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老实摇头,“这个我没有研究。”

“许多人犊诳诘薰衣草的花语是等待爱情,也有人说是珍惜爱情。你认为渡边医生送这束花给你是哪种花语?”

“他没有讲。花店里现在这种话最新鲜,他就让人家包了这束。”

“可怜的渡边医生,怎么会喜欢上你呢?你呀,该把你用在医学上的聪慧分一点来给渡边医生。”

“呃?”

“冷医生,冷医生!”玲子扶着门框,喘个不停。

“怎么了?”冷以珊平静地看着她,忽然一惊,“大岛浩的心脏病又发了?”

玲子摇头,“他…还好,他…现在正准备去东京,我拦不住。”

“这个大岛浩怎么能拿自己的命开玩笑?”美代嘀咕道。

冷以珊眉头紧蹙。“美代,今天有什么手术吗?”

“我看看!”美代拿起桌子上的医生日志,“啊!”她惊愕地张大嘴。

冷以珊素白的衬衫,淡蓝的牛仔裤,头发自然地散在身后,一个稍微松跨的双肩背包,象一个徒步旅行的大学生,清新而又充满了生气。

“你这是要去哪?”大岛浩慵懒地倾倾嘴角。

“你很幸运,今天是这三个月以来我唯一没有手术的日子。”她淡淡地一笑。

“然后呢?”他屏息轻轻问。

“我陪你去东京。”冷以珊说。

第十章 薰衣草花语(五)

冷以珊用手遮住眼,仰头看着阳光明艳的天空。六月了,天气已经很暖,空气中漂浮着花的香气和阳光脆脆的味道。

上一次离开北海道,好象是去年回上海探亲的时候。时间一晃都八个月过去了。

考虑到大岛浩的身体,她建议坐高速列车去东京。飞机虽然很快捷,但上升、下降,对心脏影响很大,汽车颠簸得厉害,现在也不适合。

大岛浩自住进医院以后,除那天有一帮人陪着进来,后来就没见过任何人看望他。今天一早,那群人突然又出现了。大岛浩向她介绍,原来是他的秘书和助手,一直在东京为他的工作室处理事务。他们讲意大利语,她听不懂。

大岛浩难得的神情比较严肃。她不禁被他的模样所吸引,一时之间竟有些分神…难怪他会让那么多的女人为他飞蛾扑火般迷恋,他只是斜躺在沙发上,手托着下巴听助手汇报问题,就自然地产生了属于他的光彩,虽然她并不喜欢他身上过分鲜艳的蓝色衬衫。

助手和秘书是过来接他去东京参加电视台的通告,顺便在路上向他汇报工作进展情况。她的插手,把他们原先的计划全被打乱了。

大岛浩这次非常的配合,在医院听完工作汇报,打发助手和秘书坐飞机先回东京做准备工作,他和她坐火车。

藤野院长得知她的决定,半天没有言语,只是紧紧握着她的手,神色凝重地点点头。

她告诉渡边翼,今天不能一同吃午餐了。渡边翼温和地笑笑,让她放松,就当今天是给自己放个假。他眼底柔和的笑意仿佛可以沁过时空沁到她的心尖,她踮起脚,啄了他的唇一下。

这是他们确定交往以来,她第一次主动。

离上车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大岛浩象一颗闪亮的星星,已经聚焦了无数道目光。他没有象往常一般挥洒情圣的博爱,回报众人魅惑的微笑。他眯着眼,他在研究冷以珊。

她坐着与他相隔的椅子上,与他保持一份距离。

没有那身白色的医袍,她就象个单纯的大学生。她玩着双肩包的肩带,一会儿抬头看站台,一会儿抬头看墙壁上的挂钟。

手机响了,她轻笑着打开手机,低着头接听,笑容宁静得好像透明,那种温婉而清雅的笑意,好象特意为电话那端的人儿绽放的。

她从没有对他笑过,就是笑,那也是冷冷的,她对着他是冷静、理智、客观,还带有一点无奈,因为他是一个让医生头痛的病人。

他记得服装发布会那晚,与她凑耳低语的眼镜男子,温雅俊逸,是她的恋人吗?

心悄然地一阵抽紧绞痛,他不禁抿紧了唇。

冷以珊合上手机,扭头看到他拧紧的眉,神色一怔,拎着包走过来。她在他面前蹲下,自然地把手放到他心脏的位置,闭上眼,隔着衣衫感觉他的心跳。包里有听诊器,有救心药,也有注射剂。她有一切应急准备。

她的手不宽,但很修长。这么暖的天气里,她的手却有点微凉。

他深深地凝视着她心跳加速。

她皱起眉,从包中拿出一粒药,塞进他嘴中,又让他喝了一点水。“现在感觉怎样?”她平静地问。

“是什么让高高在上的冷医生屈尊做我的陪护?”大岛浩声音压得很低,性感的男性气息一点点逼近她。

冷以珊扬起长长的睫毛,眉头一揪,无动于衷地盯着他,“这一年内,我会尽量地不让你有一点意外。”

“你对每一个病人都这样吗?”他戏虐地附低脸庞,朝她鼻尖吐着气。心底却为她的话而不自觉地欢跃着。

“该上车了。”她拿起双肩包,成功地隔开两人的距离。不等他起身,先向站台走去。

只要他身体没有异常,她就会离他远远的,特此表明她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长相好歹也不算丢人,她嫌弃什么呀?

“为什么不回答我问题,答案是不是不好意思说出口?”他亦走亦趋地跟在她身后,看到她目不斜视,摸摸鼻子,问道。

冷以珊突然停下脚步,闭了闭眼,转身仰起头看着他,他高了她足足有三十厘米,“你真的很想知道答案吗?”

