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越闷笑,只是不语。

皇甫一夜又道:“我离开芙蓉城之后,可曾再派人暗杀过你?就算知道欧阳异活着,我也没有去找你的麻烦。”

“那是因为有欧阳家主在。杀了我们,欧阳家的人是不会跟你事罢甘休的。”

“就算如此,你是受益者。现在你有你的底牌,我有我的。我们相互对抗,让女皇这个渔翁得利,这事也太蠢了。”

半越一愣:“所以你今天才堂而皇之的来找我,就是告诉女皇,想要同时铲除我们两个是不容易的。皇甫一夜,我可没有你那样的身价,杀了我女皇不会损失什么。”

“既然她不会损失什么,那么你难道就真的愿意让她宰了你?半越,你可不是迂腐的文人,什么为国捐躯的事情你是不会做的。”

半越一拍手,跳了起来:“哎呀,我这小身板,填了哪块土里都养不活一棵树啊,捐躯这种事情我做不来的。”这般嬉笑的样子,别人还以为她真的得了什么趣味,转眼她就背对了门口,依然还是搞怪的姿势,只是那算眼睛里面有着与皇甫一夜同样的冷漠和尖锐,她的声音小小地:“我要我的一家人都好好活着,自由活着,离开这里。”

皇甫一夜展颜灿然,那眉目瞬间就生动了起来,有种自信的光芒在闪动:“我要兵权。”

半越原地跳了跳,耸了耸肩膀,走到桌边端起茶杯对着皇甫一夜:“贵客,喝茶!”

浑然忘记了她杯中的茶是甜的,而对方的茶是苦的。

屋檐高处,厚厚的云层之下隐约透出一抹夕阳来,细长的光芒从灰色的缝隙中钻出,落在冬日萧索的庭院里。

新年,已经不远了。

第九十一章

作为一个合格的小市民,半越从来没有享受过被众多官员呈宝贝一样捧着的感觉。

现在,她享受到了。

起因是女皇时不时的招她入宫,询问一些半越所知道的历朝历代的军事政治典故。这给了朝廷官员们一个讯号,说不定这个看似平常的女子,会是女皇陛下提携的新一代官员中的重要一员。结果可想而知,那破烂不堪的小庄子的门口每日里迎来送往,官员们的名帖堆积成山高,皇甫书景成了半越的代言人,每日里与那些眼高于顶的女子们周旋。

半越人呢?她一天到晚应付女皇就足够累了,哪里还有空招呼别人啊!

不用进宫的日子她就躺在床上睡大觉,要么跟欧阳异打打闹闹,要么拖着皇甫书景躲在厨房里面偷偷的烤红薯。

在新年之前的最后一次朝会上,女皇陛下选定了来年出征的主帅,果然是当日在宫殿中的那位将军,同时公布的还有监军:皇甫一夜!

让亲王监军,其实是历史上常有的事情。只给你发言权,可不给你指挥权。兵符,帅印,令旗都在主帅手中,那监军就是高高供着的菩萨,看起来威风凛凛,实际上屁用都没有。

新年之前的最后几天,半越千盼万盼的白里絮和白暄被欧阳家的人给送到了庄子里。

女子满面笑容,腆着脸贴在白里絮的肚皮上,隔着厚重的衣衫听着孩子的胎动,逢人就说:我半越的孩子,如果是女儿就要吃尽众多美男,如果是儿子,从小就要学会勾引美女。

这番宣言,引得想要跟半家结娃娃亲指腹为婚的官家们退避三舍。

看看半越就知道了,如果是女儿,肯定得她真传,将一家的夫郎们管教得妥妥当当的,还一个个八面玲珑替她忙里忙外。在外有白暄打理,在内有白里絮管家,欧阳异是神算,皇甫书景是皇子,专跟半越应付大事。谁家的孩子嫁给半越的女儿,要讨得这四位男子的欢喜,难啊!有权有势的大官不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嫁到暂时还没权没势的半越家;小官小户的又攀不上半越家这说厚又不厚,说薄又不薄的家底。

如果生了儿子,那就更加不行了。还从小就学会勾引美女?这还是大户人家出来的男子么?也不怕嫁人之后妻主会如何看待!小两口吵一架来,到时候说不定还会被男子轮着刀追几条大道吆喝着喊打喊杀。什么,你说她家的儿子不一定会容许学武?半越的儿子不一定学武,可是半越的丫鬟那条鞭子也不是好惹的啊!那样的男子放在府里,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你是娶一门夫郎还是娶一个恶霸?

