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医生!”太和从另一个房间出来,手中端着一杯纸咖啡,“我叫太和,是浩的朋友,上次在医院里我们见过。”

冷以珊忙点头,这个朋友那天为大岛浩的无理一直向她和藤野赔着不是。“你也在他工作室工作吗?”她随意问,纯碎打发时光,不是好奇。

“不是,我自己有家模特公司,我和浩合作过几次。”太和指着边上的椅子,示意她坐下。

大岛浩妆补得不错,指印盖住了。导演和主持人正在和他说着什么。

“没想到你会亲自陪他来东京做通告。”太和真诚地说,“浩的病情没有几个人知道,包括他的助手和秘书,也只以为他是工作劳累,心脏有点轻微不适。那天他在酒吧昏倒,我送他去的医院,不然我也会被他蒙在鼓里。”

她抿了口咖啡,笑笑。

“他是不是真的没有救了?”太和低声问。

冷以珊愣了下,平静地说:“除非心脏移植,但是他拒绝这种治疗方式。”

太和闭上眼,唇抿得紧紧的,象是在压制着一股激烈的情绪。

她没有说话。

许久,他才睁开眼,凄凉一笑,“浩他就象一个看透尘世的高人,对这个世界已经没有留恋了。”

“哦!”她轻轻应了一声,看到大岛浩光采夺目地随主持人走进了里面的录播间,女模一个劲地往里送着飞吻。

“不要被他放荡不羁的外表所迷惑。浩其实很可怜。他的母亲是个服装设计师,父亲是一个大企业家,两人都忙于事业。本来不想太快要小孩,但突然怀孕了。他母亲就决定生下他,但由于怀孕期间,她母亲抽烟、喝酒、熬夜,浩一生下来就患有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他父亲不能接受一个残疾的孩子,埋怨他的母亲,要求他母亲放弃浩,不要再医治了。他母亲不同意,为了浩,两个人一直吵,谁也不肯退让,最后以离婚告终。浩随他母亲去了意大利,很奇迹地治好了心脏病,但也花光了所有的积蓄。他很小就到处打工,十几岁就开始从事模特儿工作。而他的母亲自去了意大利以后,就似乎是江郎才尽,再也没有设计出什么好的作品,感情上又不顺利,一直没有碰到一个可以依靠的人,每天喝得酩酊大醉,在浩十八岁那年,她死于酒精中毒。浩有今天,真的很不容易。唉,谁知这事业最顶峰的时候,他却…”太和双手抱着头,悲痛地说不下去。

冷以珊一动不动,杯中的咖啡已经慢慢冷掉。从太和口中得知大岛浩的一切,与大岛浩戏虐的述说,感受一点也不同。这种故事,她以为只会在小说里才会出现。不算触目惊心,但她真的惊住了。

时而象火,时而如冰。时而是放荡不堪的浪子,时而是孤独无依的孩子。上帝给了他傲人的面容和天赋,同时也给予了他深重的痛苦。

她好象有点理解大岛浩百变的性格了。但这也不能成为他不珍惜生命的理由吧!

这世上没有爱他的亲人,也没有他爱的人,生命珍不珍惜,真的可以无所谓吗?她不能同意他的观点,他不是还有自己吗?

“那…他的父亲呢?”她发现漏掉了一个重要人物。

太和嘲讽地倾倾嘴角,“他活得不错吧!有一个名门贵族出身的妻子,有一个非常优秀的儿子,事业越做越大,现在在台湾商界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了。”

“他知道大岛浩的近况吗?”

太和摇摇头,“他以为大岛浩早就不在人世了。浩来日本后,虽然服装发布会开得轰轰烈烈,关于他的新闻各种版本都有,他一直对日本媒体、时装界保持着一种神秘。今天,这个通告,是对他的独家专访。他可能会谈到关于自己身世方面的事。他母亲当年在日本是有一点小名气的。”

“他要复仇的对象是他父亲?”冷以珊突地心头一震,想起了他在车上讲的话。

太和笑笑,“浩对你很信任,看来说得不少啊!他二十四年没有回日本,这次回来,主要是想让他的父亲看到他的成功。”

“他会如何?”

