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越只是招呼小二再上一副碗筷,亲自斟酒送到了女子面前。再依然老神在在的给欧阳异夹菜,嘱咐皇甫书景要多补。再端酒遥遥与老人举杯,喝干。

一场饭,吃得异常安静又诡异。

那女子身姿潇洒,厚实的唇边紧抿着,眉目之中有股自信之态,只这么坐着就如泰山般,给人安全之感。

女子的眼眸落在窗外大道上,指着一小摊边忙碌的老板,淡然的说:“贵客觉得穷人与富人之间最大的差别在何处?”

半越瞄了外面一眼,只看到那老板脸上挂着和善的笑意,一边接过主顾的银两,一边递上物品,不由笑道:“差别,只是吃的东西不同,穿的衣衫厚薄,住的房子大小,面对的人的圈子不同。”

女子又问:“那相同的呢?”

“自然是,他们不管有钱没钱,都只有一条命,而要他们命的都是人。穷人也许会被富人给残害,富人也许被一个小角色给刺杀。说到底,仅仅都是人而已。”

身边的欧阳异小心的扯扯半越的衣袖,另外一边的皇甫书景已经快手给他夹了菜放在碗中,并且善用那冷冽的眼神,默默警告他吃饭。

欧阳异暗地里瘪嘴,看看那女子,再看看半越,在皇甫书景的“淫 威”之下,只能乖乖闭口吃饭。

那女子轻笑一声,也夹了一块狮子头放在少年碗中:“那你觉得‘万世永昌’这话如何?”

半越一愣,歪着脑袋,又去摸摸欧阳异的发丝:“小猪,世间有哪个朝代长达万世过么?”

欧阳异小心地端详半越的脸色,低声道:“大黎国才两百年哦,我不知万年之后会是什么样子。”

半越轻笑,接话道:“在我所知里,每个朝代从开朝,到兴盛,到纷乱,至崩散,最多的也就五百年,最少的只有几十年甚至几年。永昌这话,只是人们的愿望而已。”她抬起头来,似笑非笑地对视对方:“或者说,万世永昌只是当权者的一个美梦。”

这话说得大胆无畏,连对面的陌生女子也不由得呆立半响,最后才笑道:“人的年岁有限,这朝代其实也如人,总要经历落草,旺年,再是服老。轮回,而已。”

半越不语,只是又给对方斟上满满一杯。

女子又问:“在你看来,君臣佳话可不可信?”

“信!”半越喝干了一杯,笑道:“皇帝让我们相信,我们就该相信;皇朝不该让我们相信的,我们就一概不言不论,埋在肚子里,生了根,再带到黄土里面。多好。”

女子饶有兴趣的端视着她,似乎在等她的未尽之语。

半越顿了顿,才道:“佳话之所以是佳话,只是因为人们只看到事情善的一面,恶的一面被掩盖不为人知。在皇权而言,保护了皇帝的荣誉,保护了皇族的面子,那就是上佳;在臣民而言,保证了性命,保证了家族,那就是给人了话柄。两方都顾及了,两方都活着,而且都活着好好的,还有什么可求?人,要知道满足。佳话这种事情,到了百年之后自有后人评断。”

这番话似乎让那女子很满意,不由得好意的夹给欧阳异一些他喜爱的吃食。半越忍不住一手悄悄的摸在欧阳异的肚皮上,皱眉道:“你再这么肥下去,我就不要你了。”

这话在往常,少年才不在乎,只是今日特别奇怪,狠狠的抓住半越的手臂,嘟嘴道:“你敢不要我,你再丢下我,我就咬死你。”

“呵,好大的脾气!”

