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夫人们皆笑了起来,说这孩子倒是精明云云。

然后又有夫人夸赞宁氏:“到底还是你出手大方,放眼京城,也就你们奉国公府有这样大的手笔,竟然用金钗银钗做回礼,我们可是望尘莫及呀。”

话音落下,周围夫人们又是一阵附和夸赞,把宁氏说的甚是高兴:

“这也不算什么,花不了多少银子。重要的是让大家开心。”

周围的赞美声不绝于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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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霓锦掀帘子入内,从耳房经过,去了姑娘们所在的花厅。

苏霓锦的到来让花厅里原本热闹的气氛忽的一窒,苏霓锦只当不觉,找了张椅子坐下,然后就有捧着木盒子的丫鬟向她走来,盒子里放着各色各样花式的珠钗。

“这是老夫人特意给姑娘们准备的回礼,请姑娘选一支。”

丫鬟如是说了之后,苏霓锦点点头,兀自挑选起来。

一边看一边想,这国公府确实出手大方,给上门来的姑娘们全都准备了金银珠钗,今日宾客少说也有上百家,来的姑娘至少百八十个,每个人都得一支金银珠钗的话,加起来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苏霓锦挑了一支蝴蝶造型的黄金珠钗,拿在手里的那一刻,就发觉了异样,这珠钗看起来是黄金做的,可这手感和质地却不太像啊。

不动声色将珠钗拿出,放到眼前细看起来。

“姑娘就选这个吗?”丫鬟问。

苏霓锦又看了一眼盒子里,又挑了几支拿起来看,感觉和她手里的蝴蝶珠钗都一样,苏霓锦对丫鬟比了比蝴蝶珠钗,回道:

“就这支吧。”

丫鬟回了声‘是’以后,就抱着盒子退到一边,认真记录下苏霓锦挑走的款式,然后就站在门边,等待下一个进来挑簪子的姑娘。

苏霓锦一直在琢磨手里这珠钗是什么材质,直到看见钗针上的一道痕迹,心下便有数了,看来她要收回刚才说的话,国公府出手大方?不见得吧。

正想着怎么求证心中的怀疑时,就听见一道声音响起:

“锦妹妹今天这身衣裳与云姐姐的款式差不多呢。可我怎么瞧着,还是云姐姐穿着好看些。到底是宫里绣娘的手艺,就是比那些街边不入流的绣房做出来的好。”

苏霓锦抬头看了一眼,说话的是与苏黛云坐在一处的姑娘,是苏黛云的表妹梁小姐,这位梁小姐的父亲,是苏轸的顶头上司,户部尚书梁大人。

梁小姐是苏黛云的忠实粉丝,就是自带粉丝滤镜那种,苏黛云放个屁,梁小姐都能吹出彩虹来。

苏霓锦不动声色将珠钗捏在手心,直面一上来就咄咄逼人的梁小姐,道:

“梁小姐年纪轻轻的,眼睛怎么就瞎了呢。”

苏霓锦站起身来,在众姑娘的注视下转了个圈,说道:“这颜色的衣服,长眼睛的都看得出来,是我穿着更好看吧。”

这番话一出,花厅里的气氛简直可以用凝重来形容了。姑娘们面面相觑,第六感告诉她们,马上要有大瓜吃。

不少人觉得苏霓锦疯了,以前她的姿态多低啊,恨不得上赶着巴结苏黛云和梁小姐她们,就算被她们当众说了什么,苏霓锦也只敢背后生气,当着面还都会陪笑。

今天是吃错药了,还是哪根筋搭错了?

梁小姐也愣住了,哪想到苏霓锦会反驳的这样直白。愣愣的指着苏霓锦好半天才说出一句:

“你,你说谁眼瞎?”

苏霓锦两手一摊,无所畏惧道:“谁问我,就说谁。”

“苏霓锦,你,你欺人太甚。”

梁小姐恼羞成怒,站起身来指责苏霓锦,气急败坏的样子和云淡风轻的苏霓锦形成了鲜明对比。

“梁小姐!”苏霓锦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我一进门你就对我冷嘲热讽,到底是谁欺人太甚?你搞搞清楚好不好?我理解你想拍马屁的心情,可是麻烦你拍马屁的时候也要考虑考虑实际情况。”

苏霓锦边说边走到梁小姐和苏黛云她们身前,指着苏黛云说道:

“你看云姐姐,皮肤不是很白,是不是?这雪青色并不衬她,你若真心想夸她,可以夸她的发髻好看,夸她的首饰漂亮,夸她声音好听,甚至可以夸她长得好看,可你偏偏要说她穿这颜色的衣服好看,你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

苏霓锦在社会上磨炼出来的嘴皮子不是吃素的,怼天怼地怼空气,只要条件和环境允许,就没有她不敢怼的人!

