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尚瑾能看懂的道理,朝中能想到的也大有人在,只是在一群歌功颂德的声音中,他们的意见都被压了下去,虽然心中隐隐不安,但这些年来匈奴安分守己的很,他们也拿不到任何的把柄,只能暗自忧心罢了。

这一日皓辰难得悠闲,过来的时候还给孔尚瑾带了许多上好的血燕,几次三番的吩咐:“回去一定要每日吃一些,别觉得麻烦,这些日子我怕是不能再过来了,若是有事的话,尽管派人去找我。”

孔尚瑾看着那一大盒子的东西哭笑不得,这些东西永宁侯府哪里就少了,不过也领皓辰的一番心意,见她这般说,反倒是劝道:“我不过是长身体瘦了一些罢了,其实身体好的很,倒是你,这段时间太忙了,起色看着也差了一些,别为了差事把好好的身体折腾坏了。”

皓辰却只是笑道:“我不过是个打打下手的,哪里用得着劳累。”只是说这话的时候,她的脸色并不太好看。

孔尚瑾见状,只压低声音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若是我能帮忙,千万要告诉我。”

皓辰听着觉得窝心,这段时间无人可语的心情总算是纾解了一些,伸手捏了捏小孩的脸颊,觉得没有了软绵绵的巴掌肉手感也大不如前了,看着孔尚瑾谴责的眼神,只好收了手,叹了口气说道:“这次匈奴使臣,怕是来势汹汹。”

原来皓辰虽然在朝中力量薄弱,但手底下的商人却几乎遍布明朝,不仅有出海的,还有一些不辞辛苦,往匈奴所在的草原地带走商,只为了更大利益的。

也是这群商人带回来的消息,原本混战成一团的匈奴,近些年来似乎安稳了许多,这位呼韩邪可不是个小角色。

呼韩邪原本只是前代单于的次子,但能够用强硬的手段继承单于之位,将分裂的匈奴部落统一起来,可见是个心有诚服很有手段之人,如今这个人要进京来,说无所图的话,没有人会相信。

只是皓辰得到的消息并不确切,也无证据,她也不乐意为了这件事将自己埋下的棋子一一曝光。再说了,皓辰心中觉得,匈奴的变化,皇上也不可能一无所知,所以只是心中担忧,并无任何应对。

听了一番皓辰的话,孔尚瑾倒是明白了一些她的意思,皱了皱眉头,忽然说道:“既然这般担心呼韩邪,何不让她有来无回。”

皓辰脸色微微一变,下意识的朝着孔尚瑾看去。

孔尚瑾却微微一笑,淡淡说道:“那呼韩邪宁愿冒险,也要亲自来明朝,必定没有立刻犯境的实力,不管她是来示弱还是来试探,来了我们的地盘,总不可能事事顺遂。”

“若是半路上遇到劫匪,或者沾惹了风寒,一病死了,那也怪不得谁。”

皓辰意味深长的看着自家小师妹,以前只觉得是个孩子,如今听她这番说话,却心惊这孩子的主意足够惊人:“怕是不那么容易,若是呼韩邪单于死在明朝,匈奴岂会善罢甘休。”

两国交锋还不斩来使呢,以皇上这些年的仁慈,绝对不会让他们做这样的小动作,否则的话,她还用得着担心。

孔尚瑾却不这么看,明知道这位呼韩邪是威胁,还放她安然归去那才是傻子:“匈奴不会善罢甘休又如何,他们死了一个单于,总不可能上下一心,立刻又能出现一个让匈奴人上下一心的,你也说了,这位单于还是压着自家哥哥上位的,恐怕她一死,匈奴人能再次乱上几十年。”

在孔尚瑾看来,真要把呼韩邪直接杀了,也不过是面子上难看了点,匈奴人没有直接犯境的打算,那就是实力不足,要是单于直接死了,更加不可能会动大军了,好吧,就算是他们心急之下发动了战争,这种没有准备好的战争,反倒是有利于如今的明朝。

皓辰听着心头发热,最后还是无奈的叹了口气,不管是仁慈的皇帝,还是仁慈的太女,若是知道这样的想法,恐怕是要大骂一句乱臣贼子。不过瑾儿能在自己面前毫无防备,也是相信自己的远古。皓辰叹了口气,摸着孔尚瑾的脑袋说了一句:“若能有一日…”

