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隔一个小时,她都要走到他的ICU病房外,靠着玻璃窗静静地观察一会他,无数地希望他的身体可以动一动,却一次次地失望......每次遇到护士进去换药的时候,她都会巴巴地靠在门口,踮起脚尖,远远地看一眼他苍白的脸,真希望下一秒,他就能睁开眼睛......

第一天的时间,就在百合来来回回张望和焦急地等待中过去了。医生告诉百合,仪器上显示年与江的生命迹象依然稳定,暂时醒不来也不要着急。

随着时间越来越长,百合即使心里再着急,也只能一再告诉自己稳住再稳住,他一定会醒来,一定会没事的。

第二天的时候,丁一诺和分公司几个副局长一起过来看望年与江。

丁一诺从医生那了解了情况之后,走过来安慰百合:“小甄,别太担心,医生说这种情况挺常见,都会醒来的,只是需要时间。如果年书记明天还醒不来,你就可以进去跟他说说话,但是一定要控制好情绪。这几天,我给公司的领导们都知会知会,不让他们来打扰你们,等你的好消息!年书记,他一定不会有事的,因为他放心不下你,舍不得你的。所以,你自己首先一定要挺住!”

“嗯,谢谢您。”百合没有心思也没有力气多说话,只能对丁一诺轻轻道了声谢。

第三天,小高带了四五个西装革履,一个个看起来气度不凡,跟年与江年纪也差不多的男人来看了看年与江,了解情况之后,执意要把年与江转到首都医院去。

关于转院的问题,百合已经在医生那咨询过,年与江这种情况,不管去医疗水平多高的医院,所有下一步的检查和手术都必须要等他醒来。但是如果此时转院,舟车劳顿的话,对年与江的病情百害无一利。即使要转院,也最好等他清醒过来再说。

“甄小姐,我们理解你的心情,但是年总就一直在这躺着也不是个事,让我们这些人干着急啊!”被小高称为“景总”的是一个看起来只有三十岁左右的男人,见百合坚持不给年与江转院,有点着急了。

“对不起,我虽然不知道你们跟与江是什么关系,但是我能看出来你们都是他很重要的朋友。你们的好意我也都理解,但是现在,我不能让他再出现任何一丝一毫的意外,还是等他醒来再说转院的事吧,劳各位费心了!”

百合充满歉意地向几位来宾微微颔首,但语气却坚定不容再商量。

景总还想说什么,被旁边一位面色冷峻的男人拉住胳膊,看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再说,景总只好不情不愿地没有继续说下去。

“这样吧!”冷峻男做了一副总结式的架势,对站在ICU外的另外几个一起过来的领导和百合说:“甄小姐,那就辛苦你了。不过等年总醒来之后,为了他的身体着想,还是让我们给他选择更好的医院吧!”

“嗯,谢谢你们。”百合感激地点点头。

随后一行人在小高的带领下离开了医院,百合看着那几个虽然陌生,但看起来都带着善意的人,心里清楚他们定是年与江那个“特殊身份”相关的人,但是她现在没有兴趣也没有精力去了解太多。

在她的大叔醒来之前,任何人也别想把他从她身边带走。

*

年与江在ICU里躺了三天依然没有醒来,医院允许百合每天定时进病房去看他。但是医院担心年与江的情况不稳定,加上每天还要接受各种治疗及护理,考虑到病人抵抗力差,容易感染,每天只允许上午和下午各有半个小时的探病时间。

虽然时间有限,但这对百合来说已经很难得了。

在进年与江的病房之前,她认认真真地洗了个澡,换了干干净净的衣服,又在护士的帮助下,仔仔细细消毒,穿上了医院给准备的无菌手术服才慢慢地走进了他的病房。

“甄小姐,您只有半个小时,尽量不要碰病人的身体,个人情绪也不要太过激,否则都会对病人造成影响。”护士最后嘱咐百合。

“嗯,我都记得了,谢谢。”百合郑重地点点头。

一步步慢慢靠近他的病床,看着那个静静躺在床上的、自己最最心爱的男人,她的每一步都感觉像踩在了荆棘上一样,每走一步,每离他更近一步,都让她既期待又忐忑。好像生怕自己的脚步声吵到了他,但是有那么迫切地希望看到他无恙的面庞。

年与江仍一动不动地睡着,病房里除了那些医疗仪器上不断地发出有节奏的“滴滴滴”的声音,静得让百合可以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声,还有他的心跳......

