不曾真实流露的情感,为了浞飏与那女子间清晰的爱情,也为了自己曾经无法企及的幸福,我默许了他留下那女子。

只是那时我还不知道浞飏口中的泫汶就是瑭姻。但是,此情此景,你已经不是瑭姻,我的妻,我至爱的女人。今生你叫泫汶,浞飏——我的儿,深爱的女子。

然,你的前世今生,我都亏欠良多,是我穷极一生也无法偿还的孽债。

那年的元宵节,却是盛开在记忆里不败的花。烟花璀璨中幼时的瑭姻精致可爱,扬起的笑脸令我沉迷,我告诉自己这笑容潋滟的女孩就是我今生的妻。

可是,名花已然有主,将门之后本就是门当户对的美满姻缘。我不甘心,也是年少轻狂想到身为储君,这万里江山的主人,天下不过挥手沉浮之间,却得不到一见钟情的女子。心中郁结便借酒消愁,不知头脑中还存有几分理智,或许潜意识的真实想法就是如此这般阴暗。皇叔说只要婚约不在我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迎娶瑭姻,我听信了皇叔的计策,却忽略了他与将军之间的嫌隙。待将军府血流成河时,早已追悔莫及。

如果能预料到后来的一切,如果能预知自己今后的软弱,我还会不会娶你为妃。是我,亲手把深爱的女人推进了宫闱争斗的无底深渊。

我不知道,因为我是如此的喜欢你的一颦一笑,贪恋呆在你身边的一分一秒。你不喜欢艳色的衣服浓妆的打扮,经常一身白衣披散着头发蜷在椅子上安静的看书。你不喜欢争艳斗芳的牡丹和妖艳的玫瑰,倒是喜欢一种花瓣小巧的紫色花朵。你不喜欢人多热闹的地方,对宫中宴会总是冷淡抗拒的。你也不喜欢我,自新婚之夜我借着几分醉意道出了将军灭门之祸是我所为后,你就再也没有展露过笑颜,对我也是及至冷淡的…

那时,我只是天真的想对你好,想弥补我的过错,想看到你真心的笑容。却不曾想,连宠爱对你都是一种伤害。

当修莛仰着那张精致的脸冷笑道:“万里江山我看你舍不舍得拿来换她。”我便绝望的知道,我已经彻底失去你了。这么多年来,我连去凡间看你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大正宫内无数个不眠之夜陪着我的只是偶尔出现的你的幻影。

可是,为什么恰好是二十年,为什么恰好是浞飏,这世间唯一能带你回来的人就是浞飏。这样的巧合,不免令人生疑。你真的失了记忆吗?你是回来复仇的吗?

时间在修莛的脸上留下老去的印记,但她的笑容一如二十年前那般充满讽刺,她对我说:“她回来了你高兴吗?可你不要忘了她若是回来寻仇也有你一份。怎么?想到她在自己的儿子身下曲意承欢心里不痛快?”

然而,没有任何证据表明你是有记忆的,这也使得修莛无法正面为难你,但暗地里她是不会放过你的。这些天我时常在想,若这次,我会如何选择?

可,此时选择的权利已经不在我手里,保护你的人是浞飏,他的执着和无所畏惧我比不了。金殿之上他剑指太史令,上林苑内为了你他公然顶撞王后,面对地杀时的以死相护,回朝晚宴上他回击修家的为难…这一切,浞飏真的做了,这天地间最桀骜不驯的男子可以在动情时为心爱的女子付出至此。那日,当他抱着昏迷的你奔出树林时,那脸上怕人的神情和从没出现过的

慌乱,让我相信,浞飏是真的把你看的比生命还重要。

而我…我知道我是懦弱的男人…

驿寄梅花,鱼传尺素,砌成此恨

驿寄梅花,鱼传尺素,砌成此恨无重数(二)

又是一轮弯月,又是一日将尽。

浞飏只觉得时间在他紧握的指缝间溜走,抓不住。心慌,他不知道自己也会有这般胆怯的一天,不想看到初升的旭日。

玄士军、暗影、府内侍卫、修涯手下能调动的兵士通通都派了出去,江湖术士、走街郎中、挂牌名医…却都束手无策。

宁宇也来闹过,逼着他去为修溦守灵。浞飏只是冷冷的说:“能让我把时间留给还活着的人吗?”后来还是修涯把宁宇强行拖走的,以前只看得到修涯爽朗豪放的性格,做事不受拘束喜欢凭心情而行,却在经过了这些困恼之后,突然发现这几年修涯真的成长了许多,人也稳重成熟了。

天蒙蒙亮时,浞飏过于疲倦便不自觉的趴在泫汶手边睡了过去。却被一阵叫门声惊醒。

睡意朦胧的开了门,却突然睡意全无精神一振。

东方微橙的曙光中,那长发及腰面容宁静的男子就那样清朗的站在门外,一身月白色的长袍污渍斑斑脸上也是尘土斑驳,发梢眉角还挂着清晨的霜露。即便如此狼狈,昊殇依旧洁然的俊美。站在昊殇身边的是一位老者,头发胡须俱是花白,却筋骨奇特浑身透着某种似乎天成的气质,令人不得不留意他。浞飏一眼便知此老者绝非常人,再见昊殇脸上是难得一见的恭敬的神情,知此人定然有几分能耐。便侧身给二人让出路来。

老者也不客气,只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了。进了屋就直奔床上的泫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