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花园时,一个身影从假山上跳下来,直接落在苏霓锦面前挡住她回自己房间的去路,苏霓锦吓了一跳,看向恶作剧的兄长埋怨一句:

“幼不幼稚?”

埋怨完便要绕过他,却见苏佑宁伸手拦住她的去路:

“妹妹,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忘记跟为兄说了?”

苏霓锦盯着苏佑宁看了两秒,仔细在脑中搜刮一阵,摇头道:“没有啊。”

“啧。”苏佑宁双手抱胸:“再想想。”

苏霓锦又想了想,眼前一亮,苏佑宁也跟着眼前一亮,然后就开始搓手,只见苏霓锦转身从皎月手里拿过一碗酸梅汤,递到苏佑宁面前。

“这什么?”苏佑宁愣愣的看着这黑黢黢的一碗东西,眉头渐渐蹙起。

“酸梅汤啊。天气这么热,本来我想给娘带一碗的,没想到遇见哥哥,便给你好了。”苏霓锦现在闹经济危机,酸梅汤都要算计着喝。

苏佑宁把酸梅汤还到皎月手中,气急败坏道:

“谁要你的酸梅汤!我是说……礼物!你,你上回在珍宝阁不是挑了个礼物吗?你打算什么时候给我?”

苏佑宁期待这个礼物已经好多天了,可妹妹就是藏着掖着不给他,苏佑宁心里那个着急啊。

“……”

花园小径中,兄妹俩四目对望。

苏佑宁眨巴两下眼睛后,有所察觉:“不,不是给我的吗?”

苏霓锦点了点头。

“……”苏佑宁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捂着嘴好半晌说不出话,再度开声时,声音都有些哽咽了。

“那你给谁的?”苏佑宁受伤的问。

他还请她去吃了一顿德胜楼的大餐啊。冰糖肘子,脍鱼片……

“给罗统领的。”苏霓锦直言不讳:“他在梁家门外,又救了我一回。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

提起罗统领,苏佑宁有话说。

“你怎么还跟他有来往呢?我跟你说,他,他可不是什么好人!”苏佑宁道。

上回在广云楼,罗统领给了苏佑宁一个很深的阴影,吓得他好几天都没睡的着觉,一度怀疑罗统领有断袖之癖,后来冷静下来仔细想了想,苏佑宁才猜到,那日其实罗统领想约的人是妹妹吧。

这个登徒子,不顾男女大防,七夕之夜,约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去广云楼约会,还给人姑娘准备那么多花样,又是花,又是琴,他想干什么?若那天晚上去的不是他,而是妹妹的话,当晚会发生什么,苏佑宁简直不敢想象。

所以从那之后,苏佑宁就断定了罗统领不是好人。

苏霓锦奇道:“哟,现在说人家不是好人了?以前是谁那么崇拜人家来着?还说人家是你的人生方向,指路明灯。”

苏佑宁脸上一红,为自己年少轻狂,错信偶像羞愧不已。

“总之他就不是好人,你别跟他纠缠不清了。”苏佑宁气愤。

苏霓锦见他对罗统领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十分好奇,干脆拉着他去了自己院子,让人在廊下搬了两张椅子,兄妹俩一人一碗酸梅汤,苏霓锦听苏佑宁说他和罗统领的故事。

“……就这样。他费尽心思给准备了那么多东西,从头到尾,他想约的根本就是你。”苏佑宁说完,一口把酸梅汤给闷下肚,毫不意外的酸倒了牙。

苏霓锦靠在椅子上,皎月给她在旁边扇风,苏霓锦看着碗里的冰镇酸梅汤,一时五感交集,心情复杂。

再想到今天罗统领冒着风险,带她去东宫吃饭,还有他说的那些话,苏霓锦自言自语了一句:

“他不会是喜欢我吧。”

苏佑宁耳朵好,一下就听见了,将手里酸梅汤的空碗往旁边的茶几上一拍:

“可不就是喜欢你!但他这种喜欢的方式有问题。”

“什么问题?”苏霓锦作为一个现代人的思维,并没有觉得罗统领有什么问题。

只听苏佑宁道:

“他若真的喜欢你,就该禀明父母,请父母出面找媒人来问,三媒六聘,光明正大的娶你过门儿。他私下找你约会是几个意思?是想跟你发展成什么关系?见不得人的关系吗?”

