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镖头是个三十出头的娘子,身材十分魁梧,可以说是孔尚瑾在这个时代看到过的,身材最为粗壮的女人,不过想来也是,自家老娘虽然也是武将出身,但养尊处优多年,身材也略有走形,李镖头却要日日风吹日晒的,没有点身板人家也不能望而生畏不是。

因为是故友的徒弟,孔尚瑾又是个面善嘴甜的,所以即使李师傅看不上她小鸡似的身材,对她也是和颜悦色,甚至比对自己的几个徒弟还要更好一些,有时候还能指点几分本事,要知道这时候这些东西都是祖传的,没有拜师想学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见孔尚瑾两人过来,李师傅哈哈一笑说道:“若是每户人家的娘子都跟孔小姐似的,咱们可得省心许多。”

镖师这行当不好做,最怕的就是遇到不讲理的主家,赚不到钱还得受气。

孔尚瑾笑了笑,因为扶灵的缘故,她身上只穿着素色的衣裳,一路走来难免有些风尘仆仆的,只是这般也能看出她的好颜色,一开始镖师们的轻视也是情有可原:“李师傅莫不是怕将来我跟你抢饭吃。”

李师傅听了这话倒是笑了,指着身旁几个徒弟说道:“小姐是何等人物,哪里会吃这样的苦力饭,倒是我几个徒弟学了多年,如今连小姐十分之一都比不上,将来怕是连门面都撑不住。”

几个徒弟一开始十分不忿孔尚瑾,觉得这侯府的小姐虽然身份尊贵,但看着娇娇滴滴的,跟着小雪团子似的,肯定吃不了苦受不得罪,一路上难免添麻烦,谁知道等上了路才知道,这位小姐居然是个练家子,真人不露相说的就是她。

如今听了这话,大徒弟忍不住笑道:“师傅这话可有偏颇,不说我,就是您手下的镖师,想要从孔小姐手下全身而退,也要一些本事。”

孔尚瑾跟着冯庆习武多年,身手十分矫健,要知道这时候可没有什么内功,所以习武之人的武力值相差不会太过巨大。

再有一个,孔尚瑾天生神力,虽然如今已经收放自如,平常并不显露出来,但难免力气比寻常人还要更大一些,比试的时候可不是占了便宜。

孔尚瑾与几个镖师已经混熟,听了这话倒是笑道:“李师傅,你们师徒再这么夸下去,我还真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将来免不得丢了大面子,到时候可要寻你们的不是。”

一群人忍俊不禁,冯庆摇了摇头,那边李师傅也不再说笑,只是说道:“码头船只都安排好了,不过我听说最近衡阳那边不安稳,有山贼出没,程家要归乡的话,难免路过这些地带,我们人虽不少,但东西也多,怕有看不住的时候。”

山贼不可怕,一般而言,不是乱世的时候,山贼都是图财不杀人,抢了东西就走,但他们既然保了镖,要是被人劫走一部分也是丢人。再说程家老的老小的小,都是老弱妇孺,到时候受了惊生了病什么的也是麻烦。

孔尚瑾看了看后头一长串的箱笼也是头疼,镖师虽然多,但挡不住队伍长啊,唯一庆幸的是,这样的大队伍又是挂着官方的旗帜,一般的山贼还不敢拿他们练手。

衡阳地处偏僻,穷山恶水出刁民可不是一句空话,更有程家离乡多年,如今虽算得上是衣锦还乡,但其实并没有真材实料。

孔尚瑾脑中飞快的转着,她庆幸的是,衡阳的知县当年也是程庆山的弟子,有这一层关系在,即使不照顾程家,也绝对不会为难,当官的注重名声,否则的话可是会被人攻歼的,所以只要到了衡阳城内,别的倒是不怕了。

虽然如此,她还是得做好万全的打算,免得到时候惊扰了那几位内眷。

第55章 路见不平

转了水路果然平稳了许多,一路上也没有遇到暴风雨,倒是平平安安,唯一让人操心的是,程家两位太太都有些晕船,虽然药材早就备下了,但整个人都是恹恹的,连船舱都走不出来。

