蛟河垂眸:“那现在…”
顾琏城站起身来,负手而立,窗外风景宜人,沈家的前后院,当初都是陈小公子布置的。他知道陈子邯回到燕京有一段时间了,期间未央与他并未见面。
果然,她果然是个薄情的人。
他心凉如水,仰脸看着天空。
苏云舟让他自己想,这样的仇恨,她待他怎有真心,这样的冤孽,还能指望她能生出什么样的情意来?
院中的高树上,鸟儿叽叽喳喳的叫着,早上他给沈家爹爹请安的时候,姑父也在。
沈墨玉待他十分冷漠,上一代人的恩怨,说是与他无关,可怎能彻底撇清关系?
蛟河见他始终不言语,又跟了过来:“殿下,我看沈小姐这个人和别的女子不一样,一般的女人总是喜好些什么的,可她呢,既不爱权势,也不爱美色,真真的叫人摸不准她心思。”
顾琏城叹气:“别人爱权势她爱钱财,别人爱美色她也爱钱财,你没看出来她这个人,其实心思都放在钱庄上面,恐怕最是凉薄。”
蛟河略急:“那怎么办,看来她对殿下也不是真心的了!”
微风徐徐,吹过他的脸,男人几乎已经说不出话来:“我不知道,我看不出来,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我既然已经交付了半许真心,可由不得她半路退出。”
蛟河抿唇:“殿下…”
顾琏城回身:“没事,只要是人就有弱点,遏制住她的要害,不怕她翻脸。”
说着脸上已有笑意:“走,出去转转。”
人生一世,反倒觉得这样很是有趣,他不知道当初陈小公子是什么样的心情来修建的这个院子,每次从后院的长廊里面走过,都不觉唏嘘。
日头已经偏了西,时间过得也快,不多一会儿夜幕降临外面就黑了下来,主仆二人从未央的屋里走出来,直奔书房,路过厢房的时候,正见里面惊呼一声,紧接着何秀英又急又气的声音这就响了起来:“还不给我出去!”
顾琏城脚步一顿,只见房门打开,小五衣衫不整,掩着胸口这就跑了出来。
二人差点撞到,小五退后一步,连忙跪了下来。
蛟河上前,顿时怒斥出声:“你跑的什么?”
小五羞愧万分,更觉没脸见人,只是低头不敢言语,蛟河看向自家主子,却见他的目光也一直在小五的发顶。
顾琏城淡淡说道:“既然今日撞见了,不如算算咱们的旧账。”
小五知道他的身份,自然惊恐万分,跪行两步上前可是都带了些许哭音了:“小五…小五知错了!”
院子里面静悄悄的,前院也亮着灯火,只怕动静闹大了也不好。
蛟河在后面悄悄扯他的袖子,顾琏城只淡淡笑道:“我只是突然想到,当初你在醉红楼上,自己捆了自己,让未央恼我,有点好奇而已,这样的小手段,想必都是你们大老爷能想得出来的,也不怪你。”
小五竟然吓得瑟瑟发抖:“我我…”
可头顶的人已经离开了去,他以为他会死得很难看,却不知两个人离去的时候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同样不解的,还有蛟河。
顾琏城返身往回走了,他紧随其后:“殿下,怎么这就放过他了?”
男人唇角微勾:“他还不配叫我出手,看那楚楚可怜的模样,衣衫不整,一看就没干什么好事。厢房老五的郎君叫小样的,能叫沈未央夸赞不已的男人,手段还能差了去?咱们看看就可以了。”
说实话,他并未放在心上。
因为他发现沈未央这个人,和一般的女人不一样,她既明辨是非,又不轻易同情弱者。是是非非在她眼里,都似乎是无关紧要的…
沈未央和吴样回来的时候已经快到酉时了,这个时间早在外面吃过饭了,她受了女皇的旨意,明着是受到重用,实则困难重重,先不说她现在根本就忙不过来,顾及不到顾琏城的那些商铺,银号即将竣工,她也不傻,能猜到女皇陛下的目标就是汇通天下。
等真到了那一天,恐怕就会立即踢她出局。
真是麻烦,但是她还不能这个时候松手,估计有很多人都在观望,在这个时候就应该证明自己的能力,之后才交还给顾琏城。
后院静悄悄的,本来是要分道扬镳的。
可吴样却说叫她过去劝劝老五,这就只好跟了他去,厢房灯火通明,何秀英正在桌边写字,地上扔着纸团无数,一看就是心情很差的模样。
未央走在后面,听见姐姐先开口说了句:“怎么才回来?”