欧阳异点头,贴在她的身边,随手就将碗中的众多荤食都夹到半越的碗碟中:“你不要老是喝酒,要吃饭。太瘦了,我也不要你了。”

居然还会反驳。

半越愣了一下,接着苦笑,摁着少年的筷子,一口一口吃过东西,正津津有味,另外一边又有东西放在碗中,转头望去,皇甫书景闷着脑袋,低着头,只是那忍不住发红的耳垂泄漏了心机。

半越面上洋溢着满足和欣慰,眼神迷离,望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商贩们脸上市侩的笑容,行人自在的说话,小儿嬉戏的打闹,偶尔一对对男女走过,也是盛世之中的安稳生活中的市民常态。她不由得呆呆地望了半响,才缓慢地道:“我只是一介平民。从来想的都是让家人吃好,睡好,儿孙满堂的一起到老。于国,我蝼蚁一只,实在没有太多作用;于家,我却是他们的支柱。我只要他们好好的,就这么一辈子过下去也是不错。”

女子不置一词,只道:“希望你说到做到。”

半越一手砸拉着筷子,对欧阳异道:“猪仔,如果我们有钱了,住很大很大的房子,给你安排很多侍童,再在你小院子里配两个厨子,你想吃什么就此什么,你愿不愿意?”

欧阳异快速的吞咽掉食物,大叫:“我愿意。”

一边的皇甫书景冷哼:“住很大的房子,就代表半越要赚很多的银子,那就不能如以前那般,每日里带着你去茶楼,还带你去买点心;你们出门,她骑她的马,你就要乖乖地跟侍童一起坐在马车里,不准乱跑,不准乱说话,每日里还要见一些你不想见的男子,让对方巴结你或者利用你;更甚者,他们还会欺骗你,让你去找半越说好话,你做得好了对方认为你应该的,你做得不好,对方会背后说你的坏话;你不能每日里说要出门就出门,必须一天到晚呆在府里,不准爬树,不准蹦蹦跳跳,不准去跟……白暄主子斗嘴,也不许惹……白里主子生气,更加不准想要什么时候见半越就什么时候跑去她的书房或者院子,一切出入都要有人通报;还有……”

“啊啊啊,”欧阳异再次大叫,委屈地道:“那我不要了。就芙蓉城的府邸就很好了,我喜欢半夜去爬妻主的床,也可以让她给我买好吃的,也可以跟大哥撒娇,还可以让二哥给我好多好多好玩的东西……”喋喋不休,在欧阳异的世界里,自由自在随心所欲比任何事情都重要。他习惯的是跟众人没有隔阂的交流,一切随性。

半越好笑地拍拍正在生闷气的皇甫书景,这个男子,已经开始将欧阳异当作家人一般的看待,不希望欧阳异受到别人的蛊惑,这算是弥补了皇甫书景从小对亲情的一种渴望。虽然,这扇渴望的大门还只是打开了一点点,可是对于半越而言已经足够。

她摊开双手,耸肩笑道:“我们是小户人家,没有雄心壮志去做豪门大户。我们的一生只希望庸庸碌碌,一家人平安稳妥的在一起,这样就足够了。”眼角一挑,她接着又道:“再说,年年花相似,岁岁人不同。往往大多数人极富之后,开始贪得无厌,开始忽略最重要的亲情、友情、爱情,追逐那些冰冷的银子,到了最后自欺欺人。过不了多少年,浮华过后,留下的也只是孤家寡人而已。”她一手握着欧阳异的猪蹄子,揉捏着:“富贵有时尽,人生又能风光多少年呢!与其等到极乐之时被人一把推翻,吞噬多年所有,还不如一开始低调做人,平安喜乐。”

这番话说来,让人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半越的目标就是有一家人,相互支撑,相互依靠,渡过人生的春夏秋冬。

偶然抬眸之间,她才知道,在不知不觉中她已经走入了岔路,迷失了自己。

如果不是这场突然来的应诏,突然横在面前的困难,她也许还发现不了自己是何等的渺小,她最初的愿望又是何等的单纯。

再次举杯,喝干最后一杯酒,心总算再次的回到那最初的地方,不波不澜持久如一的跳跃着。

她告诉自己:这样已经很好了。

那女子似乎也陷入了沉思,有点呆滞的拿过酒壶,自己斟酒连续喝了三杯,又看到欧阳异吃饭的样子,忍不住也往他的碗中跳了一块肉给吃了。欧阳异瞪大了眼睛,憋着嘴,咕嘟了两句,快速的将碗中所有未吃得食物全部夹到半越碗中,自己捧着一个空碗,示威一般的扬起翻转两下,再一口一筷子菜直接送到口中。

