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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众目睽睽之下,勺子上的溶液被烧热到冒泡的程度,水蓝色凭空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勺子烫的已经有些拿不住了,溶液的温度也在不断上升。

“拿开——”海蒂下意识道:“再加热就会又变回去的!”

阿雷西欧已经被烫的青筋冒起了,可他忌惮领主的威严,只求助般的看向洛伦佐。

“拿开。”

可还是迟了一些。

过度加温导致那蓝色没有持续太久,现在又有好些变回了白色。

“如您所见。”海蒂转头看向他道:“我没有欺骗您。”

“即使您把我打入地牢,按照这个步骤亲手做一次,结果也是一样的。”

“为什么是水?”洛伦佐皱眉道:“为什么又会变回去?”

这个问题有些难办。

海蒂在这一刻神经高度紧绷,思考的后背都泛着冷汗。

她不可能跟他解释水分子的具体变化,也不能解释无水硫酸铜和五水硫酸铜的区别。

面容姣好的少女深呼吸了一口气,终于开了口。

“人在失去血液的时候,同样也会脸色苍白。”

“石头也是如此。”

洛伦佐摸了摸下巴,忽然想起从前在宫廷里听到的许多传闻。

英国和法国那边的皇帝,可养了不少的炼金术师,甚至有人被封了公爵。

“你还会些什么?”

他其实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却仍露出深不可测的表情,欣赏着这少女极力隐藏的恐惧。

“给我一个能留下你的理由。”

海蒂以为他还是想要杀了自己,又或者把自己送去教廷再折磨致死,脸色瞬间苍白了许多。

她不断地控制着自己的呼吸与语气,尽可能地表现着镇定。

“我可以给你需要的许多东西。”

“哦?”洛伦佐笑了起来:“美第奇家族什么时候缺过东西了?”

这就听起来有些不自量力了。

“您扣押我的那些器具,是我用来合成药物的实验品。”海蒂加重语气道:“如果制造成功,它可以拯救无数不治之症,比如白喉、炭疽——在战争爆发之际,它还能阻止伤口的发炎和脓肿。”

领主微微眯起了眼睛。

他隐约能够感觉到,她没有说谎。

“如果说娱乐,我可以制造出许多的新玩意,甚至是能自动弹奏曲子的钢琴。”

海蒂转头看向旁边一脸关切的两个朋友,放低声音道:“即使,即使您并不信任我,也请不要惩罚他们。”

“他们与我,并不算什么熟人。”

“不会炼金?”洛伦佐开口道。

……要不要欺骗他?

海蒂的内心仿佛突然站在了悬崖般的三岔路口。

如果说不会,她可能对他而言没有任何价值,直接死路一条。

如果说会……她必然是做不到点石成金的。

“不会。”

“那是终极的奥义,还没等学到那里,我的老师就已经去世了。”

气氛陷入令人不安的沉默中。

“你可以留下来了。”

洛伦佐缓缓站了起来。

“从今日起,美第奇家族聘用你为御用的炼金术师,每年给你五十个弗罗林。”

“——你会有独立的房间,和足够多的随从。”

达芬奇显然松了一口气,直接在旁边坐了下来。

他亲眼见过许多被沉河和针刺的可怜女人,由衷地不希望佛罗伦萨再添一桩惨剧。

我……我还没答应呢。

等等,五十个弗罗林——就是五十个金币?五十个金币是多少钱?!

海蒂回过神来,急促又笨拙地行了一个礼。

“多谢领主大人。”

洛伦佐显然无意再与他们三人多言,径自大步离开了。

阿雷西欧欢呼了一声,达芬奇也过来拍了拍她的肩。

某个死里逃生的姑娘还在掰着指头算钱。

一个金币是一百二十索尔迪,我工作一个月是六十五个索尔迪,加起来就是……多少来着?