皓辰没把话说话,孔尚瑾也意识到自己的放肆,很快吐了吐舌头将话头结束,反倒是拉着她说起补品的事情来,就算是心中忧愁,也不能把身体弄坏了,那不是仇者快亲者痛的事情吗。

因为皓辰的话,孔尚瑾也把匈奴来使的事情放在了心上,等那一日使臣进京,她便跟着程明一起去看,坐在酒楼二楼,临街的位置早就坐满了各色各样的人,如今都探着脑袋往下看,似乎来的不是人,而是什么稀奇的玩意儿似的。

匈奴人十年没来朝拜,而边疆的战争更是已经停歇了二十多年,甚至近五十年来,所谓的战争也不过是小打小闹,当今时期,战场更是一度扩展出去,并不在明朝的疆土上。也正因为如此,明朝人对匈奴人的仇恨似乎也随着岁月变得淡薄起来,如今街道两旁都围满了各色各样看热闹的百姓。

很快,匈奴人使臣的队伍便进城来了,迎接的队伍是礼部官员,永宁侯也在其中,不过一眼望去,便能立刻分辨匈奴人和明朝人。

这里的匈奴人似乎更倾向于欧洲人种,与明朝人截然不同。

他们的身材高而强壮,头大而圆,阔脸,颧骨高,鼻翼宽,上胡须浓密,长长的耳垂上穿着孔,佩戴着一只带着红宝石的纯金耳环。厚厚的眉毛,杏眼,目光炯炯有神。身穿长齐小腿的、两边开叉的宽松长袍,腰上系有腰带,腰带两端都垂在前面,鞋是皮制的,宽大的裤子用一条皮带在踝部捆扎紧。

匈奴人普遍比明朝人高大一些,一看就知道是个彪悍的马上民族,即使是来朝拜,这群使臣也一个个佩戴者大刀,高抬着下巴的没有,可没有丝毫谦逊的意思。

为首的匈奴人身材尤其高大,坐在马上也比旁边的人高出半个头,看起来应该是三十出头的样子,不过匈奴人当年年纪看起来会比实际上大一些。

总体来说,这一队伍的匈奴人人高马壮,比的礼部的一群人都成了文弱书生,看得孔尚瑾频频皱眉,和平年代对于百姓来说是天大的好事儿,如今明朝不过是三代,正应该是国泰明安的时候,偏偏这两年时不时有灾讯传来,如今匈奴又是虎视眈眈。

匈奴人的出现,倒是让下头的百姓安静下来,等他们的队伍经过之后,才纷纷讨论起来,无非是匈奴人也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睛,跟明朝人没什么大不同,或者是说匈奴人看着不是好脾气的之类的话。

孔尚瑾这一日是跟程明一块儿出的门,程明看完过去的人,也是感叹道:“原以为那种茹毛饮血的民族,来的人会是粗俗不堪的,如今看着,倒是有几分精神气。”

程明是个完完整整的文人,显然没有意识到匈奴人精神气好对明朝有啥坏处,反倒是感慨了一番。

孔尚瑾摇了摇头,正要说话,却听见外头的书生大声感慨着说道:“皇上仁德无双,这才有如今的万国来朝,匈奴人必定能被感化,以后边疆再无战事,这才是皇上之福,百姓之福!”

感化!孔尚瑾差点笑喷出来,别说是完全的另一个民族,就是明朝国内,靠着感化两字也是寸步难行。上辈子听过最经典的话,绝对是枪杆子里出政权!

程明见她脸色古怪,倒是问道:“怎么?瑾儿并不赞同?”

孔尚瑾憋了口气,若是皓辰在眼前的话,她必定是要嘲讽一番了,不过如今一同出来的是程明,便只是说道:“这样的蛮人,恐怕只有把他们打怕了才是正道。”

程明听了这话,果然不太赞同的皱了皱眉头,文人一般都不喜欢打仗,程明也不例外,看了眼自家小师妹,筹措着说道:“以德服人才是正道,瑾儿这样的话,以后断断不可乱说,若是被旁人听了去,还是一场是非。”

孔尚瑾无奈的叹了口气,现在她也是个小豆丁,就算是想要拯救天下苍生,也没这个本事,只好将这些烦恼抛诸脑后,反倒是问起程庆山的身体来:“也是,师姐,老师最近的身体如何,夜里还是难以成眠吗?”