吴样自然说道:“这个你就要问你的宝贝妹妹了,以后你叫她少给我点事做,自然就能早早回来。”
说着一回身坐了桌子旁边,地上都是纸团,未央上前:“姐姐这是干什么呢?怎不见小五来伺候着?”
何秀英只是微微皱眉:“今日心烦,不想有人在眼前,叫我撵走了去。”
吴样正自己倒着水,闻言看了眼未央。
未央嘿嘿笑着:“姐姐整日在家也是闲着,不如去我钱庄做事,眼下就缺一些能文能算的人,别的我也不大能信得着,怎样?”
何老五抬眸,神色疲惫:“什么怎么样?”
原来她并未听进去,吴样低头,从妻子身上传来的淡淡酒香味道,更令他不悦:“你喝酒了?”
未央也察觉出她的心不在焉来,只能相劝:“我看姐姐还是先歇着吧,等你酒醒了再来找我。”
何秀英其实酒醒大半了,她心烦,在外面转了一圈,又遭人奚落,吴样才到燕京却是不知道,那些个吟诗作画的所谓大家小姐,其实不过是油头粉面的风流儿,每日和她们厮混在一起,惹得吴样生气。
她也气,别人家的夫郎都是小郎君,就像小五那样娇羞的,偏偏她家里的那样强悍。
相处了两日,吴样就寻了当街上去,还当着她们的面非给她叫走,当然当时她也没意识到为何自己也是一叫就和他走了。
可是后来一想,是越想越气。
和那些人约在湖边作画本来也是个雅事,可半路就有小公子们拿来了酒菜,那些男男女女就席地而坐,吃起酒菜来。
因为沈未央的关系,她也颇受人关注。
越想小样越是生气,也就多喝了点酒,后来有的成双成对的就走了,她只觉无趣早早就回了家里歇着,因为醉酒的关系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天黑以后,男人在她身边抱着她,动作温柔。
她以为是小样,又是抱怨又是娇嗔地就说了几句,结果刚在他身上摸了两把,凑近了些,立即察觉出气息不对了。
何秀英一声惊叫,立即将人踹下了床。
这才是发现人是小五,怎不心惊?
不过这件事万万不能叫吴样知道,不然按照他多疑的性格,指不定怀疑她什么去…
此时见妹妹也来劝她,去钱庄做事,实在心烦得厉害。
正是别过脸去,心烦意乱,吴样却是倾身上前,一手点在了她的脸边,沈未央也是神色大变,就在女人的颈边,有个不轻不重的红痕。
吴样目光灼灼,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何秀英,你是不是应该解释一下?”
女人也惊:“我解释什么?”
话音刚落,突然意识到什么跑到了镜子前面仔细查看,脸色也不好了,想到小五是未央送过来的,怕吴样迁怒于自己妹妹,赶忙给未央推了出去:“我们两口子有话说,你先回去吧。”
未央只当她是要好生哄着,也就顺势退了出来。
夜色如水,屋内是大战一触即发,屋外是晚风习习,惬意得很。
她走下石阶,想到顾琏城在自己屋里等着自己,略感欢喜,或许,这就是牵绊吧。
想起他就想笑,是喜欢还是欢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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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外面,就能看见窗口处的男人。
他身着锦衣华服,一脸的孤傲,正拿着本书靠在窗边,侧脸能见起俊秀之姿,顾琏城的容色在这个世界里不算绝色,女人们更喜欢羸弱一些的小家公子,毕竟是女尊思想作祟,对于强势的男人都敬大于情。未央则不同。
其实她在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是惊艳的。
尽管在那样的环境下,也是惊鸿一瞥的,也是他那样的男人,她才能喜欢。
之前二哥冷冰冰的,对她独特的温柔直叫她沉沦,逐渐的,时间长了,就已经分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沈未央站在院中,不由唏嘘。
她轻步走过去,也站在窗口,在外面对着他笑:“哟,这是谁家大公子啊?怎么生得如此俊俏?嗯?”