程明倒是身体好了一些,有时候甚至能跟孔尚瑾一起钓鱼讨趣,作为家里头唯一的女丁,程明能够振作起来,程家才有希望。

到底是程庆山一手教导长大的孙女,程明固然比不上两个师姐师妹,但也不是多么娇弱的人,之前病倒也是一直以来积压的悲恸一块儿发作起来。

看着程明一日比一日健康,孔尚瑾也微微放了心,毕竟她不可能一直留在程家,等她走后,程家只能靠着程明。

程明看着话里话外安慰自己的小师妹,心中也暗叹了口气,其实她也知道,这段时间多亏了这位小师妹,想到自己沉浸在悲痛中无法自拔,还得靠着未成年的小师妹处理家事,程明心中也有些愧疚。

“好了,你放心吧,师姐还没有那么脆弱,奶奶去了,程家却不能倒。”程明叹了口气,想到奶奶临死前的话又是一片黯然,她如今有些理解奶奶为什么让她回到衡阳,不准入朝为官,她连小师妹都比不上,进了官场的话,恐怕只会给程家惹祸,不过她不可以,将来子女却还有机会。

孔尚瑾见她虽然眼底还有几分抑郁,但人总算是开朗了一些,不像之前总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也微微安了心,便说道:“师姐想通了就好,老师去世之前最疼你,若是知道你为了她伤怀伤身,怕是也要难过。”

程明点了点头,正好李师傅走了过来,拱手对着两人说道:“二位小姐,待会儿船便要靠岸,之后咱们还得走近十天的旱路,才能到衡阳城。”

原本京城到衡阳也得走一个月,程家的队伍是扶灵回乡,还带着许多老弱妇孺,又有程明这个病人在,一路上走的更慢,如今都快两个月了,还没有看见衡阳城的影子呢。

程明点了点头,她出生在京城,更是在京城长大,从未回到过衡阳,对这片地方并没有什么感情,不过程家在衡阳也有宅子土地,之前早早的派了人回来打理,他们回去之后也不会两眼一抹黑:“一路上辛苦李镖师了,之后路途危险,还请镖师多多提防。”

李镖师早就已经吩咐下去,听了这话自然应是,程明想到之前孔尚瑾提过的事情,心中难免不安,忍不住问道:“镖师以前可曾到过衡阳。”

李镖师见她的模样便知道她心中担忧,笑着说道:“在下倒是从未来过,不过手底下兄弟有往这边走过镖。”

程明连忙追问这地方究竟如何,李镖师便说道:“衡阳城内,自然也是繁华,当然,跟京城是没法相比。”

想了一下,李镖师有选择性的说道:“不过衡阳一带地处偏僻,土地也较为贫瘠,天平年间风调雨顺,老百姓倒是能安居乐业,一旦老天爷不给面子,便只能饿肚子了。”

程明听了这话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她是典型的文人,恐怕是想不到老百姓的苦日子,但听了这话也明白,这地方不安稳的根本原因。想到以后要在此地定居,程明难免有些担忧,心中忍不住叹了口气。

李师傅见她面色忧郁,看起来比旁边的孔尚瑾还吃不得苦头,心中难免嘀咕了一番,不知道程家为什么好好的京城不待,反倒是要阖家回衡阳,大户人家扶灵回乡的不少,但直接回乡定居的却罕见:“不过这几年来,衡阳这边的情况好了许多,也是多亏了太女殿下,殿下千辛万苦从番邦带来的那些作物,可是救了不少人。”

这话却是说太女前两年献上去的三种作物,这三样作物不但耐旱耐灾,产量也比水稻小麦强上许多,虽然吃多了难免有些问题,但对于贫苦百姓来说,这些都不值一提。因为这些东西,太女在民间的名声十分不错,李师傅这会儿提起也是带着几分赞誉。

程明显然对太女也抱有好感,这会儿倒是忍不住侃侃而谈起来,倒是孔尚瑾知道这件事的内幕,从皓辰的口中不难得知,太女可不是那种为国为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人。当然,这件事她只能在心里头嘀咕。

下了船之后,孔尚瑾便发现这地方与他们一路走来的风景大有不同,土地渐渐变成了黄色,周围的树木似乎也有些灰扑扑的,虽然只是十多天的路程,但他们居然变得很难投宿,有时候还得露宿野外,就在马车上将就一夜。

一路走来,水似乎也是不多,不跟江南那样的地方比,就是京城也是相差甚远。更让人皱眉的是这地方人少。古时候一个地方发达的程度,永远跟他的人口形成正比,人少就证明这地方不适宜居住,更不是政治经济的中心地带。