不得不说,那番宣言之后,半越暂时不用担心自己孩子未来的亲事等问题。

欧阳异正捧着一叠剥好切成小片状的甜橙进来,望了白里絮的肚子一眼:“这里面有两个啦!”

半越啊了一声:“什么两个?”

白里絮已经掩饰不住的惊喜:“是男是女?”

“偶不指导。”我不知道!欧阳异满口的水果,嘀咕着,猛地头皮一疼,半越气势汹汹:“你不知道那还说是两个?”

欧阳异狼狈地咽下吃食,委屈地道:“半越你的命格里面,第一胎得的孩子是两个啊。”

半越一把夺过少年手中的盘子,用小叉叉着小块的甜橙送到白里絮的口中:“学艺不精的家伙,我们别听他的。”这又拿着一个小碟,挪了一些水果放了进去,剩下的又递给一直在算帐的白暄。

皇甫书景抬帘进来,哼了一声,半越又狗腿的将手中叉着的一块水果送到他的口中,问道:“今日的事儿完了?”

皇甫书景一指身后,岩茶捧着一叠的名帖:“该见的人都见完了。从今儿到初三都不会有人上门来。朝廷也要修朝会,一直到十五。这些天,你可以好好睡懒觉了。”

半越大大的点头,一边拖着对方坐下,双手在他肩膀上揉捏一番:“辛苦辛苦,这些事情还多亏有你,让我做的话,还不如杀了我痛快!”

“乱说什么!”几声大叫,皇甫书景和白暄脸色苍白,直愣愣的瞪着半越。

白里絮在一边招手,半越又挪了过去,讪笑道:“我这不是童言无忌么!一时说错话了,你别生气。孩子要紧。”

“我没生气。”白里絮淡淡地道:“我只是要叮嘱你,不要忘了我来得当天跟你说的事儿。”

半越一顿,也收起了嬉笑,点头道:“这两天我让人偷偷去了隔壁庄子,里面没住几个人,就上次来过这儿的一位老管家在管事。你确定这副字是半家的人给你的?”说着,半越就从衣袖里面掏出一卷轴来,打开了后,上面洋洋洒洒写了‘独善其身’几个大字。

正是白里絮和白暄来都城之前,在芙蓉城的半家的时候,都城半家派人送的。

白暄一边插话道:“那日我去见的半家来的人,大哥去见的小异家的。我去的时候,那半家的人只是说了两句场面话,临走之前送了这副字,说是给妻主有个想念。想来是对方也知道欧阳家的人在隔壁,什么话都不好说,也来不及说。”

半越端详着那字迹,苍劲有力,如松如柏,又问:“无缘无故的,半家派人去找你们干吗?”

“想来是要提醒我们注意什么事情。独善其身,这不就是最好的提醒了吗?可欧阳家的人来得太巧,开口就是说奉了女皇的口谕,接我们来都城与你同住。我与白暄什么都没来得及收拾,连你的近况也试探不出,连日就被人带来了这里。”

半越自然的想到女皇见她的当日,说得那番话,心里一阵愧疚。如果不是为了扣押她,又何必将白里絮他们接来。一家人在女皇的眼皮底下,天大的本事都翻不出皇帝的五指山。

皇甫书景小心地问:“半家的人去找你们,会不会是想要扣住你们,来威胁半越?要知道,都城半家在很久之前,就将所有的赌注押在了皇甫一夜的身上。”