对面梁小姐和苏黛云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苏霓锦还没说完,继续喋喋不休:

“你说你,不会拍马屁就不要拍,拍在马腿上,不仅你自己尴尬,还让听的人也尴尬,这不附和你吧,好像不尊重你,可要是附和你吧,又不免觉得违心,叫人两难啊。”

苏霓锦一口一个‘拍马屁’之类的敏感词说出来,等于当面抽梁小姐耳刮子,她怎么受得了,从座位上一蹦而起,向苏霓锦冲过来,怒吼道:

“你住口!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苏霓锦眼神一动,身子往旁边一闪,非但没有害怕,反而添油加醋起来:

“我这是说中了你的心思,你恼羞成怒了吧。还想动手打我?有本事你来啊。你来啊。”

苏霓锦已经挑衅的这样明显,若是梁小姐还退缩的话,那也太怂了。梁小姐心想,反正这里是国公府,国公夫人是她的亲姨母,就算她对苏霓锦动了手,姨母也只会向着她,倒霉的肯定是苏霓锦。

于是,梁小姐在一阵自我劝说后,成功说服了自己,向苏霓锦冲过去,苏霓锦看准了她的动作,借着梁小姐往她推过来的动作,苏霓锦顺势往茶几上一趴,手里的珠钗应声而断。

梁小姐正看着双手,纳闷自己什么时候碰到苏霓锦,她怎么自己撞出去了,就听苏霓锦一声尖叫:

“啊——梁音,你赔我的珠钗!”

梁小姐一阵懵:“什么珠钗?我根本没碰到你。”

苏霓锦摊开手,把被折断的蝴蝶珠钗显示给众人看:“要不是你推我,我怎么会撞到茶几上,珠钗在我手里,撞到茶几就断了!这是我从盒子里刚拿的,蝴蝶珠钗,所有人都看见了的。”

梁小姐看着苏霓锦手里那支断了的珠钗,气急败坏:

“你别胡说八道,我,我根本没有撞到你。”

“就是你!你赔我,这是金的,你也要赔我个金的,你头上那朵金花簪我瞧就挺好,赔给我!”

苏霓锦盯上了梁音头上的金花簪子,那簪子上刻有一个‘御’字,显然是御赐之物,梁音绝对不可能配给苏霓锦的。

闻言,果然抬手护住头上的簪子:“闹了半天,你想算计我这根簪子?你做梦吧!”

苏霓锦上前一把扣住了梁音的手腕,凶恶道:

“谁想算计你的破簪子,你把我的珠钗弄断了,我是让你赔我!你不赔我的话,就随我去见夫人!我要让夫人评评理,看夫人帮谁。”

梁音挣扎不开苏霓锦的钳制:“你放开我。”

“你不敢随我去找夫人评理,你就是心虚,那你就把头上的簪子赔给我!”苏霓锦一口咬定了让梁音赔她的珠钗。

苏黛云没想到会闹出事来,从旁劝道:“好了好了,不过就是一根簪子的事儿,别闹了。”

说是劝,其实苏黛云和其他看热闹的姑娘一样,并没有多想让她们停手,虽说自家府里办事,不该由着她们闹,可苏黛云心里也对苏霓锦憋着气,现在梁音跟苏霓锦闹起来了,事情就算闹大,她也只需推脱一句‘我管了,她们不听’就行。

反正梁音是姨母家的妹妹,苏霓锦是叔叔家的妹妹,都是一家子亲戚,她管不住,谁也责备不到她身上。

于是苏黛云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苏霓锦把梁音给扯出了花厅,往宁氏她们那些夫人们所在的厅堂去了。

上回因为艳词的事情,梁音她们把苏霓锦嘲笑的哭着跑回去,听说回去还上吊自尽闹了好大一场,今天梁音本来还想继续以这件事让苏霓锦成为众人的笑柄,没想到她嘲笑的话还没说,苏霓锦就疯了。

在梁音看来,苏霓锦可不就是疯了嘛。

在国公府里,她敢拉着自己到国公夫人面前去评理,也不想想国公夫人是她梁音的什么人,再怎么样,也不可能为了苏霓锦,当众指责自己亲外甥女的不是啊。

梁音把心一横,去就去!反正最后丢脸的肯定是苏霓锦。

宁氏与各府的夫人们正在品茶聊天,听见一阵吵吵闹闹的声音,宁氏派去查看的人还没回来,就看见苏霓锦拉着梁音闯了进来。

梁音二话不说就甩开苏霓锦,来到了宁氏面前告状:

“姨母,苏霓锦欺负我!她还想算计我的金簪,这金簪是贵妃娘娘赏赐给我的,您一定要帮我做主!”

