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早知道我就不带你们两个去了。”大胖甩下最后一句,挣脱开我的束缚,自顾自地又跑开了。

我和小胖齐齐叹气,我哀怨地感慨,“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小胖有些疑惑,“你这句话什么意思?你是说大胖不该烫头?还是我们不该胡说?”

“两个都不该!咱们还是赶紧追上她哄哄这个小祖宗吧!”

有关于钱包和皮带的爱情理论

周一是韩宇的生日,课间休息的时候,我和韩宇已经交换过想法,晚上去逛逛夜上海。

我把打算送给韩宇的钱包放到书包里,下完课后回宿舍收拾了一下东西,就直奔校门外,果不其然,韩宇已经叼着根牙签似的东西在那里等候了。

我一把将之从嘴边揪下来,什么嘛?原来是个棒棒糖,乳臭未干的小子,还想学人家发哥装酷。

“晚上吃什么?”他问我。

“你生日,那就去吃寿面。西北拉面如何?”我一副你的生日我做主的派头,去年他生日时给我留下的惨痛记忆简直刻骨铭心。

他一听“吃面”这两个字就有些犯晕,“又吃面,你又要让我闹肚子。”

韩宇和我在饮食习惯上有特别多的不同。我的口味重,而且无辣不欢,而他因为祖籍上海的缘故,其实更喜欢吃那些偏甜偏咸的食物。他本身不太爱吃面条,即使偶尔吃一次,那也得在面上放一块大排才行。想到今天是他生日,我做出了让步。

“那就去吃鲜得来的排骨年糕?”

他欣然同意。

鲜得来的年糕店在西藏路附近,我和韩宇在等待排骨年糕上桌之前,我把送给他的礼物递了过去。韩宇拆开表面花里胡梢的简陋包装纸,看到是一个钱包,先是“哦”了一下,紧接着又“咦”了一声,然后迅速将兜里那点零碎转移到钱包里,让我即开心又诧异。

“你喜欢吗?”

“喜欢。”

“那你还一会儿‘哦’一会儿又‘咦’的?”我不甘心地追问。

“你到底知道不知道?送礼物给男友是有讲究的。如果女孩子送你钱包,那么恭喜男士,你刚刚打入敌人内部,女孩子已经开始给男士身上贴属于自己的标记了。”

虽然有些不服气,我还是被他的歪门邪道的理论引起无限好奇,“你就瞎吹吧?那接下来呢?会怎样?”

他嘿嘿一乐,“如果女孩子送你皮带,那么恭喜这位男士,你已经成功掳取敌人芳心,攻城拔寨进展顺利。这表示女孩子希望用皮带栓住你的人,拢住你的心。”

我不禁皱了皱眉头,从鼻子里哼哼了两声,“真够肉麻的,这是你编的吧?”

他不以为意,“信不信由你。不过,你什么时候可以送我皮带啊?”

我左顾右盼,晃头晃脑,“送皮带多俗啊,咱们得有点新意才行!”

韩宇很鄙视地看看我,“就你,还能有什么新意?送我钱包原来就不俗了?”

我一听此话,脸上觉得有些挂不住,做势欲把将钱包抢过来,“要不要?不要就还给我?”

韩宇的动作比我快多了,迅速把钱包塞进裤兜,“哪有送完别人礼物还往回要的道理。”

我心里其实在慢慢琢磨,明年韩宇的生日,是不是该送皮带给他了?

