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会儿江采女已经‘怀孕’四个月了,医女每回诊断,都说她这一胎虽弱,但却怀得稳。

这样时间一晃到了九月时,云贵人终于发作,生下了一个儿子,百合让人快马加鞭送到避暑山庄中时,永明帝赐名字,给云贵人的儿子起名为梁慕林。

云贵人虽然生产有功,可皇帝并没有提封赏之事,直到九月末,天气渐渐凉爽了,陆太后在行宫中生下了一个儿子,养了半个月身体,才终于启程回了避暑山庄,再一块儿随着皇帝回了宫。

半个月时间里陆太后先是调养自己的身体,直到十月中时,她腾出手来准备追查江采女怀孕之事,以及这段时间宫中发生的消息时,陆家却出事了!

陆太后的父亲昌远候被人暴出贪污三百万两赈灾银。遭家臣举报,他将银两藏于陆家祖坟之中,人赃并获,因事情闹得太大,不能轻易善了,皇帝就是想要隐瞒,也是隐瞒不下来了。

当初先帝11年时。淮南清远县曾受洪水决堤之灾。江水蔓延数千里,淹没了不少良田房屋,许多人背景离乡。因灾难的缘故,那一年颗粒无收,路旁不时都能看到难民,那一场灾难不少民众死伤无数。官府开仓放粮,可仍是喂不饱灾民。当地不少民众还组成团伙闹事,为了平息事端,先帝从国库之中取出五百万两银子赈灾,当初押送的就是陆太后的亲爹昌远候陆平!

昌远候陆平当初正是因为赈灾有功。而被先帝赏赐了一通,陆家原本世袭三代,到陆平这一代时。已经是第二代,陆平之功使先帝给他再承袭两代。足可见皇上圣心。

而今昌远候却被暴出贪污**之事儿,传来消息时,愤怒的民众已经将陆家团团包围,永明帝在知道事情时,事态已经进展到十分严重,根本压制不下来了,他就是有心想要维护陆太后的亲爹,也不能做得太明显了。

若是这样的贪污事故,照例来说昌远候全府应该按罪当斩,说得严重些,陆太后这个位置也坐得不稳。

永明帝虽说心狠手辣,儿子死了他可以不皱下眉头,但要杀了心上人的爹娘全放,他却实在下不来手。更何况如果陆太后身份有变,他又怎么舍得?因此永明帝在这件事上,难得表现出了一番男子气概,一力顶下了朝臣要求严处陆家以平民怨的要求,将昌远候陆平暂时放过了。

陆家自然是感恩戴德,就连周家领群臣跪在太极殿外三天三夜,永明帝都没有改变心意。

甚至在满朝文武都在反对永明帝的举动时,永明帝难得心中来了些脾气,他贵为天子,本该富有四海,万万人之上,众人听他号令,如今周家这群老不死的,反倒来坏他的事。若是他堂堂天子,连自己的‘岳父’都救不下来,这个皇帝倒不如让给别人做算了!

永明帝不止没有理睬周氏为首的一群朝臣,甚至还命人赏了周百合父亲周成盛一顿板子,原本是想要杀鸡给猴看,可是却没想到他这样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举动,却是彻底寒了朝臣的心。

想当初北齐开国皇帝梁益是何等英明神武,先帝虽然不如梁益雄才伟略,可却也是公平公正,战战兢兢,一生不敢有丝毫怠慢,处理朝政倒也知道任用贤臣。原本以为到了永明帝这一代时,必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前一年倒是干得不错,可没想到先帝才去世一年多时间,尸骨未寒,永明帝是非不分,如今为了保陆家,竟然打了周成盛板子。

说来也是可笑,周家跪太极殿不是头一回,当初周成盛的祖父跪在太极殿前三天三夜,却是为了救永明帝的祖父梁益的性命,可当初南齐皇帝宠幸郑贵妃是何等昏庸,就是这样一个昏庸之人,也知道听贤臣之话,而没有敢犯众怒,对周家这样的清贵之家动板子。

哪想到在永明帝这一代时,倒是有了出息,不惜犯众怒,一下子将周成盛打了。永明帝未登基前,周成盛可是教授他王道之术,可说是当之无愧的帝师,并将自己唯一的嫡女周百合也许了他为妻,于公周成盛是忠臣,周家有贤名,周成盛更是定国公,曾对太祖有从龙之功,有御赐黄袍加身,见袍如见太祖,永明帝不该动手才是,于私周成盛乃是国丈,更是永明帝授业恩师,永明帝为了陆家,连这些都不顾了,简直不像明君所为!

兴许是陆家里出了事儿的原因,陆太后这个月月子都没坐清静。昌远候夫人进宫里曾求见了太后一回,应该是想要求陆太后想法子,可惜这事儿闹得太大,陆太后纵使智谋过人,也想不出什么法子来,月子一出,人便被磨得瘦了一圈儿,那脸上的光彩都暗淡了些。

凤鸣殿里女主人归来,恢复了请安时,陆太后眼神有些阴戾,目光先是落到云贵人身上,最后又落到百合身上,眼中露出几分厌恶之色。

“婢妾瞧着,太后这一趟出外避暑,倒像是比之前气色更好了些。”

云贵人先是讨好的奉承了一句,她刚出了月子,儿子梁慕林出生之后便被抱走,如今被养在皇子所住的钟粹宫之旁,与她分离。她份位太低,没有亲自养育儿子的资格,平时就是想要见一面也不容易,也不知儿子吃得好不好,旁人照顾得仔不仔细,若是想看梁慕林,还得要经过了百合或者是陆太后的同意,正是因为成天提心吊胆的心思多,这个月子她都没坐好,整个人眼见着憔悴了许多,显出几分老相来。

她原本便不是多么貌美动人,如今这样一现出老态,可想而知往后在宫中盼头是不多了,这一回她生了儿子都没能挽回皇上的心,连份位都没提,永明帝是指不住了,宫里比她美的人多,但好在她还有一个皇子依靠,下半身云贵人便要靠梁慕林,因此她很着急想要将梁慕林抱给有品级的妃子收养。

而永明帝三个妃子之中,德妃与贤妃二人都与她有嫌隙,德妃自然是不必说了,当日她利用德妃弄掉了柳婉仪腹中的骨肉,使得德妃之父高老将军白死一回,德妃心头恨她入骨,恐怕恨不能扒了她的皮吃了她的肉,若是儿子给她养,想也知道德妃不会对自己的儿子好到哪儿去。

至于贤妃,自己以前是她的奴婢,最后却反利用贤妃之位而爬到了皇帝的床上,贤妃心中恐怕也是恨自己已极,贤妃的脾气云贵人从小侍候她到长大,云贵人清楚得很,贤妃必不可能对自己的儿子好的。

唯独百合,身份地位既高于德、贤二妃,并且她曾有一子,但刚折不久,兴许自己儿子的存在可以填补梁慕北死去的痛苦。再加上周家清贵,向来重名而不重权利,但门生子弟却多,对北齐影响力也大,若是有周家相助,永明帝又只得自已所生的一个儿子,哪怕生母卑微,可往后成为太子的可能性也很高。她想将儿子抱给百合养,这样一来有人照顾着,自己有时去与百合请安,说不定还能看到儿子。

只是百合最近态度却是让她摸不清头脑,让云贵人有些着急了。这会儿她开口恭维陆太后,可惜因为她生产之事,陆太后对她始终是不冷不热的,云贵人话音一落,陆太后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目光落到了百合身上:“若说要比气色,又有谁比得过贵妃?”

她话里含枪带棍,神情虽然慵懒,可眉眼却有些凌厉:

“哀家看来,贵妃痛失大皇子,哀家心中也甚是同样伤痛难忍。”陆太后说完,便顿了一顿:“江采女如今怀了身孕,应该五个月了,她份位低,始终该有人要照看着才是,贵妃如今又未有子嗣,不如哀家做主,将江采女迁到咸福宫中,往后生了孩子,便由贵妃收养了,往后也好承欢膝下,便抵你亲生,如何?”

陆太后斜靠在椅子上,挑着眉眼盯着百合看,嘴角带笑,那笑容虽媚,却显出几分冷意。

被废的皇贵妃(三十一)

最近以周家为首的朝官正在向永明帝进谏,要求永明帝严处昌远候陆平,而陆平正是陆太后的亲爹,如今朝堂上闹得不可开交,也直接影响了後宫里的关系,陆太后这会儿冲百合说话,众人都觉得不对劲儿,便都默不作声的。

德妃一脸幸灾乐祸之色,嗤笑了一声:“那姐姐可真是好福气了,实在是让臣妾羡慕呀。”

听了这话,贤妃便不动声色的看了百合一眼,眼里露出几分担忧之色。

虽说百合数次算计她,可是贤妃事后想想,百合的算计当时听来虽然气愤,可实则对她却有利,贤妃年纪不大,人也并未学得黑了心肠,再加上她与百合如今也算是暂时合作的关系,百合若出了事儿,恐怕自己也好不了的。

现在江采女肚子中怀的骨肉是假的,这事儿还是百合一手谋划的,陆太后回宫多时,恐怕对此早有了解。陆太后应该是起了想要将江采女弄死的心,又因为周家之事儿迁怒于百合,想要将百合卷入江采女事中,再将百合一网打尽。陆太后不怀好意,贤妃不免有些后悔起自己当日早些站了队,如今百合可真是自个儿给自个儿找了个坑。

而云贵人本来便存了些心思,听了陆太后的话心中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嘴里发苦,却出不了声。

“这事儿便这么定下吧,皇上过来时,哀家自会与皇上说一声。”陆太后确实对百合生出了杀意,虽说她与永明帝有了首尾,两人身份注定不可能这一世正大光明在一起的,可是陆太后却并不在意这些,她曾梦想中要做的皇后。这辈子已经做到了,她曾想过要成为太后,也成了,她想过要住进凤鸣殿,如今哪怕这座宫殿应该有新的主人进入,可现在霸占着这座宫殿的依旧是她。

经历了那样多时光,那时她心心念念不择手段要得到的东西。如今终是得到了!