人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这里几个人却是始终想不通其中的关节。再这般没头没脑的猜测下去,得到的结论越发悲观。

半越笑道:“管她们想了什么。反正我们不管在哪里都是要过日子。现在在都城也好。芙蓉城里现在应当也不是很太平。世道要乱了,大家都在一处有个照应也好。”说罢又嘿嘿傻笑起来,一边摸着白里絮的肚皮,一边笑道:“说不定我还可以看着孩子出生。”

就在这种半忐忑半喜悦的气氛下,迎来了新年。

守岁的夜里,半越一边安顿着白里絮躺在榻上,现在男子的肚子已经相当大了,脚也浮肿地厉害,什么事情都是半越在插手帮忙着,偶尔白暄打个手。欧阳异神出鬼没一般,经常会突然冒出来对白里絮道‘今日不要下床’,或者‘今日不要见任何仆人’,再或者‘喝药,睡觉!’这番下来,居然平平安安,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卷帘被半越指派给了白里絮,一天到晚守在他的大门口,以防什么意外。

白暄也经常出门,半越抽了八卦楼的一位堂主跟着他。那堂主长得高大,终日面无表情,木讷不言语,站在白暄身后去见那群商人,有着明显的威慑效果,白暄的亏自然也吃得少一些。在外探察都城商铺酒楼的经营,在内将庄子里面治理地井井有条。更是得了半越的真传,收买了八卦楼的众人,不单负责庄里的人员安全还负责所有的杂事,按月结算月钱,倒省了请外人而少了很多是非。

欧阳异出门的时间比半越还多。经常是早上起床,送了半越出门,然后到了半越晚上回来之前回来,身后的侍童每次跟着他空手出门,满载再归。偶尔还有少年从欧阳家顺来什么宝贝,吃的穿的用的,只要能够往这个庄子里面搬的东西,欧阳异都毫不犹豫的挪了过来。半越没法子,特意挑了一间屋子给他放杂物。当然,很多时候少年会跟叮嘱白里絮一般,叮嘱半越,比如‘不许拈花惹草’,‘不许在外吃饭’,‘不许去潇湘楼’,‘不许跟我母亲斗嘴’,‘不许欺负我姐姐’……诸如此类,半越都一一听从,好不老实。

皇甫书景在白里絮来都城之前,就由欧阳家主持,办了一个不算甚大的婚礼。女皇没有要大举操办的意思,半越此时对官员们烦不胜烦,自然不愿意两人被陌生人莫名其妙的折腾。就请了欧阳家的家主来主婚,领了圣旨,数了宫里人送来的红包,还有各个亲王,过去曾经跟皇甫书景熟悉或者不熟悉的皇子们送来的礼物,两个人手拉手去逛了一趟都城的夜市,坐在屋顶看了一次冬日的日出,算是一次难得的浪漫体验。皇甫书景没有表现出不满的样子,反而还松了一口气。

这个新年,算是半越来了这个大黎国之后,过得最热闹的一个新年,也是最满足的一个新年。

除夕的钟声中,在庭院里灿烂的烟花下,她第一次有种想要痛哭的冲动。

年后的第一次朝会,女皇下旨,边界开战!

浩浩荡荡的十万大军陆陆续续的赶往边界,半越站在大道上,看着那整齐划一的娘子军开拔,队伍最前面的皇甫一夜英姿飒爽,不知道迷倒了多少未出阁的男子,风头一时无两。

之后的连续几日,半越对女皇说得最多的历史典故,是历代有名的皇帝如何变革,活用民间财富为战事出人出力,其中一项就是商人买官!