说道程庆山的身体,程明也忧心起来,要说赵太师那边,家里头好歹也是经年大族,她倒下了固然让家族大受打击,但不可能一蹶不振,但程家却不同,程家原本只是寒族,这些年来只靠着一个程庆山撑着罢了,她要是去了,程家的天就塌了一半。

只是程庆山年纪愈来愈大,近些年来越发精神不济,年前的时候出门会友,不小心沾惹了风寒,回来就是大病一场,如今也还未痊愈,从程明到皓辰,三个弟子都忧心不已,太医更是频频上门,但程庆山如今还是时不时就咳的惊天动地。

程明面带忧色,只能说道:“还是那样,太医说了不能劳神,但奶奶忙着著书的事情,哪里肯闲下来。”

程庆山著的那本书已经到了收尾阶段,若是能成的话,也是一件大事儿,也难怪她宁愿拖着病体也不放手。

对此孔尚瑾也毫无办法,只能说道:“老师心中也有分寸,待会儿我们买一些永和斋的素斋回去吧,老师最爱吃他家的素烧鹅。”

程明见她关爱的模样,也只能点了点头,心中的忧虑却是更甚。

第50章 比武

赵旭的担心朝中不少人都有,其中太女太傅张生也心中忧虑,只是随着年纪越来越大,太女对外的时候一贯是仁慈温和的,但其实越发的专断,张生在她耳边说了几次,太女赵明都只当是耳旁风,并不把前来朝拜的匈奴使臣放在心上。

赵旭见状,也不去自讨没趣,在太女的心中,自己这位位高权重的太傅,可比她这个妹妹有地位多了,张生说了也没有用,那自己的话,恐怕太女听都不会听。

若是真正亲近的姐妹,赵旭肯定不会如此,但她与太女的关系微妙而复杂,自然不可能是跟孔尚瑾相处时候的悠然自得。

唯一应该庆幸的是,在太女的眼中,这次皇帝派她接待使臣,是对她储君地位的一个考验,所以即使心中看不起这样的境外部落,但却也拿出十二分的注意力来,力求将这次朝拜办得圆圆满满,讨得母皇大人的喜欢。

匈奴使臣进京之后,皇帝并没有第一时间召见他们,陪伴他们的便是太女殿下,值得一说的是,太女原本也算是高挑的身材,身体略微单薄一些,但站在朝堂文臣中间,倒是不显得突出,这会儿与那呼韩邪坐在一起,硬生生的被衬成了小身板儿,倒是赵旭一贯练武,身体比她强壮许多。

初进京的时候,呼韩邪似乎带着满满的傲气,但在太女的面前,这位却一副谄媚讨好的模样,看得赵旭微微皱眉,前后对比这般明显,这个呼韩邪不知道打着什么主意。

只是这样的态度,显然是讨得了太女的欢心,在她看来,呼韩邪所要的,无非是大明的支持,顺带着要一些好处罢了。

赵明位居太女近三十年,可以说一路上接见的外国使臣不少,尤其是匈奴人,当年他们战败之后,几乎每隔几年就会前来朝拜,送上许多珍禽异兽,以图明朝对他们网开一面。正因为有这样的固化印象,太女在对待匈奴人的时候,总是少了一份谨慎。

呼韩邪虽然是匈奴人,但明朝话说的很好,如果不是有一种奇奇怪怪的口音,光听声音的话,没有人会认为他是匈奴人。事实上,这位呼韩邪单于,身上确实也有明人的血脉,前朝时期,匈奴犯境,那时候的皇帝昏庸无能,只能将一个个儿子送出去和亲,最后边疆并没有平稳,倒是将明人血脉融入了匈奴。

呼韩邪看了一眼坐在上首的太女,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匈奴人弱肉强食的风气大盛,作为单于,她个人的战斗力也是惊人,明朝有一位这般文弱的太女,对比邻而居的匈奴来说,实在是一件好事儿。

呼韩邪忍不住感慨,如今的皇帝活的实在是太久了,若是早早的死了,这位太女登基上位,到时候自己的计划才能更加顺利。

想到这些,呼韩邪对着太女的态度更加恭敬了,太女见状也是投桃报李,笑着说道:“单于还是第一次来京城吧,不如由孤做东,带你领略一下京都风光。”