和韩宇闲逛了一个晚上,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快要接近十点钟。和往常一样,熄灯后和大胖小胖江米条躺在床上开卧谈会,讨论今秋上海滩流行发型服饰的动向,以及学校老师同学的诸多八卦。忽然,江米条叫了一声,“林立夏,我忘记告诉你,七点钟左右有你的电话传呼,因为你不在,所以传达室也没有说是哪里来的。”

江宓的记忆力真是被恋爱冲撞得七零八落,所剩无几。

我细想想,想不出会有谁给我电话,我的那些死党朋友,即便不算全国各地的,光是分散在上海各高校的同学朋友,他们如果没有紧急事宜,一向吝于给我电话,当然我也一样。九十年代的电话传呼,和现在学校每个宿舍都有一部电话相比较,简直就是天壤之别。打电话给对方宿舍的传达室,需要足够的耐心以及坚持不懈的努力,才能从百十口人同时拨号的竞技过程中脱颖而出,拔得头筹当然,即便你好不容易拨通了电话,如果对方并不在宿舍,那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我们那时候主要的联系工具是什么?

Bingo,恭喜你答对了,是的,是写信。不管是要周末碰头或者聚会,需要对方帮忙,或者别的什么,都得给出几天的提前量,发信出去,等待回复。然后到那天来临的时候,在相约地点,即便错过时间没有聚齐,那也只能死等。

既然不知道对方是谁,我抱着我从出生以来便具备的轻松态度告诉自己,“管他呢,谁要是想找我,他总会再打电话的。”

一觉睡醒,我还赖在被子里不肯起床,下铺的老江用她的无影脚拼命踢我的床板,“你快起来,今天该轮到你去买早饭了。”

我继续赖在被子里哼哼唧唧,“唉,你们偶尔饿一顿算了,今天就饶了我吧!我还没睡够呢!”

对面床的大胖小胖也都怒了,“你快起来,每次轮到你,你都要唧唧歪歪,就属你偷懒。你再不去,以后我们也再不给你带早饭了。”

百般无奈,我挣扎着下床。一边感叹,“我简直就是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

蚊帐里发出一阵嗤笑,“就你,也就是丫鬟的身子,小厮的命。”

从食堂里把稀饭包子替这几位小祖宗买回来。一边端详着碗里的包子一边上楼。上海小妞可不太好伺候,人家肉包子不吃,专门要吃菜包子,又好吃又有营养还不会发胖。就在此时,和住在我们楼上教工宿舍的某辅导员碰了个正着。他的夫人是我们实习医院的年轻医生,因为没有房子,所以挤住在我们楼上的教工宿舍里。

我赶紧把我的包子护住,免得掉在地上。他一脸焦急的模样,匆匆对不起之后就快速下楼。我正有些狐疑,他却在楼下停住了脚步,大声叫住了我。

“你是阿萍的老乡吧?她最近找过你吗?”

我摇摇头。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阿萍怎么了?没出什么事吧?”

他摇摇头,“我现在也不清楚,不过刚才那边医院打电话过来了,让我赶紧过去看看。”说完就迅速跑着下楼了。

阿萍又出事了

我被他的话搞得心神不宁,回到宿舍把刚才的所见所闻向大小胖及老江汇报,她们也觉得颇有些诡异。小胖说,“你要不然现在坐车过去看看?”

我犹豫了一下,嘱咐道,“那你们可千万别忘记在老师面前替我遮掩。”我基本上还算是好孩子,虽然不见得认真听讲,但是逃课的事干得却不多,特别是到了现在专业课的阶段。

我借了辆自行车,飞速地向阿萍的医院驶去。我冲到她们女生宿舍的时候,楼下围了好几个神色严肃貌似领导模样的人物,在低声商议着什么。我心中顿时咯噔了一下。

等走到阿萍宿舍门口,门大开,房间里站了好些人,有辅导员,系办的老师,还有几个学生干部,唯独没有看到阿萍。

我站在门口往里探头,被阿萍的班长看个正着。“林立夏,你来得正好,我问你点事儿。”

我走进去,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阿萍呢?她没事吧?”

站在房间里的几个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还是辅导员回答了我,“她还好,不过有些想不开。现在去检查身体了,一会儿就会回来。”

我心中的疑问在一点点加大,还想继续发问,班长打断了我的思路,问道,“这两天阿萍找过你吗?有没有聊过天?或者打过电话?”

