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病!哥哥说已经做过心脏移植,现在痊愈了。”长睫微抬,俏脸妩媚地一笑。

“呵,好象是痊愈。但这是一颗别人的心脏,想完全与我契合,还得五到十年。我现在只是比躺在床上多点活力,却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激动,要永远保持平和的心境,淡定若僧。不瞒依子小姐,这十年之内,我可能连抱依子小姐的想法都不敢有了,我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为了让这番话可信度强点,他故意做出沉重的表情,深深地长叹一声。

依子僵住,“有…这么严重吗?”

“这是难以启口的事,但我却不能不说。依子小姐不要为我浪费你美丽的青春了。我不敢奢望能活得象从前一样,只求能够多看几次日出日落就行了。”他悲哀地倚在墙上。

依子身体僵硬得象木偶。

那个浪漫得象童话一般的夜晚,温柔体贴的情人,俊美得让她心跳神慌的大岛浩,再也回不来了吗?

依子咬住嘴唇,泪水扑扑地从脸颊上落下。她不敢许下豪言,就可以陪一个男人静静地坐着,坐到老,可是又好不舍。她猛然将自己的身子投入他的怀里,用了最大的力气紧紧抱住他。“大岛君,你不要悲痛。活着就是最幸福的事,其他的不要苛求,我会…想念你的。”

大岛浩呼出一口气,笑容一下子全部回到俊美的脸上,他温柔地轻拍她的后背,“依子小姐真是善良呀!谢谢你过来看我,我也会想念你的。我们去病房喝点东西吧!”

“不了,我…还是出去走走。大岛君,心里真是不能接受这个消息,上天给了我们一扇门,为何一定要关起一扇窗,好残忍。大岛君,你多保重。”她兴冲冲地来会情人,却遇到如此重击,心情直落谷底,再也堆不出笑意来掩饰。这不是失恋,可是却比失恋让人绝望。有一点欣慰的是大岛浩不是因为别的女人不要她的,这让她的自信心还好受些。

“不等你哥哥?”大岛浩指指楼上。

“不,他是专程陪渡边社长来的,还要有事…我先走一步。”

“以后,我到了东京约你出来喝茶。”

“还是不要了,”依子落寞地摇头,“看到你,我会…想起从前的,那样怎么走下去呀!”这样的极品男人,以后不可能再让她幸运地碰到了。

“唉,好吧!那依子小姐走好!”大岛浩眼底有奇异的神情,目送着依子低着头、噙着泪缓缓地从他怀中转身,向楼下走去。

“呼…”他长吁一口气,这得心脏病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他知道这阵子是必须要禁欲,但不可能要那么久。没有了强健的身体、俊美的面容,女人们会一个个从他身边离开的。

那又如何,不管他什么样,他又以珊,有了以珊就拥有了全部。

唇边荡起幸福的笑意,大岛浩抬头看看楼梯,山口真一还没下来。他犹豫了会,决定还是要去见渡边俊之夫妇。

“浩,你干吗?”渡边俊之讶异地看着一进门就双膝跪在他面前的大岛浩,玉子也愣住了。

病房里只有他们三个人,大岛浩很慎重地叩拜在地,“渡边先生,请接受我的道歉。这已经不能挽回你失去的声誉,但我会把事情的前前后后尽快向媒体坦露,不让世人对你再有所误会。”

“乱讲什么!快,快站起来,坐下慢慢说,你身体刚恢复,不要激动。”渡边俊之扶起大岛浩,拉到沙发边,按住他的肩让他坐下。“我以为经历了这场生死,我们父子之间应该比从前和好一点,你怎么还这么疏离!”

“你…不是我的父亲!”大岛浩嘴唇苍白地说。

渡边俊之和玉子“霍”地睁大眼睛。

“我见到他了,在我做手术之前。”大岛浩悲哀地勾起唇角,“我长得很象他,一眼就可以看出来,他…来向我要封口费,因为我说你抛妻弃子,他握有让媒体震惊的事实。”

渡边俊之惊得跳了起来,玉子吓得捂住大岛浩的胸口,轻柔地为他按抚着。

“夫人,我没有事,那些痛我已经经历过了。”大岛浩温和地说。“渡边先生,我真的…不知道那些,母亲没有提起过。上次见面,你应该告诉我,那样我…不会做出那种不顾后果的事。”

渡边俊之痛苦地闭上眼,“浩,你自一出手,你的户籍上登记的父亲就是渡边俊之,你确确实实是我的孩子,是我对不起你和绫之,我…应该为我的罪过负担后果。”

“母亲已作古,我不能再让她在九泉之下的灵魂还不安宁。渡边先生,很谢谢你的宽容,但不要再继续了。我们没有血缘关系,这个事实。”

“浩,”渡边俊之突地睁开眼,拉过大岛浩的手,“想听事实吗?”