他的头上仍缠着绷带,戴着呼吸机,虽然这几天已经不需要输血了,但是还挂着营养液。百合终于站在了离他最近的床边,看着他那苍白的,但是在昏睡中仍显得那样俊朗不凡的脸,忍不住泪盈于睫。

可是想到这几天一直坚持着让自己不要流泪不要流泪,她仰起头深呼吸一口,生生地咽下了心中涌上来的悲痛。

她不能悲伤,不能难过,尤其是在他面前。

她好不容易这么近距离地看到他,她的任务是给他睡着的他灌输生存下去的勇气,一定要把他从那个黑暗的地方拉回来......

百合在护士准备的消了毒的凳子上坐下来,努力地让自己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伸手慢慢地将年与江的大手放在自己的手里。

他的手指上还夹着脉搏传感器,手掌温热干燥,跟平日里的一样,感受着那手上的温度,那跳动着的清晰脉搏,让她瞬间感到了心安。虽然,他的双眸仍紧紧闭着,即使睡梦中那两道俊眉也如清醒般一样微微蹙着,安静睡着的样子跟曾经每一个她早起来的清晨侧着身子、歪着脑袋偷偷看他时一模一样。

百合的心里顿时涌上来一阵复杂的情绪,看到他仿若安然无恙的样子让她觉得安心,可心里一旦想起他还在昏迷沉睡着,又不由地心疼难抑。

她低下头,一只手握着他的手,另一只手的指尖轻触着他的每一根手指,滑过他手上的每一寸肌肤,那样轻,那样柔,像是在描摹,也像是要把自己身上的温度一点点通过手指传递给他,让他听到她心里焦急的呼唤。

“大叔......呵呵,虽然一开始你很不喜欢让我喊你大叔,但是我知道你已经默认了这个称呼。而在我心里,你不仅是疼我宠我的大叔,而且早已经是我心中那棵最赖以生存的坚固大树。你用你的霸道护我安好,用你的温柔保我周全,给我温暖......所以呀,你可不能嫌弃我这声‘大叔’把你喊老了,我可是打算把大叔喊一辈子的。你有异议吗?”

百合轻声地说着,抬头笑问着看了他一眼,又不觉地兀自勾了勾唇,“你不说话,那我就当你同意了哈。”

“大叔,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哦......当然不能算那次我喝醉酒被你挟持到花语苑那次,我都想好了,以后跟我们家孩子讲我们相识的时候,一定要把我这件糗事给删掉,不能让咱家的宝宝认为他妈妈是个既没有酒量又没有酒品的傻妈妈,更不能让宝宝认为他爸爸是个趁火打劫的家伙......”

提到孩子,百合的眼圈忍不住泛红,晶莹的泪水在眼眶里打圈,她咬了咬唇,硬是把眼泪逼了回去,仍倔强地笑了笑,继续说:

“我说的第一次见面啊,是你去研究院挂职第一天开会的时候,我跟雨霏坐在下面,仰头看着坐在主席台中间那个高高在上的你,那个时候,我从来没有想过会跟你怎么样。更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你会成为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直到现在我都会觉得,一定是老天跟我开了一个很大很大的玩笑,让我鬼使神差地爱上了你,还爱得这么深。遇见你,是我平淡人生里最美的意外,抬头看你的那一眼,注定成为我这一生中最绚烂的瞬间。