“儿子这么成功,他父亲一定会来相认。而浩可能就象当初父亲抛弃他一样抛弃他父亲吧,会利用媒体的力量,让他的父亲陷于万劫不复之地。”

冷以珊轻抽一口冷气,“这就是他活着的意义?”

太和忧郁地点了点头。“心脏移植成功的机率不是很高的,他怕在手术台上下不来。更怕困在病床上,象一个没有行为能力的人。他要站得直直的,让他的父亲看到他健康、成功、快乐的一面。当初去北海道,他在路上对我讲,他不贪心,只要一年。该享受的他都享受到了,该做的也都做了,然后生死随意吧,他无憾了!”

冷以珊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心象迸裂一般,“我要出去呼吸一下。”她突地站起,转身跑出走廊,眼眶一缕温热,她努力咽下,仍有一滴泪从眼角悄然滑落下来。

录播室里笑声阵阵,大岛浩优雅地坐在沙发上,对着女主持人勾起一个性感的微笑,浓眉大眼间有一股自然散发出来的男性魅力。

第十二章 薰衣草花语(七)

一滴眼泪,掉落在手背上。冷以珊用另一只手拭去。拭着拭着,眼泪又一滴一滴地掉落。冷以珊就一滴一滴地拭去。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流泪,她已经很久没有哭了,就是很想家很想家的时候,她都没有哭过。

她在日本的所有生活全部都是充实的…忙着温课的日日夜夜,滞留在实验室里的日日夜夜,实习的日日夜夜,工作后的日日夜夜,偶尔一个人的日日夜夜,以及乡思泛滥的日日夜夜,还有最近和渡边翼开始交往的日日夜夜,她都是理智而又清晰的。

她知道自己要干什么,该干什么,从来不会有一点的脱轨,但此刻,无名的心酸笼罩着她的心,她控制不住眼中奔腾的泪水。

“你躲在这儿干吗?”优雅暗哑的男中音,笑意不减地站在她的身后传送出他的热情。

冷以珊吸溜着鼻子,匆忙拭去眼中的泪,深呼吸一下,转过身来。

“通告结束了”她平静地问。大岛浩和一帮助手、秘书已经走出了录播间,笑得象花儿开放般的女主持人跟在后面相送,女模艳唇抿得紧紧的,脸色阴沉,目光妒忌地不时瞟向女主持人。

她红肿的双眼遮不住流泪的事实,大岛浩轻轻拧了下眉,薄唇勾起,走过去,手放到她肩上,低声说:“不要告诉我你还在为车上的那个吻伤心?”

冷以珊没有理会他的戏言,无言地看着他,象是在扫视他的内心。

她的泪流得好象有点不值得。

在生命还有很短的日子里,他在哪里还是轻易地兴风作浪,冷以珊看到女主持人与女模之间的视线交锋,无奈地一笑,也许这就是大岛浩的快乐所在!无数的女人为他臣服,他很有成就感,也在征服一颗颗芳心中,抵抗着心底的孤寂。

可怜、可悲、可叹、可厌。

“我们要走了吗?”她的心已经慢慢宁静,莫名的心戚悄然过去,快得好象没有袭上她的心头过。

大岛浩深邃的眼眸盯着她,他似乎在她脸上捕捉到什么,是什么,一如平常的冷漠和疏离。

“是的,我们要走了。但走之前,以珊,我想和你单独呆一会。”

旁边响起女模震惊的抽气声,女主持人的花容也不禁失色。难道真正的敌人是她?