重农轻商在大黎国虽然不是很严重,可是在士子面前,商人始终缺少一股傲气,所以,大多商人会耗费大量的金银买官,以期自己的子辈们能够挺起胸膛做人。

这项决策,吸纳了众多商人的注意,一时之间商人用金钱买到了朝廷颁布的众多虚职,从而光宗耀祖;而朝廷也筹募到了此次战事所需的大量银钱,足够应对边界战争所需的消耗。

阳春三月的时候,边界首战告捷,举国欢腾。

也许是战事的顺利,连带着都城的子民脸上的笑意也多了些,夜晚的春风里那花香也就更加浓郁了。

半越拿着三根香,晃悠悠地从大厅往后院走去。那厅中最后一抹光亮也隐没了。

卷帘双手死死的扣在袖子里面,眼睛凝重的盯着半越,生怕一个闪神她就不见了般。眼角,半越手中那香火的亮光就好像月空中最明亮的星星,任风吹来,又更加闪烁了些。

周围没有一个人,静得有些诡异。

半越似乎很随意的游荡在长廊之间,眼珠子滴溜溜地时而钻到花园中最大的一棵树上,笑道:“这棵树在我们来的时候,还是光秃秃的,现在也开始发芽了。”

“小姐,春天的时候,任何活着的树都会发出新的枝丫。”

半越又指着另一边的花圃:“都城的水土没有芙蓉城的好,这花怎么看都不够娇嫩。”

“小姐,再娇嫩的花,你也会在它们最艳丽的时候摘下来晒干了,以后泡做花茶喝。”

半越再指了指远处的屋檐顶上:“有什么花草可以长到屋檐上面么?哟,还会动。”话音刚落,人就被大力拉扯往后,卷帘大叫:“小姐,小心。”

空中有什么金属物品被打落,卷帘挥舞的鞭子更是刮得风声乱起。那屋檐上的黑影顿时一股脑的涌了下来。

跟着卷帘,两人有默契的退到一边角落。

这些日子,卷帘武艺大有长进,在角落里也不用担心半越被人所伤,手中的鞭子更是发挥了最大的防守功力,半柱香都过了,两方人你来我往,无任何人所伤。一时之间,都僵持不下。

卷帘看着人群,心里暗自叫遭,小声的问:“小姐,人太多了,我担心护你不住啊!还是让八卦楼的众人出来吧!”

“不用。猪仔说了,今夜有人会搭救我们的,谜底就要在今晚揭晓,我们还是按兵不动为好。”

半越躲在丫头的身后,眼观四路耳听八方,没多时就又看到另外一边屋檐上跳下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暗道一句来了。

来的人少,武功却不含糊,前半段还要卷帘勉力支撑护着半越,到了后半段,那一大一小的两人已经攻下了大半群黑衣人。

空中不停地传来黑衣人的闷哼声,不停的有黑衣人倒下。走廊边的花朵也被沾染了血腥色。

卷帘一边咋舌:“这两人好厉害,下手真狠,小姐,你确定这是来救你的人?”

半越脑袋靠在卷帘的一边肩膀后面,偷偷看着那一大一小如鬼魅一般穿行在黑衣人中间,每一次挥手都伴随着黑衣人的闷哼。半越很久没有见过这种杀人如麻的阵仗,心里一时说不出什么滋味,只道:“猪仔说今夜有刺客,也有帮手。现在刺客来了,帮手也来了,救下我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情。”

话音一落,院中最后一个黑衣人也倒了下去。

那两个帮手中,大的那个身影急切的跃了过来,焦急的问道:“小姐,你没事吧?”这声音,有点熟悉。

本来黝黑的夜晚,突然明亮了起来,周围凭空多了几个人,打着火把,正是八卦楼的众人。长廊尽头,皇甫书景与白暄一路跑了过来:“半越,你没事吧!”

女子摆摆手,笑道:“好着呢!”

皇甫书景身后的岩茶一声惊呼:“管家!”

管家?半越这个庄子里面可没有管家。仔细看去,那刚刚称呼她为‘小姐’的男子,不正好是当初送岩茶来这里的老管家么?

半越讪笑道:“您老这是唱地哪一出啊?”