她以前没有享受到的荣华富贵。老天终知道她是不甘心的,仍是补偿给了她!那会儿跪在太极殿大门前的周家,那些口口声声喊着清君侧的贤臣。陆太后嘴角边露出一丝冷笑,眼波越发妩媚。百合看了她一眼,她不知想到了什么,那眼神冷得吓人。脸颊涌出两团醉人的红晕,美得不可方物的样子。

“既然如此。臣妾便多谢太后了。”百合说话时,打断了陆太后的回忆,她轻描淡写看了百合一眼,心中冷笑出声。这个蠢货。自以为有手段,可是在她眼中却可笑之极,别说江采女没有怀有身孕。哪怕就是怀了,自己也能给她弄没了。就如那个孩子。周百合现在恐怕还以为她真得了个儿子,可是江采女腹中根本没有怀孕,到时自己倒要看看,等到江采女应该‘瓜熟蒂落’之时,这周家养出的贱人拿什么东西出来交差!

“你倒是个懂礼数的,比令尊倒是好了些,一把年纪的,还想博那清名,学先人跪太极殿。”陆太后伸手转了转手腕上戴着的镯子,那艳红的丹蔻十分明显,配着翠绿的手镯,红得似血一般,她勾了嘴角:“结果名没挣到,倒惹得皇上大发雷霆。”

百合表面微笑,心中则是替陆太后记了一笔,此时就让陆太后高兴一会儿,往后有她哭的。

这事儿百合不说话已经算是服了输,陆太后就是想要再讥讽她几句也找不到台子,说了两句之后便令众人散了。出了凤鸣殿大门时,云贵人凑过来想要讨好百合,百合却神色淡淡的将她打发了。云贵人的孩子有用,可是百合并不准备让她这样轻易就称心如意,当初云贵人为了自己前程,陆太后暗算梁慕北的事儿,云贵人也掺了一手的。害了别人儿子,她当人家不知道似的,转头来为自己的儿子谋福利,百合坐上步辇时,看到云贵人还在老实的目送她远去,冷笑了出声。

“娘娘如今日子越发艰难了。”诗情小声的说了一句,有些着急:“现今怎么办?”

江采女肚里的孩子是假的,如今她已经怀孕‘五个月’了,还有两三个月便要生产,到时若是拿不出孩子,用什么东西交差呢?今日陆太后分明图谋不诡,想要趁机将此事与百合拉上关系,没想到百合竟然答应了。

想到这儿,诗情有些纳闷不解:“娘娘怎么就答应了?”没有人比百合更清楚江采女的肚子有问题,当初还是百合自己将假消息传出去的呢,如今陆太后把这样一个黑锅扣在百合身上,百合明知有鬼还答应,这不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吗?

诗情与画意二人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百合却是不慌不慢的。当日上午陆太后说是要将江采女迁到咸福宫中由百合照顾,还不到晌午时分,陆太后便已经让人将江采女的东西送来了咸福宫里。

咸福宫是除了皇帝所在的太极殿与凤鸣殿之外最大的宫殿了,共有三进,房屋也多,之前周百合虽然不是皇后,可永明帝到底忌惮着周家,没有将周百合所在的咸福宫安慰其他的宫人,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进入咸福宫里。

江采女一来便向百合请安,她今年已经十八了,算不得年轻,年纪甚至比陆太后与贤妃都要稍大一些,可是却长得非常的美,她的美里带着几分楚楚可怜的忧郁,正是因为这种忧郁,在增添了她气质的同时,却又使她原本异常精致的五官打了些折扣,让人一见便心情沉生了些,心生不喜。

她挺着个‘大肚子’异常的安静,看百合的目光时带着几分哀求与可怜,她肚子圆得有些不太正常,可是这样明显的破绽,在宫中人都认定了她‘怀孕’的情况下,却硬是没有人‘发现’她怀孕的事儿有问题。她坐在椅子上,神情有些冷淡,见了百合也不会说讨好卖乖的话,只是抱着那肚子发呆,百合看了她一眼:

“…往后若是有什么需要的,便派人来向本宫说一声。”江采女没有说话,仿佛没听到似的。一旁诗情皱了下眉头,这时太后派来的医女已经到了,江采女冷冷的伸出手,任由医女把脉,好像对外头的一切事都并不在意。

“回娘娘,江采女的脉像有些微弱,恐怕是早产之症。”那医女姓胡,这会儿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也不敢抬头去看百合的眼睛:“奴婢开些方子,江采女只要喝过了,兴许能好些,这些日子江采女须得好好养着,不宜劳累。”百合微笑着让画意将医女说的话一一记下来,胡医女开了单子才告退。

这胡医女一走,江采女也站起身来:“奴婢也先行告退。”她并没有等百合说话,便领了人离开,倒是她身旁的宫女吓得不轻,不时回头看百合,深恐百合怪罪,江采女倒是不担忧,也不在意宫女有没有跟上来,自个儿已经出了咸福宫主殿大门。

等她一离开,画意终于忍耐不住:“这江采女也实在太无礼了些,身份如此卑微,简直一点儿规矩礼仪都不懂了,对娘娘如此怠慢!”

“不用在意。”百合摇了摇头,江采女原本出身江淮,家中虽然不是大富大贵,却也殷实,可惜幼时父亲好赌,输光了家产不说,还准备将家中一干儿女卖了。江采女在姐妹兄弟之中年纪最大,已经知事,她从小长着一副美人胚子的模样,七八岁时起便已经很打眼了,江父以高价将她卖入当时江淮一间教坊中,那嬷嬷当时得到她便惊为天人,一直舍不得让她早早挂牌毁了,命人教她棋琴书画取悦男人等技巧。直到十六之后准备挂牌时,江采女却爱上了一个江淮当地一个落魄的书生,意欲以身相许。

她人长得美,又被嬷嬷派人教习了琴棋书画,心性学得很是高雅,本来嬷嬷想着男人兴许都是爱这一套的,没想到最后倒是在教坊这样的地方养出一个想要洁身自好的妓_女。江采女想要逃,却被嬷嬷逮住,逼其接客,她不从,嬷嬷舍不得打她,她又不肯接客,这事儿便拖了下来,拖到她十七八,嬷嬷忍无可忍,耐心已经被磨得没了,一狠心之下要作贱了她,使她接最低贱的贩夫走卒客人时,周家的人找到了她,许其诺言,只要她愿意听从周家的命令行事,事成之后保她与书生离去,并奉上一笔银两,供其生活。

江氏已经是走投无路之时,明知此行危机重重,但相比起自己到时接客,一点朱唇万人堂,一双玉臂万人枕,她仍是选择了周家递出的橄榄枝,她的心上人出生贫寒,不能为她凑齐庞大的卖身银,这一世她落进这肮脏之地原本便已经不干净了,污一人总比污多人好。书生也许诺并不在意她破了身,只要她答应入宫,事成之后两人仍是欢喜的成亲。

被废的皇贵妃(三十二)

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江氏被周家赎身,训练一番送进了阳春社里。她人长得美,又通音律,唱戏好,很快便成了阳春社的台柱子,这一回随阳春社的人进宫,勾/引皇帝,顺利被皇帝看中。

虽然是答应了周家的要求,可江氏一直认为自己是被逼的,十分郁郁不快,所以在看到百合时,难免脸上会露出几分恨意。

百合知道她心中不痛快,对她态度不以为意。江采女心比天高,可惜命比纸薄,这样的命运怪不了谁,只能怪她出身差,却偏偏长得这样的美貌,就是祸源了。

思情还有些不满,但看百合都不在意的样子,叹了口气也就不说话了。

这头江采女的肚子‘怀孕’怀得稳,那头陆家已经出事好长时间了。

永明帝虽然还紧紧镇压着,不许京兆府尹动陆家,可是京中最近已经开始有流言传出了,陆平贪污之事儿人赃俱获,三百万两银子是从陆家的祖坟里挖出来的,陆平也是百口莫辨,他口口声声喊冤,当初举报他的人被打得去了半条命,依旧还是一口咬死是陆平贪污的。周成盛挨打之后永明帝声望大降,言官甚至将永明帝当日一言一行都载入史册中,最近没一件事是顺的。

对于这样的情况,陆太后想出了要解决朝堂的事儿,有时还需得靠後宫的法子。

而现在陆家的事儿闹得太大,唯有以一件更大的事儿来转移众人注意力。陆家现在自身难保,帮不了她,永明帝就是可以帮她,可最近永明帝已经是焦头烂额。朝堂的事儿陆太后插不了手,她将目光放在了後宫中。

宫里柳婉仪父亲只是史部郎中,并不是多大的官职,柳婉仪哪怕出了事儿,若是宫中瞒不下来,别人会非议她无能,那么她的目标就只有落到旁人身上。份位稍高些的女人中。除了柳婉仪之外。云贵人身份低微,除了做棋子,成不了大气候。

那么其他人就只剩三妃地位最高了。贵妃周氏陆太后已经有了安排,现在暂时不动她,而贤妃性子倒是任性,把柄也好抓。还有一个高氏性情冲动,虽说上回出事之后收敛了许多。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陆太后将目光落到了这两人之上,贤妃对她早有防备。她一时找不到机会下手,便唯有冲德妃高氏下手了。

德妃在永明帝前期的女人中,年纪是最大的。她今年已经二十,却仍没有子嗣。永明帝近来对她冷落了许多,不再像之前那样宠幸她,她也开始想着要为自己谋退路了。陆太后暗示德妃,可以抱养云贵人的孩子,德妃心中恨云贵人入骨,又如何肯提携云贵人的儿子?她心中不肯,陆太后却暗示她,说是可将云贵人去母留子,如此一来,德妃便有些心动了。