我摇了摇头。

“那你最近有没有发现她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我继续摇头。我还能说什么,难道不许阿萍信仰耶稣?

这个时候,阿萍被两名女同学搀扶着走了进来。我连忙迎上前去,当看到阿萍的脸时,我心里哆嗦了一下。

阿萍的眼睛周围呈现一圈紫红发乌黑的影子,也就是我们俗称的熊猫眼,但是她的情形看上去异常可怖,眼球里也满是血丝。她很虚弱,穿了一件洗旧了的T恤和皱褶的外套,我隐隐地看到她脖子里有一道深深的印痕。

陪同的女生向辅导员汇报,“医生说没有什么大碍,休息几天就好。”

我还没有来得及问候阿萍怎么了,辅导员却冲着我们几个同学说道,“你们先出去一下,让阿萍休息一会儿,正好我们也有话和阿萍说。”

我在走廊外面等待的时候,方才知道些来龙去脉。原来今天凌晨,阿萍躺在床上妄图自杀。她将长丝袜的一头绑在床沿上,另一头套在自己的脖子上,然后自己拼命往下方用劲。但可能方法不是特别得当,加上她在床上扭动的声音引起了下铺同学的注意,阿萍的举动被及时发现,才没有酿成惨剧。

我听得目瞪口呆,对于象我这种贪生怕死的人而言,自杀是万万不可想象的事情。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啊,值得放弃自己的生命。

终于轮到我们可以进去的时刻。阿萍面朝墙背对着我们,我看着她的背影,不知道该叫还是不该叫,正在发呆之际,阿萍回转身来,冲着我虚弱地一笑。声音极端嘶哑,“吓着你了吧?”

我不知道该骂她为什么干蠢事还是只是嘘寒问暖就好,冲口而出的话语却是:“你想吃点什么?我给你买去。”

阿萍摇摇头,“我没事的,你是不是逃课了,快回去吧。”

我坐在她的床边,帮她削好宿舍室友买来的雪梨,恋恋不舍地离去。我甚至没有问她,昨晚给我宿舍打过电话的那个人,是不是就是阿萍。

在回实习医院的路上,我一直在琢磨一个问题,是什么让阿萍走上了绝路?左思右想,觉得应该不是别的,就是该死的大学恋情,太过认真的恋爱会让人走向极端。我心中一个激灵,想到了我和韩宇的未来。我从来没有奢望过将来可以和韩宇分到同一个城市,分手肯定在所难免,只是早晚而已,而伤心也总是难免的,只是程度不同而已。我心中仿佛有了一个崭新的决定。

学校里赚钱的方式还真是五花八门,有家专门经营不知什么品牌蜂王浆的公司,做促销大行动,需要许多年轻小姑娘身披绶带,在南京路上分发传单和试用品,而我和大胖也积极响应号召,报名参加,一想到白花花的银子快要装入自己腰包,顿时眉开眼笑。韩宇对于我满脑子的财迷心窍嗤之以鼻,因为这会占用我周末的时间,不能够陪他卿卿我我。韩宇的零花钱总是比我多好多,他自然不能体会我们这些穷人的甘苦。

周六的早晨,蜂王浆公司还专门派车到学校来接我们,一群叽叽喳喳的小姑娘挤上了车。那还真是一个忙碌的白天,我们戴着印有商标名称的帽子,披着绶带在南京路上穿梭,分发传单和试用品,战斗能力超强的我们,到下午两三点钟就把一天的任务全部完成。

回到宿舍,以最快的速度跑到水房梳洗,打算躺在床上好好休息。只是整个宿舍楼比较安静,让我心生疑虑。我自然没有想太多,或者正好大家都出去玩了,或者都在长睡不醒。

我和大胖躺在床上,上午的兴奋劲还没过,你一言我一语的耍着贫嘴。门忽然砰地一声撞开,小胖和老江嘟嘟囔囔的声音随之传来。我和大胖迅速装死,想吓她们俩一个正着。我们还没有先发制人,老江一眼看到躺在床上的我们,大叫起来:“林立夏,你可总算回来了,你们老乡阿萍离校出走,老师发动我们年级所有的同学出去寻找呢。”

我腾地迅速坐起,“不会吧,怎么会出走呢?是不是阿萍自己去散散心啊?”