苏霓锦脑子里还是嗡嗡的,沉浸在罗统领喜欢她的这件事里不能自拔。

不过还是忍不住为罗统领辩解两句:

“哎呀,你别说的那么严重。我觉得他也没做错什么呀。就算他喜欢我,可他又不知道我喜不喜欢他,私下跟我接触,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嘛。人是尊重我。”

“尊个屁重……嗯?”苏佑宁说了一半,愣住了,转向妹妹瞪大眼睛质疑道:“你这话什么意思?你不会也喜欢他吧?”

这一句话把苏霓锦给直接从混乱中拉了回来,果断摇头:“没有没有没有!没有的事!我跟他才见几面,虽然他条件是不错,可我又不想嫁人,我喜欢他干嘛?”

苏佑宁狐疑的目光在苏霓锦脸上看了好一会儿,像是在分辨她有没有说谎,后来大概苏霓锦面色坦荡,没有丝毫说谎后的慌乱与羞愧,苏佑宁才稍稍放心。

“你能这么想就好。那罗统领的条件确实还行,但咱家也不是谁条件好,就要巴着人家的人。爹现在是二品了,我下个月就要去羽林卫,只要有爹和我在,你的婚事不用愁,定要给你找个对你千般万般好的夫婿。至少一定要经过我这个大舅哥的考验,得到我的认可才行!”

苏霓锦嫌弃的看着一旁陷入自我怪圈中的兄长,幽幽呼出一口气。

罗统领,真的喜欢她吗?

作者有话要说:一起选妃啦,掉马就在眼前~~~~

 

第四十章

陛下要为几位皇子选妃的事情, 祁昶也是在圣旨下来之后才知道的,开始他还以为自己不包括在内, 看见出现在圣旨上自己的名字时才醒悟过来, 拿着圣旨便去了元阳殿。

元阳殿中,熙元帝正在批阅奏章, 他现在基本上一天只需要批一两个时辰的奏章就够了,因为太子协理国事之后, 将渐渐的将很多繁杂之事承担了去, 太子毋庸置疑是最最合适的为君之才,协理国事以来, 尽管开始的时候有一些反对质疑的声音存在, 但太子以他绝对的能力向那些质疑者们证明了一切。

不得不说, 比起太子未及弱冠之前,熙元帝日夜辛劳的那些苦痛日子,现在真是幸福轻松很多了。所以, 他一定要把‘误入歧途’的太子重新拉回正道。

早知道圣旨颁发,太子定会找来, 所以全福公公进来禀报说太子驾到, 熙元帝直接让他进来。

“父皇,这是怎么回事?”祁昶冷静问。

熙元帝从龙案后飞快抬眼看了看太子, 见太子目光犀利, 熙元帝果断避开,一边用朱砂批阅奏章一边说道:

“你也老大不小了,还以为自己是十五六岁少年郎吗?”朕没有直接给你赐婚都算客气的。熙元帝暗道。

“儿臣的婚事, 儿臣自己心中有数。实在无需劳师动众的选妃。”祁昶试图劝熙元帝收回成命。

但显然效果不佳,熙元帝打定了的主意不会轻易更改,要是其他什么事,熙元帝可能也就听太子的了,单单这件事一定不行!

大祁帝国的储君,未来的天子,如何,如何,如何能与男子牵扯不清,那是男人!那可是男人啊!作为将宠爱美女作为平生最大兴趣爱好的熙元帝,实在不能接受自己最有出息的儿子跟一个硬邦邦的男人卿卿我我,纠纠缠缠的样子,光是想象那个画面,他都受不了。

“选妃怎可叫劳师动众?”熙元帝说。

祁昶冷静了片刻,直言:“儿臣先前没说清楚,其实儿臣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所以……”

熙元帝猛地抬头,将手中朱砂笔重重拍在笔架之上,不让祁昶继续把话说下去。

快别提你那个喜欢的男人了,熙元帝怕自己控制不住当场晕过去啊。

熙元帝深吸几口气,努力平复,不想用与太子争吵的方式解决问题,而是心生一计,话锋一转,‘大度’笑问:

“太子喜欢之人,是平民还是官宦人家?”