顾琏城抬眸,见是她并不开口。
没想到这个女人却是没完没了了,还调侃起他来:“想必那日,大公子偷偷站在我窗外,也就是这样的心情吧,嗯?”
他合上书本,转过身来,正对上她的笑眼,却是回道:“现在可不比那时,那时可不止我一个人,你把陈小公子忘了?”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这么一说未央也愣住了。
空中星月甚美,她的确是好长时间没有想起过陈子邯了,那小公子曾经的那些傻,也只余心疼和歉意。
一句月色太美,只叫俩人魂牵梦断。
她转身,只留给他一个背影,顾琏城也颇为后悔,刚才那句陈小公子是脱口而出,原本她饶有兴致的模样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已经沉静了半日了,可心里怨恨恼怒哪能一时消散?
放下书,蛟河在旁提醒他道:“沈小姐回来了。”
他嗯了声,回身坐下:“不用管她。”
话音刚落,未央进屋,天气热了以后里外间都挂了珠帘,她伸手一挑,只听叮当作响,然后人就走了进来。
蛟河连忙上前:“小姐可曾用过饭了?”
未央点头:“吃过了。”
她卷起袖子去洗手,顾琏城尾随在后:“吴…那个五姐夫呢?”
她擦手:“他回去了,我才从那边回来。”
他面露笑意:“我听着这会儿院里怎么这么安静,好像要发生什么事情似得呢!”
她斜眼:“是你盼着发生点什么事情吧?”
说着走向床边,这就脱了鞋子,天气炎热,蛟河给屋里放了些许冰块。未央脱了鞋袜,将双脚泡在水盆里面,一抬眼却见顾琏城去了榻上,窗口那边微风徐徐,他的发丝在脸边不时来回飘动。
她笑:“怎么的?你这是要去榻上住吗?”
他的确是在脱衣裳了,是头也不回:“对,你那张床我住着不舒服,以后也不会住了。”
这叫什么话,不舒服?
未央似漫不经心地瞥着他:“好吧,那你住榻上,我住床上。”
她平日就喜欢软褥,当初为了铺这张床,陈子邯可没少下心思。
回身躺下,那边的男人依靠在柜边,又在看书。
虽然疲乏,沈未央却是毫无困意,她一个人在大床上滚来滚去,也睡不着。
顾琏城在榻上,声音闲闲地:“怎么?睡不着?”
她干脆翻身坐起来,双脚就在床边闲晃着:“喂,我说,顾琏城你现在吃我的喝我的,还要给我脸色看吗?到底因为个什么?难不成要需要我过去榻上陪你吗?”
男人笑:“随便你啊。”
未央抱臂以对:“不要这样,我这床上软着呢,榻上凉,你快回来。”
抱着他睡多好,才不要一个人。
顾琏城嗤笑一声,只是翻书:“不,床下有鬼。”
鬼字的音刚落入耳中,她猛然想起那两卷画轴,因为那日匆忙,后来也没毁掉,忽然听见他那样说,却也不知道是无意还是有意。
只怕他知道了又要多心,她抿唇。
片刻以后,穿鞋下地,这就到了榻前,顾琏城一脸和色,不知看得什么书正翻得津津有味,未央拖鞋靠了过去,他往里让了让,又侧过身来。
男人的脸,当真俊美。
未央心动,暂时忘却了那些不高兴的事情,倾身过去,在他唇边啄了一下。
她的气息是那样的香甜,他抬眸:“怎么过来了?莫不是床下藏了什么少年鬼,心虚了才来的吧?”
她一把将他手中书拂落了去:“就算有少年鬼,也不能有你这么好看,叫我好生欢喜。”
说着双唇已到。
顾琏城直接被她扑倒,两个人摔了一起去,只听女人得意的笑声。
然后动静就小了,蛟河已经经历过几次了,自然知道里面要发生什么事情,他在外间看书,也正看到两情相悦的地方,不由得暗暗唏嘘,不管男女,似乎在房事面前,很多事情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所有的矛盾冲突,也似乎睡了一觉,就能好了呢!