“应该是真的,听说她留下一封信给老师就不见了。我们俩被派到四川北路一带寻找,累得半死,连个人影子也没见着。”

我赶紧跳下床穿衣服穿鞋,虽然我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找,但是总比窝在房间里强。

大胖自告奋勇地陪我前往,说实话我们还真没有什么目的性,只是一味地在学校附近的小区转悠,转到傍晚,毫无所获,垂头丧气地回学校吃完饭。还好有好消息终于传来,阿萍终于找到了,被紫萱的男友及其他几个男生在火车站发现,生拉活拽地带回了学校。这一次老师也给吓坏了,不再放心让阿萍住在学生宿舍,给她准备了一间病房修养身心,还派人24小时盯着,以防万一。另一方面,学校迅速通知阿萍父母来沪,很快,阿萍就被家人接回了老家,据说是办理了一年的休学。在老师和家长的严厉防范下,我们都没有和阿萍告别的机会,她就那样迅速地消失了,直到第二年的秋天,那时候,我们已经大五。

我和韩宇讨论过阿萍的悲剧故事之根源,我们两并没有达到意见的一致。我觉得阿萍遇人不淑,乃是一系列事件的根本;而韩宇却认为阿萍的心理承受能力太过薄弱,才是悲剧的源头,当然最后他不忘炫耀自身和打击我,“不是谁都能象傻瓜一样的你那么幸福,撞上象我这样有情有义的人。”这种自高自大地话我已经有了足够的免疫能力,如同一匹野马,在我耳边呼啸而过,却不留一丝痕迹。

从这个时候起,我提醒自己,要和某个人保持距离。如果想要分手的时候不会太痛苦,那么,就要从现在做起。

和张率恢复邦交

快到冬天的时候,我居然接到了张率的一封来信,简直令我受宠若惊。信上加起来的字数也不会超过一百,只是简短地讲述了现在他正在用功读书,打算考研深造的艰辛历程。话虽然简短,但是我还是把它看成向我伸过来的橄榄枝,基本上以第一时间回了一封大约字数在200字左右的信件,我们总算恢复邦交。

我和韩宇在这个冬天过得还是那么的逍遥快活,文学女青年的最大毛病就在于心中虽然波澜万千,表面却是死水微澜。所以韩宇对于我身体内的天人交战毫不知情。琼瑶阿姨把我们的脑袋腐蚀成一个秀逗,自以为是地反复思量,细细琢磨,原本想要拉开距离的心情又被自己一遍一遍地说服,“还早呢,明年9月他才会离开,至少这个冬天,我们还应该继续挥洒快乐和幸福。”

好像就是从这个时候起,好莱坞的大片哗啦啦撞开了内地的大门,而不再是躲到学院的内部交流室看录像的命运。我和韩宇手拉着手去看的《亡命天涯》,哈里森福特的成熟机智给我们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出色而华丽的动作场面,流畅的特技使用,都让我们大开了眼界。

我们是两个酷爱在街头闲逛的散兵游勇,如果我们不是在教室读书,也不是在电影院和录像厅,那我们一准就在上海的哪条不知名的小马路上溜达。说它不知名,那只是对我而言,韩宇基本上就是上海市的一本活地图,带着我走街串巷,从没有迷路的时候。而我就在这样能干的人旁边心甘情愿地继续我路痴的角色,只要是他带着我出门,走遍天下都不怕。

时常在那些石库门房子中间穿行,我们两你一言我一语地贫嘴,他还带我去逛“大世界”,嘲笑象这样的地方非常适合我这样的乡巴佬参观。大世界自然早就没有昔日的繁华景象,有一个剪纸的老头给我剪了一个侧影,韩宇拿在手里端详,夸张地宣布,老头把我剪成了一个美女,只有脑后的马尾还忠实着我的本色。