呼韩邪微微一笑,只是笑道:“臣只为觐见圣上而来,如今圣上尚未召见,倒是不敢随意走动。”

太女一听,倒是更有好感,毕竟外国的使臣要真的在京都乱走,未免有到处打探的嫌疑,原本她说那话的时候也是顺口,只是呼韩邪若是一口答应下来,她倒是不好食言。

心思一转,太女暗道这个呼韩邪看着虽然是个五大三粗的,却是个难得体贴人的性子,别管她是碍于明朝威严还是其他,总是给自己省事儿了:“单于这话倒也是,驿馆之中若是有任何的不便,尽管跟孤说,想必皇上用不了多久,就会召见单于等。”

呼韩邪自然点头答应,两人说了一会儿外交词汇,呼韩邪忽然开口说道:“听闻大明朝自古以来有武状元之举,臣下这次前来,倒是带着我匈奴第一勇士,不知道有没有这个缘分,与明朝的勇士切磋一番。”

张生一听便觉得不妙,正要开口阻止太女答应下来,却只见太女不在意的点了点头,直接开口说道:“孤身边的侍卫便有武状元出生的,既然如此,便让他们切磋一番,就当余兴吧。”

坐在靠下首位置的赵旭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太女身边确实是有武状元出生的侍卫,但这样的比试,若是赢了,也显不出明朝多么厉害,若是输了,却会大大丢了面子。不过呼韩邪当面提出来,确实是不好拒绝,她只能希望这位杨侍卫是个有真材实料的,能够稳稳当当的赢下来才是。

既然要比武,那客厅里头便施展不开,一群人移驾到了后院,那里有一个简单的练武场。呼韩邪摆了摆手,后头便站出来一个身材威武的女子,看那身材就知道肯定不是好相与的,一群匈奴人原本就是身材高壮之人,这位又是重中之重。

那位武状元杨侍卫原本也是魁梧的人,但这会儿跟这位匈奴第一勇士站在对面,简直像是大人跟小孩儿。太女身后的张生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低声附在太女耳边说了几句话,太女微微皱眉,似乎才意识到这样的比武有些不妥当,开口说道:“既然是友好切磋,那就不便用兵器,不如让她们赤手空拳比划比划吧。”

这话一出,呼韩邪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赵旭的眸色却暗沉下来,看看这两人的身材就知道,比力气的话,杨侍卫绝对处于下风。若是能用兵器,以杨侍卫的精妙武功,或许还能有几分胜算,但若是不能用,两人近身搏斗的话,杨侍卫更没有任何的捷径可走。

由此可见,太女虽然也习武,但是个花花架子,看不懂这里头的玄妙,但她已经开口,无论是赵旭还是杨侍卫,都不可能当着别人的面儿反驳她。

赵旭冷眼扫过那呼韩邪,这位对太女的态度看似恭敬,其实眼底深藏着意思不屑,恐怕早已经看透太女的外强中干。

比武开始,那匈奴第一勇士大喝一声,伸手就要往杨侍卫拿去,杨侍卫虽然力气大不如她,好歹也是武状元出生,有一些真材实料,这会儿灵活闪过,反倒是一拳头击中那勇士的肩颈。

只是让人惊讶的是,那杨侍卫全力一击,倒像是给这位勇士挠痒痒似的,那第一勇士不过是微微一顿,反手就朝着杨侍卫抓来。只见她浑身是滚圆的肌肉,大力一脚下去,能直接踩出一个深坑来,杨侍卫哪里敢硬扛着,只好靠着灵活飞快躲过。

远远看着,这两人倒像是耍猴似的,一个抓一个躲,太女看着忍不住微微皱眉,身边的呼韩邪不失风度的笑道:“明朝的武状元,倒是身手灵活的很。”

太女的脸色顿时黑了,显然她也觉得,杨侍卫一味的躲闪,显然是给自己丢了面子。

“杨侍卫,还不拿出你真正的本事来。”太女冷声喝道,却不知道那杨侍卫这会儿也是叫苦不迭。那匈奴第一勇士的力气大的不像话,几次被她扫到一点皮肤,都会火辣辣的疼,这要是真的一拳打中自己,怕是不死也会去掉半条命。