他百般无聊地在心里数数,半晌书也没翻一页,正是刚入佳境,互听外面哭声顿起,刚开始以为是错觉,又过片刻,哭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然后就有人在外敲门了。
蛟河不敢置信地站起身来,只听外面一个男声说道:“开门,叫沈未央出来!”
听得出来是吴样的,他连忙过去回道:“我们小姐已经睡了…”
话未说完,人已在外面更大力地敲起来:“开门!”
榻上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人连忙分开了来,刚是情-欲不能自已,不得已才起来穿衣。
尤其顾琏城,脸色黑得可以,未央也是难受,回身在他唇上吮了又吮,才下得榻来,分明就做了一半,他仔细盖了薄被,索性转过身去。
未央叫蛟河给打开房门,把人迎了进来。
她穿上衣裙,披着长发,听着是小五的哭声,赶紧到了外间去。
刚是走到,老五何秀英也到了,她在后面也是追得急,到了屋里就拽住了吴样胳膊去:“吴样你还能不能给我留些脸面了!”
吴样目光如刃,直直射在跪地上的小五身上:“怎么?你是心疼他了?既然都爬床上去了,还怕叫人说么?”
说着看向未央:“我是信得着你的,才把他留下,可你问问他都干了些什么?趁我不在想爬
我妻的床,胆子不小啊!”
少年跪在地上呜呜地哭,何秀英脸色更是难看。
她一把扯了吴样就走:“你跟我回去,我都说了没有事,为何非要闹到未央这里来?赶紧跟我走,快走!”
吴样不肯:“我走?我今天非要看看…”
沈未央头疼,被人这样从床上叫起来还带着些许起床气,顿时大喊一声:“都别说了!”
低头,那少年立即抱住了她的大腿:“求小姐收下小五吧,小五…小五没有…”
在这个时候,他哪里还敢承认。
何秀英也只是三言两语交待了下,吴样顿时大怒,闹了一阵,非给人送回来要处置,她觉得打脸,实在没脸见妹妹了。
未央抿唇,也是看着自己姐姐:“怎么回事?”
吴样抱臂以对:“我也想知道怎么回事,你姐姐平日就对我很是不满,这些天都在外面招蜂引蝶,我看说不定是两情相悦呢,毕竟是一个巴掌拍不响的事。未央你说,若是平日就规规矩矩的,怎么能有今天!”
沈未央无语:“也没有你说的那么绝对,我姐姐不是那样的人。”
他嗤笑出声:“那你让她自己说,她是什么样的人?”
之前早在山东时候,就有相宜的小公子,何秀英到底是读书人,遇见个知己不算容易,后来他十分介意,就不来往了。
抓住这件事,吴样一直从未放下过去。
何秀英见他又阴阳怪气地,顿时恼怒:“吴样,你别太过分了!”
此时两个人已经忘记了是在哪里,这就吵了起来,吴样冷冷说道:“我怎么过分了?你不敢说?嗯?”
何秀英也是退后一步,站定:“好,我知道你一直很在意,连今个的事情也是,但是我告诉你,如果现在到此为止,你能放下,我也全当什么没有发生过,以后和你好好过日子。如果你非要知道,叫我说一遍你所谓的真相,那我们也无法继续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了。”
她目光灼灼:“你自己选。”
未央叹了口气,吴样太过于较真,这两口子的不和谐多半是因为如此。
她低头看着小五,叫过蛟河来:“横竖他也是不能再留在沈家了,你给送到对门去吧。”
小五大哭,蛟河这就把他拽了起来,吴样非把人送回来时候,就存了心思,想要找人说道说道,尤其未央,他以为她能懂他。
不想蛟河把人送走了去,平日唯唯诺诺的何秀英此时却也始终恼怒。
她做错了事情,还不自觉,说什么不能继续下去?
难道就要稀里糊涂地生活下去吗?
他不甘心。
吴样怒道:“我要知道当年到底怎么回事!我要知道今天你们到底做了没有!”
未央抚额,何秀英当即说好,转身离去。
吴样随即离开,未央追出门外,想了想还是不能多管闲事,转身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