火把照耀下,半越脸上的怪异笑容与老管家恭谦的姿态一览无遗。

老人家缓缓呼出一口气,拱手道:“小姐,这事说来话长了。您呆在外面太久,会着凉的。”

得,还有关大家族的秘辛。

半越也不多话,白暄自然的领着几人去了半越的院子,门口白里絮被人扶着,看着半越轻松无恙,这才松下眉头。

屋里,炭火烧得旺盛。

半越依然让白里絮躺在榻上,皇甫书景,白暄围在半越身边,卷帘守在门口,欧阳异拿着一个桃子咯吱咯吱的咬个不停。

那老管家带着身后一个小童,站在对面,毕恭毕敬。哪里有当初送岩茶来时的倨傲和冷漠。

“小姐,您别怪您的母亲。当初赶您出门,也是没有法子。”

半越不语,一只手悄无声息的伸到白里絮盖着的薄毯下,与他的手掌交缠着。

老管家又慎重地拜了一拜皇甫书景,这才道:“当初皇子殿下说要嫁给您,府里上上下下都不同意。您当时怎么都不听,还说出不让娶他,就要分家的话来,把老主人给气得不轻。您当时不知道,都城半家早就是夜王的属下,皇子殿下又是夜王最重视的弟弟,如何能让你飞上枝头?”

皇甫书景哼了一声,气鼓鼓地坐在旁边,调头抢过盘子里面最后一个桃子,咯吱咯吱的咬了起来,那声韵跟欧阳异的有异曲同工之妙。

老管家接着道:“您当时还不知道的事,夜王与当时还是太女的女皇陛下势如水火。半家深得夜王器重,可也有忧虑。说到底太女才是皇命所归,一旦夜王被铲除,半家倾巢之下焉有完卵?所以,就接着您说要分家的事情,将您给赶出了家门,也为半家留下一支血脉。”

半越深深叹口气,这才想到前身半越的有限记忆里,出都城之前,她手中其实还抓有一把银子,只是她自己太不中用,皇甫书景也是对金钱没有概念的人,两个人胡乱花用,没几天银子就所剩无几。两人锦衣华服一路行走,居然也没有遇到骗子或者打劫的人。当初半越以为应该是皇甫一夜派人在暗中保护皇甫书景,现在想来,应该是半家的人在保护半越,皇甫书景倒成了顺带的。

在深山老林里面,每次遇到危险的时候,总是会莫名其妙的化险为夷,还有寒冬腊月里,遇到撞上树干晕了过去的兔子,牙齿流血掉光了的野猪,与半越僵持对视半日突然败走的野兽,等等,应当都是半家的人暗中使的法子,一保下半越的安全。否则,她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穿越女子,怎么去打猎啊,还每次满载而归。虽然之后,她也真的凭借着自己的能力猎到了不错的动物。

“您上山,下山,到了白家镇,这些老奴都知道,甚至您与白里主子成亲的时候,我还偷偷易容了下去喝了喜酒,嘿嘿,小姐,您那酒席宰人可真狠。”

这话说得俏皮,半越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来,心里满满涨涨,问:“之后我没有回都城,书景回来了。他也对这些年的事情有些怀疑,所以让岩茶去半家查探。这些你们也都知道?”

老管家身后的小童眼睛烁烁地望着岩茶,嘀咕道:“知道。而且还是小的负责暗中盯他。”

皇甫书景脸上一红,忍不住发窘,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那些小小计谋在半家眼里根本就不够看。

半越闷笑:“后来我来了都城,你那日送岩茶过来,其实是特意为了演戏给‘外人’看的,告诉对方,我早就不是半家的人了。”这外人,自然包括女皇和皇甫一夜的人。

“是。老主人交代,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您卷入皇族权利旋窝来。夜王如今一心想要完全掌握兵权,都城里面的人马都被女皇分离崩溃或者恩威并施的吸纳,现在就剩下半家,每日里如履薄冰一般……”说道这里,老管家的语气中这才透出一缕沉重的无奈。

薄毯下,白里絮的手掌干燥而暖和,这聪明之极的男子已经想通了其中关键,笑问:“半越劝说女皇让商人买官,半家为何不买?”