大叔,你还记得上次我们去马尔代夫我问你的那个问题吗?我想你肯定都忘了......不过没关系,我记得就行,因为当时我刚问出口就被你讽刺了......那一次,我们一起坐在海边的礁石上,浪花温柔地打在我们的脚上,我就特矫情地问你你听说过海枯石烂的传说没?你却当场跟我翻脸,说什么世界上没有天荒地老的传说,也没有海枯石烂的誓言,那些什么故事了传说了,都是用来骗我这种小女孩的。

我当时当然不服气了,其实我想告诉你大部分美丽的童话传说的作者,都是男人。或许他们编织这些传说的初衷,是为了笼络某个心上女孩吧。但是,你知道吗?坏男人只能欺骗女人一阵子,好男人可以欺骗女人一辈子......虽然你这个人呀,有时候好有时候坏,但是我觉得我这个人太笨,笨到在你面前,只能乖乖地被你骗一辈子......不过现在呢,我也想用你不屑的童话来骗骗你,不管你信不信,都要乖乖听我讲完哦,就是那个关于海枯石烂的故事。

传说,很久很久以前,天上有个神仙,是一个威猛善战又长得英俊帅气的冷峻将军。有一天,他无意间经过凡间的时候,在一个荒岛上遇到了一个叫“海水”的凡人女子。女子一袭蓝色飘逸的衣裙,举止端庄优雅,瞬间让素来心如止水的大将军动了凡心,化作凡间男人来到了女子身边。两个人一见钟情,在荒岛上幸福地开始生活。几年过去之后,他们有了自己的孩子,一儿一女,生活得很美满。

可是幸福却如此短暂,原来大将军本是玉皇大帝御前的将军,私自下凡与人女相配,触犯了天条。玉帝知道此事之后,派其他神仙下凡带大将军回了天庭,接受惩罚。就这样,将军和“海水”,还有他们的孩子天地相隔。在将军被带上天的那一天开始,“海水”就和孩子天天等待着丈夫的回来......时间一年一年地过去了,“海水”的身子越来越柔软,竟然最后真的化成了一滩海水,而他们的孩子也传说般地化作了一座石头。每一天,海水温柔地抚过石头,却没一次都能激起很大的浪花,越过了石头的高度,仿佛要和石头一起,使劲地向着天宫的高度不断地延伸......

这个消息很快被天上正在受罚的大将军知道,他痛苦万分,日夜跪在玉帝面前请求他把自己罚成一块石头永远贬下凡间......玉帝最终被这个外表刚硬内心柔软爱妻护子的大将军所感动,将他贬下凡间,回到了他妻子和孩子身边,并和他的儿女一起化作了一块石头,日夜陪在了海水的旁边。

从此之后,他们一家人又像以前那样,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除非海水枯竭,石头腐烂,否则没有什么力量能把他们再分开了......”

讲到这里,百合的脸上仍是淡淡的笑意,她强烈抑制住了自己心里汹涌澎湃地涌上来的难过,只想让自己的声音没有一丝异样地传进他的意识里,坚定地告诉他:我等你,等到海枯石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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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玻璃窗外的林薇和项明,看着里面紧握着年与江的手,脸上一直保持着笑容和他不停说话的百合,项明欣慰地勾了勾唇对林薇说:“我来之前,还一直想着如何安慰她。看到她这个样子,我觉得这个丫头终于长大了,坚强了,成熟了,比起她脸上坚定的笑容,我们说再多安慰的话,好像都太过苍白。”

“嗯!”林薇赞同地点了点头,脸上亦是无比的欣慰:“我从来不知道她可以如此坚强,平时看着她总是一副被欺负的样子,没想到真正出事的时候,她比我们任何人都坚强。你知道吗?项明,出事之前,她还想跟年书记分手呢......可是她那么不舍得他,一想到要离开他就哭成了泪人。可是在年书记如今这样的情况下,她可以让自己一滴泪都不流,在他面前只有微笑......”