大岛浩扬起双眉,看到她双眸危险地眯起,“不,我不想知道,我自己慢慢摸索。”

“大岛先生,对于一个正常的人来讲,一年只是三百六十个日子,浑浑噩噩地就过去了。而对于你,不是。你和我心里一样的清楚,一年有可能就是你人生中最后的一份时光。我不敢对你的病情保持很乐观的想法,但我会很小心地去呵护你的心脏。我有考虑过为你做移植心脏,但一时半会没有心脏源,就是有,那也要好几年的康复、排斥期,你说你有重要的事做,好象不能等这么久。我只好打消这样的念头。大岛先生,别人讲人生苦短,那只是一句无病呻吟的轻叹。可是你的人生,真的是屈指可数。我很想帮你延长,可惜我能力有限。大岛先生,不要再激怒我,也不要再调侃我,更不要用你的所谓的男性魅力来诱惑我,我不是臣服于你西装裤下的女子,我是你的医生,请记住这一点。如果你做不到,我会放弃你的。”

冷以珊搓着额头,她真不习惯一口气说这么多的话。

“你这么的讨厌我,为何还要帮我?”大岛浩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嘴唇抿得很紧,喉咙突地暗哑下来。

“因为我是个该死的冷静的医生,我不会把个人情绪带进工作中。”她不想告诉他,当他在晕迷前握着她的手求她救他时,她被震住了。

那一刻,深深的不舍代替了心底的厌恶。

他俊美的容颜,可以让女人为他疯狂。他的才华,可以为女人留住青春和美丽。可他却不能阻止死神对他的青睐。

这样一个天之骄子,却在疾病前,脆弱无助得象个孩子,她怎能不动容?

“你的冷静虽然打击了我的自尊心,但我却要说:谢谢,谢谢你没有放弃我。”他无奈地耸耸肩,俯身贴了下她的脸颊,向站台走去。

小脸忽地涨得通红。

快速列车上有几节贵宾车厢,每一节里又分好几间。有独立的沙发椅、冰箱、电视,还有大大的观景窗,长途旅行,坐这样的交通工具,不会觉得疲惫。

冷以珊挑了观景窗前的座椅,大岛浩躺在沙发椅上和助手通电话。

列车服务小姐送进饮料以后,就带上了门。在医院外,与一个陌生男子同处一室,冷以珊有点不自然,还好车外迷人的山野春色,很快锁住了她的视线。

她静静地坐着。一会儿喝口茶,一会儿抿嘴而笑,一会儿又激动得睁大眼。大岛浩不让自己去看她。她在,他就会心宁,不去担忧下一刻他会闭上眼;但他又会烦躁,因为她看他的眼神太过平静,他渴望能有一些波浪,哪怕是细微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可能最近和她在一起的时间太多了。

“日本人里姓冷的人很少吧!”烦躁归烦躁,还是喜欢看着她清秀的容颜,很舒适,长腿一迈,坐到她对面的座椅上。

“我是中国人。”她抿了口果汁,笑了笑。

车内的冷气有静静的声音。

“对不起,我不知道。”他有点窘。

“没关系,面容上,日本人和中国人没有太大的区别。”

“为什么会来日本工作?”他突然好奇起来。

“不是特意来的,在这边读书,然后实习,后来就留下了。我刚工作一年多,以后还是会回国的。”她轻描淡写地把自己的六年概括了。

气氛静默得如同窗外流淌着阳光下的花香。

她是中国人!大岛浩看着窗外飞速后移的山野,心里一阵说不出的滋味,他确定那是欣喜。他讨厌日本人,而她不是,多好!

“我也不是日本人。”

冷以珊眨了下眼,没有惊讶。她知道他是意大利籍日本裔。

大岛浩身子仰躺到椅中,对着车顶深深地吸了口气,“七岁前,我一直生活在东京。先天性的心脏病折磨着我,我一睁开眼,就看到穿着白袍的医生拿着电机棒站在我面前,我吓得拼命哭叫。妈妈从外面走进来,命令我闭嘴。她是一个服装设计师,美丽又好强,正处在事业上升期。为了照顾我,花费了她许多精力和金钱,也影响了她的事业。可是我的病一点起色都没有,她无助又惊恐,每晚喝得大醉,醉了就大骂我,埋怨我拖累了她,说要抛弃我。可一会,她又紧紧抱着我,说无论如何都要治愈我。那时,意大利的心脏外科的医疗水平在全世界是最好的,她带着我去了意大利,一呆就是二十四年。我也是刚刚回到日本。”

他象沉醉在往事中,忽然静了下来,怔怔出神,望着窗外良久良久没有说话。

列车驶进一个山洞,车内暗了下来。

冷以珊静静凝望着大岛浩,目光里有一种心疼,她努力克制着将之深深掩藏在眼底。他的服装天赋原来遗传到他的母亲,他的父亲呢?

她没有问。

列车驶出山洞,眼前又是壮丽的风景。

“我看你的检查资料时,就知你是先天性的心脏病,但却又很惊奇。象这样的心脏病,如果在小的时候,没有心脏移植,很难活下来的,不然就是发育不全。可在你身上这样的症状好象没有发生,但为什么会突然复发呢?”她开口说道。

“世上没有永远的奇迹的。我痊愈时,在意大利象个传奇。我也以为我真的可以象正常人一般生活了。去年冬天的一次新装发布会,我在后台指导模特,突然感到心一阵抽缩,我就知道恶梦重现了。以前医治我的医生为我检查后说,除了心脏移植,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从那时起,我就决定回到日本来。”

“落叶归根?”她故作轻松地问。

“不,是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