作者有话要说:海蒂:数学真是让人头秃。

达芬奇(默默叹气):这么聪明能干的女仆就这样被抢走了……

【1月22日存稿手记】

又检查了下时间表,现在是1478年末,私刑女巫还没有合法化,但已经有相关事情了。

百度百科给出的参考是,自1480年起审判女巫的风潮开始席卷和互相煽动。

来源:百度百科

女巫审判(又称魔女狩猎)是中世纪基督教对其所谓的异教徒进行迫害的方式之一,受害者多是女性。主要目的是维护教皇权威,铲除异端。

中世纪以前,女人在日耳曼传统文化区里一直很受尊重,尤其是制药、行医、会读写的女人。中世纪之初基督教在日耳曼地区的发展,教会认为按照基督教教义,女人应绝对服从于男人。教会贬低并丑化女人,捏造女巫形象,迫害女人,甚至活活烧死所谓的「女巫」。

1484年,罗马教皇英诺森八世颁布敕令:“(女巫们)绝不可被饶恕,她们十恶不赦、荒淫无耻。”随后,他发动所有的神职人员参与到镇压女巫的行动中去。

1486年,两位教士亨利希和耶科布,撰写了《女巫之槌》,详细列举了很多种识别女巫的方法,发起了声势浩大的「欧洲女巫大审判」。

这本书第一次把15世纪流行的关于魔鬼和巫术的知识概括起来,甚至提供了诸如如何识别女巫、如何检举她们等各种详尽的办法,简直成了追捕女巫的“圣经”,而书中记载的关于女巫的流言都被盲目的人们当成事实——这意味着成千上万的妇女都被无辜地烧死在火刑柱上。

☆、第 14 章

于是真的要一起搬去王宫里居住了。

达芬奇和她都拥有了贴身的仆人,她也再也不用照顾着这位画家赶稿子的时候多喝些橙汁了。

仔细想想……居然还有些小失落。

两个人由于开始的住处都在一块,东西自然还是要分一下的。

刚晒了没几天的意大利面要收起来带走,并没有酿制成功的葡萄酒也要倒掉。

达芬奇还送了她两本书,都是文学和艺术理论。

海蒂到底没什么家当,只把那些瓶瓶罐罐,还有做到一半的手套和口罩给带走了。

她在离开的前一天下午,又去偷偷检查了那几个小包裹,每一个都完好无损,也没有被人动过的痕迹。

……还好没有被那个美第奇发现,不然她绝对会被当成女巫给烧死的。

这时代连钻石有没有都不知道,一定要藏严实了。

关于在佛罗伦萨的资产,她想了很长时间。

哪怕有钱了,什么都可以买,但什么也都不可靠。

成年人和小孩的区别之一,就是明白世事多变,以及随时随刻,人都可能会身不由己。

早在刚发现自己来到这儿的时候,海蒂就立刻换掉了奥地利式的女仆装扮,改为穿和当地人一样的轻薄长裙。

这儿是典型的地中海气候,春夏都还算暖和,衣服根本不可能藏住首饰,轮廓会特别明显。

当时她还在达芬奇的住所里呆了一段时间,同样也放不下心来,决定把东西或埋或藏,放在绝对安全的地方。

她在这个世界,没有自己的家。

达芬奇的住所也好,在杜卡莱王宫的独立卧室也好,全都是随时就可能失去居住权的存在。

而且那些房屋的主人也拥有随时检查和翻找的权力,一旦被发现,搞不好自己就真的要被扔到教廷接受判决了。

但如果搁置在树洞或者鸟窝里,可能会被那些野兽或者禽鸟叼走,最后不知下落。

洛伦佐先生据说和市民们一直走的很近,在他们进宫时还亲自过去检查了一下他们带来的各种东西。

“这又是什么?”

“先生,是口罩。”

他露出狐疑的表情:“你戴上,给我看看。”

海蒂当着一众人的面,把两个棉线挂在了耳朵上,用粗布帕子捂住了自己的口鼻。

“为什么不用医生的那种?”

中世纪的口罩,都是长长的铁制鸟嘴,还要把眼睛都捂上。

“只用保护口鼻就可以了,先生。”

洛伦佐在她的箱子里又翻了翻,拿出了一枚水果。

他表情微微变了一些。

“……宫里不会连橙子都不给你的。”

“噢——”海蒂下意识地拿走了那个橙子:“这是给达芬奇先生准备的,我做他的女仆做习惯了。”

她转身把橙子递给了他,郑重其事道:“画画的时候多喝橙汁,我有空了给你再做些。”

达芬奇打量了眼冷着脸的洛伦佐,笑着应了一声。

两人虽然都进了宫廷,但住所被分开的很远。

作为宫廷炼金术师,海蒂要定期和洛伦佐汇报情况,或者帮他解答疑惑,所以住所在他办公室楼上的客房里。

而达芬奇则和其他画家住在一起,待遇似乎也颇为不错。

但不管怎么说,海蒂的生活状态比从前好了太多。

她的房间里有宽敞舒适的大床,再也不用蜷缩在杂物间里睡觉,而且还有自己的衣橱——一个衣橱!