“是啊,其实仔细地想一想,这个表面上柔弱得需要人保护的百合,这几年比我们过得坎坷多了。我们一直在追求的,不过都是为了我们自己,想得到的就会不顾一起地去争取......可是她呢,在我们看来,她一次次妥协,每次遇到事情遇到困难就像个鸵鸟似的把自己藏起来,其实,她才是放弃最多、承受最多的那个......她以前说她是太懒,懒得跟别人计较,懒得去想太多,懒得去争取一些注定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而实际上,她只是想成全别人罢了.....但是今天我才知道,她也有自己坚持的......呵呵。”项明看着玻璃墙那边的百合,幽幽地说。

“呵?”林薇扭头看了一眼一本正经的项明,笑道:“听你这话,还没把我们小盒子放下呢?还是,她把你成全给哪一位名门闺秀了?”

“哪有......”项明收回目光,讪讪地笑了笑,“自从我第一次见到年与江的时候,我就知道我是没法从他手里把百合赢回来的......因为我看得出来,他在百合眼里,那样与众不同。即使当时他们俩还在闹别扭,我也彻底明白了一件事:不是我追不到百合,而是每一次我动手的时候,她的身边已经有了一个让她绝不会放弃的男人。”

“这话怎么听起来酸溜溜的?你是认输了?”林薇拍了拍项明的肩膀,给了她一个兄弟式的安慰。

“不是认输,是突然就学会了放手和成全。”项明认真地说。

“呵呵,不管是认输还是成全,只要我们爱的人可以过得很幸福,不管这幸福是谁给予的,不管Ta幸福的时候身边有没有我们陪伴,都已经不重要了,不是吗?”林薇挑了挑眉,问。

“嗯!现在,只希望她爱的人能尽快醒来,不辜负她这片真心。”项明重重地点了点头。

说话间,百合已经推开门走了出来。半个小时很快到了,她说了那么多话,虽然年与江仍纹丝不动,但是她确信,他一定是听到了自己的话。待他慢慢在意识里消化这些话的时候,他一定会醒来......

看到站在门口的项明,百合一脸惊讶,“项明?你怎么来了?”

“我倒是很早就想过来呢,不好意思见你。上次因为我的事,我妈那样对你......我一直觉得很愧疚,都不敢过来。这次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我再不好意思,也得过来看看你。”项明看向百合的眼神,有很明显的一层歉意,但那层浅浅的歉意后面,还是毫不掩饰的心疼。

但这心疼里,却已经没有了往日里的爱慕和宠爱。

说完,项明把手里的一个小盒子递给百合,“上次你让我帮你恢复的手机数据,这次过来我终于记得带了,都在这个储存卡里,这个卡可以用在你的手机里,你回头插卡进去看看你想要的资料齐全不。”

百合愣了一下,似乎都快忘记这件事了,勉强地勾了勾唇接过来,“谢谢。”

林薇看出来了,项明是终于放下了百合。可是百合,却无暇去分析他的眼神抑或表情。听他这么一说,自己的嘴角也牵强地勾了勾,“是啊,我们好像都半年没见过面了,谢谢你的关心。薇薇,你先陪着项明,我去把衣服换了。”

“嗯。你去吧!我过来也是为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的。”林薇对百合说。

“嗯?”百合有点木讷地皱了皱眉,如今对她来说,没有什么事情比年与江醒来更重要了。所以除此之外,现在让她去想还有什么消息能算得上“好”的,她脑子里一片空白。

林薇说:“肖睿的肾源找到了,是你们家那个小高司机告诉我的。原来,他早就年书记的吩咐下,暗地里联系了很多人,帮忙给肖睿找合适的肾源。年书记决定要捐肾给肖睿之后,他们那些朋友也都还在帮忙找着其他的肾源,都希望年书记为了自己的身体改变自己捐肾的决定......年书记出事之后,他们仍然没有放弃这个任务,直到今早传来有人愿意捐肾给肖睿的消息。”

林薇说到这里,和项明一起看了一眼百合,却见她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确实算是个好消息,肖睿那边还是麻烦你们照顾了。”

“嗯,你去换衣服吧。”林薇点点头,给了百合一个“放心吧”的浅笑。

路过玻璃墙的时候,百合又不由地转身看了一样躺在里面的年与江,嘴角噙起一个似有若无的欣慰的笑:大叔,你那么善良,都可以去救一个跟你没有任何关系的人,为何自己还不肯醒过来呢?