若是云贵人一死,她留下的儿子没了母亲,自然只认自己一人,再加上梁慕林现在年纪还小,没有记忆,往后自己将他养在身边,养个十来年必定会养亲。自从梁慕北死后,如今宫里永明帝只得梁慕林一个儿子,梁慕林被她收养,再有高家曾留下的功绩,皇上考虑梁慕林登位的可能性极高。

利益动人心,德妃轻易便上了勾,时常派人开始去宫中探望小皇子,甚至不时的还让人给他送些衣物过去,没几天小皇子便被发现贴身的衣物中被缝进了几根细针,婴孩儿皮肤何等细嫩,若非奶娘发现及时,恐怕他胸膛都要被针扎穿了。那针长约两三寸,既细且尖,好些穿刺进小皇子皮肤中,医女束手无策,太医前来时,小皇子已经哭得声嘶力竭,剥开了衣裳看时,衣裳里面不止含针,竟然还有一张带血的布片儿,已经干涸了,太医看过之后面色大变,说是其上可能有疫症。

疫症这个词一传出,众人都是骇得脸色大变。宫中极有可能出现疫症这事儿如同星火燎原,消息迅速的传递开来,一时间压过了之前还有宫人小声讨论着的陆家出事儿的消息。永明帝前堂不宁,后朝也出事儿,大怒之下命人彻查後宫,太后头一回难得凤颜大怒,命众人搜宫,这一搜便出了事儿,德妃床下不知何时被人塞入了一只针扎小人儿,上头写着的,恰好就是梁慕林的生辰八字,而巧合的是那几根针也正好是扎在小人儿胸口的,而梁慕林胸口也遭了扎针。

针出现在于衣裳中,衣裳里还发现了血片,德妃既然行巫蛊之事,自然这疫症也极有可能与她有关。

无论哪朝哪代中,巫蛊之术都是一个禁忌,前朝之中还有皇后因卷入巫蛊案中而被废的例子,德妃虽然不住喊冤,但仍被剥了德妃封号,废为贱籍,勒令禁足宫中,听候发落。虽说宫里人人都知道德妃这一回是不好了,恐怕难以翻身,可是因为一个立下赫赫战功的高家在,高氏也不见得就完全不能翻身。

宫中人人自危,十一月的宫中,已经是秋风瑟瑟了,入夜之后宫外除了当值的宫人,几乎无人敢出外走动,四周显得极其冷清,还没入夜,可说话时回音都好似能听得清。

咸福宫里还没歇灯,百合睡着一般要饮一盏饮品,诗情端了东西上来,替百合将盖子揭开了,小声道:“高将军已经进宫里跪了三天了,皇上还未见他。”从高氏巫蛊一案暴发后,高家便进宫求见皇帝。巫蛊一事儿可大可小,古人迷信,厌胜之术最是惹人厌恶,轻者伏罪丧命,重者诛连九族,高氏自己被剥了德妃封号不说,极有可能还会祸及家里。

尤其是如今高氏不止卷入了巫蛊案,并且还极有可能传播疫症,光是其中一项罪,便足以令高氏永不超生,更别说两罪并罚了。高氏死定了,只是因为现在永明帝後宫之中出现疫症,刚出生不久的皇子梁慕林如今又危在旦夕中,极有可能性命不保,他明面上只得这样一个儿子,若再出事,恐怕朝堂都会慌乱了,尤其是前些日子陆平贪污之事儿尚未摆平,他还没有腾出手来收拾高氏罢了。

“皇上不会见他的。”百合听到诗情这话,拿了勺子舀了一勺饮品,慢吞吞咽入了喉中,才又冷笑道:“真是色令智昏。”只因为了一个女人,永明帝如今发疯了,北齐朝堂之中文武大臣,文官他开罪周家,并杖责周成盛,落下昏庸寡德的臭名,武将之中他竟然准备冲高家下手,由着陆氏胡来,想取高氏兵权。

从梁益时期起,高家便掌兵权,这京城之中四万禁卫军不少军统都曾在高氏军中呆过,与高家关系密切。永明帝才登基两年不到的时间,翅膀未硬,羽翼未丰,便想着急于求成,可惜当初先帝对他一片教导,如今看来全是白费心机了。

诗情听得有些咋舌,不敢置信:“高家三代忠良,又立下战功,高老将军尸骨未寒,高家门楣如此丰盛,皇上不会吧?”哪怕就是生高氏的气,最多也就是废了高氏要她性命,高家立下那样多汗马功劳,当初还有从龙之功,皇上哪怕就是收回兵权,也不至于对高将军不利。

毕竟这事儿虽然暴发得突然,明面上看来证据对于高氏不利,可事情究竟是否高氏所为,还不得而知。皇上这些日子还未腾出手来盘查,光凭一个巫蛊,就是能定了高氏的罪,也不能证明此事是高家所指使的。

“有什么不可能?”永明帝此人连最基本的礼仪廉耻都不懂,这两年所做之恶心事罄竹难书,百合都不愿去回忆。诗情听她这样一说,便不再作声了。

高将军一连在宫门外跪了十来日,永明帝并未见他,最后还斥他应该管教家中子女,以免养出高氏这样一个女儿。永明帝派了三福公公出外宣传自己的口喻时,并没有顾忌这位手掌大权的将军颜面,喝斥完三福公公趾高气昂的离开时,据当日曾在太极殿前当值的宫人和内侍说,高将军当时脸色铁青,拳头都握了起来。

宫中正是气氛紧张一触即发时,高氏被赐鸠毒。

个时候宫里人人自危,入夜之后路上已经很少看到宫人太监的身影了,路旁的灯柱中点了油灯,昏暗的灯光下,灯罩里的火光不住晃荡,将周围的花草树木的枝芽印衬得如同张牙舞爪的鬼怪似的。

以往风光无比的德妃宫里,此时宫人早就已经跑得差不多了,以前傲气中带着几分英武之色的高氏此时穿着体面,她化了妆,漂漂亮亮的坐在宫里。两个侍人捧着托盘,上头呈放着一个漂亮的瓶子,恭敬的递到她面前,她冷笑了两声:“本宫是冤枉的,本宫是被人陷害的,本宫要见皇上,本宫要见皇上!”送药过来的人正是老太监尚喜,听了德妃这话,他眼皮便垂了下来:“也请娘娘不要为难咱家,皇上如今没有空见您哪。”高氏已经被剥了德妃之位,如今还在喊冤。

被废的皇贵妃(三十三)

尚喜倒真相信她可能是冤枉的,毕竟这宫里的事儿,假假真真,真真假假,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恐怕好多人自己都被瞒过了说不清。高氏一看就是被人算计了,还连累了高家。可那又如何?谁让她技不如人,遭人陷害了呢?尚喜眼皮垂了下来,话音一落,德妃眼中便露出几分疯狂之色,她正发了疯一般的要往外冲,两个小太监已经伸手将她架住,尚喜一甩拂尘:“还求娘娘体恤,咱家也不想冒犯了娘娘。”

“本宫是冤枉的,本宫是冤枉的!”她拼命挣扎,宫中传来她凄凉中又带着几分绝望的叫喊,声音传出去,带起阵阵回音,越发让人毛骨悚然。

“我要见兄长,我要见高将军,兄长一定会救我的!”高氏挣扎着,她疯狂之下两个小太监竟然险些拉不住她,不由得死死将她按在了地上,高氏鬓角散乱,头上珠钗落了一地,尚喜嘴角边露出冷笑来:“好教你得知,高将军已经在御前跪了半个月,皇上至今未见他。”现在高家已经汲汲可危,高氏所做之事说不定还要祸及家族,高将军自己恐怕都自身难保,又如何能救得了她?

“还请娘娘见谅,送娘娘上路。”尚喜那最后几个字声调拖得极长,太监带着几分阴柔的嗓音在殿中响起,高氏虽然极力昂着头,可昔日那个风光无比的德妃,此时却如同一个砧板上的鱼般,只能任人挫磨。冰冷苦涩的药被灌进她口中,尚喜静站了好一会儿,才眼皮闪了闪:“走吧,先出外头等着就是。”

两个小太监一听这话。有些犹豫,看了他一眼,尚喜皱了皱眉:“咱在这儿守着。”两个小太监应了声是,退了出去。等人一走,宫中安静下来,尚喜才往外看了一眼:“娘娘还不出来?”

另一侧宫门中,两道人影出来。头上的斗蓬被摘下来时。露出百合那张温和微笑的脸来。

尚喜叹了口气:“娘娘请快些,老奴出去守着,半刻钟后再来。”高氏还没咽气。这鸠毒十分霸道,饮下去半刻钟左右就是药石罔效了。

百合点了点头,她之前借尚喜之手算计了贤妃一回,事后又背地里拉笼尚喜。许的正是往后改朝换代时,那後宫四司六局中的四司之位了。尚喜当初侍奉在先帝身旁。是何等的风光,永明帝登位之后表面上敬重老人,并未将他冷落,可是却并不器重他。反倒拿他当跑腿的。若是当日尚喜随先帝守陵去了,兴许他不会有后来的不甘,可是人在经历过极致的富贵权势之后。又再恢复到最初落魄无助时,昔日人人见了面都尊称其一声尚公公的人。到了如今却连三福那小子所收的义子都敢拿眼色给他看。

太监本来便是身体有残缺,性情偏激之人,他如何忍得了这样的待遇?他是与苏荷一类的人,有奶便是娘,谁许他权势,谁就是他主子了。百合在答应事成之后四司之中必有他一席之位,尚喜几乎毫不犹豫就应了,他本来便是孤家寡人,干这样掉脑袋的买卖也不怕,今日永明帝下旨处置高氏时,若是在先帝时期,他只是负责传达命令,如今皇帝却是让他过来跑一趟,实在是太过糟蹋他了。不过这也是便宜了他,百合在说要见高氏一面时,尚喜便答应了。

宫里只剩了百合主仆与已经脸色惨白,腹疼如绞的高氏三人。

百合居高临下盯着高氏看,高氏冷汗淋漓,脸色煞白,那涂染过胭脂的嘴唇却仍是诡异的殷红,一双眼睛布满了红血丝,看人时的目光让人后背发寒,诗情低下头去,百合却是面色如常。

“你是来看本宫笑话的?”到了这个地步,高氏已经知道自己必死无疑,昔日高傲的脾气倒又回来了,哪怕这会儿腹痛如绞,她却依旧强撑着盯着百合看。

百合摇了摇头,蹲下身来,目光与她平视:“不,我是来求你的。”

“求我?”若不是看到百合那张平静认真的面庞,高氏恐怕都要以为自己是因为中毒之后眼鸣耳花,人已经神智不清了。她先是不可思议的反问了一句,紧接着又神经质的笑了起来:“求我?”她笑了好一会儿,腹中的疼痛又让她身上汗珠大股大股的往下淌,她疼得额头青筋都要跳了出来,如同爬满了一条条蚯蚓般,神态可怖。“求我什么?我有什么值得你求的?”

