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先生。”劳娜脸一红,低下头,“那,晚安,祝你有一个好梦。”

好梦!迈森倾轻嘴角,继续上楼。

卧室中所有的布艺、床单都换成新的了,这一定是左幽做的,她心情不好时,就爱换床单。

她是个不喜欢改变的女子,生活习惯也是,爱情也是。默默地在心里爱一个人许多年,那个人为什么不能是他?

迈森握紧拳,痛苦地对天自问。清冷的卧室中,没有人来回答,没有灯光,唯有风从窗外吹进,把左幽留下的一缕痕迹也吹净了。

左幽没有告诉任何人,她要回国。父母在天津,维也纳没有直飞天津的航班。她决定先到北京,然后再坐火车回天津。七年没有回国,照理要和左静和姚旭见下面,可是她现在真的有点怕左静的冷言冷语,想想还是不见了。

没想到,她在领行李时,竟然看到了姚旭。七年不见,恍如隔世。姚旭张口结舌,什么也说不出,左幽也很有些愕然。

姚旭老了不只是一年,他应该和自己一般大,头上的头发稀少了许多,前额有点秃,眼角的皱纹很深,衣着虽然讲究,却遮不住清瘦的身形。这是从前那个斯文白皙的姚旭吗?

左幽揉揉眼睛,生怕看错。

姚旭身边一个娇小丰满怀着身孕的女子察觉到他们两人的表情,示威似的挽住姚旭的手臂,仇视地瞪着左幽,“喂,你还想勾引你的前夫?对不起,他现在是我的老公了,请你自重点,不然我可就不客气了。”

左幽纳闷地直眨眼,脸色突然发白,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姚旭。

“莉莉,别这样。她不是左静,她是左静的孪生姐姐。你认错人了。”姚旭苦涩地一笑,对左幽无奈地点点头。

女子斜了眼,细细端详着左幽,“哦,我说今天怎么清纯得象个女大学生,气质也好多了,原来是你的前大姨子。”

“莉莉,你先回家,我和左幽说几句话。我们原来是同学,她一直在国外。”姚旭细声细气地说。

“不好,老公,不好啦!人家要和你一起走。”女子撒娇地在姚旭怀中扭着。

“乖,我一会回家带你去吃好吃的。”姚旭一直保持好好先生的微笑。左幽看得心越来越凉。

“那,只准说一个小时,都是从前的亲戚,能有什么好说的。一个小时后,我电话查问。”小娇妻撅着嘴说。

“嗯,嗯,就一个小时。”姚旭妥协地点头,娇妻临走前,丢给左幽一记凌厉的眼波。

他们来到机场咖啡厅,他要了一杯黑咖啡,左幽要了杯果汁。

七年不见,想不到再次看到她,她清清纯纯的眼眸,轻易地触动了他身上所有的感官,时光突然回流,他想起了从前许许多多和左幽一起的日子。七年,他变了许多,而她,还是老样子,那个钢琴家一定很爱她,为她挡住了岁月的风霜。

沉默了一会,左幽抬起头,“什么时候的事?”

姚旭淡然一笑,“其实你应该不意外,人的忍受能力是有限的。当初,我们都错了。我不该为一夜的冲动背负起所有的责任,就冲动地和不爱的人结婚。天天吵、月月闹,离婚就是她挂在嘴边的口头禅,是不是把我和你的爱人作比较,挖苦我、羞辱我,简直就是家常便饭。三年前,我提出离婚。再这样生活下去,不仅会影响孩子的成长,就是我们也会死得很早。离婚,放了她,也放了我。”

她久久地望着他,嘴唇在颤抖。“我…以为她…是爱你的。”

姚旭低下头,望着自己那双不知所措的手,“她不是爱我,她是爱属于你的一切。幽,左静妒忌你,非常妒忌,自哀迈森之前,我是你拥有的最贵重的物品。那个晚上,你去德国,她用你们公寓的电话一直打我的手机,我有点微醉,跑过去,敲门,门好一会才开,屋里没有灯,楼梯上的灯光也很弱,我好像看到你站在里面,不着寸缕,我还没回过神,她就扑了上来,拼命的吻我,拉扯着我的裤子,拼命的摩挲我。幽,你知道那时我有多渴望你,我头脑一热…当我突然看到你站在床前时,我知道我中了她的圈套,但是我能说吗?能说吗?”