他总是尽量找借口不回亲戚家改善伙食,实在拖不过去了,也是快速地回去点卯而已,而且总会给我带回许多点心。学校的男女恋爱对象总会比我们更加亲热,男生会帮女生打水,而女生会帮男生洗衣服,这些,却一直为我所鄙夷,他也从未曾要求,因此是我们从来没有做过的项目。

即便如此,我还是那么深切地感受到,我被韩宇用不同于别人的方式宠爱着,让我越发甜蜜,越发窒息。在那些寒冷的冬天,那些熬夜的时刻,他总是用他温暖的手在桌子底下悄悄握着我,他妈妈给他寄来的好看的棉衣,穿在我的身上远远多于在他身上出现的时刻,他会不时买一些新奇好玩的小东西送给我,会写一些诙谐有趣的小纸条传给我,而我,只是依赖在他的身边,傻傻微笑。

期末考试来得很快,去得也很快。医院和学校不同,楼下的宿舍大门总是准时关闭。可是对于象我这样平时浑水摸鱼的同学而言,不熬夜是根本不可能想象的,于是学生们和保安展开了一场持久的斗智斗勇。一楼的男厕所窗户不知被谁一脚揣掉,成为我们所有熬夜同学爬进爬出的通道。过几天玻璃重新装上,而那个晚上玻璃准又会被某位同学卸掉。我每次回宿舍,韩宇都会陪我一起翻爬男厕所的窗户,在窗下一把抱住跳下的我。

其实到真正临床专业的部分,考试已经不像以前那样令人胆战心惊,比想象中要顺利。考试结束后,我和韩宇再一次挥手告别,奔赴各自的故乡。

这一年的寒假,和老友相聚,基本上讨论的重点话题都是毕业分配和考研,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理想和憧憬,但是现实是否如想象中美好对于当时的我们而言,还是一道解不开的迷题。只有我和老牛这两个五年制的同学在一边旁观,看其他的同学喋喋不休地讨论前途和命运。小米也参加了考研,我对于她倒是从未有过担心,考试于她而言总是儿戏;风儿在琢磨究竟留在北京的哪一个单位合适,而张率,在面对我的时候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默,只是这个假期的沉默,不再充满敌意。随着集体活动次数增多,我们偶尔开始搭话,大家表情平和,不夸张,不做作,不别扭,看在其他好友眼里,纷纷把提在嗓子眼里的担心回落,庆幸往事终于过去,可以不用再提。

因为这是我最后一个可以回家的假期,父亲也开始和我商量毕业分配的问题。我是没有任何想考研的想法,觉得自己大学本科比他们多读一年,甚为委屈,因此更加倾向于毕业后直接工作。父亲一门心思地希望我毕业后留在省会,那是他年轻时读大学曾经混过的地方,每每由他讲来,仿佛就如天堂一样。而我本身,对于不可预期的未来,简直就是稀里糊涂,一头雾水。我安慰父亲,“没关系,没关系,反正也不会分不出去。”

某次被父亲派出去买酱油,因为刚刚被老妈剪了惨不忍睹的刘海,我只好戴了顶棒球帽出门,后面挂着个马尾。我一路溜达来到车水马龙的街道上。老家的道路虽然狭窄肮脏,却永远都是那么热闹,一路东瞧西望,在人群中穿梭的感觉既快乐又惬意。总算想起打酱油这回事的时候,我拐进了路边的小商店。

“买酱油。”

店员看看我,把我手中瓶子接过去,“你爸爸是老师?住在xx中学吧?是不是有个姐姐?”