“我确实是来求你的,我想求你,让你兄长高将军与我合作。”百合将自己来的目的一口气说了出来,看高氏那张强忍痛楚的脸:“代价就是,你的仇,我帮你报了。”

她这话音一落,高氏眼睛一下子便亮了起来,下意识的伸手要去抓她,可中毒之后身体已经有些不听使唤,她手刚一举出去,又无力的垂了下来:“你知道,你知道是谁害我的?”

“你在宫中这么几年,也吃过亏,结果还是学不乖。”百合微微笑了笑,看着高氏:“你想知道你的仇人是谁?”高氏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但却咬牙拼命点头。

“是陆太后。”这话让高氏呆了一呆,紧接着她竟然笑了起来:“不,不可能…”

陆太后与她无冤无仇,且最重要的是陆太后为什么要害了自己?对她并没有好处,在高氏看来,百合与贤妃二人冲她下手的可能性都比陆太后大。

像是看出了她心里的想法一般,百合低垂下头来:“不相信?”高氏只是冷冷盯着她看,也不说话,显然心中是将百合当成了趁自己落魄之时,来落井下石看自己笑话的小人了。

“到了这样的地步,你觉得我有必要骗你吗?实话跟你说,不止是这一回你是受陆太后算计,之前指使云贵人顶撞你,使你掌括云贵人,打掉了柳婉仪腹中孩子的也是她。”百合说完,高氏眼睛一下子便瞪大了,“吃惊了?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止是柳婉仪腹中的孩子她容不下,我的慕北,她也容不下呢。”高氏人都蒙了,她思来想去,怨恨过宫中每一个皇帝的女人,甚至之前在被灌酒无助时,也恨过永明帝当初曾与她那样恩爱,曾许永不相弃,可到如今,那言犹在耳,人与心却都变了。高氏恨过那么多人,在被禁在宫中的这些日子里,她也想过到底是谁要害她,可真是做梦都没有想到,那个要害她的人是陆太后啊。

“为什么是她?”

“为什么不能是她。”百合反问了一声,冷笑道:“她也与皇帝有染,并生下了孽种,想要使自己儿子继位,要将咱们这些拦路石铲除,有什么可意外的?在她眼中,谁都是要死的,不过是分谁先谁后罢了。”高氏就正不巧是那个被陆太后选中最先要对付的倒霉鬼罢了。

高氏瞪大了眼,想要反驳,却又说不出话来。陆太后让她收养梁慕林为自己所用,争那泼天富贵,她以为陆太后是对自己好的,想起当初云贵人顶撞自己之事,一个小小的贵人,根基不稳,柳婉仪怀孕自己都不知道,她却知道将柳婉仪腹中的孩子给弄掉了。

那会儿看来是巧合,只恨云贵人口出恶言,如今想来,听百合这样一说知道真相时,高氏胸口间只觉得一阵反胃感涌了上来,忍不住便低头干呕了起来。

心里生出滔天的恨意,她没有吐出东西,只是大股大股的鲜血却流了出来,顺着嘴流淌到地上,那血泛着黑,腥气十足,熏的她越发吐得厉害,血丝掉落时牵成线,高氏忍不住笑了起来。自己竟然成为了人家的棋子,遭人算计,如今落得这样不得好死的结局,她眼睛通红,动了动嘴唇,却已经说不出话。

“你当我骗你的?事到如今,我有骗你的必要吗?”她人都已经快死了,再骗她又有什么好处,高氏干呕着,百合又道:“且不瞒你说,若是高家不与我合作,高家必死无疑,不止你的父亲死了,你的兄长会死,你的侄儿,你的叔伯,一个都活不成。你也不要想着梁赫会顾念旧情,他连枕边人都能下手,连自己的儿子被陆太后害死都无动于衷,一个高家又算得了什么?高老将军为国捐躯,却死得那样廉价,高家又会有什么好下场?”

高氏咬着牙,深呼着气,脸色透着黑气,原本漂亮的面庞已经显出几分狰狞了,她眼角瞪大,眼梢有血丝沁出,这模样形同厉鬼,一旁的诗情低着头,连看她一眼都是不敢的。

“若是高家与我合作,可报你大仇,可解高家之危,如果你不愿意,你死了也是活该,高家数百口人,会为你赔葬,且因为你蒙冤而死,高家还会因你之事而臭名远扬,数代忠良名声毁于一旦,你自己好好想想。”

被废的皇贵妃(三十四)

百合每说一句话,高氏喘气声便越发急了,毒性已经在发作,她印堂都已经发黑了,她死咬着牙,冲百合困难的点头,示意百合靠得近一些:

“跟兄长说,阿,阿绵,想念那只,小时他,他亲手为我做的那只鲤鱼风筝了…”她嘴唇贴在百合耳边,那湿润而冰冷的血印在百合耳侧,粘腻而又腥臭,触感十分恶心,她虽没有答应百合的要求,可说出这样的话,却是表明她态度了,她费尽力气说完,突然伸手将百合手臂死死抓住:“要陆太后,不,不要得好死,要报仇,否则,否则做鬼不放你!”她说话声音又急又快,血好像又涌出来了一些,百合点了点头:“那是当然的。”

她长舒出一口气,原本抓着百合胳膊的手,无力的垂下去了,她歪在百合身上,眼睛瞪得极大。她七窍中流出大量鲜血,瞳孔已经放下,显然没有生气了。

百合看她身体软软的往一旁倒去,不由伸手将她扶着靠在一旁的椅子上。

“娘娘…”诗情声音干涩的张嘴,只是宫里死了个人,这会儿说话更显冷清,仿佛有回音一般,诗情自己一张完嘴,都觉得浑身不对劲儿,又连忙把嘴闭上了,那头百合却没理她,先是伸手替高氏理了理汗湿的长发,看着她死前依旧不甘怨恨的狰狞面庞,又十分平静的伸手将她眼皮抹上了。

看到这情景,诗情既觉得后背寒毛倒立,又莫名有些鼻酸:“娘娘,该走了。”

“走吧。”

时间差不多了,外头尚喜进来。百合看了他一眼,他看到百合脸颊那侧的黑红唇印,吓了一跳:“娘娘…”他伸手指了指百合脸庞,百合眉头皱了皱,取了帕子擦了擦脸颊,又将帕子慢吞吞的塞回袖口中:“好好替她收拾一番。”

“老奴会的。”百合将斗蓬帽子重新盖起来,与诗情一路离开了这个地方。

回到咸福宫时。诗情想到今夜高氏那张死不瞑目的脸。仍面色发青,百合却是不慌不忙的抿了口茶:“找会做风筝可靠的人来,做个小的鲤鱼风筝。你送回周家,让周家人想办法交到高将军手中。”如果高将军聪明,他就知道该怎么做的,如果高氏的兄长是个蠢货。那么这样的人也没有必要合作了。

高氏一死,高家自然更加提心吊胆的。经此一事,好在昌远候陆平贪污之事儿没人再提了。京中周家因为周成盛受伤,周家闭门谢客,高家因为高氏之死。也是人心惶惶的,这样的情况陆太后终于满意了,朝堂之上仿佛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却挟带着一股暴风雨欲来临前的诡异平静。

十二月中时,已经快过年了。往年宫中必是歌舞升平的景象,可今年却紧绷异常,算算时间,江采女已经‘怀孕’有七个月了,不少太后派人‘尽心’侍候江采女的宫人都一副紧绷兮兮的样子。十二月底前,因宫中无后,陆太后自然是要主持今年的宫宴的,而这会儿苏荷在沉默了数个月后,终于打听出了陆太后藏儿子的地方,回报给了百合。

月底宫宴之前,周家的人曾提东西进过咸福宫,有人将这事儿报给陆太后知道时,陆太后却是笑了出来:

“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正等着她钻套呢,她自己倒是迫不及待了。”她猜测周家人送来的应该是装有婴儿的蓝子,应该是百合终于‘知道’了江采女怀的假身孕,在慌乱无助之下,为了逃脱责任而想出的办法。

从‘知道’江采女怀孕的那一刻,陆太后便无时无刻的不想着这一天,她等了大半年的时间,感觉自己都要等得不耐烦了,可现在看来却是值得的,江采女死定了,并且贵妃百合也是跑不掉的!

一下子去掉了两个心腹大患,陆太后躺在宫中的软榻上,突然间放声大笑。

她终究还是赢了,周家掺和进了这桩事儿中,周家必死无疑的,还想要状告陆家,这下子周家自身难保呢!当初周贞利那个老贼,还指着自己的鼻子痛骂,说她爹养了一个女儿祸害满门,如今报应可算是来了,当初周家看她笑话,如今她看周家笑话。

周贞利当初那样能耐,现在养出的子孙,还不是一样的蠢,一样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了?看看周百合现在的样子,儿子死于她手中,周家她更是要连根拨除。

想想那时阻止她的人,高氏已经死了,高家不成气候,周家也落得这个模样,哪怕那个曾缢死于她的梁益要了她的命,可如今又怎么样?坐在这殿中,睡着凤鸣殿大床的是她,当初哪怕梁益曾百般阻止自己进入这座他生母所住的凤鸣殿,如今还是被她正大光明住进来了。梁益的儿子、孙子都是她裙下之臣,梁益杀了自己的儿子,自己便要害他子孙。周贞利辱骂自己,自己便也要让他后人变成他曾骂过的那个模样!高氏又如何,高氏因她而发达,可终归还是会因为她而灭亡的!