“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左幽捂着嘴,别过脸,哽咽着。“对不起,我替她向你说对不起,你不该认识我。不然,你不会过得那么辛苦。”

“幽,我们之间不需要说这些。即使现在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了,我仍不后悔爱上你。你并不比我过得轻松,你是我心底唯一的幸福。”

她抬起头,盯着他眼睛的深处,挤出了苦涩的微笑、

在正确的时间,遇见正确的人,是一种幸福;

在正确的时间,遇见错误的人,是一种悲伤;

在错误的时间,遇见正确的人,是一种无奈;

在错误的时间,遇见错误的人,是一种折磨。

她和姚旭在正确的时间相遇,因为命运的戏弄,错过了,是悲伤、是无奈、是折磨,但也曾幸福过。

“孩子呢?”长久的沉默过去之后,她又问。

“昱昱被外婆带回天津了,他们不放心丢给左静。孩子判给了左静,所有的家产也都给了她,我空身走人。”

“她哪里会带孩子,你怎么能把孩子给她?”

姚旭回避了她的目光,“你不晓得她的性格吗?不管是人还是物品,只要和我有关,她宁可毁了,也不会给我的。”

“天啦,怎么一点都没改呢?”左幽心痛地按住心口,“那左静现在人呢?”

“听说她和一个体育老师结婚了,体育老师非常强悍,她有点怕他。以前,她还经常打电话来骂我,这一年多,没有了,可能一物降一物,她终于遇到了她的真命天子。”

“你也找到了你新的幸福!”她真诚地替他高兴,在受尽了她们姐妹俩的折磨之后,姚旭解脱了。

姚旭凄然地一笑,“她是我的秘书,比我小八岁,彼此很熟悉,她主动向我示好,我就顺其自然吧!不想再挑,也挑不动了,你看我很老吧!”

“还好,姚旭,以后你会幸福的。刚刚看你的妻子那么紧张你,她一定很爱你。”

“爱?幽,没有人象你这样的,现在一切都和爱无关,现在的女孩子都很现实,知道我有什么价值,她们才会投多大的注。我要是一闻不名,收入低微,她会嫁给我吗?”他难过地说。

“不要那样讲,没有一点感情怎么能一起生活呢?爱情没有,总有亲情。她怀孕了,你很开心吧!”

“我很想念昱,常常周日去陪他,离婚对孩子是个非常大的伤害,昱很早熟,话也少,不象同年孩子那么活泼,看到他,我心里就酸酸的。幽…你怎么了?”姚旭突然发觉左幽变了脸色,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哦,可能是没睡好。没关系的!”左幽心里悲痛如割,她想起了她的琪琪,会不会也变得象昱一样呢?

“对了,你怎么一个人回国?”

“迈森要演出,琪琪要练琴。我很想家,就一个人回来看看。”

“琪琪象你吗?”

“头发和眼睛象迈森,其他都象我,完完全全的中西结晶。”

“下次她来中国,一定给我电话。我想见见。幽,我一直想左静生一个女孩,长得象你,那样我可以全心全意地爱她,没有人会和我抢的。”他深深地看着她。

“呵,姚旭,这些都是梦。我也常想,如果不生出这些事,我们…也会狠幸福吧!你是个非常优秀、体贴的男子。可惜,我们没有…那样的命。”

“幸好,我们之间,你总算过得很幸福,离开我也不是完全不对。”姚旭自嘲地调侃。

左幽微笑,笑而不答。

“要去看看左静吗?”

“不,我在国内不能呆太久,我还是去天津吧!以后回国时,再见左静。姚旭,好好地过,忘记从前,不要恨,也不要怒。珍惜眼前人。”她站起来,伸出手,“一个小时到了,回去吧,不要让你的小娇妻担忧。”

他轻轻地握住,讶异地发觉她的手上没有结婚戒指,心中一惊,可他不敢问,怕承受不住什么的。“幽,你过得好不好?”

“我的样子看不出吗?”她开玩笑地扬起头。

他半信半疑地点点头,“你若是不快乐,我也会不快乐。幽,再见!”

“再见!”她笑颜如花,对他摆手。他微笑,转身而去,她也转身,泪,唰地就从眼角滚了下来。

第三十八章驮着谎言过活(上)

寒冷的黄昏,从西北利亚来的寒流席卷了整个中国,满街刮着刺骨的寒风,风中还夹着一两片雪花。火车站的候车室里到是暖暖的,没到春运,旅客去已经多了起来,到处可见担着行李的打工农民,一群一簇的聚在一起,乐呵呵地等着自己的班次。他们脸上那种幸福与满足,左幽看着很羡慕,不管多苦多累,远方有一个家等着他们,一切的辛苦都是快乐的。

她呢?