原本杨侍卫打算慢慢耗尽那勇士的力气,即使她如今看着厉害,但力气总有用尽的时候,偏偏太女还嫌自己死的太慢,居然开口说了这话。

杨侍卫差点没一口血喷出来,却知道自己不能这样躲闪下去了,不然就算是赢了,怕也是丢了太女的宠信。

看着满脸横肉的第一勇士,杨侍卫一咬牙,终于还是决定铤而走险。她原本不过是寒门出生,因缘巧合跟人习武,武状元名头听着好听,其实出路远远没有文状元来得好,甚至连一般的进士都不如。能跟在太女身边,对她而言已经是天大的馅饼,为此她更加不能失去太女的信任。

忽然,杨侍卫大喝一声,飞快的转到那勇士的背后,一阵连环踢朝着那勇士的要害部位用力,这是她的成名绝技,一旦使出,对方非死即伤。原本切磋的话,杨侍卫并不打算用这样的杀招,只是那勇士太过于难缠,逼得她没有办法。

谁知道一连串的踢打下,那匈奴勇士不过是倒退了几步,随后猛地抓住杨侍卫的双腿,猛地往上一提,狠狠砸向地面,发出轰然的声音让周围的人都忍不住闭了闭眼睛,待再看的时候,却见那勇士一个趔趄,轰然倒地不起。

呼韩邪的脸色大变,连忙让人去把那勇士扶起来,却见她口中满是鲜血,一副受了重伤的样子,呼韩邪脸色难看的说道:“太女这是何意,不是说了切磋,何必下这般死手。”

太女脸色也是难看,再看杨侍卫已经自己爬了起来,更觉她下手太重,只好温言说道:“比武场上,总有收不住手的时候,单于放心,孤这便让太医前来医治。”

呼韩邪似乎欲言又止,幸好那匈奴勇士晃晃悠悠的,自己站了起来,似乎并无大碍的模样,呼韩邪也不再多说,太女见状倒是大大松了口气。

太女心中责怪杨侍卫不知道下手轻重,这要是真的出了人命的话,皇上那边也不好交代。

等一行人离开驿馆,太女对着杨侍卫就要发作:“你方才怎敢下这般狠手…”

话音未落,却见杨侍卫忽然倒地,口中鲜血喷射出来,将靠她最近的侍卫喷的满脸都是,看着十分可怖。

太女吓得大惊失色,连忙让人查看,一会儿便有人禀告上来:“殿下,杨侍卫…已经去了。”

太女脸色惨白,吃惊叫道:“怎会如此,方才她还是好好的。”

那禀告的侍卫脸色也难看的很,她寻常与杨侍卫交情很好,如今见她这般惨死,心中自然悲痛:“想必方才那一下,杨侍卫伤到了肺腑,只能强压着不当场吐血,只是到了外头便支撑不住了。”

她其实能理解杨侍卫的心情,杨侍卫家境普通,家里头还有两女一儿,上有老下有小,若是她当场吐血,让太女失了颜面,虽然能保住性命,但出了门恐怕就会被太女迁怒。

如今虽然去的突然,但太女看在她的性命份上,对她家中也会多有照顾。

这位侍卫却是不知,当时杨侍卫确实觉得有些不舒服,但也不至于到丢了性命的程度,见太女发怒,便压下口中血腥不敢再说,谁知道刚走出驿馆,就直接倒了下来。

太女心惊不已,但人都已经死了,她还能奈何,只能让人好好处置后世,又赏赐了她的家人。

无论如何,太女这个闷亏是吃定了,比武虽然是呼韩邪提出,但她也是赞同的,并且在里头比武的时候,那匈奴勇士看似才是受伤更重的一位,如今杨侍卫死了,太女就算心中愤怒,也不好找上门去。

再说了,匈奴人前来朝拜的使臣,因为比武死了人而责怪他们,太女还要不要仁德慈爱的名声了。只是可怜杨侍卫,白白送了性命,只得到了些末的赏赐,没了当家作主的人,她那上有老下有小的家庭,还不知道将来如何。

赵旭却是皱了皱眉头,抬头正迎上张生的眼睛,两人眼中都是忧虑。若那呼韩邪真的对明朝心怀敬畏,无论如何,都不该让手下出手这般重,这次的比武,与其说是一个意外,不如说是呼韩邪对大明的一个试探。