程明倒是还好,虽然有些皱眉还能适应,程家两位太太却已经暗暗哭了好几次,这两位都是京城人士,恐怕是想到自己以后憋屈的日子。

倒是李师傅安慰着说道:“小姐无需担心,这边荒郊野外的,自然人迹罕至,但其实衡阳城内十分繁华,该有的东西都有。”

衡阳毕竟也是个大地方,听了这话程明也微微安了心,只是想着早日赶到衡阳城,也好早日安顿下来。不过她心底到底不敢抱什么希望,不说别的,这些日路过的村庄也不少,但百姓的日子比起京城来大大不如,有些矮小的茅屋简直不像是人能住的。

只可惜上天不照应程明等人的心情,眼看着就要到衡阳城了,好死不死他们就遇到了劫道的,看着那几个彪形大娘往路口一站,手中提着棍子大喊:“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后头的程太太几乎没能晕过去。

孔尚瑾眉头紧锁,只让哆嗦起来还强撑着的程明去照料两个太太,自己往前到了李师傅身边,李师傅知道她身手十分不错,倒是也没有阻止。

对方手中拿着的是木棍,可见并不是多么强悍的山贼,为首的一个娘子身材比李师傅还要彪悍一些,满脸的横肉,看起来凶神恶煞的。

这样的事情镖局有经验,李师傅并不紧张,对方人数虽然不少,但兵器不过是木棍,就算真的打起来,他们也能应付:“龙威镖局走镖,主家是官府的人,众位若能高抬贵手,这些便请娘子们喝杯水酒。”

李师傅将一个荷包扔过去,看重量里头至少也有百十两银子。程家的队伍里头后宅内眷太多,能够不发生冲突自然是最好,所以李师傅一开口就点穿了自家的身份,知道是官府的人,对方能够心生忌惮,又给了买路钱,希望能够安安稳稳的过去。

那为首的娘子打开荷包一看,发现是银子还咬了一口试探真假,后头一群娘子都看着眼馋,显然也知道自己抓到了大鱼。当然,这样的队伍也不好招惹,看看镖师口中的大刀就知道了,若是真的打起来,谁吃亏还不一定。

那娘子眯了眯眼睛,看着长长的队伍,到底摆了摆手说道:“算你们识相,过去吧。”

随着她的声音,周围山上有着悉悉索索的声音,想必是早有埋伏,若是双方冲突起来,埋伏起来的人不管是射箭还是推下巨石,都会给队伍带来大麻烦,李师傅心中松了口气,点了点头吩咐人赶紧过去。

长长的队伍驶过去,车轴子很深,一看便知道车上装着的东西不少,几个娘子看着眼馋,忍不住说道:“二当家的,咱们真的不抢一票,那镖师看着窝囊,肯定不敢拼命,若是能抢走两辆车,咱们一年都不愁吃穿。”

被称作二当家的女人就是那位彪形娘子,瞪了一眼说话的人说话:“没长脑子吧你,这样大的队伍油水自然多,但那人说是官家,八成也是真的,真的动了手伤了人,到时候官府出来剿匪,哪里还有命享。”

那人挨了骂有些忿忿不平,当土匪山贼的,哪有不招惹官府的,就这个二当家的胆子小,寻常不敢伤人,虽然得了一荷包的银子,但山上姐妹多,分一分一个人能拿到多少。

即使很想冲出去抢掠,但今日带队的是二当家,那人也不敢冒失,只是又嘀咕着说道:“若是大当家在此,至少也会再要一些。”

二当家的皱了皱眉头,入草为寇实在不是她的原意,若不是家里头一老一小都是病秧子,光是药钱就是将土地刨穿了也不够,她也不会入了这行。

原本看着大当家的仁义,对她也有几分尊重才上了山,如今看着,大当家的却一日比一日心大,前几日若不是她及时阻止,甚至想把一个男子掠上山当了压寨夫郎。

孔尚瑾耳朵灵,自然隐隐约约听到了那边的声音,当然,也是因为几个女人的嗓门都不是一般的大。她眼睛微微一转,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主意,往后看了一眼微微勾起嘴角。