该是她的,终归还是她的,欠了她的,她始终百倍都是要让人还回来的,老天爷对她厚爱,她当初从梁氏皇族没有得到的东西,如今终究还是给她补齐了。

北齐没有了周家与高家,缺失文武大臣,她不信还有哪个能再阻止她!

想到这儿,陆太后几乎已经是要控制不住自己心中想要复仇的**了。

她笑得妖娆而疯狂,阿季等人不明就里,不知她心中想着什么,又哪儿能体会她此时心中的快感呢?

当天夜里,江采女肚子发作,阵痛起来时,陆太后与永明帝二人领了人将咸福宫中团团围住了。

“臣妾拜见皇上,见过太后娘娘。”这一回来的除了是永明帝与陆太后之外,还有梁氏皇族宗亲也来了,这些人都一脸愤怒的盯着百合看,产房里江采女安安静静的,半点儿声音都不发出。

“好一个贵妃。”永明帝冷笑了两声,抬手便要朝百合脸上打去,百合后退了两步,避过了这巴掌:“不知臣妾犯了什么错?”

“你还敢躲?”自己巴掌落空,永明帝眼中阴戾之色更浓,陆太后微笑着,开口道:“江采女承宠不过七月,如今便生下了孩子,哀家思来想去,恐怕这孩子并非是皇上的龙种,兴许是她在宫外时,与人私通而生下的孽种吧?”陆太后满脸的胜利者的神情,接着道:“她本是江淮一妓户出身,身份来历本来就不干净,又与一个书生私定终生,混进戏班子中勾/引了皇上,怀孕七月便生下孽种,这孩子不可能是皇上的!”陆太后说完,又冷笑:“哀家猜测,江采女说不定在宫外之时,便早与书生勾搭成奸,生下孽种,进宫之后贪图荣华富贵,想将这孽种嫁祸到皇帝头上!”

她这话一说完,百合就似是露出几分慌乱之色:“这怎么可能呢?”

“怎么不可能?”陆太后勾了勾嘴角,“哀家已经找到了书生,他已经招认,他与江采女曾生下孽种,如今已经运送进宫,准备将其嫁祸到皇上头上了!”她这话一说出口,百合便微不可察的勾了勾嘴角,脸色却有些发白的模样:“没有的事,没有,江采女确实怀孕了,这,这医女都说了啊!”

“哼!”永明帝听到这儿,脸色铁青:“朕已经查过,江氏当日怀孕的消息,正是从你咸福宫中传出去,苏荷也认证了这一点,当日江采女喝过避子汤,不可能怀孕,这分明就是你心如蛇蝎,图谋不诡的!”

“这些医女已经招认,是受你所指使了。”陆太后早就已经等着这一日,得意洋洋便道:“若是贵妃不服,哀家也带了稳婆前来,江采女究竟有无怀孕,有无生产,一探便知了!”

陆太后话音一落,里面突然一道婴儿的哭声便响了起来,梁氏宗亲脸色不由越发难看,宫闱之中发生了这样的丑事儿,简直是遗臭万。

有了孩子声音,可在场众人脸上却没一个欢喜的,稳婆等人进去查看了一番,出来便回报说江采女并未怀孕,下身干净未有撕伤血痕,不是生产过的模样。永明帝眼中寒光大盛,咸福宫里安静得落针可闻。倒是陆太后像是有些可惜一般,叹了口气:

“如今真相已经大白,贵妃还有什么话好说的?可惜贵妃养在深宫中,恐怕是没有本事将书生与江采女的孽种送进宫里的,应该是有周家之助吧?”她说话时,眼中闪过诡异的兴奋之色:“哀家实在是替周家有些可惜,周家祖上那样知法守礼,却因不会教养女儿,使得整个周家都赔了进去!当真是家门不幸!也算是周家前世缺德,今生的报应了。”她将这话说出口,嘴角边嘲讽的笑意醒目异常,百合抬头盯着她看,突然微微勾了勾嘴角:

“太后可要亲眼看一看孩子?”

被废的皇贵妃(三十五)

“一个孽种,哀家又有什么可看的,赐盖帛之刑便罢了。”所谓的盖帛之刑,是宫中刑法之一,就是以帛用水沾湿盖在人脸上,一层一层,直到人不能呼吸窒息而死。对于一个小小的婴孩儿,陆太后也要下此毒手,百合眨眼微笑,转头看着永明帝:“依皇上看呢?”

“自然是罪该万死!”永明帝脸色难看,一想到自己睡了江采女这个不干不净的女人,永明帝心中便涌出一股恶心感,虽说江采女当日被幸时,分明下身是有出血之兆的,永明帝睡过的女人不少,女人是不是处女之身,他其实心中有数,可那又如何,江采女毕竟不是那个他心中喜欢的人,虽说当日一时恍惚受她诱惑与她成就了好事,但永明帝心中对她是没有丝毫怜悯之心的。

陆太后性嫉,可是他就爱她为了自己捻酸吃醋时的模样,他是真心爱这个女人的,既然陆太后不喜欢她,一个采女罢了,并且还是那样的贱籍出身,死了也就死了。

至于那孩子,若非江采女的孽种,也不过是周家随意找来的婴儿罢了,简直其心可诛,拿自己当成傻子一般糊弄,周家胆大妄为,估计还以为有了孩子之后,便可扶持这婴儿,谋算这齐国大好的河山了。周家野心太大,胃口太多,周家的一切都是齐国给的,如今也是时候该收回来了,这贱种来历不明,自然是该死的。

而如果这孩子当真是江采女的孽种,当日她引诱自己之时,而使了什么法子瞒过自己,让自己以为她是处子之身。那么这样一个孽种,自然更是该与他的母亲一块儿死的!毕竟江采女出身妓户,这种地方肮脏东西多,能想出法子伪装处子之身,也不是不可能的。

事到如今,周百合的阴谋诡计已经被拆穿,可到了现在。她竟然还想着不死心。问自己这个孩子该怎么处理。

永明帝想到这儿,冷笑了两声:

“你还以为,你与那贱种。能留得下命来?”周家现在已经自身难保,自己身为皇帝,可当日周成盛丝毫不给自己脸面,在陆家一事儿上数次带朝臣。以为可以威逼自己处理陆家,也实在太过可恶。

这个时候的永明帝已经忘了当初年幼时帝师周成盛悉心的教导。忘了他的淳淳善诱,忘了当初他温和儒雅而赞赏爱护的脸庞,一旦怨恨起他时,永明帝心中所想的。便全是周成盛以及周家的可恶了,一恨他时,简直恨不能将周家连根拨除。

“臣妾不敢。”百合状似慌乱的摇头。仿佛看到百合这个模样,使陆太后心中生出了极大的快感一般。她嘴角甚至扬了起来,百合却看了她一眼,做出着急万分的模样:“皇上,皇上您真的不考虑一下吗?太后,太后娘娘真的不看一下孩子吗?”百合又认真的问了一遍,陆太后却早就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听她此时还在说这话,只当她死到临头,却还想垂死挣扎:

“不必了,这样一个孽种,又如何值得哀家多看的?”她说完,转头看了永明帝一眼:“皇上,不如下旨吧,淫/乱宫闱并非小事,依哀家看来,江采女以不洁之身侍候皇上,又犯下欺君之罪,不如赐下一根白绫,至于贵妃,与江采女同谋欺瞒圣听,可毕竟她乃是贵妃之位,不如先将其禁在咸福宫中,等到事情水落石出了,再行决断,如何?”

她都已经开了口,永明帝如何会说不?他点了点头:“太后如此安排再好不过,就依太后所言罢。”

等永明帝话音一落,陆太后才点了点头:“赐绫之事稍后再说,可是这婴孩却不能留,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祸根须得除去。”

话音一落,陆太后脸上露出杀伐果断之色:“阿季何在?令人准备布帛,进去动手!”

一旁百合听了这话,便又再次问了一句:“太后娘娘,不如发发善心,只是一个婴孩罢了。”她再次为孩子求情,陆太后却丝毫不动容,她心肠早就已经冷硬了,别说死一个婴孩儿,若是能对她有利,她可以杀千百万个婴孩儿,只要能让她得到她想要的。

“贵妃倒是发了善心了。”她冷笑了,嘴角边那丝讥讽之色十分刺眼:“可惜如今后悔却晚了,宫中规矩,容不得你们来践踏,动手!”