张生看了看赵旭的神情,心中不由感叹起来,若是太女能有这位十二皇女的几分心机,自己怕就用不着日夜劳累,生怕一个不小心,太女便会着了谁的道儿。

以前倒是还好,如今太女一日日大了,心思也更加的焦躁,若不是自己日日盯着,怕是会被有心人说动了心思。

张生已经满头白发,她是朝中支持嫡长制度的中坚力量,太女虽然不如下头的妹妹聪明,但胜在她会投胎,既是长子又是嫡出,于情与理,她都该是下一任继承人才是,只是皇权无道,未来如何,还是一个未知数。

第51章 和亲

“宣,匈奴单于呼韩邪觐见。”内侍专有的尖利声音拖得老长,带着一种让人十分不适的感觉,女尊世界的内侍就相当于上个世界的太监,女子与男子不同,采取的是幽闭的方式,当然也是残忍的很,只可惜的是,无论哪个世界,皇权之下都需要这种人。

从宫门口走来的呼韩邪依旧穿着一身匈奴服饰,似乎比那一日进城时候穿着的还要更加豪华一些,这时候天气已冷,领口袖口厚厚的皮毛,更是衬得她多了几份彪悍的野味。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日她身上没有佩戴任何的兵器,只身后跟着几个身份地位不同一般的随从罢了。

“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进到殿中,不用其他人提醒,呼韩邪已经带领一群随从跪倒下来,三跪九叩的姿态倒是摆的十足,充分的满足了大殿里头许多人对于大明朝的自傲心理。果然在她磕完头起来之后,原本脸色并不好看的皇帝,这会儿也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来。

景帝眼中闪过一丝异样,在呼韩邪抬头的时候,便又是那个仁慈的大明君主,抬手说道:“单于免礼,单于远道而来,一路上辛苦了。”

说完这话,景帝扫了一眼自己的几个女儿,淡淡说道:“来人,赐座。”

当庭赐座是极大的荣耀,呼韩邪再一次起身谢礼,恭敬的让人挑不出一丝一毫的错处来。只是前几日匈奴与太女的比武,景帝也早已经知道,若真的心中恭敬,对大明没有丝毫异心的话,怎么可能故意挑衅一国储君,甚至下死手杀了一个武状元,或许其中有些误会,但景帝心中明白的很,匈奴,绝对是一匹养不熟的白眼狼。

只是可惜的是,她年纪愈大越是想要安稳,太祖高祖时期,皇室血脉凋零,到了她这会儿,光是活着长大成人的女儿便有六个,更别说加上儿子了。但血脉倒是多了,一群皇女却并没有协心同力共创未来的意思,反倒是跟乌鸡眼似的,恨不得斗一个你死我活。

这些年来,皇帝午夜梦回,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若没有这么多惊才艳艳的女儿,如今就不必面对储君之争。

不是皇帝小看太女,她的心机手段,确实是不如下头的一群妹妹,将来若是弹压不住,就是明朝的大难。

若是景帝能狠下心,将一群女儿都收拾了倒是好,但毕竟虎毒不食子,她又不是什么丧心病狂之人,哪里能对并未犯下大错的女儿们动手。于是这种微妙的平衡就这样不咸不淡的维持下来,这些年有她压着倒是还好,万一她要是去了,一想到那时候的情形,景帝就日夜忧心,夜不能寐。

原本即使太女不成器,景帝也没有动过易储的心思,而现在看着年轻力壮的匈奴单于,心中却开始动摇起来。匈奴人有多么不好对付,那是她亲身经历过的,若是没有一个强硬铁腕的国军,大明朝怕是不会安稳。

景帝心中暗叹了口气,面向呼韩邪的时候却像是非常和善,甚至还体贴的问了问草原上如今的生活,关怀备至的模样,倒像是真的多么在乎匈奴人的生活似的。

比起在太女面前那种浮于表面的恭敬,在景帝面前,呼韩邪就像是一直被拔了牙的老虎一般,看似温顺的很。

只是这样的温顺,不仅没让景帝完全放心,反倒是更加警惕,如果呼韩邪是个没脑子的武夫,只会舞刀弄枪,她倒是能更加安心一些。如今一看,呼韩邪怕是个文武双全的,这个人能踩着自己的姐姐上位,统一匈奴的残余势力,可见不是个善茬。