“自是官宦人家的。”祁昶说。

熙元帝满意点了点头:“好,那既是官宦人家的,那便也让他参加选妃好了,此次选妃规模空前巨大,朕已经吩咐下去了,只要是官宦人家的适龄女子都可参加。”

熙元帝强调了‘适龄女子’四个字。

“可是……”祁昶还想说什么,被熙元帝打断:

“没有可是。太子素来比朕识大体,懂国事,又怎会不懂这其中意义?”

祁昶被熙元帝一通话说的是莫名其妙,父皇今日一句一怼,处处拿大体和国事说话。低头看了一眼手中已然颁发入各宫的圣旨,旨意既然已经发下去了,再收回确实不太可能,可要让她也参加选妃的话,万一被别人选去……

熙元帝说完那话以后,就开始打量儿子的神情,见他站在那里低头看着手中圣旨,似乎很为难的样子。为难就对了!

“难不成太子喜欢之人,不能参加选妃吗?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论什么,只要他不是男子之身就能参加!”熙元帝直接把话放出来。

祁昶还在担心自己心爱的姑娘有没有被别人选去的可能,突然听到熙元帝石破天惊来了一句‘男子之身’,祁昶素来聪明,电光火石间想到了一个可能。

他近来要说跟谁走的近,那肯定就是苏家姑娘了,可苏家姑娘每每与他见面都是男装示人,父皇这般着急的为他选妃,难道……

“好了!此事朕意已决,无需再议,你回去吧。”熙元帝在这件事上简直强势,话已至此,他自不会允许太子再做反抗。

既然陛下都这么说了,那祁昶还能说什么呢,拧眉拱手告退,熙元帝见他这垂头丧气的样子,到底忍不住安慰了一句:

“你放心,朕定会为你挑一个最好的太子妃。”

祁昶闻言,越发确定了自己心中猜想,父皇定是误会他喜欢的是男子了!所以才有了这一出。

祁昶不动声色,甚至还特地很配合的做出心情低落的样子,蔫儿蔫儿的回身对熙元帝拱手一礼:

“谢父皇。”

说完之后,祁昶便离开了元阳殿,就这么会儿功夫,祁昶已经想好了接下来该怎么做。

原本他还想多与苏家姑娘再培养培养感情,等到她完全能接受自己的时候再与她开诚布公,但现在选妃在即,似乎已经没有时间给她适应了。

其实选妃也好,先把人娶回来,娶回来之后再慢慢的与她相处,反正他们有一辈子的时间。

至于会不会被其他人选去,祁昶先前是慌了,实际上,定下心来想一想就没什么了,凡事有他在背后护着,‘被人挑走’的担心可以说是多余的。

想通了这些,祁昶出殿之后,心情就开朗起来。

然而,祁昶的心情开朗了,元阳殿中的熙元帝却阴郁了。

回想儿子离开时那落寞伤心的背影,熙元帝也有些心疼,可心疼又怎么样呢?他决不允许自己的儿子跟个男人不清不楚。

罢了罢了,太子至今不近女色,根本就不知道女人有多好,熙元帝以自身丰富的经验保证,只要太子开了女戒的荤,太子定会食髓知味,彻底忘了那些过眼云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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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后院,苏轸书房里。

苏家兄妹正在白山黑水的棋盘间厮杀,只见苏佑宁满头汗水,神色凝重的盯着面前的纵横交错的棋盘,而他对面盘腿而坐的苏霓锦却在悠闲的喝茶。

“怎么样,想出来没有?”苏霓锦半杯茶都要喝完了,苏佑宁的下一步还没有想出来,纤长白皙的手指在棋盘下的矮桌上轻轻点了两下:“想不出来就早点认输,给了银子,咱们好开下一局。”

苏佑宁抬眼看了看她,目光瞥向矮桌里面的铜钵,里面的碎银子已经过半,这是他连输十局输掉的银子。

他用膝盖想也没有想到,妹妹不仅写字是个中高手,就连下棋都这么厉害,想想他一个时辰前,兄妹俩打赌一局十两银子为赌注,他夸下海口,说要跟妹妹大战三百回合,赢光妹妹身上所有的银子。