陆太后话一说完,阿季便应了一声,脸色麻木,这一趟陆太后显然是有备而来,宫中行刑的嬷嬷是早就准备好的了,几个嬷嬷先行进去。

开始众人只听到一阵撕心裂肺的婴孩儿痛哭,紧接着便只听到‘唔唔’声了,那声音无助听得让人头皮发麻,百合垂下眼皮,心中暗自叹了口气。

原本她的计划是先传出江采女怀孕的假消息,陆太后若真是如她猜测的那般,是由当初南齐前朝最后的郑贵妃重生而来,必定心思复杂狡诈。她若听到江采女怀孕的消息,必定是先会大怒,而后是会发现其中疑点的。

但郑贵妃当初在宫中斗了十几年,老谋深算心眼众多,她反应过来之后,肯定不会揭穿江采女怀孕之事,而应该是要将计就计,借题发挥,到时给江采女扣个帽子。要么说她乱了宫闱,要么便说她欺君罔上,罪该万死。

而陆太后此人心狠手辣,若要置人于死地,一个欺君之罪她肯定是不甘心的,说不定还会给江采女扣上一个淫_乱宫闱之罪,两罪并罚,江采女必死无疑。后面发生的事儿果然如百合所料,陆太后在知道江采女怀孕的‘消息’之后,果然并未揭穿,反倒是命苏荷派人好好照顾着她,越发将江采女怀孕之事给坐实了,并且这些人还个个防着江采女流产,看得她跟犯人似的。

可惜百合当初在设下这个圈套时,就并没有想过要让江采女流产的。她只想要江采女生产之日,将陆太后所生下的孩子抱来咸福宫中,若是陆太后要捉奸,坐实了孩子奸贼身份,她倒要看看,陆太后在发现自己的儿子被抱出来时的神情,看她要怎么做了。

虽说百合是要想要为原主复仇,也要为原主的儿子梁慕北报仇,可是对付陆太后没错,将陆太后千刀万剐也没错,但唯独孩子是无辜的。她没想到陆太后会如此丧心病狂,连个孩子都不放过,非要置其于死地,这也算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了。

陆太后害别人的儿子,如今自己的儿子也将死于她自己的手,果真就如她所说的,前世没积好德,这一世来报应了。

她阻止过陆太后多次,但凡陆太后有一丝善良之心,愿意看一眼这个孩子,或是多听听她说的话,恐怕那个孩子也不至于落得这样的下场了。

里面婴儿的声音越来越小,不出一刻钟功夫,里头嬷嬷出来,冲陆太后点头:“回太后,已经办妥了。”

听到这里,陆太后点了点头。她只觉得重生之后,自己的路子越发顺了,她当日能迷得梁益的爹团团转,如今梁赫也是爱她入骨,梁家的男人,终归是拒绝不了她的。

“既如此,哀家也乏了,便先回去。”不知怎么回事,陆太后总觉得心中慌得厉害,眼皮也一直跳,好像出了什么大事儿一般,这种情况与当初梁益发动兵变,攻打皇宫时的感觉一模一样,好像要出什么大事。

心中好像有块东西被硬生生的剜了去,阵阵的疼,母子连心,陆太后始终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可支辽又想不出来有什么事儿会发生。

如今她跟永明帝已经生了儿子,齐朝江山后继有人,没有人能再成为她儿子的拦路石,像梁慕北这样的隐藏威胁,她早就已经铲除了。至于江采女,现在已经跑不掉了,德妃已死,贵妃不成气候,周家恐怕这下也是大难临头,明明她是赢家,不该慌乱的,可此时陆太后心中就是觉得有什么大事儿要发生了。

有些心慌意乱间,她脸色微变,一张娇颜露出几分苍白之色,她下意识的朝永明帝看了过去,这时外头一个宫人慌慌张张的进来,通过秉报之后被带到了永明帝、陆太后以及皇室宗亲前,一下子跪了下去:

“皇上,皇子,皇子没了!”

陆太后听了这话,眉头便有些不喜,她生的孩子也是皇子,什么叫皇子夭折了?她心中生出几分杀意,想当初她的儿子被梁益杀死时,贴身的宫人也是这样来给她回报的,这样的语气一下子就引起了陆太后心中的怨恨与愤怒,她几乎拧了眉,有些失态的大声喝斥:“狗奴才!连话都不会说了,什么叫皇子没了?”

“大皇子,云贵人所生的大皇子没了…”那宫人被她一喝,浑身哆嗦,将这话一说出口,陆太后便嘴角微微勾了起来。

她极力的压下了心头那丝不好的预感,松了口气。

被废的皇贵妃(三十六)

原来是梁慕林那个小贱种没有了,这可真是好,不用她再白费力气了。当日她给梁慕林动手的小衣中,带了毒,孩子还小,抵抗力本来便弱,又如何能活得下去?这只是意料中的事儿,挺不过去是正常的。

想到这儿,陆太后叹了口气,假惺惺的向永明帝看了过去:“皇上节哀。”

永明帝看了她一眼,抿着嘴唇没有说话。

倒是梁氏的皇室宗亲此时有些着急了,说来也是不幸,永明帝登基至今,已经一连折损了两个子嗣,当初太子妃婚后一年便有了身孕,生下一子,对于北齐皇族来说原本是一件皆大欢喜的好事儿。可也不知今年走了什么背运,宫中子嗣接二连的出事,当初皇子梁慕北一死,紧接着过了不久柳婉仪也出事。

好在当初云贵人有孕的消息驱散了宫中接二连三的噩耗,一个江采女也怀了身孕,好不容易等到云贵人生下儿子,永明帝后继有人,可没想到孩子才出世没多久,便中了算计。而江采女腹中所怀的竟是鬼胎,是与贵妃联手合谋所为。现在梁慕林一,如今宫仅存的一个男丁也没有了,永明帝年纪已经不小了,到如今膝下仍空虚,对于皇帝来说,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皇上…”荣亲王跪了下去,急得声音都变了:“皇上如今已经二十有三了,可至今仍未有子嗣…”

听到这儿,陆太后表面虽然露出担忧之色,心里却是冷笑连连。

谁说皇帝没有儿子的?没有了云贵人、周贵妃、柳婉仪这些贱人所生的孩子,还有她为皇帝生出的儿子,那孩子与她当初的孩儿一模一样,甚至她还给这个儿子起了当初她儿子的小名阿朗,永明帝的江山怎么会没有人坐?这些杞人忧天的老东西,梁慕林死得好才对!哪怕是他今日不死,终将有一日也会死在自己手上,否则如何给自己腾位置?

陆太后眼中冷光闪烁。永明帝心头的想法自然也是如陆太后一般:“皇步不必担忧,朕相信子嗣总是会有的,这北齐的江山,必定不会后继有人。”他这话一说出口。说得十分笃定,甚至下意识的转头朝陆太后看了过去,陆太后冲他嫣然一笑。

永明帝话音一落,他自己倒是胸有成竹,可惜宗室心里的想法却与他并不一样。

宗室的人并不知道他与陆太后私通之事。因此这会儿急得嘴角上火,众人却看永明帝不慌不忙的样子,荣亲王忍不住开口:

“天有异变,兴许是有妖孽生,是祖宗显灵。”他是先帝的兄弟,虽说一母同胞,可也是梁益的骨肉,身份非同一般,荣亲王说完,陆太后脸色便一下子冷了下去。正要开口,他却又接着道:“依老臣提议,不如求太常寺以龟卜之仪,算出吉时,皇上进行祭天之举…”

“荒谬。”陆太后没等他将话说完,便冷笑将荣亲王的话截了,她双手合拢搁在胸下,那青色的太后袍宽大的袖口垂下来,居高临下的盯着荣亲王看,一张艳若桃李的粉脸此时含着阴冷之色。冷笑连连:“荣亲王老了,如此荒谬之计也能提出。大皇子出事,分明便是德妃诅咒暗害所为,又与妖孽有什么样的关系?如今德妃已经伏诛。皇上还年轻,往后未必不会有子嗣,荣亲王也实在是太着急了些。”她一番话说得荣亲王脸色青白交错,半晌之后看着陆太后那张脸,荣亲王低头应是。

虽说从年纪上来讲荣亲王远大于陆太后许多,可从身份上来说。于私他是小叔子,陆太后是他嫂子。于公,他是臣,而陆太后则是高高在上。荣亲王一旦不敢开口了,宗亲王室中他年纪最大威望最高,这会儿自然别人也不再出声了。

说话的功夫,寝宫里江采女已经被人捆绑了起来,她被人推了出来,五花大绑着,嘴里塞着东西,看着百合便怨恨的发出‘嗯嗯’的声音,一面扭动着身体要朝陆太后冲去。

她显然已经听到了之前陆太后说要赐她绫的事儿了,这会儿正是怨恨百合之时,当日百合答应她事成之后保她完好之身,送她出宫与书生相聚。可没想到如今自己失了身不说,书生也被太后抓住了,江采女发了疯一般,拼命的甩着脑袋,想将嘴中的布帛甩下来:

“害后…害后娘娘,奴…”她极力想要张嘴说话,可嘴中的帕子却让她舌头转动并不灵活。陆太后看她急得脸青面黑的样子,心中生疑,脑袋转了过来,那双眉毛都皱了起来。

一旁的诗情看到这样的情景,顿时急得后背冷汗‘刷’的一下便涌出来了,今日百合只是被判了关禁在宫中,等候发落。在这段时间里,只要百合人没出事儿,周家便始终有办法能将她救得出来的,可若是江采女现在将事情和盘托出,永明帝震怒之下说不定能当场赐百合一杯毒酒的。

想到这儿,诗情心中大怒,既担忧百合,又怨恨这个江采女不讲道义,当初若非周家,她早就不干不净的死在那间妓坊里了,又如何还能活到今日?百合确实是利用了她,可正是因为百合的利用,让她避免了被嬷嬷一怒之下挂牌成普通妓子接客,就凭这个,她也不应该在此时翻脸的。

诗情心念急转间,转头焦急的去看百合,却见她依旧是镇定异常的样子,仿佛丝毫不慌乱一般,诗情急得如热锅上蚂蚁,正想着哪怕自己豁出去性命不要,也要使江采女闭嘴时,她还没动,屋中便有嬷嬷鱼贯而出,抱着一个婴孩儿出来了。

那婴孩儿裹着杏黄色的布帛,想也知道这是哪儿来的。

陆太后目光原本正怀疑的盯着江采女看的,可眼角余光却看到了这个婴孩儿,顿时便眉头皱了起来:“慢着!”

这婴儿应该就是周家偷送进宫里来的那一个,是被她之前下令以盖帛之刑而受死的婴孩儿了。陆太后此时心中并没有丝毫的怜悯,反倒带着几分幸灾乐祸之色:“这杏黄色乃是皇子可用,一个来历不明的孽种又哪儿有资格使用?将其剥去。”这些嬷嬷应该是要将死婴处理掉的,陆太后这话一说完,那些嬷嬷便慌乱的跪了下来。

几人原本便离得不远,如今这一跪,陆太后便将几人的脸看得越发分明。她要求这些嬷嬷将死婴的衣裳除去,几个嬷嬷虽然脸上露出不忍之色,但也不敢不从,百合看到陆太后那张明艳中带着几分阴狠的面庞,这个美丽的面容下藏着蛇蝎一般的心肠,她忍不住开口:

“太后娘娘大发慈悲,容他穿身衣裳离去吧?”