换衣服的时候,百合把项明给她的储存卡插进手机里,点了查看。

在看到那一张张失而复得的照片时,她的眼泪差点再次滚落,仰起头大口吸气,生生忍住。

他带她去海边海景房的第二天,因为听到雨霏出了事,她着急下楼,不小心摔跤摔坏了手机。可由于被摔坏的手机里没有储存卡,所有资料都在手机里,她几次想扔掉四分五裂的破手机,可想到里面有几张那样珍贵的照片,就舍不得扔掉。

想拿去售后导出数据,又担心年与江的照片流失,最后只好找项明帮忙。之后因为几乎一直跟他在一起,几乎已经忘记了这件事,没想到项明这个时候带了过来。

照片里,年与江坐在喧闹的街边,周围还有忙碌的小贩,还有各种热气腾腾的食物。头顶是昏黄的灯光,身后是袅袅的烤烟,他左手臂上搭着他的衣服,右手执筷拈着汤包,冲镜头微微勾唇。

笑容那样儒雅俊魅,那样温润迷人。

可此刻看在百合眼里,却如此刺眼。否则,为何她的眼睛那样疼呢,疼得似乎只剩下了流泪的力气。

紧咬着唇,她克制着自己,不让眼泪滚落。

百合这个时候才意识到,他们在一起这么久了,几乎没有什么在一起的照片。

大叔,等你醒了,我们去拍照!拍很多很多的照片,好么?

收起手机,她突然又想起了刚才给年与江讲的那个关于“海枯石烂”的传说。

其实,她上学时看到的那个故事已经被她改了过来,因为她想告诉他,他就是她的大将军,她就是他的海水,不管怎么样,她都会一直无怨无悔地等着他,等着他回来......

而那个真实的传说,是一个悲剧......悲到每次想起来,她都会难过得掉下眼泪。

“很久很久以前,大海和礁石是一对情人,它们一起嬉戏,打闹,有着说不尽的柔情蜜意,爱的又美又暖!可是有一次,大海太冲动了,他涨潮了,当他用全身的激情把恋人紧紧的拥抱,却发现心爱的人儿在自己的怀中慢慢地,软软地滑了下去——礁石窒息在爱的潮水之中!

大海依旧是大海,只是多了无尽的悔恨与忧伤。礁石却从此千年不醒,永远定格!大海不敢相信那一切,他努力回忆,模仿着从前,爱抚着情人,希望能唤醒她沉睡的记忆。但一切似乎只是徒劳的,可是大海依旧做着,千百年来,都只为格守那风中三生不变的情缘——海枯石烂。”

“大叔,你不会永远沉睡的......一定不会!”百合心里坚定地腹诽道。

接下来的每一天,百合每天都做好充分的准备走进年与江的病房,帮他小心翼翼地擦洗身子,和护士一起帮他换下衣服,然后继续和他说着一直以来都没好意思启齿过的话。

每一次,她都期待着他睁开眼睛,或者只是像以前一样,慵懒地“嗯”一声也行,可是奇迹一直没有发生。

百合越来越害怕,尤其是每次看到医护人员急匆匆进病房里去抢救他的时候,看着他的身子在医生手上各种仪器的狠狠撞击下,一次次剧烈起伏的时候,她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颤起来,仿佛一次次被那些仪器刺穿,血淋林地疼个不停。

但是尽管百合越来越焦灼不安,在每次看到病房外那一张张同样紧张焦躁的脸时,她只能让自己努力平静下来,深呼吸,再深呼吸,告诉自己:他那么坚强,一定会醒来的!