我们这个地方小得可怜,大家都抬头不见低头见,满世界都是相熟的人。我倒是住在学校里,这个小店我也曾经光顾过,不过,姐姐一词从何谈起。估计是认错人了。”

“我是住在学校里,可是我没有姐姐!”我很好奇地看着她。

“不对,你有个姐姐在上海上大学,还是我们家小哥的同学,以前我还老见到她和她爸爸在一起。你现在毕业了吗?”

哈哈哈,我真要仰天长笑,我确信她看见的人应该还是我,我怎么忽然返老还童还真是一个谜语,不过,“小哥”是谁?

我把酱油瓶子拿好,正欲离开此地,忽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叫道,“姨,我妈让你们今晚去我家吃饭。”我一回头,看见那个人,居然是张率。

我们俩大眼对小眼,表情双双停滞住。

张率陪着我从商店里出来,往回学校的方向走去。其实他并不是要送我,只是和他回家的方向顺路。我们互相问候对方,他告诉我考研情况马马虎虎,不过他并不是考的本校,而是一所杭州的大学。我告诉他医学院里功课紧张,让人痛不欲生。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直到他家门口。郁闷的是他家门口外面站了几个表情奇异的大小伙子,让我们俩的表情变得尴尬无比。原来是以林晓军为首的几个家伙约张率踢足球去。

我把这件衰事讲给小米听,她却欢欣鼓舞,“太好了,太好了,歌舞重新升平。”我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小米嘴里关于李朔的消息,既然她不提,我也不会问起。

韩宇说:我们分手

短暂的寒假过去,我和朋友们道别,重新回到学校。这一回,老爸体恤我在接下来的一年半里会给他省掉几次旅费,大发善心地批准我买机票回去。我是和一位同在上海读大学的小学妹一块同行,终于有生以来第一回乘了飞机,担惊受怕地在空中颠簸,直到飞机降落于虹桥机场。

一出机场,韩宇和东原的两张笑脸就凑到了我的跟前。他俩帮我提着行李,韩宇装作无意的样子,把我的手挽在一起,我眼瞅着小学妹好奇和狐疑的眼神,迅速将手从他的领地里挣脱出来。韩宇的脸上好象飘过一丝阴云。而我的学妹,对韩宇的兴趣大增,置帅哥东原于不顾,一路上就缠着韩宇问个没完没了,籍贯年龄爱好,比我妈妈还要三八,让我心中涌起非常不祥的预感。

回到学校的第一个晚上,我就和韩宇吵架了。韩宇认为我做事偷偷摸摸,连向同学朋友宣布这是我的男友的勇气都没有,如果说得更严重一点,那就是我从来没有把他放到非常重要的位置上。我也很是委屈,我压根没有想到他会和东原出现在我的面前,在思想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自然会有些惊慌失措。不过我转念一想,的的确确,除了我的大学同学,我的那些发小们,没有一个人知道韩宇是我在一起纠缠了接近四年的男友,即便是小米,我也从未主动陈述过,至于以她的聪明机智展开的联想,我自然没有束缚的权利。

我俩开始争吵,辩白,到后来我嘀咕了一句,“反正将来也会分开,毕业的时候又不见得留在一起。现在说那么多有什么用?”

韩宇大怒,“你现在就琢磨着以后要和我分开?我倒是真的很怀疑,你究竟喜不喜欢我?”

我自知失言,只能闷声不语。两个人都鼓着脸生闷气。良久以后,我轻轻走过去拉住他的衣角,“你终归要回北京,而我却不知道会去哪里?”