等队伍走出那山谷,李师傅才松了口气,虽然山贼说了放人,但谁知道她们会不会食言,这会儿到了空旷的地方他才放心,对方真要动手的话,绝不会任由他们走出山谷。

后头的程明也松了口气,方才她虽然强撑着安慰爷爷和父亲,但其实自己的手也一直哆嗦着呢,这会儿瞧着过来说话的孔尚瑾,心中忍不住升起几分佩服,怪不得奶奶一直说自己不如小师妹,光这份淡然就是她学不来的。

孔尚瑾见他们无事,方才骑马往后而去,除了冯庆之外,没有人发现她巡查完队伍之后,居然快马进了那山谷。

那二当家带着人正打算离开呢,听见马蹄声脸色微变,摆出警惕的手势,周围山上埋伏的人顿时戒备起来。

等看见孔尚瑾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单枪匹马的过来,二当家的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暗道这姑娘莫非脑子不好,舍不得那百两银子,趁着大人不注意过来找死不成。

倒是方才开口那人眼睛一亮,开口说道:“二当家的,这人身上的东西看着成色不错,既然她自己找上门来,不如扒一个干净,也不算空手而归。”

二当家的瞪了身边的人一眼,正要说话,却听见对面的小姑娘朗声说道:“这位娘子,入草为寇可不是长久之道,若是有意从良,尽可以来衡阳找我。”

听了这话二当家的倒是乐呵起来,感情是劝她从良来了。

身旁几个山贼已经忍耐不住,其中一个冲着孔尚瑾就扑了过去,想必是想要把她从马上拽下来。

孔尚瑾脸色不变,手中长剑都未出鞘,一个旋转,那人便被打趴在地上,三俩下的功夫,敢动手的人都倒下了,几根木棍都成了两半。

孔尚瑾脸色不变,她敢单枪匹马的过来,自然不可能拿自己的性命冒险,只看她距离山谷口很近便知道,对方真的让埋伏的人动手,她驱马飞奔总是来得及逃走。

若不是听冯庆说道,这位二当家的身手不错,真要动手的话与她在伯仲之间,她也不会起了招揽的心思。

见孔尚瑾身手不凡,二当家的脸色微变,心知他们是遇上了硬茬子,也幸好方才没有动手,否则的话地上那几个就是她的下场,不过对于孔尚瑾的话,她却拿不准这人的意思。

孔尚瑾自然知道,自己可不是什么龙傲天,一句话就能让人拜服,便又说道:“在下要在衡阳城停留一段时间,二当家的身手不凡,在这行当难免可惜,若是有意的话,不妨来衡阳程家找我。”

说完这话,孔尚瑾便扬长而去,只留下二当家的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衡阳城程家,她脑中转过许多程家,最后想到那队伍里头的灵柩,蓦地想起来那一个程家,脸上闪过一丝震惊,只是到底心中犹豫,皱了皱眉骂道:“没用的东西,还不快起来,等着老娘去扶你们吗!”

第56章 程家

孔尚瑾来去还不足一盏茶的功夫,又有冯庆掩饰,以至于忙着整理队伍前行的一堆人都没有发现她的失踪。李师傅或许略有所觉,但她心知孔尚瑾身份不一般,见她安然归来也没有多话。

经过这次的有惊无险,后头的路程倒是安安稳稳,这让程明等人都松了口气,要是隔三差五的来一次打劫,程家虽然也给得起这个买路钱,但光吓也非得把人吓死不可。

有了这次意外,即使一路颠簸,内眷们也不敢再多抱怨,恨不得日夜赶路,早早的到了衡阳才好。

这样又走了四五日,队伍路过的地方人迹才慢慢多起来,村落的屋子似乎也更好一些,居住的百姓不再跟路上见到的那般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李师傅便说今日之内便能到衡阳,听见这话,不仅程明,就是孔尚瑾也松了口气,她虽然不怕苦不怕累,但长时间赶路实在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衡阳城并不小,城墙看着也听巍峨,虽然比起京城却有不如,但进城之后看到的也是一片繁华,道路用青石铺成,整洁干净,道路两旁还有许多小摊贩,看着便觉得热闹万分。

程明这会儿也坐在车前,看见两旁的情景倒是松了口气,一路上她也是吓得够呛。

程家的车队很长,一看便知道是迁居的大户人家,周围的人纷纷投来好奇的视线,但普通百姓并不敢上前,只是远远打量着。

车队朝着成东边走,渐渐的两旁的房屋越来越高,行人却越来越少,一看便知道到了贵族的聚居地。

程庆山其实是泥腿子出生,不过她入朝为官多年,早早的在衡阳置办下一份产业,这栋程宅就是她做太子太傅的时候购入的,占地面积不是很大,但胜在位置好,如果不是她的身份,恐怕还拿不下来。