春节的脚步越来越近,X市的雪下了一场又一场,还有整整一个月就过年了。

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星期,年与江还是没有醒来。所有人的心每天都提在嗓子眼,艰难地煎熬着。

甄母打来电话,问百合什么时候和与江一起回家过年,一直将年与江受伤的事隐瞒着家人的百合握着电话,心里一阵凄楚。可她还是努力地扬了扬唇,对妈妈说:“妈,你们都放心,他一到年底工作就忙,您又不是不知道。但是,我们一定会回家过年的。定好了机票,就立刻告诉您。”

“好,好!那你们注意身体,工作别太累了。”甄母在电话里千叮万嘱。

“您放心,我们......都很好......”百合艰难地将心里的委屈咽下,在自己的父母面前,她好想不要再伪装这份坚强,可是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必须坚强!

挂电话的时候,百合清楚地听到了手机里那一声声婴孩的啼哭,心里顿时觉得暖暖的。

坐在年与江的身边,她抚摸着他掌心的纹路,轻轻笑着说:“哥哥家的宝贝女儿都四五个月了,我们还是她出生的时候回去匆匆看了一眼。你说过过年回去的时候,要给小侄女包一个大红包的,你可别食言哦!你还说,虽然我们的孩子可能要比哥哥家的宝宝晚一两年出生,但是我们要多生几个......才可以不被他们家的孩子欺负咱的。

我知道,你说的这些话都没忘记。只是,你现在有点累,想多睡一会。不管多久,我还会耐心地继续等待下去,一周,两周,一个月,一年,十年,疑惑一辈子......我都要等你醒来。因为我们的宝宝还没出生,你不可以就这样扔下我......”

百合把年与江的手轻轻地放下,想帮他擦一擦脸,可是刚放下他的手,她看见他的手指似乎动了动。

百合一怔,有点难以置信地屏住呼吸,在迅速看了一眼年与江仍安详的脸时,又忙把视线转到了他的手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手......没错,他那修长的手指真的在动,先是夹着脉搏传感器的食指轻微抖了一下,紧接着,中指也动了动。

百合惊喜的眼泪瞬间滚落,她忙转身打开门就冲外面喊道:“他醒了,他醒了,医生......他醒来了.......”

医生和护士闻讯赶来,看着明显发生了变化的心电图谱,忙让百合走出病房,开始对年与江进行进一步的抢救。

隔着玻璃窗,林薇紧紧揽过百合不断起伏的肩膀,她看着眼前这个坚强了这么久,突然间泣不成声的女子,心疼的眼泪潸然而落,“他确实是醒来了,亲爱的,我就说他舍不得你的......”

“嗯,我一直相信,他会醒来的,一定会醒的!”百合使劲点头,流着激动的眼泪说:“他说过,他不让我离开他,他更不会离开我的......他做到了,他做到了!”

刚刚来到医院的江雨霏听到这个消息,也激动地别过脸去抹眼泪。

一个小时之后,医护人员依次走出来,主治大夫欣慰地对百合说:“好了,这下彻底放心了,他已经醒来了。但是......”

“但是什么?”百合紧张地打断医生的话。

“由于他脑部淤血太多,压迫了视觉神经,他虽然醒来了,但暂时眼睛还看不见......很抱歉!”医生略带自责地对百合说。

“看不见?那......”百合压低了声音,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病床上的人,问:“那什么时候才可以恢复?”

“这个......”医生为难地说:“还是等他的情况稳定之后,建议你们给他转院接受脑部祛瘀手术吧!以目前我们医院的技术,这个手术难度太大......”

百合刚刚活过来的一颗心,仿佛又被什么东西狠狠攫住,让她难以呼吸。

“那,他可以恢复吗?”百合不安地问。

“这几天我们医院也一直在研究这个手术,以目前国内的医疗技术来看,也有做过类似手术成功的。但是,他颅中淤血面积比较大,如果有条件的话,我们还是建议你们去东京做这个手术,在那边做比价稳妥点。”医生如实相告。

“东京?日本?”林薇皱了皱眉,“那去日本做,成功的几率有几成?”

“这个我们还不好说,但是如果在国内做,成功的几率很低......即使在东京,也是有风险的,随时会危及到生命,所以......”