韩宇抬眼看看我,“那我们一起努力,说不定我们可以分在一起。”

我们言归于好,接下来的时间开始盘算未来,如果要两人可以在未来的日子里厮守在一起,那么考研,就是最有可能实现最终目的的捷径。虽然考试于我而言基本上是酷刑,可是为了我们有可能的未来,我愿意为之尝试。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天晚上是我们之间的一个分割线,在此之前充满甜蜜,在此之后的那些日子,我们都容易暴躁,生气,为了一两句无心的话语争执,搞得身心颇为疲惫。至于学习,那也是事倍功半。

我不知道究竟怎么了,只是我们都不是很快乐。随着时间一天一天的流逝,我们之间越发剑拔弩张。我觉得他不再象从前那样体贴和宽厚,他觉得我总是漫不经心的态度十足可恨。以前觉得是优点的地方现在也慢慢变成缺点,他会指责我不分场合瞎吹口哨,我会觉得他拿着网球拍和东原在操场上打球完全是幼稚行为,不就是为了臭显。每每吵得不可开交,最终还是以和好作为结束。

大胖和小胖取笑我,你们是提前患上了“毕业综合症”。

这一切的极限,终于在小米和阿乖要来上海游玩之前爆发。小米和阿乖双双考上了研究生,而且小米的考研分高得吓死人,人家都是三百多分就没有问题,她可好,居然考了四百多分,让所有的同学万分景仰。她俩大概是觉得要好好犒劳一下自己,相约来上海折磨我,阿乖当然是醉翁之意不在我,在于董小宛这个香饽饽而已。

我提前通知韩宇,接下来的几天事务繁忙,没有闲暇与之厮混。韩宇淡淡地看看我,“你不让我见一见小米?”

这段时间的口角让我有些后怕,实在是担心我和韩宇当着她俩的面再次争吵起来。我顺口就说,“小米她这次来上海时间特别紧张,估计够呛吧!”

韩宇的表情变得非常阴沉,“算了吧,你!张口就撒谎,还那么拙劣。”

我的脸色也迅速变白,他从来没有以这样的口气和我说话,无力地辩白,“我撒什么谎了?你怎么能这样说我。”

他连眼神都不看我,“我不想再说什么了,我都懒得拆穿你。林立夏,咱俩可能真的不适合,还是分手吧。”

我有些发傻,什么事,至于这么严重。不过我还是保持着我的姿态,只是问了一句“为什么?”他用脚拨弄着地上的杂草,“我很敏感,你却很粗糙,很少会关心我的感受,永远也都是我主动你被动。我有时候怀疑,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既然大家都不开心,长痛不如短痛,还是分开比较好。”

说完便慢慢转身,离开了我们谈话的小花园。他的背影缓缓向前移动,我却呆滞在原地,连追上去拉住他的勇气都没有。

其实分手并不是如我想象中那样的悲伤,或许潜意识里,我也是认为“长痛不如短痛”其实是一条颠扑不破的真理。而且,由他来结束,或许更会让我心安,甚至是如释重负。著名美女斯佳丽曾经说过,“没什么大不了,明天的太阳还是会照样升起。”那也是我要向她学习并且靠拢的地方。当我再也看不到他的背影之后,我也慢慢溜达出了学校,整理一下思绪比较好,否则回到宿舍很容易被那几个狡猾的家伙看出蛛丝马迹。

四月的夜晚还有一些冷冽,微微吹着小风让人的心头还是有些发寒。毫无目的地走到电影院附近,发现人潮汹涌。看看大海报,原来好莱坞大片《真实的谎言》正在如火如荼上演,而这部片子,原本是和韩宇商量好要一块来看的。我也掏钱买票进场,和一大群人一起陷入黑暗之中。

《真实的谎言》是阿诺.斯瓦辛格的电影,场面宏大,动人心魄,特技眼花缭乱,摄影技术以假乱真,不管是飞机撞大楼这样的特效场面,还是结尾处老斯和夫人在悠扬的探戈舞曲中翩翩起舞所漾起的浪漫情怀,都让我这样的土包子大开眼界,叹为观止。我和斯瓦辛格一样躲在黑暗中看他的夫人一脱再脱,并且跳起了床柱舞,我不知道老斯心中此时是否五味杂陈,我却在嗤嗤发笑的观众中间乐不可支,直到满脸泪痕。