大岛浩微蹙眉头,还有什么他不知道?

“玉子,我该和孩子说真话了,这很难为情,你到外面转会吧!”渡边俊之深吸口气。

“不,我就坐这儿。能做下难为情的事,就不能面对吗?浩如果恨我,我…也接受。”

病房内的气氛突地有点沉寂,墙上的时钟悄无声息地走着。

渡边俊之抿了下唇,凝视着大岛浩,“我和绫子那时还很年轻,因为很相爱,就早早结婚了。绫子做服装设计,我在家族公司上班,两个人都很忙,约定了过几年要孩子。浩,你知道时尚界是个什么样的世界,青春、前卫、另类,与我沉闷枯燥的公司生活是截然不同的。渐渐地,我们之间变得无话可讲,她晚归,在酒吧喝酒喝到通宵,一下消失几天。我很忙,常出差在外,没有时间陪她,也没有精力去改善我们之间的关系。有一个深夜,她回来了,满脸的泪水。我问她,她什么也不说。一个月后,她跑到公司,对我说离婚吧!”

说到这儿,渡边俊之停了下,脑中回想起那时的一幕,心仍感到疼痛。

“我说为什么?她说她怀孕了,有次喝酒,和一个男模上床了,没有做措施。我被她吓住了,好半晌都没有讲话。后来我平静下来,我问她还爱不爱我,她哭着点头。我也很爱很爱她,就说把孩子处理掉,我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她同意了。我们去医院找医生做手术,医生说绫子贫血得厉害,暂时不能做人流。呵,这就是天意,我斗争了很久,对她说,好,那就把孩子生下来,他是我渡边俊之的孩子,绫子哭着发誓,她会永远永远地爱我。她怀孕的那期间,我们过得非常幸福,我也慢慢接受了她腹中的孩子,但心里总还是有点阴影。”

大岛浩身子突然僵硬了,手紧紧扶住椅子扶手。

渡边俊之又停了下来,很久很久没有说话。夏日的风轻轻吹动窗纱,白色的窗纱,象一朵虚拟的云彩。

“孩子出生了,不曾想却患有先天性心脏病,浩,那就是你。医生说不可能活几年的,我一听,心里猛一松,阴影也消失了。绫子抱着孩子,求我带她去国外为孩子医治,我不肯,让她放弃,日后我们还会有别的孩子的。绫子惊恐地看着我,跑出去找那个男模,求他帮忙。那男模听说了这件事,吓得逃到国外去了。绫子天天哭,抱着你从这家医院到那家医院,回到家,就和我吵。我忍受不了,就睡着公司里。玉子那时大学毕业,在夏音公司实习,我经常向她倾诉心里的烦闷,不知不觉,我把对绫子的爱移到了玉子身上。玉子因为我的冲动怀孕了。我们俩人不敢让痛苦中的绫子知道,一瞒就是四年…但纸里哪能包得住火,绫子有天领着孩子从医院出来,我抱着翼去打疫苗。我们在医院外碰见了。以后你都知道了。”渡边俊之闭上了眼睛。

“我并不宽容,也不大度,我说过要给你和绫子幸福,却做下了这些事,我不应该受到惩罚吗?”

一边的玉子捧着脸,泪水从指缝间滑下手背。

大岛浩眼底涌出释然,渡边俊之的事实有点意外,但他能平静地接受了。母亲因为对爱情的不忠,远去异国,后半生没有快乐过。渡边俊之因为自责,一直活在内疚之中。

“最最可怜的那个人已经去了天堂,她不会再痛苦了。渡边先生,那…就所有的过往都随风而逝。我不恨你,你也不必愧疚。”

“浩,既然不恨我,那就随我回家吧!”渡边俊之再次重复。

“渡边先生,我…漂泊惯了,对家已没什么概念。我们住在一个屋檐下,自然而然就会想起故人和往事,谁的心里能真正做到了无痕迹。我永远当你是敬重的长辈,会经常去看望你。”

“浩,”玉子急了,“现在事情讲清了,不会有什么,你是渡边君的孩子,也就是我的孩子,血缘关系有那么重要吗?再说你身体…”

“玉子,”渡边俊之突然插进话,“浩的身体可能还不宜坐车,这事让浩慢慢想。更换户籍只是种形式,我们心里有浩这个孩子才是真的。浩,你出院后想往哪里?”