然后……他就这样输掉了一百两。眼看这一盘也输定了。

苏霓锦看着苏佑宁,幽幽一叹,她的这个傻哥哥啊,总是往她枪口上撞,苏霓锦没啥本事,就写字和下棋这两样还说的过去,他就偏偏跟她杠上了这两样。

下棋是小时候学仿字时老张教的,因为写字需要平心静气,而下棋是最好的锻炼人心性的法子,苏霓锦学了好几年,还特地研究过古代那些绝版棋谱,棋谱中有些棋局一直到现代都无人能解开。

当然了,对付苏佑宁这种水平的棋友,自然是用不上那些棋局了,以苏霓锦业余7段的水平就足以对付了。

苏佑宁抬眼看了看苏霓锦,见她目光正落在一旁铜钵里的银子上,苏佑宁面不改色的从下面伸手到棋盘上想偷两颗棋子下来,可手还没碰到棋盘,就被苏霓锦识破。

“男子汉大丈夫,还输不起吗?”苏霓锦凉凉道。

苏佑宁讪讪收手,笑道:“没有输不起,我就是……手麻了,哈哈,手麻了。”

苏霓锦冷哼一声:

“我信你才怪!我就说前两局我不该只赢那么点的。”

苏佑宁闻言急了:“什么意思?前两局我可没动手啊。”

“动没动手你心里清楚。”

“清楚什么清楚,我说没动就是没动!”

“哼……”

兄妹俩在那儿炒的不可开交,苏轸从外面就听见了,官帽交给常随放好,自己都来不及换下官府就进了书房一探究竟。

“吵什么呢?”

苏轸喜欢下棋,所以在书房外面设了个棋室,兄妹俩就是坐在他的棋室里下棋。

“爹,哥哥跟我下棋不老实,老是偷棋。”苏霓锦不客气的告状。

“什么话,谁偷棋了,跟你说了手麻手麻,怎么还不信呢?”苏佑宁略有心虚。

苏轸看了一眼兄妹俩的棋局,原以为是小孩子间的玩闹,不过棋盘上的白子落的还挺有水平,苏轸问:

“白子是谁下的?”

苏佑宁指了指苏霓锦,苏轸有些意外,对苏佑宁摆摆手让他起身,苏佑宁赶忙退到一边,只见苏轸眼睛盯着棋盘,坐到了苏霓锦对面:

“来来来,为父与你来一盘。”

苏霓锦一起整理棋子,原本是想跟苏轸说下棋要彩头的,可一想,苏轸跟苏佑宁可不一样,人家是正经的探花郎出身,学问高的很,还是先试个一两局再定要不要彩头好了。

毕竟她最近很缺钱,好不容易从哥哥手上赢了点,万一输回去了多不好啊。

父女俩换棋而下,先前苏霓锦和苏佑宁下棋,苏佑宁水平太差,苏霓锦干脆让他先行,现在对苏轸她不敢托大,便要了黑子过来。

一番较量之后,苏霓锦发现,老父亲的水平果然不是苏佑宁这个业余加业余可以比的,苏霓锦不禁认真对应起来。

两人下了一百多步以后,情况就渐渐困难起来,父女俩棋力相当,到现在都未有一方露出弱势。

苏佑宁在旁边看的心急,便一边喝茶一边问苏轸:

“父亲今日怎的这么早回来了?”

苏轸盯着棋盘考虑片刻后,终于决定走了下一步,趁苏霓锦考虑的时候,他答道:

“哦,有事。”

苏佑宁正要问什么事,只听苏轸盯着苏霓锦下的那步棋‘啧’了一声,似乎没想到她会下在那个地方。

“有什么事啊?”苏佑宁继续发问。

苏轸捏着棋子思考,干脆不回答儿子的问题了,直接都给他一句:“观棋不语。”

好不容易下了一步,苏轸又略微松懈,想起刚才儿子的问题,他今日是有事才早点回来的,什么事来着?

“呀!”

苏轸忽然一拍额头,吓了苏霓锦一跳,笑道:

“爹,您可别告诉我您走错了,悔棋是不可能的哦。”

苏轸抬头盯着女儿看了一会儿,把苏霓锦看的都有点发毛了,下意识低头看着自己身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我想起来我今日早归是为何了。”苏轸说:“陛下要为几位皇子们选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