“把昱昱放下来吧,别抱着,七岁的小子,挺沉的。”妈妈挪开左幽的行李箱,腾出一个地方,拍拍左幽的手。

左幽还没动,怀里的姚昱越发搂得她更紧了,“我不下来,我就要大姨抱,就要。”

“好,大姨抱着。”左幽温柔地拖住昱昱的腰,任由他伏在肩上,象很小很小的婴儿一般。说起来好奇怪,昱昱第一眼看到她,就和她很亲,缠着和她一起睡,一起吃饭,一起玩耍,就连做作业,都要她陪着,一点都不象一个七岁的男生该有的表现,似乎小了四五岁。

“这孩子真是的,尽缠你了。”妈妈好笑地斜了昱昱一眼,然后叹了口气。

“大姨,我喊你妈妈好吗?你和妈妈长得一模一样,你把我带回德国吧。”昱昱忽然抬起头来,问道。

“乱讲什么,你又不是没有妈妈,快下来,大姨马上就要上车了。”妈妈一把抢过昱昱,按在旁边的空座上,眼眶一红。昱昱扁着小嘴,倔强地扭过头,眼泪珠在眼中直打转。

左幽舍不得,“妈妈,让我再抱会昱昱吧!”

“不要了,你的班次就快进站了。唉,离家九年,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就呆了二天,这么远,还不如不回来呢!什么时候和我那洋女婿还有小琪琪一同回来,多呆些日子,让我也疼疼你们。”妈妈说着,泪就下来了。

左幽用手握成拳堵住嘴,不让自己哽咽出声。

“我和你爸爸生了你姐妹俩,就没太平过。幸好你嫁得不错,不然我和你爸还真撑不下去。左静她…”

“妈妈,不要说了。她常回来看昱昱吗?”左幽忙转换话题。当年,她清楚左静对姚旭设了圈套,爸妈又何尝不知,只是是自己的家人,能说什么呢?牙齿打落了,连着血,硬生生咽进肚里。

妈妈不安地瞟了眼昱昱,放低嗓音,“左静…她怀孕了,这个年底就该生了。为了和现在的丈夫好好地过日子,她怎么能常常回来看昱昱呢?姚旭到是经常来,但现在他老婆也有了孩子,他要照顾老婆,也不能常来。各自重组了家庭,都有了孩子,他们都是和和美美的一家,就是可怜了我们的昱昱,象个多余的、不该来到这个世上的孩子,只有我们外公和外婆来疼着。”妈妈抱着昱昱,大颗的泪珠一滴滴滚落下来。“如果夫妻不能一辈子到老,就不要有孩子,有了孩子,无论如何都不能离婚。他们离婚了,都能找到新的家,孩子呢?就象没了根一样。”

昱昱小小的面容上浮现出不合年纪的忧郁,左幽咬着唇,心疼得都要象撕裂一般。她发誓,无论如何,她永远都不要再婚,这样,她就是琪琪的一个家,只要琪琪回过头,她永远都会给她所有的爱,不会被任何人占去一丝一毫。

候车室广播里开始广播到站的班次,许多候车的人拎着行李都站了起来。

“妈妈,我…走啦!”左幽拭去泪水,不敢看妈妈苍老、憔悴的面容。如果妈妈知道她也离婚了,一定要疯掉的,不管怎么样,她装也要装得很幸福。“迈森经常要出国演出,琪琪要练琴,我总是陪着他们,你不要给家里打电话,越洋电话也挺贵的,我给你打,至少一个月一次。“

“嗯,行,一定要记住,让小琪琪也和我说几句话。看照片,真是个漂亮的小洋娃娃。”妈妈想起琪琪的样子,露出慈祥的笑容。

“好!”左幽又蹲下身,摸了摸昱昱的头,不是怕妈妈发觉,她真想把昱昱领在身边带着。“昱昱,亲下大姨。大姨会记得给你邮件,也会给你寄礼物。”

昱昱湿湿的小脸碰了碰左幽的脸颊,咬着下唇,坚强地不让泪水掉下来。

“幽,那个那个…电子牌上显示的是去上海的班次,你是不是听错了?”妈妈指着检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