呼韩邪似乎没有察觉景帝的打量,照旧是那副恭恭敬敬的模样,半晌才起身拱手说道:“启禀皇上,原本匈奴使臣早些年便该送来岁贡,只是前些年的时候,母亲去的突然,属国一时乱了分寸,此次臣下前来,却是该将这些年的都补上。”

景帝点了点头,只见几个匈奴大汉抬着一箱箱的箱笼进了大殿,偌大的文华殿居然被塞得满满当当,呼韩邪亲自过去一一打开,却见箱笼里头全部都是金银珠宝,明珠宝石一样不少,那红蓝色的宝石一颗颗都有小儿拳头般大小,就是内库里头,要找出这么多宝石来也是不容易。

虽然匈奴所在的地方确实是盛产宝石金银,但匈奴这般的大手笔,直接将许多人看晕了。有些见识浅薄的大臣甚至都移不开眼睛,永宁侯位于前列,看着那满满当当的箱子却皱起了眉头,匈奴这次这般的大方,总不可能真的只是为了补偿那少掉的岁贡吧。

看到那几个失态的大臣,呼韩邪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又拍了拍手,笑声说道:“此是其一。”

又见一群衣着华丽的男子纷纷踏进大殿,匈奴男子身材也比中原的男子高大一些,但一个个峨眉大眼,白皙肌肤,身材妖娆不已,看着倒是另有一番风味:“此是其二。”

景帝眼神微微一闪,这些金银珠宝,她倒是并不放在眼中,而匈奴男子,她就更加不可能收用了,这些年岁数大了,景帝的欲望也慢慢减弱,如今已有十多年没有选秀,宫中受宠的也多是老人,当然不可能将这些可能是奸细的男人收入宫中。

虽然这般想着,但景帝还是露出满意的笑容,看着呼韩邪说道:“单于心意,朕可明白一二。”

呼韩邪却拱手说道:“这些都是其次,此次前来,最重要的贡品,便是其三。”

“哦?”景帝也忍不住露出一个疑惑的眼神,却见呼韩邪拍了拍手,殿外又走进来两人,抬着一个半人多高的小箱子,箱子比前头放着珠宝的还要略小一些,只是两人像是吃力非常,一步一晃的到了殿内,放下来的时候,殿中的青石砖居然碎裂开来,可见这个箱子的重量超乎寻常。

呼韩邪看见满朝文武惊异的眼神,哈哈笑道:“此物乃是天外流火落在草原之上所成,大小虽是一般,重量却足足有铁球的三四倍,通体漆黑如墨,放在殿内便能寒暑不侵,不知众位大人感觉到没有,这会儿殿内便温暖下来。”

她这话一说,众人才恍然觉得,大殿之内确实是温热起来,原本还以为是人多的缘故,却不料是这个东西的缘故。若真的如呼韩邪所说,这天上落下来的东西,倒真的是稀世珍宝了。

如果孔尚瑾在这儿,肯定会皱眉一番,天上掉下来的陨石,还有寒暑不侵的效果,谁知道辐射的厉不厉害,这要是真的放进皇宫的话,恐怕会给皇室带来意想不到的灾难。

只是这会儿,打开的箱子里头,那陨石如同足球般大小,通体漆黑如墨,看着就像是上好的墨玉一般,让人爱不释手。

大殿之内大臣们纷纷啧啧称奇,上头的景帝心中也略有好奇,见呼韩邪并不避讳的靠近那陨石,倒是微微安心了一些,只是额首说道:“大善,单于送来的礼物,甚合朕心意。”

呼韩邪见状,忽然跪倒下来,抬头说道:“臣下所图,不过是大国庇护而已。”

呼韩邪摆出这样的姿态,足以让大部分人放心,就像是太女和几个皇女,也纷纷露出满意的神态。

景帝脸色却依旧不变,只对着呼韩邪大夸特夸,似乎呼韩邪真的是多么忠臣的附属国国君。

半晌,呼韩邪才又说道:“此次前来,除了上供此等天外宝物,臣下还有一事相求。”

景帝眯了眯眼睛,笑着问道:“单于有所要求,尽管说来,若是能够满足,朕一定会让单于满意而归。”

呼韩邪忽然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瓜子说道:“臣下阏氏早逝,愿求娶大明皇子为后。”