程府的下人早就接到主人家扶灵回乡的消息,这会儿接到信儿立刻打开大门迎接,因为有内眷,索性拆了门槛儿,让马车直接架进去。至于送东西的那些,却是直接去了后门。

程明跳下马车,一眼便瞧见了管家,那是她奶奶在世时就安排回来的人。

管家是看着程明长大的,见她形容憔悴,又想到自己的老主人已经过世,忍不住跪倒痛哭起来:“小姐,您一路辛苦了。”

瞧她痛哭流涕的模样,程明也忍不住眼睛发酸,一把扶住老管家,想说什么却哆嗦着嘴唇不知如何开口。

孔尚瑾见她们就在大门口相拥而泣,心中也有些感慨,但还是上前说道:“师姐,一路过来师母们该辛苦了,不如先进门休整一番,想必之后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程明听了这话才收了眼泪,带着一群内眷进门去了。

孔尚瑾身份特殊,虽然一路上是主事人,但其实却不是姓程的,她毕竟只是程庆山的弟子,如今到了衡阳自然不好插手程家的事情,便索性带着冯庆和来顺来喜回了院子。

程庆山买下的这栋宅子不过四进,比起京城程府自然大大不如,不过程家主人就三个,住起来其实很宽敞。

安排给孔尚瑾的院子不大,下人们倒是仅仅有条,虽然因为主人家有丧的缘故,屋子里头的摆设也朝着素淡靠拢,不过该有的东西一样不缺。孔尚瑾微微点头,暗道那位管家是老师一手调教出来的,可见还有一些本事,若是能一心为主的话,将来师姐并不用为了家里头操心。

一路上紧绷的精神头一松,孔尚瑾倒是难得的觉得困倦起来,想着这会儿程家肯定手忙脚乱,索性用了餐便开始歇息,这一觉便直接睡到了第二日的晌午,等她醒来的时候,只觉得睡饱了精神抖索。

来顺听见里头的声响便打了水进来,一边还笑着说道:“小姐可算起来了,再不起来的话咱们都要请大夫了。”

孔尚瑾见她贫嘴也不生气,笑着接过毛巾擦了把脸,才问道:“师姐那边有派人过来吗?”

来顺点了点头说道:“方才程小姐派了人过来,原本打算请小姐一起用早点,不过听说小姐还在睡,便让你好好休息,等睡醒了再去见她。”

孔尚瑾听了这话倒是也不急,慢悠悠的洗漱完毕,问了一声冯庆,知道她带着来喜出门了也不担心,吃了早点才往前头去。

虽然昨日才到,但程家已经不是那种乱哄哄的样子,不得不说程家的内眷别的本事没有,这些还是打理的清清爽爽,换成孔尚瑾的话,路上那些事儿不在话下,让她收拾东西简直是要命了。

不过没走一会儿,便听见前头有嘈杂的声音,孔尚瑾微微皱眉,问旁边一个小厮道:“里头谁来了?”

那小厮是衡阳土生土长的,其实并不认识孔尚瑾,但见她模样俊秀非凡,脸颊便微微泛红,猜测到她的身份,低声说道:“是程家几位老夫人来了,正跟小姐说话呢。”

孔尚瑾听了这话却皱了眉头,程庆山泥腿子出生,还是家里头的独女,不过宗族里头是有一些亲戚的,不过关系都不算亲近,这些年来靠着程庆山没少沾光,她们只要不闹的过分,程庆山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昨日程家才回到衡阳,今日这群人就上了门,孔尚瑾可不觉得她们都是来瞻仰老师的。心思一转,孔尚瑾整了整衣襟,束手走了进去。

大厅里头有不少人,程明坐在主位,她身边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娘子,看起来应该是程家辈分最高的人,两旁都各坐着三个妇人,看年纪也该是程家宗族的。

程明的脸色看起来还好,应该是没有被为难,只是眼睛红彤彤的,不知道是不是又哭了一场。

看见孔尚瑾进来,在场的人纷纷投来打量,孔尚瑾模样还小,但通身气度不凡,比程明更甚一筹,更有看人的时候带着几分傲气,在场的人都估摸不准她的身份,一时之间厅内倒是安静下来。

程明看见来人倒是露出几分欢喜,笑着说道:“可算起来了,一路累坏了吧。”说着想拉着孔尚瑾坐下,但左右一看,喝,都已经坐满了。

孔尚瑾只当没发现她的不自在,笑着说道:“休息够了,师姐,这几位是?”