女子忍不住低骂一句:“嫁出去的男儿泼出去的水。”

欧阳异鼓着腮帮子,小声道:“那也是半家的水,不是欧阳家的了。”

女子眉毛一耸,一股森然的怒气直射过来,欧阳异忍不住发抖一下,转头正好看到半越忍笑的神情,也来了火气,索性将眼珠子瞪得更加大,直愣愣的对着那女子:“我说的是实话。你当初把我丢到墙外的时候就该知道了的。我不回去,死也不回去。”

那女子冷笑:“你以为我是来让你回去的?”

欧阳异腰板一挺:“不是正好。”一边拉扯半越:“我们回家。”

说罢,砰砰砰地拖着两人下楼。

遥遥的,半越只听到身后那人低声补了一句:“照顾好小弟。”

再抬头看去,只能从大道上依稀的辨别出二楼女子的衣衫,华丽,而又泛着深紫色的光芒。

那种颜色,过于浓厚,反而堕落成了黑,一个不小心就要将人吸入欲 望的黑洞,不可自拔。

第八十三章

第三日,整个别庄里面的气氛非常的怪异。

半越几乎是在众人的斜视中吃过早点。还准备再去睡个回笼觉的时候,皇甫书景终于忍不住将她拉住,以一种无比痛心的心情询问:“你准备就这样屈服了?”

半越模仿猪仔那纯真的眼神,问:“屈服什么?”

“困难啊!”

半越继续眨眼睛:“什么困难?我们面前有困难么?”

皇甫书景恨不得抽出她身后的菜刀,一刀子砍在她的脑袋上,看看这个女人到底有没有头脑。

女人讪笑着,一手勾搭在男子的肩膀上:“放心啦,我都准备好了。只等明日入宫见女皇了。”

皇甫书景哪里这么容易被忽悠,一边甩开她手臂,一边严肃的教训:“你哪有准备?没来都城之前我们根本就不知道女皇会为难你,到了这里之后,你也没有去寻找收集什么宝物,一天到晚不是睡觉就是玩耍,你……”

半越咂嘴:“看看,你就跟絮一样,一天到晚操心的命。”

皇甫书景恨到:“你就对我这般,如果……白里公子在这里的话,你还会这样么?只怕早就忙活开了。省得我们这群人为你白操心,瞎忙活。”

女子摸了摸下巴,慎重的考虑一下,点头:“的确,我也有点想絮了。唔,还有白暄做的一桌好菜。唉,这个季节,正好是吃狗肉的时候啊!”

于是,晚上桌面上堂而皇之的摆放了火锅和配料。

皇甫书景几乎是调转身子就走,就怕再在这个人身边呆下去,迟早会疯了。不过,流氓越哪有这么容易被对方跑了的呢,一手拐着男子,坐在桌边,另外一边还不停地给猪仔欧阳异夹狗肉。

“这已经是冬天了,保暖很重要。狗肉最补的了,都不要客气啊,多吃一些。卷帘,烫的酒呢?”

一顿饭吃得异常的别扭,又充满喜剧效果。饭后,半越忍不住提醒大家一句:“狗肉,不单是补身子,更加补肾。唔,今晚轮班吧,上半夜一批人出门,下半夜换一批。”至于,休息的人要去哪里,却是没说。

皇甫书景脸上杂色盘一般,红中有绿,绿又转白,接着黑成锅底。

半越一手捏捏欧阳异的婴儿肥的脸蛋,一边掐掐皇甫书景的手心,笑得十分淫 荡。

卷帘一边跑上来,纠结半响,才悄声问:“小姐,我怎么办?”