现在,海蒂不光拥有了贴身的女仆,终于有人可以帮她做些缝纫洗洗衣服,还得到好几套裙子、袍子和针织披肩,衣橱里甚至早已放好了三双鞋子,全都干净整洁又漂亮。

——如果这些都是美第奇先生的好意,那他其实还挺贴心的。

“德乔,”海蒂拿起床头的锥状小瓶子道:“这是什么?”

“大人,这是嗅盐。”

“嗅盐?”

她晃了晃里面的液体,试探着闻了一下。

味道非常刺鼻,闻起来像氨水。

这个词显然很久没有碰过了,但仔细回忆一下,还是能想起来的。

在上流社会,女性被认为应当是‘孱弱的、小巧的’,哪怕仅仅是听见了噩耗,也应该眩晕过去以表现娇弱。

因为她们时不时的就晕倒了,所以才会常备嗅盐,用这种刺激性的味道再催她们苏醒过来。

海蒂把玩着那个锥形小玻璃瓶,忽然思考起来她装晕的话会不会露破绽。

接下来的日子,一连六七天都没能见到老朋友达芬奇。

她被一众命妇接见,还要不断地跟女仆德乔请教宫廷礼仪。

美第奇先生的妻子是一位沉静而冷淡的妇人,她为他已经生下了八个孩子,其中有一对双胞胎因为先天的原因,出生后没多久就夭折了。

一个现代人看到这么多孩子,确实还是会惊讶一番。

毕竟当今的这位领主,才二十九岁。

哪怕是三年两个,也得十七岁就开始做父亲了。

其他的贵族也陆续见了许多,但总归有些记不住名字,回房间以后还要整理名册一个个的记下来。

海蒂心里留着几分忌惮,哪怕拥有了更好的身份也不敢有片刻的放松。

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写一篇长长的论文,递交给那位冷面又神秘的领主。

论文的核心内容,是劝人多食用些饱含维C的蔬果,以及橙汁、桔汁药剂的制作方法。

维生素的存在自然是很难说清楚的,她索性直接列出好些名目出来,解释这些食物如果吃少了会有什么后果。

海蒂不太用的惯天鹅羽毛做的笔,写起意大利文时还需要查字典。

她写的断断续续的,会偶尔出神想到些前尘往事。

在很久以前,她曾经还只是美高梅公司新捧红的美人。

卷曲的中分黑发,深邃的眼眸,还有微微上挑的细眉,在长街各个海报板上都颇为吸引眼球,哪怕只是刚来美国不久,也有好些人都能认出她来。

那时候,海蒂习惯去固定的地方打网球,有次还碰见了特意来找她的约翰·肯尼迪。

那位先生当时还没有被选举为总统,在哈佛大学里念着书,但也已经是名门新贵之一了。

肯尼迪握着网球拍来到她的面前,斟酌着语气想要与她约会。

“——我可以送给你一些什么呢?”

二十来岁的海蒂望着他笑了起来。

“维C。”

“医生说,我该补补这个。”

后来那青年如何加入了陆军,又如何一步步走到权力之巅,同玛丽莲·梦露在白宫里偷情,最后被刺杀身亡,都与她毫无关系了。

那个可怜的女星为这个已婚的男人闹着要自杀多次,最后因注射了过量镇定剂死在了比弗利山庄里,被无数人追思和怀念。

说到底,还是一罐维C听起来比较健康。

海蒂抽回了神思,低头用笔尖戳了个句号。

女人应当对一切权欲和诱惑,都时刻保持警惕。

她拿着这篇论文,上下扫了一眼,觉得还算满意。

既要用哄小孩的办法让人能信服,又要说明危害、用法和注意事项。

看了这么多年的医生,自己现在也成了美第奇家的保健师了。

这篇论文很快就被送到了办公室里,然后就没了消息。

再然后,听德乔说有几个仆人被选中,如小白鼠般每天开始喝橘子汁和橙子汁,还吃下好些西红柿。

炼金术师在卧室里玩着羽毛笔,笑的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