“俊之。”玉子嘴唇哆嗦着,“浩住到东京不好吗?他的日本工作室也在那边,我想常常看到他。”

“玉子!”渡边俊之淡涩一笑,“浩不是那个七岁的孩子,他已是国际时装大师。这事让他自己决定。浩,山口律师特地为你而来,我们要不把户籍先落实下,你回不回东京的家不急着答复。”

“渡边先生,请不要坚持。”大岛浩的笑意很温雅,神情却坚决,他站起身,“我去看看山口先生是不是走错病房了。”

大岛浩走出了病房,在楼梯拐弯口,他站住了,缓缓回过头。

一件东西,你一直想要,多少年都在为之奋斗,当真的拥有时,你就失落了,茫然得象个迷路的孩子。

在意大利的多少个夜里,他一直梦到渡边俊之,他哭着要他抱,他却冷漠地转过脸。醒来时枕头上都是泪,母亲在隔壁房间喝得大醉,又哭又笑,疯狂地摔着屋里的东西。邻居中外面吼叫,大声地踢着门。

大街上,到处都是看得见牵着孩子微笑漫步街头的父亲,为什么他偏偏没有那样的父母呢?

现在他渴望的亲情降临了,他却觉得不需要了,他的心已经被另一种温暖的情感所笼罩。

那就是以珊,他遇见了给他一颗爱心带给他全新生命的以珊。

“俊之,你为什么又不说?”玉子哭倒在渡边俊之的怀中,那种哭相,完全不象个优雅的夫人。

“玉子,我能说什么呢!他能这么健康地站在我面前,就是老天的厚赐。如果我们再贪求,那…什么都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俊之,也许我们不该在一起,这是绫子的报复。”

“人,是犯不得一点错的。”渡边俊之神情憔悴地望着问外空荡荡的走廊。

玉子的哭声更大了。

第二十九章 花都谢了吗(四)

手术室的窗户开着,七月炽热的温度从外面蒸进来。冷以珊伸出双手,让十指坦露在阳光下,感到暖意从指尖慢慢流进心脏。

手术室里现在的温度通常大得很低,她做手术到一半时,都冷得牙齿在打战,有时连手术刀都拿不稳。她想起让她初次有机会主刀的那位博导,自己会不会有一天也象他那样呢!

真的有天不能做手术,也不错,晚上早点上床,窝在被子里看书看到深夜,早上想几点起床就几点起床。晒晒太阳,逛逛街,买本最新的杂志,到路边的咖啡厅喝杯咖啡,慢慢耗着时光。

这有可能就是她老了后的生活,只有她一个人,她没打算在身边加一个伴。

手术后观察的时间到了,护士和实力医生把病人从手术台上移到担架车上,把手术门拉开,咕噜着推着车回病房去了。留下的护士在打扫,美代在做手术记录,她在出神。

该去洗个澡,不管有没有汗,都要冲去身上的血腥气。

她不想动。

倚在窗边,自然就想起了渡边翼。那个从家跑到医院的晚上,痛苦达到了顶峰,以后,她就没哭过。

心宁静得象坐在角落中托腮的小女孩,睁大了眼,微笑淡淡的,外面发生的一切都和她没有关系。

她和渡边翼的分手,让医院里所有的同事都大跌眼镜,他们分析不出谁好谁坏,最好只能说性格不合,但好象太牵强了点。冷医生和渡边医生站在一起,一颦一笑,一回眸一抬首,默契十足,怎么看都应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再相配也是从前,她确实是失恋了。

小护士们背后对她无限同情,看着她的目光里都是怜惜。但不久,目光变成了羡慕。

她又有了新的追求者——大岛浩。

有了一颗健康心脏的大岛浩全身上下被罩上了一道闪着金光的光坏。高大俊美,充满了令人窒息的男性魅力的国际时装大师,多金有地位,一个年青男子该有的他都拥有,而且是最最成功的那种。

被这样的男子追求,是件多么骄傲的事,别人都这么想。

可谁问过她的心呢!

失去一份爱,再重新得到一份爱,就和从前没两样了?

有这么简单就好了。

渡边翼从她身边走开,但是属于他的记忆还活在她身体内。身体的每一寸肌肤、每一根发丝都记得他,越来越鲜明。

很遗憾,没有能一起走到人生的尽头。佳慧小姐拥有他以后的人生,她拥有他六年的时光,谁都不能替代,埋怨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