从电影院出来,发现春雨不知不觉中密密麻麻地点击着大地。忽然想起张学友的未卜先知,原来分手真的总在下雨天。

浑身湿淋淋地跑回已经熄灯的宿舍,和我所期望的一样,她们都在黑暗中呼呼大睡。我轻手轻脚爬上床铺,辗转到天明。

北京的同学们都来造访上海

很快,小米和阿乖呼啸着就来到了上海,我自然得去火车站迎接这两个傻孩子。火车到站的时候,我难以抑止地跟着火车一起奔跑,在那个春末夏初的傍晚,,我穿着一件黄黑格子的大衬衫也随风一起飘扬。见面的那一瞬间,真的很激动,三个女孩拥抱在一起。可是快乐的情绪在出站时却打了个折扣,小米借的火车票被查了出来,需要补出全票。

出站的时候,我们一直聒噪,春天的雨水简直多如牛毛,可是即便这样也无法浇熄掉我们的兴奋之情。把她俩带回到我的宿舍,请她们吃我最拿手的面条。小锅里面条青菜和油面筋塞肉汇聚一趟,她俩吃得幸福无比,满脸放光。窗外忽然下起雨来,在这样诗情画意的时刻,阿乖怯生生提出要求,“你能把董小宛骗来吗?我要给他一个惊喜。”瞧瞧,那么快就把重色亲友的虚伪面目公诸于众,一点掩饰都没有。

我被阿乖烦得没办法,只好和小米一起去楼下给小宛打了个电话。用沉痛的语气“你能过来一趟吗?”

电话那头很是迟疑,“怎么了?现在在下雨啊?!”

我只好使出杀手锏,做黯然哽咽状“我,我,…”沉默数秒钟,“你还是过来吧!”小米冲着我眨着鬼眼。

电话那头的小宛同学还是善良地答应前往,回到宿舍向阿乖汇报这个好消息,她却一阵迟疑,“怎么你一叫他就来了?”空气里洋溢着的都是醋意,我只好和小米同学绝望对视。

小宛同学冒着绵绵细雨,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骑着自习车来到我们宿舍,看到我的第一眼还是甚为关切,“没事吧,你?”

我一脸诡笑地把他带到宿舍,情人相见,分外亲热,同时也唾弃了我的欺骗行为,此时阿乖并不为我争辩,一脸笑意盈盈,真让人感叹“女大不中留”是一条颠扑不破的真理。5分钟后,董小宛同学就把阿乖接走了,独留下小米同学和我厮混。

我带着小米在南京路淮海路四川路上穿梭,那时候满世界的上海美女都背着款式不一的双肩小背包,我们也不甘落后,买了两只一模一样的黑色小包背在身后示众,好歹也抓住时髦的小尾巴。我和小米从“先施”商厦门口走出来的时候,我用余光瞥见韩宇正好从大门的另一侧进入。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我俩,我只是拉着小米快速离开此地,小米骂我,“搞什么鬼?难道赶着去投胎?”

在上海的这几天,小米和我一直挤在一张床上睡觉,听宿舍其他家伙历数我的胡作非为,很快和她们混成一国的。我的床上有一只以前韩宇送给我的小兔子,因为皮毛顺滑,为小米所喜,蹂躏个不停。小兔子因为被我们施以酷刑,喷过无数种类繁杂味道刺鼻的香水,因此学名“小骚”,小米追问小骚来历时,正欲告知的大胖被我的眼神及时制止。

半夜时分,小米忽然躲在被子里问我,“小骚是韩宇送你的吧?”我沉默了一下,反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小米很是不屑,“就你那点小九九,还想蒙谁?对了,上次韩宇是不是去机场接你了?咱们同学可全都知道了。”

我顿时想起了和我同坐飞机的小学妹,她和小宛的关系也很亲近,肯定是她通过小宛昭告天下来着。

我正在琢磨要不要告诉小米我和韩宇已经分手的事实,耳边却传来轻微的鼻息声,我不禁对于小米的迅速入睡能力表示惊叹,替她拉好被角,一起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