半越眼皮一跳,干笑:“你要怎么办?”那姿态,怎么看都是在调侃人的样子,看得卷帘头皮发麻。一边的欧阳异忍不住围着卷帘转悠了半响,眼厉的发现院子暗处的男子,指着男子道:“他是你的哦!”

皇甫书景眉目一动,小心窥视半越的脸色,对方却是老神在在,丝毫没有觉得有不妥当。想了想,才低声对那男子唤了一声:“岩茶?”

院落里,黑暗的角落里面磨磨蹭蹭走出一个少年,低垂的脑袋,萧索的身形,不正是很久以前跟随在皇甫书景身边的侍童岩茶么!少年见得主人招呼,沉默的一路走来,到了近处,却是离卷帘几米远,半越似笑非笑,问欧阳异:“你说这岩茶是我的?”

皇甫书景忍不住狠狠在她手臂一掐,欧阳异已经跳了起来:“不是你的啦,”又扣住卷帘:“是她的。”

半越脸色一摆,闷声道:“书景都是我的,他的侍童当然也是我的。关我丫头什么事!”转头又对自家已经长得亭亭玉立的丫头道:“卷帘,你说是不是?而且,我记得你好像说过,你在八卦楼里已经与某个男子私定了终身,是也不是?”

两个是,也不是!卷帘她要如何回答?求助地左看右看,除了自家小姐就是两个侍郎,开始一起吃饭的两位堂主早就不知道跑去哪里了。苦着脸,点头不是,不点头也不是。

皇甫书景到底还是贴心自家的侍童,小心地告知:“岩茶是我当时跟皇甫一夜去外地视察的时候,安放在半家的。他其实是代替我去给半家赔礼道歉,是替我去承受半家的责难,你……”

“半家,好端端的送去半家干什么?他们半家还差这么一个人倒夜香?或者是劈柴?岩茶这小身子骨,别说烧火煮饭了,就连端茶送水,我想半家的人都会嫌弃他态度不够恭敬。”

皇甫书景上前一步:“我,其实只是不想让他跟着我去宫里受罪。我本来就不得先皇的宠爱,我又离宫,他自然是……”

“书景,你保护他是应当的。我也知道你当初是为了让他找个好人家,可是半家的人会看上他么?”

“我,当时,没有办法。如果跟着我,皇甫一夜的手下也窥视他,我……”

半越叹口气,摆手道:“好了。我知道,你是想要我给岩茶安排一个好归宿。”

皇甫书景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只点头称是,那头还没完全下去,就听得半越接着道:“那就放到八卦楼去好了,反正楼里也有好多女子没有夫郎的,谁看上了他,谁要去。多省事。”

这边岩茶浑身发抖,另一边卷帘一脸苍白,大叫:“我要。”

半越歪着脑袋:“你要什么?”

卷帘走到岩茶身边,一把抓起他的手,大声道:“小姐,我要他。我要岩茶。”

“你个丫头,说你笨还不相信,你以为你是谁?说要一个人就要一个人,你也要看对方愿不愿意啊!人家岩茶可是眼界比天高的人物,会看得上你?别到时候让你家小姐被人咒怨,说乱点鸳鸯谱。他送去给我大姐做添房还勉强凑合,给你……啧啧啧……”

这话说得刻薄,到了这时岩茶抖动得更加厉害,已经只能靠着卷帘才能站立;反观自家小丫头,已经有担当的抬起头,肯定地道:“我娶他。他也愿意的。”

半越越发冷淡:“他愿意?我怎么没听到?他回来才几天,你就说要娶他,你八卦楼里的那个呢?”