宁氏满是疑惑:“哦?有这回事?锦姐儿,音姐儿说的可是真的?”

苏霓锦也上前,把断了的蝴蝶金簪呈送到宁氏面前,说道:

“夫人,梁音不老实,明明是她把我的金钗折断了,我让她赔我,她不肯,还拉着我恶人先告状。诸位夫人都在,您们也替我瞧瞧,我的簪子可是真的断了。”

宁氏看见苏霓锦手上的断裂金钗,面色一变,刚要开口,旁边的夫人就都笑了起来,英国公夫人冷哼一声,道:

“你这丫头嘴太叼,也是怪没见识的。不想想,若你这是真的金钗,又岂有被折断的道理?还要让人家梁姑娘用御赐的金簪来换你这假金钗,我今儿也算是大开眼界了。”

英国公夫人的话让周围的夫人都笑了起来,梁音一听,才反应过来,指着苏霓锦大声斥道:

“对呀!我刚才怎么没想到!若你这是真金钗,怎么可能会一折就断呢?你分明就是想用一根假货,来骗我的金簪,你还不承认!姨母,你定要好好的教训教训苏霓锦不可!她太过分了!”

英国公夫人为人正直,最看不惯小姑娘耍心眼,斥责苏霓锦道:

“好你个刁钻的丫头,快些交代,这金钗是从哪里来的?”

苏霓锦做出一脸震惊样,唯唯诺诺指了指里间,字正腔圆的说道:

“这金钗是国公府的礼品,不是我带来的。我以为国公府给的礼品,肯定是真金不假,见它折断了,我心急如焚,所以才气急,要让梁小姐用她的金簪赔给我的。”

苏霓锦的话音落下之后,整个厅中都瞬间安静了下来。

有几个夫人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彼此交换了个眼色,悄悄把刚才收下的金钗礼品拿出来看,有那多事的,干脆直接试着掰了掰,金钗应声而断……

厅内的气氛,顿时因为这一声声的断裂声而变得很尴尬。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女主不是好欺负的。

第二十三章

厅中夫人们脸上的表情十分精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的低下了头,有的把盒子合上,有的则气恼的叹息,但不管怎么样,每个人脸上都写着深深的失望。

倒不仅仅是因为一根金钗是真金还是假金的问题,而是她们对宁氏和奉国公府的信任出现了危机。

这‘金钗’是奉国公府的回礼,其实不管是用金的还是银的,哪怕用铜的,那都是奉国公府对上门客人的额外的心意,谁也不会嫌弃东西不好,可至少要让大家知道一下嘛。

宁氏面子实在挂不住了,站起身来,用颤抖的声音对外喊道:

“来人,将二夫人提去老夫人面前问话!”

说完之后,宁氏平静下来,脸上继续堆起微笑,对诸位夫人抱歉道:

“说来惭愧,此事是交由弟妹负责,她兴许也被工匠欺瞒了,待我调查清楚之后,定会给各位夫人一个满意的交代。”

宁氏不愧是大户人家出身的,有足够的临场应变能力,经她这么一表态,不管这件事她知不知情,现在大家就都以为她是不知情,锅甩到了二夫人崔氏身上。

语毕,宁氏便急急忙忙的离开了厅中,去处理这件突发事件了。

梁音直到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闯下大祸了。

刚才她只顾着指责苏霓锦,根本就没想那么多,她只是单纯的想告诉大家,苏霓锦手上的钗,不是金的……而已。

她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完全忘记了苏霓锦那支金钗的来历,看姨母先前的态度,说要去找二夫人到老夫人面前去问话,这话问下来,要牵扯出多少人,现在根本难以估量。

梁音深刻的感觉到自己这个祸闯大发了。

世家间互送东西,本就是平常事,送金的,送银的,送布料,送吃食,随便送什么都是主家的心意,就算有人私下看出来也不打紧,并不会跟主人家较真,可被她和苏霓锦这么一闹,事情捅到老夫人面前,再加上还有这么多宾客眼见为实,姨母哪怕是被情理推着,也必须要解决这件事的。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苏霓锦!要不是苏霓锦胡搅蛮缠,她何至于会给姨母惹下这么大的麻烦。

苏霓锦呢?