“日本就日本吧,薇薇,我先进去看看他,手术的事,你跟小高师傅说一下,由他来联系医院。”百合越听心里越凉,身子越来越软,可现下心里担心着刚刚醒过来的年与江,迫切地想立刻看见他,对林薇匆匆交代了两句,走进了他的病房。

“去吧亲爱的......”林薇按了按百合的肩膀,冲她鼓励地点了点头。

“我也要去......”

江雨霏也要跟进去,被林薇一把拉了出来:“等等吧,让小盒子先去......”

江雨霏撇了撇嘴,脑袋探进去看了一眼,不甘心地轻轻关上了病房的门。

年与江仍闭着眼睛,如百合每一次走进来时一样,只是呼吸机被拿了下来,脸色依旧苍白,没有血色。百合轻轻地坐在旁边,眼泪忍不住无声地滑落,她忙用手背擦去,又慌乱地把手上的湿润擦干净,才慢慢握住了他的手。

她想喊他一声,却发现自己哽咽地根本长不开口,只是紧紧地将他的大手放进了自己双手里。

他应该是感受到了她手上的温度和力量,手动了动,似乎是想给她一点回应,无奈她手上抓得太紧,他的力气明显不够。

但是百合还是感觉到了他手指在动,她忙看向他,情不自禁地轻声唤道:“大叔......”

年与江的眼皮动了动,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上微微颤了颤,在尝试了几次之后,终于艰难地睁开了眼睛,随即又闭上,再次睁开......反复几次之后,他有点着急,晃了晃脑袋,似乎很不耐的样子。

“大叔......”百合一只手紧握住他的手,站起来俯在他脸边,抬手抚着他的脸,安慰道:“大叔,别着急,医生说你刚醒来,眼睛还不太适应,需要过段时间才能看见,你不要着急。”

言落,她的眼泪又落了下来,融进他身上盖着的被子上。

百合扭过头去,大口呼吸了一下,生怕他听见了自己声音里哽咽。可是她越是想掩饰,越是逃不过他的触觉,即使他看不到,因为她颤抖的身体通过手传递给了他。

许是百合的话让年与江听进去了,他平静了下来,抬手反握住她的手,声音极其微弱,带嘶哑地说:“宝贝?”

“嗯......在,是我,我在这里。”

百合的脸上、眼睛里已经满是泪水,模糊了视线,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得他那狭长的眸子在努力睁着,却只能空洞而迷茫地盯着天花板,手越来越用力地握住她的手。

“宝贝......你哭了?”年与江抬起另外一只还挂着点滴的手,想去抓住她放在他脸上的手。

百合惊慌失措地从他手里抽出自己的手,按住了他的手,“别动,输液着呢......”

“你别哭......不哭,不哭我就不乱动......”他的声音很虚弱,好像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嗯,嗯,我没哭,我只是高兴......我高兴还不行吗?”百合使劲地点头,眼泪一颗颗被晃落。

“乖,快过来......让我抱抱......”年与江轻轻抬了抬手,苍白的脸上竟然泛起一抹笑意。

百合的眼泪汹涌而出,几天来所有的坚强所有的掩饰在听到他这句话的时候,瞬间轰然崩塌,她哭着说:“你别动,让我来。”

他很听话地放下了手,她俯身小心翼翼地按住他的肩膀,将脸贴到了他的胸口,却不敢用力去压他的身子,生怕哪里不小心弄疼了他。

他身上那些熟悉的味道还在,只是夹杂了很浓的药水味,她真真实实感受到了他的心跳,似乎有点微弱,但那跳动的声音那样熟悉,让她的眼泪不断地滚落,很快浸湿了他胸前的被褥。

她好想好想用力地抱紧他,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能,她甚至担心自己因为哭泣而不断起伏的身子伤到了他,忙起来仓皇地抹了抹泪,“你还有感觉哪里不舒服吗?哪里难受了告诉我,我去给医生说。”

年与江蹙了蹙眉,毫无焦距的眸子追寻着她的声音,“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