“我……楼里的那个,其实是拿我做挡箭牌呢,我很久以前就想要岩茶了,小姐,把他给我。”

半越道:“你是我最疼爱的丫头,给你也行,对方要自己愿意。”她不问岩茶,反而对皇甫书景道:“你这侍童我从很久以前就不待见他了,不懂规矩罢了,还狗眼看人低,亏你这些年还让他在身边。回去以后,我给你换一个伶俐乖巧的……”

“我,”岩茶突然抬起头来,嘶哑着嗓子道:“我愿嫁给卷帘。”

皇甫书景这个时候哪有还看不出半越的鬼心思的,只好言问岩茶:“你可是真心喜欢她?如果不喜欢,我拼了倾家荡产,也会给你找个好归宿的。”

小少年在皇甫书景离开的日子,也不知道在半家经历了什么,只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磕头道:“主子,我愿意嫁。”

半越冷漠地问:“理由。”

小少年稍微抬起了头,看着卷帘死死扣住他的手掌,那双本就粗糙的手上现在又添加了更多的细碎刀痕,她昨夜跟他说过,她习武了,会护着他,好好待他,少年的心里沉甸甸满胀胀的,再次一磕头,一字一句地道:“因为,我的一生中,只有她一直对我好。”

话音一落,卷帘也嘭地跪了下来,仰视着自家小姐,那眼眸中希翼满档,让人不忍拒绝。一边的皇甫书景用力扯着半越的手臂,欧阳异在地上两人之间绕来绕去:“你们不用求她啊,你们本来就是一对嘛。”

半越一腔的坏水被猪仔这么一句话给撒地稀里哗啦,再也不见了。哀叹一句:“好了,好了,我没空管闲事,你们自己的终身大事,自己搞定好了。以后是好是坏都别找我。”说罢,甩下众人,拖着欧阳异就入房去了。

皇甫书景走去扶起两人,好言好语地道:“卷帘,你是跟着你家小姐这么多年的。我对待岩茶就好像半越对待你一般,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们哪里会舍得放开你们,实在是有不得已的理由。”

卷帘使劲的闭了眼睛,半响才唤道:“四主子,”皇甫书景一愣,面上露出怪异的神情来。四主子,这算是卷帘彻底的接受了皇甫书景为半越的侍郎。可笑的是,原本他才该是半越的夫郎,如今却是……卷帘顾不了这些,只接着道:“昨日岩茶都与我说了。主子让他去半家的理由,还有他离开的理由。你是想知道,半家当初为何赶着你与小姐离开都城吧!”

冬天,白日异常短暂,在没有月光的黑夜里,那天幕就是最浓重的墨。

“其实,你根本不用让岩茶去冒险,你真想要知道什么,问小姐就是了,她愿意说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你。岩茶在半家吃了很多苦,半家的人知道,可不能说,小姐也知道,更加不能说,只是,我心疼。所以,以后,请四主子给岩茶一条生路,看在你已经得到小姐的心的份上。”

“我……”皇甫书景还准备再说,卷帘已经什么都不愿意再听,只是拉起岩茶,转角走入黑暗,再一个转角,就拐入灯火通明的客厅,身影再也不可见了。

这个时候,只剩下一人的皇甫书景,才觉得这个冬日格外冷得冻人,也不知道哪里来了一阵风,穿过走廊,刮到人的脸皮上,刀削一样的疼。

反转入门,正好看到屏风上,搭着半越与欧阳异的外裳,两个人的打闹声从里面传来,摇曳的烛火一爆,又是一阵暖风,他怔怔的抬头,就看到半越伸出脑袋:“今晚我们三个人睡,快进来。”

第八十四章

半越好像一只老母鸡,左边床里是欧阳猪仔,右边是睡觉异常规矩的皇甫书景,一手一个,拥着他们的肩膀靠在自己的怀里,舒服的扭动几下,闭眼,睡觉。

欧阳异想要翻身都不行,戳戳女子的脸颊:“你抱得太紧了。”

半越一怒,一脚一踹:“滚床里去。”整个人侧身与皇甫书景面对面,再偷香一个,呼呼出声开始睡觉。

昨日他们就是这般睡的,除了第一夜,皇甫书景与新回家的岩茶同房,第二日就被半越毫不犹豫的扛了回来,气势汹汹地对岩茶道:“他是我的男人,不是你的,以后你睡觉自己找地方。”没想到半越后脚出门,岩茶就被卷帘丫头给顺了过去。