梁音反应过来之后,就立刻找寻苏霓锦的身影,可偌大的厅里,哪里还有苏霓锦的半点影子,周围的世家夫人们交头接耳的,不知道在讨论些什么。

梁音气的直跺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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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霓锦见目的达到以后,宁氏前脚离开花厅,她后脚就跟着溜了。带上皎月,动作麻利的回到了沈氏身边。

沈氏见她跟做贼似的钻进来,脸上还带着笑意,与正在说话的夫人打了声招呼,就拉着苏霓锦坐到角落,问道:

“可是有什么事发生?”

苏霓锦抿唇笑了一会儿,凑到沈氏耳边,将先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给了沈氏听,然后把袖袋中断裂的金钗拿给沈氏看了一眼。

沈氏听的震惊不已,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没说话,就先在苏霓锦的胳膊上打了一下:

“你这孩子,怎么做事这么冲动呢。这,这可惹祸了。”

沈氏自知身份不如,所以在宁氏和连氏面前,半辈子都是谨小慎微,低眉顺眼的过,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女儿居然不声不响的闹出这么大动静来。

这下只怕国公夫人和老夫人要恨死她们了。

“娘,咱们忍气吞声这么多年,该巴结的我也巴结了,该顺从的您也顺从了,她们对咱们可有半分尊重?既然她们不尊重我们,那我们又何必尊重她们?”

苏霓锦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就是要让沈氏知道,从现在开始,她们不能再做那任人搓圆捏扁的包子了,要做包子,也得是那刀子馅儿的!

叫那些欺负她们软的人,一捏一手血。

沈氏还是有点接受不了这个转变:“可是,你爹在朝为官……”

苏霓锦打断沈氏,压低声音道:

“正因为我爹在朝为官,所以咱们更加不能软弱下去了。说白了,我爹的官儿又不是靠国公府得来的,这年头,本来就是手里有权有权最重要,国公府也就是个名头好听,您瞧除了我爹之外,苏家可还有其他人在朝中重要部门任职了?”

“若论本事,苏家上下没有一个比我爹有本事的。他们不仅不拉拢我爹,还处处打压排挤,占的也就是个所谓嫡出,庶出的理。可您仔细想想,嫡出和庶出是咱们一直被他们欺压的理由吗?不是!”

苏霓锦口才还不错,沈氏有所动摇,动摇片刻后,又恢复原状,摇头道:

“我不是在跟你说这个,我是担心国公震怒,给你爹在朝上使绊子。”

原来是担心这个,苏霓锦笑了,沈氏见她不以为意,以为她不懂,遂解释道:

“夫人的三妹夫,就是户部尚书,你爹的顶头上司。若他暗中给你爹小鞋穿的话,那你爹岂非要吃闷亏了?”沈氏其实也不是怕跟国公府结怨,就是觉得凭她和相公的能力,还不足以跟这些百年世族盘根错节的势力相抗衡。

苏霓锦拉着沈氏的手,语重心长道:

“娘,我爹的官儿是用他的实力挣来的,不是国公府花钱捐来的。户部尚书又不傻,平白无故给国公府当枪使吗?您别太担心了。”

沈氏觉得,她现在就算担心也没用了,反正事情女儿已经惹下来了,不管怎么样,国公夫人肯定是记恨上她们了,以后得更加小心才行,最多也就是不来往吧。

分家而出的兄弟不来往,也不是什么惊世骇俗的新鲜事。

这么想着,沈氏心里总算好受了一些。

从惊恐中回过神,沈氏终于恢复了冷静,意味深长的说了句:

“年年用的都是真的,就今年用了假的,国公府的日子,恐怕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好过了。”

苏霓锦竖起了八卦的小耳朵,缠着沈氏问道:

“娘,您是不是知道什么?为什么您说国公府的日子不好过了?”

沈氏犹豫片刻,决定告诉女儿一些事情,也好让她了解的更多些。

“这不是明摆着的?”沈氏唇角掀起一抹笃定的笑:“国公府,缺钱了。”

苏霓锦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