程明连忙介绍道:“这几位是程家的长辈,按辈分的话,你得叫大婶、二婶、三婶。这几位是跟你同辈份的姐妹。”

孔尚瑾是程庆山的弟子,其实按道理比程明高一辈分,虽然平时称呼程明师姐,但在程家这头,程明的辈分却要更低一些。

孔尚瑾含蓄的点了点头,并没有多少热络的意思,看起来礼貌但疏离的很,对面的大婶就是那位坐在程明身边,白发苍苍的老娘子,见她这幅态度心中便有一些不满,看了一眼程明,似笑非笑的问道:“明儿,这位是?”

程明连忙说道:“这位是奶奶的关门弟子,孔尚瑾。”

“姓孔,莫非是那个孔家?”程庆山收徒的门槛儿多高,老家的人都知道,一开始的时候他们还想塞人过去,谁知道统统被扫了回来,只说朽木不可雕,这会儿说姓孔,一下子便想到了传说中的那个孔家,不过要是那个孔家的话,不该拜别人为师吧,莫非只是同姓。

孔尚瑾脸上带着恰好的笑容,拱手说道:“晚辈孔尚瑾,出自永宁候府,见过几位娘子。”

听见这话,程明有些惊讶的看向自家小师妹,要知道她向来不会把出身挂在嘴边,这般的介绍却是第一次听到。

转念一想,程明便有些明白过来,小师妹拉出永宁候府的名头来,却是为自己撑腰。她心中有些感动,微微一笑说道:“师妹是永宁候嫡幼女,奶奶见她文采斐然,才思敏捷,才收了做关门弟子。”

听到了孔尚瑾的身份,在场的程家人不管是不是真心,都露出几分热情来,虽说程明如今是永昌伯,但这个伯爵的身份除了能拿俸禄,其实并无大用,而永宁候可是京城的侯府,他们一辈子都不可能接触的人物。

孔尚瑾并不打算插手程家的家务事儿,只见过几位程家人便乖乖站到一边,程家一位跟她平辈的中年女子连忙让开座位,孔尚瑾也不推辞,直接坐了下来。

这般的姿态,程家在场的人便知道,这位侯府贵女不是那么好相处的。

程家人过来,一个是为了看看程明,以后这就是程家的靠山,不知道她的性格如何,能不能拿捏;另一个自然是为了程庆山的身后事。

这会儿见孔尚瑾在场,她们不好再兜圈子,只好提起后一件事来。

这些事情没有孔尚瑾插嘴的余地,程家不是蠢人,自然也不会在程庆山的后世上做手脚,程明眼睛微微泛泪,倒是也有条不紊的说下来,只是等几位程家人说完,准备起身告辞的时候,孔尚瑾才笑着提了一句:“师姐,如今衡阳县的县令是老师门生,还是派人通知一声才好,否则的话错过拜祭老师的机会,县令大人怕是遗憾终身。”

甭管那位县令是不是还记得程庆山的好,程家派人通知过去,她就得摆出门生的姿态来,否则的话可是会影响名声。

孔尚瑾提起这话当然不是为了那县令考虑,而是看那几个程家人都不是善茬,等她们摸透了师姐的性格,难免会起拿捏住她的心思。

程家在衡阳多年,想必跟当地的官员关系十分不错,但县令又是程庆山的门生,将来要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位也不好太过于偏倚。

程明没有想那么多,但这话也是合情合理,自然也吩咐人去做。

几个程家的娘子对视一眼,也是无话可说,心中却暗暗嘀咕起来。等人都走了,程明脸上也露出几分疲倦,叹了口气说道:“奶奶走了,她们却并未有多么伤心。”

程明不是傻子,自然看得清别人的样子。

孔尚瑾叹了口气,虽然都是程家人,但两边亲缘早就远了,程庆山又是多年未归,程家人虽然沾着她的光,但能有多少感激就不一定了。

再有一个,程庆山活着的时候为人端方,程家若是做了什么为非作歹的事情,她是第一个就饶不了她们。

“师姐不必伤心,老师想必也是不稀罕的。”见程明脸色抑郁,孔尚瑾只好开口安慰了一句。

程明摇了摇头,心情还是有些低落,一会儿又说道:“也罢了,随她们去吧。”