这话像是一个炸弹直接丢进了大殿之内,求娶皇子,那不就是要大明派出皇子和亲,如今匈奴不过是大明的手下败将,居然敢提出这样的要求。

若是呼韩邪方才直接道出自己的要求,恐怕会被朝廷重臣骂的狗血淋头,但偏偏这位姿态摆的低得很,更送上了无数珍宝,甚至还有那天外奇宝,皇帝又是亲口答应了她的要求,倒是不好一口回绝。

众所周知,皇帝这些年清心寡欲,后宫并无所出,唯一适龄还未出嫁的只有一个十三皇子,是婉贵人所出,这个婉贵人与当年的惠妃十分相似,这些年来,颇有几分宠冠后宫的架势。

十三皇子作为唯一还在宫内的皇子,又是宠妃所出,可见是个受宠的,如今虽然已经十八岁,但皇帝还是舍不得将他嫁出去。不过景帝早早的给他建了皇子府,比他一群哥哥都要豪奢,怎么可能舍得这个儿子远嫁匈奴去和亲。

景帝眼神微微一动,却朗声笑道:“原来如此,单于爱慕明朝男儿,这份心思,朕一定会给你挑一个好的。”

呼韩邪似乎没听出她话里头的含义,满脸欣喜的答应下来。

挑一个好的,宫内只有十三皇子适龄,说的可见绝对不会是他。皇上的意思,怕是要从宗室里头挑选了,几个皇女对视一眼,纷纷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若是能与匈奴联姻,得到一份助力,一个儿子算得了什么,再说了,她们家里头可都不只有一个儿子。

比起皇女们的心思,勋贵之家却纷纷皱眉,若是皇帝神来一笔,直接从她们中挑一个子弟嫁过去,怕是不太妙。与匈奴人联姻,不但得不到任何的好处,还会惹了一身骚,她们可不是那群皇女,都有护身符在身。

白白搭上一个儿子,还很有可能被匈奴人拖累,显然不是勋贵们想要的,皇帝的心思莫名,这会儿订了亲的人家倒是松了口气,毕竟皇帝不可能硬生生拆散别人的婚姻,他们家就安全了。

赵旭也不担心,她虽然也已经成亲,但正妃外加几个侧妃通房,统共只生了一儿一女,那儿子如今还在牙牙学语,哪里能够和亲,倒是太女动了几分心思,不过到底是心疼儿子,并没有付诸心动。这时候赵旭倒是感慨一番,自家这位姐姐,好歹不是个冷心冷肺的。

比起太女,那几位皇女就要积极许多,只可惜的是,皇帝似乎并没有相看任何一个孙子的意思,反倒是让徐妃德妃联手,将众多大臣家的儿子召进宫中,可见是真的想要从其中挑一个嫁过去。

有人欢喜有人愁,有些门第不足的人家,倒是希望家里头出这个一个人。既然呼韩邪单于指明要娶回家一个皇子,那不管选了谁,皇帝都会给予皇子的封号,到时候可是全家光荣的事情,至于送个过去的皇子过的如何,又有几个人操心。

孔尚瑾自然也听说了这件事,心中倒是并不担心,如今永宁侯府中,唯一嫡出的儿子孔青珠已经出嫁,剩下的那些都是庶出,身份不足,皇帝在有选择的情况下,并不太可能挑一个庶出的男子嫁过去,毕竟选了大臣之子充作皇子,已经是对呼韩邪的应付,如果这个人选还不够出挑的话,那就不是结亲而是结仇了。

只是她看得透,并不是人人都看得透的,那几个庶子又没有多少见识,见自家也被召进宫中看了一回,回来的时候便心中忧虑。有心怀期盼,觉得去和亲也没啥不好的,虽然匈奴草原艰苦,但好歹是一国之后,哪里能真的吃苦,作为皇子嫁过去,到时候后宫里头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也有心怀忧虑,觉得边疆寸草不生,匈奴茹毛饮血,硬生生先把自己吓得病了。

因为都是梳子,包括吕氏在内,看得透的人都懒得与他们理会,等事情结束,他们自然就明白了,于是这段时候,永宁侯府也暗生波澜。

让小冯氏头疼的是,压根没被邀请进宫的杨怡晴也惶惶不可终日,他实在是想不通这位外甥是在担心什么,见他一日日越发的消瘦,到底是狠不下心,这日便将他唤到房中,细细问了起来。

第52章 荫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