半家这对主仆果然很有默契。只是可怜了这两个男子。

皇甫书景从小到大都是一个人一张很大的床,偶尔午夜惊醒的时候,只有床榻上的岩茶低声与他说话,寻得一丝温暖。在来都城的日子里,却是难得的靠着女子的体温安然入睡,再从好眠中醒来,在他逐步习惯了女子的怀抱之后,又突然面临了这仿佛小孩子怕寂寞般的大通铺睡法,怎么想怎么怪异,面上偏生表示不出怒火。

因为,半越好不容易见到欧阳异,自然是要体谅对方多一些。皇甫书景不能不承认,他已经不想离开人的温暖,独自在大床上辗转难眠。好在,经过了昨夜,半越难得的很老实,只是安静的拥着两人睡眠,而没有做奇怪的事情。

他将头埋入女子颈窝更深一些,浅浅的呼吸,就听到欧阳异翻来覆去,不得安生的窸窣。不用抬头,他就知道半越肯定在奸笑,这个人,总是以逗弄欧阳异为乐。

没得半响,欧阳异拉扯半越的内衫:“我想尿尿。”

半越咕嘟一句:“你当自己多大了?要去自己去。”

欧阳异约瑟一下:“外面冷。”

“不是有夜壶么!别吵我啊,我要睡觉,明天精神不好的话看我怎么揍你。”

于是,欧阳异跨着腿儿从两个人鼓起的被子中爬了下去,过不了多久,又骨碌地爬了回来。这次不等半越去勾搭他,自动自发的抽起女子剩下的一条手臂,拉扯过来些,垫在脖子下,滚两下脑袋,舒服啊,呼噜呼噜开始安静了。

皇甫书景只觉得好笑,一双手悄无声息的放在半越腰间,寻求更大的暖和。

迷迷糊糊之中,欧阳异又在翻腾,一只手东挠挠,又西扯扯,咕嘟着:“好热。”

半越已经进入半睡眠状态,闻言也只是翻转了一下脑袋:“去洗个冷水澡就不热了。”于是,两个人的身上,又一个重物爬了过去。

半越迷迷糊糊的哀叹一声,索性整个人怀抱住皇甫书景,脸颊在他鬓边摩擦两下:“还是你最安静,多好。”边说,一只手顺着胸膛缓慢往下滑,皇甫书景一把抓住:“别闹。”

半越闷笑,又贴近了些,双腿叉入他的腿间:“我记得今晚你吃了不少肉食。”

那些狗肉,可是很补的。皇甫书景从小长在宫闱,哪里吃过这种寻常百姓的粗野吃食,在半越的怂恿下,少不得吃了新鲜,味道又好,自然就贪得多了些。现在身子内部燃烧的热度,已经让他足够了解半越开始对八卦楼众人值夜的安排,有了彻底的了解。

这个女子,昨晚老实了一夜,今天就开始算计他们。实在是太可恶。

他努力控制自己的气息,嗔道:“等下欧阳异就要……”进来两个字还在喉咙里回转,女子的狼爪已经隔着长裤握住了那炙热。他脸上一红,忍不住暗骂自己自作自受,早就知道半越这个人没有好心肠,偏生还信了她的甜言蜜语哄着吃了那些东西,现在身下那活物都不听他自己的使唤,从靠近女子的体温起就自顾自的欢腾。这下好了,被女子逮住了。

半越还得寸进尺,亲了亲他的眼眸,顺着寻了檀 口,含住唇瓣吸 吮,等到感觉那两片热烫了,又深入檀口里面,叼了香舌,一番翻搅嘻闹,根本不容男子有半句话的反抗。手下也不停,直接隔着布料开始撸动。那柔软的绸布贴着肌肤上,冷的也热了,热的更加热。他的惊喘就被摁在胸腔内,怎么也寻不到一个出口。