老管家道:“半家也想。可是,如今一切都箭在弦上,半家乃夜王的暗中财权管家,这是女皇知道的事情。”说着他掏出一个符牌来,上面还沾染了星点血迹:“这是刚刚那些黑衣人身上搜出来的,这些人其实是禁卫军侍卫。女皇这是借由刺杀小姐,来敲打半家。”

“什么?”屋中几人大惊,欧阳异最后一口桃子的核头卡在喉咙,吐也吐不出,白暄赶紧不停地拍打他的肩膀。

白里絮按压下喘息:“你是说,女皇是在以半越为赌注,来威胁半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是。”

皇甫书景咬牙:“我的这些姐姐们,好狠的心。”

半越干笑的拍拍皇甫书景的手臂,笑道:“你是一直都跟在暗处保护我?”

“是。”

“那么,现在,我该怎么做?”

老管家一顿,低头缓道:“独善其身,避是非。”

白里絮道:“如今哪里还能避得过去。”

半越笑道:“避不过去也要避,只是,我还有一个万全之策,希望老管家去说与我那多忧多虑的母亲听。”

几双眼睛都盯着半越,老管家恭敬地道:“愿听从小姐派遣。”

半越沉思半响,这才道:“女皇是不可能让夜王得逞的,就算夜王拿到了虎符,她手中无兵无将也是无法;半家说到底还有利用价值,女皇之所以到了近日才来借由我的处境来敲打半家,自然也是告诉母亲,让她早做选择。女皇她要的东西,半家只要舍得下,给她就是。”她目光炯炯,笑道:“横竖,钱财是赚之不尽的,只要命还在,家还在。”

说到底,还是要半家破财消灾。这个大黎国的商业家族支撑了国家大部分的商业店铺,女皇看中的不正是这一点么。

一番话后,蜡烛也快要燃尽了。屋里空荡荡的,只剩下这一家人沉默地坐着。

白里絮眉头掩饰不住的疲惫,只感觉掌下腹部一阵阵的抽动,动静越来越大,不似往常。另外握着半越的手的手掌不自觉的握紧,再握紧,最终一声破碎的呻 吟溢出。

“半越……我,好像要生了!”

“什?什么么……”

这一夜,半越的破庄子里面的惊叫声真是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半越这破庄子的一墙之隔人声鼎沸,好不热闹。墙的这一边,却是安静异常。

这一个月中,都城半家成了大黎国茶馆茶余饭后的最大谈资。半家家主用全部家产的一半财力为府中几个女儿陆续买了几个官职。同月,都城半家接道圣旨,从此成为大黎国最大的皇商。再之前,半家想要劝回如今风头正盛的半越,重新归入家谱。半家的当家主母与半越深谈一日,两人从抱头痛哭到冷嘲热讽再到怒目而视,最后指桑骂槐披头散发跳脚不断,演了一场大家族之中的闹剧。半越从此宣布,宁死不回本家。

从此,半越正式自立门户。

半家家主痛恨女儿不知好歹,当日宣布家族继承者为二女,半越死都不准入半家祠堂。

母亲与女儿闹到如此地步,谁也没有想到。

半家主母虽然恨半越不知孝道,却对其新出生的两个女儿爱意深厚。不但包办两个孙女的满月酒,送给孩子的礼物更是堆满了半越这破旧的小庄子。

现在两个孩子一个趴在半越身上口水涟涟,一个窝在她的胳肢窝里,睡眼惺忪。

她忍不住大大的叹了一口气。

手覆盖在身上爬行扭动的大女儿脑袋上:“你母亲几世为人,这还是唯一一次不用担心自己的儿女不用被人害了。”

“几世为人?”白里絮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她身后,拿着两条薄毯分别盖在两个孩子身上,笑问:“你如今不是第二世么?何来的几世?”

半越笑道:“东西都准备好了?”

“嗯。”男子身后的小童自然的提高一个篮子,从布幔下看去,隐约可以瞧到香烛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