陆太后听了百合这话,便笑了两声,眉眼中流露出志得意满之色:“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一个孽种,如何能配穿得起这身衣裳,也不怕折了他福份,下辈子也活不长。”她说完,顿了顿:“贵妃也应该多学学这些,若是当日周大人能将你好好教导,贵妃今日如何会胆大包天,敢干出这样的事儿…”最后一个‘呢’字还没说出口,那头几个嬷嬷已经将死婴身上的杏黄色衣裳脱了下来,因是在太后与皇帝以及一室宗亲还有贵妃的眼皮子底下,所以那些脱衣裳的嬷嬷动作十分紧张,慌乱之中将死婴脸上盖着的早就已经粘在一起的布帛给揭开了一些,露出了婴孩儿那张青里泛着黑气的可爱面庞,陆太后脸上的得意笑容一下子如同见了鬼一般,面色大变!

她原本没说完的话就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般,险些尖叫了出声来。她看到了什么?她看到了什么?她看到了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地个宝贝儿疙瘩,此时被一群粗鲁的婆子抱在手上,脸色都已经变了!

这是怎么回事?陆太后倒吸了一大口凉气,嘴唇瞬间没有了血色,一股阴寒从四面八方袭来,仿佛已经涌进了她身体里,她冷得几乎开始不停的哆嗦,手中抱着的铜炉也仿佛瞬间失去了温度,陆太后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开始颤抖了起来,她竟然看到了自己的儿子!

深怕自己看错了,陆太后死死的眨了眨眼睛,她重重闭了一下眼,重新再看时,那孩子熟悉的面庞还是呈现在她面前。这不可能!陆太后浑身疙瘩都已经立了起来,想要尖叫,却发现自己嗓子发干,根本发不出声音,她下意识的想要迈出腿去,可那脚底却像是在地底下生了根,无论她怎么用力,都抬不起来。

胸口好似被压了一块大石,沉甸甸的。前一刻陆太后还在得意洋洋,她收拾了江采女,收拾了周贵妃,甚至将周家也顺手收拾了,解了陆氏之危,宫中她也少了一个对手,她为自己的儿子铺好了路,可是为什么她的儿子会出现在这儿?

被废的皇贵妃(三十七)

‘咯咯咯’牙齿碰撞的声音响了起来,声音大得陆太后更是心慌,她一直安慰自己是看错了,儿子梁慕朗绝不可能出现在此处,他被自己安置在宫外一个妥善之处,留有专人看守,不可能会出现在深宫之中,她不能慌,不能乱,若是被人看出端倪,她就完了!她极力的想要控制自己,不要让自己牙齿碰撞的声音被人发现,可是陆太后有些惊恐的发现,好像这一切并没有什么作用。

她几乎能感觉到周围这些人停留在她身上有些诧异的目光,仿佛疑惑不解一般,这怎么办?如何被人发现了异样,那该如何是好?

在她死后重生时,发现自己死了一趟又活转回来,陆太后都没有这样慌张过,可这会儿她却说不出的有些发慌,莫名其妙的一股绝望在她心里生了根,并迅速的蔓延开来,她想要试着微笑,可这具身体就好像不是她的一样。

“太后娘娘怎么了?”百合看到陆太后那张仿佛如同见了鬼一般的面庞,微笑着问道。

这会儿那死婴脸颊已经露了一半出来,陆太后目光一直绞在他身上,恐怕此时陆太后终于发现了,她亲自下命令杀死了她自已十月怀胎生下来的骨肉,这种滋味儿恐怕是不好受的。

聪明反被聪明误,陆太后自认机智过人,认为自己谋划无比,便肆无忌惮,如今可算是自食恶果了。自己曾过她几次机会,但凡她稍有怜悯之心,良心未泯,她的儿子便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又能怪得了谁?

当日她为了一已之私。下手弄死梁慕北,如今又害死了梁慕林,德妃也死于她手,陆太后一双手脏污不堪,如今果然是因果报应,终日打雁的,却仍被雁啄瞎了眼睛。她的亲生儿子死于她自己手上。

但凡陆太后哪怕是稍有一丝一毫的怜悯之心。不要要求宫人将这男婴衣裳除去,有些事情懵懵懂懂的过了,恐怕还要好受一些。可惜她偏偏心狠手辣。连件裹身之物也给这婴孩儿留不得,自然那孩子的面容也就挡不住了。

陆太后将亲眼看到她的儿子死于她自己之手,对于陆太后来说,恐怕真是一个天大的打击了。

百合几乎都有些同情起这个婴孩儿。摊上了这么一个娘。她开口问了陆太后一句,走了两步。将自己身上的披帛取了下来,搭在了已经快被脱了衣裳的男婴身上,顺手替他整理了一下被沾湿的头发,陆太后看到那张熟悉的脸被百合挡住。她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有些恐慌,她不敢去看那张熟悉的面庞。与她的阿朗太像。

陆太后的心跳还快得很,喘气时语气都有些不顺了。她不能乱。不能慌,这是不是她儿子还不一定,兴许是她太过思念儿子,又或者是生产完后她数月没看到自己的阿朗了,以至于看错了。人都道想什么,便总是容易见着什么,自己想着儿子,便以为周家抱进宫的男婴与自己的阿朗一样,可是怎么可能一样呢?婴孩儿原本长得便快,一天一个模样,一定是看错了!

一定是看错了!她心中这么安慰着自己,可不知怎么的,眼眶却是有些发热,她听到百合说的话,这才像是被打破了定身的魔咒一般,回过了神来:

“没什么,哀家只是看到这孩子,心中有些可惜了。”

这样天大的笑话从陆太后嘴中说出来,简直要笑掉了百合的大牙。她抿了抿嘴角,之前一刻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婴儿都下令要将其行盖帛之刑的妇人,婴孩儿死了之后连衣裳都不允他穿上一件的女人,此时竟然还说有些可惜了,这可真是猫哭耗子假慈悲,人是她杀的,这会儿她倒是可怜起来了。

“太后真是仁慈心肠。”百合说话时,站起身来。那厚厚的布帛落到地上,露出了男婴那张面庞,陆太后虽说心中让自己不要去看男婴的脸,可却就像是着了魔一般非要去看,她看到那张巴掌大的小脸时,整个人便似遭了五雷轰顶一般,一下子懵住了。

是她的阿朗,是她的阿朗!那张脸,那鼻子那眼睛,她不会忘。他胖了些,眉眼比起当初她离开时,长开了许多,她的阿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陆太后脑海中一片空白,她傻愣愣的看着几个嬷嬷将已经重新被裹好的婴孩儿搂在了怀里,一旁杏黄色的布落在地上,中间穿着的小衣摊开,分明就是她让人从宫中带出去的。

瞬间,陆太后整个人都险些崩溃了,她目眦欲裂的看着那婴儿柔软的身体被嬷嬷搂在怀中,寒冷将她全身包围,冷得她不住的哆嗦了起来。一股撕心裂肺的疼从心脏处生起,再由四面八方扩开,她几乎控制不住的,双腿一软,整个人便像是有些痉挛般的倒在了地上。

“太后!”一旁永明帝不明就里,陆太后突然像是着了魔一般倒在了地上,他心中一慌,也顾不得皇亲宗室还在面前,一个箭步上前将陆太后拦腰抱住了,关切的目光落到她脸上,才发现陆太后面色青白交错,神情狰狞目光可怕。

“太后娘娘怎么了?”百合站在远处,看着陆太后一副如临大限般的模样,细声的出口询问。

陆太后浑身颤抖似筛糠,她死死的咬紧牙,母子连心,儿子之死让她疼得撕心裂肺,她眼眶几乎变得血红,但她在即将流泪的那一刻,却突然警醒。

她不能流泪,如果流泪,这些人会怀疑她。她儿子之事,不能被人知道,否则皇帝的皇位坐不稳,她的性命难保!这样的念头一涌出,陆太后几乎使出了浑身的力气,死死一咬自己的嘴唇,嘴中的剧痛使她理智清明了几分,她强忍着心中的痛苦与慌乱,强作镇定:

“哀家无事,只是…”她说话时,胸膛不住起伏,脖子处两条青筋都绽了出来,下巴绷得极紧,可见陆太后此时心中并不像表面那样平静的。她说话时因为太过悲痛,竟然连话都说不清了,说了几个字,眼眶便涩得厉害,眼泪好像要流出来了,可是宫里流泪是大禁忌,她不能哭!