手臂举起想要推开,半越一握,整个将两手拉到了头顶,漂亮的锁骨从敞开的衣襟里面□出来,半越热热的气息喷在他的脸上,又咬住他的脖子,狠狠的吸拉,皇甫书景只觉得被咬住的地方麻麻的,那些气息都顺着肌肤上的毛孔钻入体内,顺着喉管而下,到了肩胛。她湿漉漉的舌头又烫到锁骨的窝窝里面,牙齿隔着一层皮肤摩擦着骨头,每一个来回,就引得他抖动,口中还在紧张的提醒:“半越,放开我,等下让人看见了……”

“啊,怕被看见啊,”半越抬起头来,嘻笑:“那我们快点。”说罢,直接扯了他的裤带,一掀开自己的衣摆,皇甫书景差点晕了过去,这个女人,长长的衣裳下面什么都没有穿,她今夜的心思果然不单纯,他长大嘴,惊讶地盯着女子的下半身,光溜溜一片,漆黑的草丛中隐隐有晶亮的光泽在泛动。

“你,你……”

半越毫不在意,干脆利落的跨坐在男子的身上,一手扶着那□送入体内,如铁棍送入了火炉,润滑地、热热的的一挺到底,两个人都忍不住哼出声来。皇甫书景仰起的身子,形成异常蛊惑人的弧度,半越心里一动,扒拉开他的衣襟,双手在他胸膛上不停的游走,不停地叫他的名字:“书景,书景!”

男子只是闷着,不敢答话,眼角偶尔溜到半透明的屏风外,就怕一个不查,欧阳异就跑进来了。箭已在弦上,体内的火被引燃,炙热也进入对方身子,两人都汗水淋漓,在冰冷的空气中泛着薄弱的热,他不由得拱了拱腿:“你快点。”

半越笑道:“这下你不怪我鲁莽了?”

“你!”他眼睛一瞪,大力挣脱对方的手掌,两手一把握住她的腰肢。在这一个多月的路程之中,半越早就教会他很多床帷之事,他本身也不是拘谨的性子,再加上半越有意的宠溺,偶尔让他以前的专制和小小的嚣张开始探头。而今夜被半越算计,他那不服气的倔脾气又冒了出来。事已至此,再由着半越折腾,他都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情来,索性自己掌握主动,一扣住女子的腰肢,就抬起些,半越也配合,开始起起落落,噗哧噗哧的声音隐隐约约充斥在整个房间。

皇甫书景脸颊潮红,只觉得小腹的那团火越烧越旺,他手部动作也就越来越快,嘴唇开合,半越的身子似乎越来越重,抬起太慢,坐下太沉,龙头虽然一直埋在她的体内,他也可以感觉那东西在不停地胀大,如同他张嘴想要的呼吸,张得越大,需要的越多。明明感觉一定到顶了,等她沉下来的时候又没触摸到往常的蜜园,他有点焦急,苦苦的想要找到平时的感觉。

男子越是急躁,半越反而安然了下来,只是浅入浅出,九下有一次深入算是不错了。

皇甫书景咬牙切齿:“别闹了,给我。”

半越眨眨眼,笑道:“我这不是在动么?”

他不由得也来了气,这个女人是算定了吃死了他么?也不再说话,一手还握着她的腰肢,一只手悄然绕道她的背后,食指从颈部往下,沿着脊椎骨缓慢的爬着那一块块关节数数一般触摸,每碰触一块小骨头就用尾指指腹轻轻的横扫一下,半越只觉得后背一紧,陌生的麻痒牵动整个背面的肌肉,颤栗般的发抖,扬起头部轻哼出来。

皇甫书景得到了鼓励,手下也再不留情,模仿着宫中之人按摩的技巧,依次顺着半越的脊梁骨顺路而下,越到腰肢部分就加一分力道,果然,这里是半越身子的软肋,她摇摆的力道大了一些,速度也快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