孔尚瑾眼神微微一动,又说道:“老师在世时为人严谨,如今她虽去了,你承了永昌伯的位置,却是该为她看好程家,若是任由这些人借用老师遗名,将来为非作歹的话,到底是让老师死后不得清明。”

不等程明说话,孔尚瑾又笑着说道:“我自然知道师姐必定如此,只是那几位都是你的长辈,将来遇到事情难免束手束脚,若真遇到这样的事情,师姐只需记得老师临终的话,万事依法而为即可。”

程明被她几句话一说,倒是明白过来,感情小师妹是怕自己碍于辈分受制于人,程明窝心一笑,摇头说道:“你放心吧,别的不说,我端然不能容忍有人污了奶奶一世清明的。”

孔尚瑾见她这般倒是放了心,她最担心的就是程明碍于身份,不能违抗长辈,到时候受制于程家。

孔尚瑾这话倒不是白操心,程家几个妇人还好一些,碍于程明与她的身份,这时候还掩藏的好好的,但内眷那头,几个被人奉承惯了的程家夫郎难免露出几分痕迹来。

以前程家没回来的时候,他们这些外八路的亲戚也备受关注,就是县令大人也给几分颜面,但如今程家却回来了。

程明成了永昌伯原本是好事儿,要是她留在京城的话,程家自然更上一层楼,但如今程家回来了,这边的程家便成了笑话,别人要巴结的话,何必放着这个程家而找他们,更甚者就是,程明就近看着,他们哪里还能借光。

不过程家两位太太可都不是善茬,虽然被程庆山评为内宅男子,不堪大事,但对付起这群夫郎来却是得心应手。

两位程太太比起程明来,对程家更加没啥感情,那刀子嘴下去,简直是要把人说的羞愧而死,谁也没有讨到任何便宜。

第57章 李大胆

话说另一头,那山贼的二当家上山分了银子,虽然程家出手大方,给的银子足足有上百两,但山寨里头人多,大当家的还得拿走大头,等下山的时候,二当家的手里头便只有不足十两,这还是因为她是山寨里头的第二号人物。

山贼的日子自然不都是吃香的喝辣的,真要是那么好当的话,谁还愿意去当一个良民。先不说时不时得面临官府的围剿,一不小心就得尸骨无存,拖累的全家都上了菜市口。其实收入也真没有旁人想象的多,尤其是衡阳这样的地方,真正的大户人家他们不敢动手,那些路过的旅客商队,其实油水并不多。

二当家的心中叹了口气,若不是家无恒产,偏偏有两个身娇体弱,常年吃药的男人,每年都得花费许多银子买药,她也不至于受了大当家的蛊惑上了山。

要说刚开始的时候,二当家的也想过去个大户人家当个打手,但可惜的是,她本事是不错,但没有人引荐,那些大户人家都不放心外人。

这般一边走一边想,二当家的忍不住想到方才那位小姐说的话,看他们的队伍也知道,肯定是大户人家,莫不是真的打算招揽自己不成。若是能干干净净的做人,自然比当山贼好。

二当家的不是那种穷凶极恶的人,如今大当家的越来越贪婪,有时候她的话也不管用,早晚都得出事,她要是出了事,到时候家里头两个病弱的男人,还不得被人欺负死。

越想越觉得可行,二当家的唯一不放心的是,那位小姐看着太年轻,也不知道家里头能不能当家作主,别到时候自己跟着走了,临了临了家里头大人不满意,直接给扫地出门了。

这么想着,二当家的便有些犹豫起来。

说起这位二当家的原是姓李,叫做李大胆,并不是衡阳土生土长的人。早年的时候,李家因为家乡干旱逃难过来,一路上她家老娘和妹妹都死了,只剩下一个老爹和一个弟弟,那时候李大胆才十岁。

李老爹为了养活一双儿女,那时候豁出性命的做活计,一双手差点没干得废,好不容易将女儿拉扯长大,自己的身体却是坏了。而她那位弟弟,在逃难的时候遭了罪,一直都是病病殃殃的,在家做点儿家务活还成,却是干不了重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