助手们也怔住了。远处的太和眉头蹙得紧紧的。

冷以珊的睫手颤了颤,她突地读懂了他脸上的言语,冰冷顷刻间从指尖传递到脚趾!她咬住嘴唇,轻轻伸出手放在大岛浩的胸前,屏息点了点头,“好!乔,请找一间空的房间,还有帮我把包送过来。”

隔壁就是给录播的佳宾休息的地方,秘书乔一把打开门,又急忙跑过去把冷以珊的包拿了进来。

大岛浩揽住冷以珊,身子的重量倚向她纤弱的双肩,状似非常亲昵。冷以珊因为吃力,脸颊涨得通红,拥着他走进休息间,对众人抱歉地一笑,随手关了门。

“大岛君,你怎么可以这样无视我的存在?”荷子不敢置信地盯住紧关的房门,差怒地叫道。

女主持人白了她一眼,嘴一撇,一脸的醋意。

“闭嘴!”太和双臂交插,瞪着荷子,脸色凝重。

助手们面面相觑,不知道大岛浩要和那位女医生在这个时候单独聊些什么,一定和感情无关。大岛浩下车时,脸上的五指山,他们可全看到了。

心脏翻绞撕裂般的剧痛,大岛浩躺在沙发上,轻轻吸气,感到体温在慢慢游移出他的体内。

冷以珊俐落地解开他的衣衫,让他宽阔健美的胸膛没有一丝束缚,她打开包,拿出针筒,注进针剂,抬起他的手臂,用绵球轻揉了下,对准他的筋脉,慢慢地推下针管。

“心痛有多久了?”她收起针筒,给他喂下一粒药片。

“通告下半场就开始了。”大鸟浩喘不过气,剧痛让他的身子有些颤抖,然而苍白的面容俊美得令人窒息。

“你为什么不喊停?”她咬着唇,指责地瞪着他,双手在他的心脏处用力地按压着。

“如果…喊停, 那这个通告就泡汤了。我…不能毁了这个通告。以珊…你拿把刀…把那颗心挖出来了,我不想要了,我疼得…实在吃不消。”心口又传来一阵急痛,嘴唇的血色在褪去,他紧紧地抓住冷以珊的手,苍白着面孔突然从沙发上滚落到地上。

主持人问起他的少年时,他的心开始微微地颤动。云淡风轻地聊起往事,轻笑之间,心剧烈地绞痛起来。那些尘封的往事,无数个无助而又孤寒的夜,如一本厚厚的书,一页一页地翻过。

他换了个姿势,面对知性的主持人,优雅而又谈笑风生。整个录播非常顺畅,他不知道用了多少力气才自如地走出录播间,他寻找着那个纤细的身影,只要看到她,他就不用担心了。

她背对着他,肩一耸一耸的,象在哭。

他喊她,她回过头,眼中泪意残留。冷静而又高高在上的冷医生,为谁流泪呢?

他真想知道。

“大岛浩,大岛浩!”汗从冷以珊的额头滚落下来,冰凉的听筒放在他的心口,她听不到他任何声音,静静的,一丝心跳都没有。

大岛浩静静地躺着,双眼紧闭,脸色苍白。

冷以珊从没有象这一刻的惊恐。她咬着唇,从包中拿出电击棒,塞进插座,电棒带着强大电流的电棒发出一道道莹光。

“砰…”电棒狠狠地击向他的心脏。

大岛浩的身子一阵激颤。

“砰!”

他颤栗得更加厉害,俊美的面容扭曲了。

她看到他松软在地的手指无意识地动了一下,她丢开电棒,凑近他的唇边,一口、一口为他呼吸着,泪水从她的眼眶中流淌而下,她克制着不让自己慌乱,她相信大岛浩坏到极点的人一定不会这么容易地走开的。

“咳!”

大岛浩突然呛咳一声,身子微震。

“大岛浩?”冷以珊喜出望外地抬起头,正好迎上他缓缓睁开的眼睛。

漆黑的双眸,带着戏谑的味道,闪着捉摸不定的邪恶、若隐若出的脆弱。

“这一次…是你主动吻我的。”

冷以珊脑中一片空白,想都没想,抬手就是一掌,只不过力度没有上次的大。

轻脆的巴掌声在静静的休息间里显得特别的大,两个人都有点怔住。

“我让你的秘书进来帮你。”冷以珊低下眼帘,把急救的器具塞进包中,不再看他,“咚”拉开了门。

门外等候的人震惊得嘴张得溜圆。冷以珊额角湿透,发丝零乱,大岛浩衣衫半敞躺在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