到了这个时候,她说自己无事,不止百合不信,恐怕就是永明帝与皇室宗亲也不见得相信的,可是这会儿却没有人揭穿。

百合看着陆太后那张强忍痛苦的脸庞,想起剧情中周百合在死了儿子之后还要强作镇定时的样子,与陆太后这会儿的情景何其的相像。

“皇上,皇上,哀家突然觉得十分不舒服,想要先行回宫…”陆太后慌乱的摇着头,身体抖个不停,永明帝心中生出怜悯与疑惑,可此时宗室皇亲还在,他哪怕是心中有万般疑惑,也只有应了声是,将她放开了。

阿季上前来要搀扶陆太后,陆太后却转头看了她一眼,这一眼吓得阿季魂飞魄散。

她双目眼白通红,眼中含泪,那眼神凌厉凶悍得似恶鬼要吃人一般,阿季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儿,慌慌张张上前将陆太后扶住了。她感觉到陆太后那具柔软的娇躯靠在了自己身上,就仿佛像是被一条毒蛇缠住般,压得阿季心里发慌。

陆太后身体不适,永明帝自然也没功夫此时便冲百合发作了,他只是冷冷看了百合一眼,转身便走。如今他一颗心全在陆太后身上,对于周百合这个结发妻子早没了感情,反正今日的事儿已经处理完,那孽种已经处理了,他实在是不想要再多看百合一眼,因此永明帝也跟着转身离去。荣亲王等跟在他身后,远远的还听到宗亲提出要皇上选秀的建议来。

等这群人一走,外头钉宫门的声音便传来,诗情松了口气,双腿抖得几乎不成形,软得如同面条。她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珠:

“好险。”

一旁江采女还被五花大绑,因为之前太后突然出事的缘故,留了她一条性命下来,她此时瘫坐在地上,百合冷冷看了她一眼,吩咐诗情:“将她捆起来,扔回宫中,小心找人看护着。”

咸福宫里皇帝等人一走,许多机灵的太监宫女知道咸福宫有难,早在皇帝等人进来时,一些不重要的宫人便攀了高枝儿,各寻自个儿的门路去了。以往热闹的咸福宫,此时冷清得厉害。

凤鸣殿里,陆太后被扶下小辇时,人已经软了,根本迈不动步子下来,她一路还迷迷糊糊的,根本醒不过神来,这条短短的路,太监们抬着走了并不长,可对于陆太后来说,却简直就像前世时她即将在被斩头的那一刻时间那样难熬而漫长。

她想了许多,她想起了前世的种种,她想起了梁益领人冲进皇宫,想起了贴身宫女红婴进来时告诉她,皇子遇害了。她想起德妃高氏的祖父提着一个脑袋进来,正是她朗儿的。那一刻的撕心裂肺,尚不及此时的万分之一。

因为,那时她的儿子死于高氏之手,而这一次,她的儿子死于她自己手上,她连个怨怪的人都没有。

被废的皇贵妃(三十八)

陆太后每每想到自己脱口而出的那句盖帛之刑,她心中便更受伤一分,鲜血淋漓。她苍白着脸被阿季等人扶进了凤鸣殿中,阿季跪到了她面前,小声的问:“娘娘,可否要…”她话音未落,陆太后表情麻木的盯着她看,那眼神冷漠死僵,阿季还没回过神来,陆太后已经抬起手,‘啪’的一下便一耳光抽到了她脸上。

明明陆太后看着娇娇弱弱,可也不知道她哪儿来的这样大力气,一巴掌打在阿季脸上时,打得阿季耳朵‘嗡嗡’作响,一下子便往左侧歪去,头重重的撞到了一旁的椅子扶手上。

阿季撞得眼冒金星却不敢喊疼,虽然不知道自己哪儿犯了错,可陆太后的性格她心中清楚,此时若是求情,陆太后不止不会住手,反倒更会火大,不如等她消了气,冷静下来,倒是好的。

想到这儿,她忍了疼痛坐起身来又跪好了,陆太后反手一巴掌再朝她脸上抽了过去,阿季脸颊很快浮现出两个指头印来。

陆太后打了两巴掌,心头的火稍泄了几分,可是那失去儿子的痛楚却更是锥心刺骨,她原本满怀希望,她两辈子的执念,在这一刻再次被毁得干干净净。

第一次儿子出事时,她尚能承受,可是这一世重生,自己布置了那么多,结果仍是失败,接连两次的打击给陆太后带来的是致命的影响,她冷冷看着阿季跪倒在地,眼神惶恐的样子,心中恨不能将其碎尸万断!

她的眼神似要择人而噬的猛兽,凶狠而又阴冷。看得人浑身颤抖。

苏荷站在陆太后身旁,她身上的绝望与阴寒杀戮感透来,让苏荷身体紧绷。凤鸣殿中气氛紧张,众人大气也不敢喘一声。在场的人中阿季与周围人都不明就里,可唯独苏荷心中跟明镜似的,她知道陆太后在气什么,在怨什么。百合这一次釜底抽薪。直接断了陆太后的根,狠狠的报复了她,还让陆太后有气有怨有伤心却难申。她自食了恶果,却是哑吧吃黄莲,有苦难言,难怪她发了疯!

可是这个可怕而又阴沉的女人。亲手杀死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可就是这样。她还能忍受得住,不吭一声。

阿季浑身哆嗦,陆太后这会儿的表情十分平静,可她越平静。便证明她心中越愤怒,阿季后背寒毛已经立了起来,身体不住打着摆子。却一声也不敢吭。

“为什么你不跟进去?”陆太后此时冷冷的盯着阿季看,她知道自己是在迁怒。可她需要杀人,否则陆太后觉得自己都要撑不下去。她必须要找到一个发泄口,否则她一定会发疯的!

说话时,陆太后的声音轻得好像是含在嘴边的呢喃一般,阿季抖得更凶,她不知道自己什么地方出了错,她吞了口唾沫,嘴里发苦,脑海中努力想着陆太后这话是什么意思。之前陆太后的变化以及此时的怒火,证明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儿,她咬着嘴唇,眼泪含在眼眶中却不敢滚落下来,想了半天也不知道是极度的惶恐,所以脑子一片空白,导致她根本不知道陆太后指的是什么,阿季心慌意乱的,陆太后却根本不需要她说话:“你这个该千刀万剐的贱婢!”

陆太后嘴角边勾着冷笑,轻声将这几个字说出来。在旁人听来,陆太后说这句话好像声音轻柔,可跪在她面前的阿季以及站在旁边的苏荷分明看到陆太后眼中的冰冷之意。她这话是一个字一个字咬牙说出来的,语调温柔妖娆,可表情却是已经在将阿季凌迟。阿季知道她从不说玩笑的话,这会儿吞了口口水,嘴唇抖得根本说不出话来。

“先将阿季关起来,哀家此时身体十分不舒服,派人到太极殿,请皇上忙完政务之后,过来一趟,哀家有话与皇上说。”陆太后此时神情有说不出的狂乱,倒在椅子上,手肘撑在扶手上,掌心托着脸颊,身体还在轻颤。她吩咐时并未点名道姓,可她吩咐下来之后,阿季倒了霉,自然是以前曾被她信任的苏荷会帮她的。

苏荷应了一声,陆太后没有反应,苏荷轻轻勾了勾唇角,随即先让人将陆太后扶进宫中,命人先给她准备热水擦脸换衣裳,又拿了薄荷熏香燃上,这才命人将阿季收押。

阿季此时整个人都蒙住了,根本无力反抗。

昔日她身为陆太后心腹时,在这凤鸣殿中风光无限,可今日她一旦遭了陆太后厌弃,那些以往讨好的叫着她季姑姑的宫人与太监一个个恨不能离她更远些。她像瘟疫一般被关押在宫里,外头房门已经上了锁,她坐在角落,忍了多时的眼泪这才涌出来了。

皇帝被荣亲王等人缠住,天色已经黑了下来还没回来,陆太后寝宫之中,她倚靠在软榻旁,与一个中年姑姑在吩咐着什么,苏荷进来时,那姑姑坐直了身体,恭敬的向陆太后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皇上呢?”陆太后表情怏怏的问了一句。

苏荷跪了下来,恭敬的回:“娘娘,皇上还在太极殿中有事儿要办,奴婢去了几回,都被三福公公拦下来了。”

陆太后听了这话,冷笑出声,手抓着床单,指尖都有些泛白:“这个时候,他倒是有事儿要办了。”她语气里透出几分气怒,在苏荷还没说话时,陆太后话锋又是一转:“你去寻慎刑司,找陆慎,陆大人,说哀家手中有个宫人,不听使唤犯了弥天大罪,让他将人领走。”她说的犯了弥天大罪的宫人,显然就是指阿季。

当初陆太后用阿季时,对她动辄赏赐,如今一旦得罪了她,阿季便落得这样一个结局。

哪怕苏荷曾经那样嫉妒过阿季,可此时听到陆太后这话,却是只感兔死狗烹,悲凉无比。慎刑司那样的地方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宫中的人听到这名字都会哆嗦,进去了便没有完整能走出来的,是人进去便能脱层皮,阿季服侍陆太后这样多时,一旦遭她厌恶,便落得这样一个结局,陆太后这样的主子不可靠。

她也没问陆太后是个什么原因,便应了声是,陆太后对于苏荷这样的反应显然是很满意的,她这会儿也没有心思与苏荷多说,只是有些疲乏的挥了挥手示意她出去。

从凤鸣殿中出来时,外头天色已经黑了,后方的主殿灯火通明,越发显和夜幕深沉。不知是不是因为今日发生的事儿,宫中好似笼罩着一层阴影,苏荷打了个哆嗦,看没人注意到自己,低垂了头便朝廊下走去。

关钾阿季时,钥匙是收在她手中的,这里冷冷清清,宫人唯恐避之而不及,苏荷打开门时,好一会儿眼睛适应了面前的阴暗,才看清了角落里阿季缩成一团蹲在地上,脸埋在膝盖间。房中散发出阵阵阴森而腐臭的味道儿,这里以前也不知道关押了多少有罪的宫人。

凤鸣殿这样皇宫中如此精致的殿群,以玉石铺地的奢华之所,竟然也隐藏着这样污秽肮脏的地方。

“太后娘娘是不是放我出去的?”阿季听到声音,身体先是一抖,紧接着又有些惊喜的问。

苏荷蹲了下来,黑暗中两人的目光平平直视,苏荷看着阿季那双在黑夜里特别明亮充满了希望的眼神,缓缓摇了摇头:“姑姑,太后命奴婢来送你前去慎刑司的。”

听到这话,阿季像是发了疯一般的摇头,泪珠顺着脸庞飞溅而下,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跳了起来便往外扑:“不可能,不可能,太后娘娘绝对不会送奴婢去慎刑司的,你撒谎。”

“奴婢为何要撒谎?”苏荷伸手将她拦住,她伸手在苏荷后背上拍打着:“我要亲自去问太后。”

太后不可能会杀她要她命的,尤其还是将她送进慎刑司。宫里谁不知道慎刑司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自己对陆太后是有大作用的,陆太后与宫外的消息都是自己所联络的,包括她怀孕之时,也是由自己亲自侍候的,陆太后怎么可能会要杀她?

这绝不可能,肯定是苏荷这个贱婢,想要故意吓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