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不巧,通往北郊的道路大堵车,前方临时施工,又有交通事故,总之堵得是一塌糊涂,汽车排成长龙,鸣笛声此起彼伏,半小时都没挪动一厘米。

朱家三兄弟的客货车也被堵在其中,朱老大很不耐烦的敲打着车门,后方十米处,是佘小青乘坐的出租车,她紧张兮兮给安馨打电话汇报:“安总,堵车了,具体位置在淮江北路延长段,堵得很严重,他们暂时过不去。”

“很好,继续盯着。”安馨放下电话,安保主管来报告,大群村民开始在公司大门汇集。

“不要发生冲突,等警方处理。”安馨镇定下令,但她心里明白,这次自焚事件将会给公司带来巨大的损失,打开电脑,微博上已经满是青石高科征地的负面消息了,声势之大,令人不敢相信背后只是几个没文化的农民。

此时沈弘毅正在朱雀饭店向刘飞市长当面汇报关于朱庄征地受阻的事情,这块地属于历史遗留问题,征地协议书的生效时间是去年,到今天已经一年半了还迟迟没有动工,朱庄个别村民漫天要价的情况属实,但征地补偿款过低的问题也很严重。

刘飞当即作出指示,无论如何不能酿成大规模群体事件,我们不能为金沐尘犯下的错误买单。

沈弘毅没明白领导的意图,迟疑道:“您的意思是采取柔性政策?朱家这样闹法无非是利益驱动,给他们一百万足够了。”

刘飞忽然站起,来回踱了几步,挥动着手臂说:“敢同恶鬼争高下,不向霸王让寸分!这才是党和政府应有的魄力和手段,对于困难群众,我们要有春风般的温暖,对于敲诈勒索的刁民,我们要有秋风扫落叶般的无情。”

沈弘毅也站了起来,敬礼道:“刘市长,我明白了!”

这时宋欣欣打来电话,说组织切片经过化验,确系癌症,沈弘毅展颜微笑起来,拿到这个铁证,就方便动手了。

刘飞问他:“弘毅,有什么开心事?”

沈弘毅说:“自焚死者身患癌症的证据已经拿到了,我部署了一名女法医在病房内,背着家属抢先进行了尸检。”

刘飞眉头一挑:“女法医?那是巾帼英雄啊。”

沈弘毅有心想让宋欣欣在领导面前留下好印象,便将这位年轻鉴证中心副主任介绍了一下,刘飞果然很感兴趣,尤其对宋欣欣收养孤儿的行为赞不绝口。

“我们一定要弘扬这种爱心精神,下一步你们公安系统要竖立一些道德模范标兵,宋法医当之无愧。”

两位领导谈话的时候,徐功铁出去布置行动,刑警大队和特警大队联合行动,派出十余名身穿便衣的精兵强将,步行来到堵车路段,拉开车门将人按倒上了手铐蒙上头罩,两人架一个直接拖走,雷厉风行毫不拖泥带水,周围群众纷纷举起手机拍摄,一名带队警官高声道:“请大家配合一下,不要拍照,保护我们的缉毒干警好不好。”

群众们恍然大悟,原来是警察抓毒贩啊,现在的毒贩真狡猾,居然化装成出殡的样子运送毒品。

只有佘小青知道怎么回事,她长长吁了口气,拿出手机打给安馨:“安总,没事了,人已经被警察带走。”

“知道了,你做的很好。”安馨夸赞了一句。

青石高科方面的情况也有好转,分局派来几十名协警维持秩序,因为正主没到,村民们群龙无首也闹不起来,大多数人只是来看热闹而已。

佘小青沾沾自喜,觉得自己功劳大大的,转念想到刘汉东,不禁柳眉倒竖,恨得牙根痒痒,这家伙关键时刻掉链子,白拿那么多薪水。

朱家三兄弟和相关人员被捕之后,交通慢慢就恢复了畅通,尸体送往火葬场焚化。

沈弘毅还在和刘飞谈话,徐功铁进来报告,事情已经处理完毕,一切都在控制之中。

刘飞笑道:“沈局运筹帷幄,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啊。”

两人相视而笑。

从朱雀饭店出来,徐功铁向沈弘毅汇报了具体处理经过,他说道:“刘汉东这小子挺有能耐的,如果不是他人为制造这场大堵车,尸体拉到青石高科门口,可就不容易处理了。”

第五十六章 请客吃饭

在沈弘毅的印象中,刘汉东是个有勇无谋的匹夫,这回居然也会用计了,看来人都是会进步的,他随口问道:“怎么制造的大堵车?”

徐功铁说:“这小子和一帮出租车司机关系特好,故意弄点小车祸还不简单,近江的交通状况本来就差,尤其出城的圆盘道,载重卡车、长途客车都是大块头,平时都堵,何况还有人故意添堵。”

沈弘毅暗想要重新认识一下这个刘汉东了,他嘱咐徐功铁:“以后刘汉东的事情尽量照顾一下,这人是个可造之才,用好了有奇效。”

徐功铁心里有谱,他是老刑警出身了,明白干公安的必须黑白两道都沾,尤其要认识一些混社会的人物,这样方便开展工作,至于充当保护伞攫取非法利益什么的,那就是另说了。

说曹操,曹操到,刘汉东的电话又打过来了,问怎么处置朱家三兄弟,徐功铁说这要看检察院怎么起诉了,估计息事宁人为主,不会判的很重。

刘汉东说那不行,这兄弟三个简直就是畜生,虐待老人不给看病也就罢了,还教唆老娘自焚,放在古代要凌迟的大罪,怎么着也得判个故意杀人罪。

“徐主任,怎么判是法院的事儿,咱们至少先把这个声势造出来,我好开展工作,忘了告诉你,青石高科征地这一块现在是我管。”刘汉东这样说。

刚才领导还做过指示要照顾刘汉东,徐功铁自然满口答应。

这是刘汉东第一次指挥大型行动,调动了十辆出租车,一辆公共汽车制造了六起擦碰事故,将道路堵得水泄不通,成功的将朱家三兄弟拦在路上,为公安部门和青石高科赢得了时间,此时他颇有些成就感,拿起手机给佘小青打了个电话。

佘小青正坐在出租车里向前慢慢挪动,看到来电显示上一个“刘”字,便没好气的接了电话:“您终于睡醒了么?”

刘汉东并不介意佘小青的揶揄,大声道:“我约了朱庄的一些乡亲晚上吃饭,你帮我联系一下安总,公司这边最好有高层到场。”

佘小青很生气,自己在这边忙的不可开交,刘汉东在家睡懒觉不说,还不经过自己同意擅自做主,约了一帮村民吃饭,这算哪门子事。

“刘师傅,你做事之前先和我沟通一下好不好?安总管着一个大公司,没时间陪你们吃闲饭!”佘小青挂了电话,气鼓鼓的往外看去,只见远处一辆抛锚的出租车旁,刘汉东正拿着手机讲电话,她揉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可是仔细一看,确实是刘汉东,这家伙怎么出现在这里?难不成交通堵塞和他有关?不过佘小青很快否定了这个天马行空的想法,这货肯定是偶然路过而已。

佘小青态度一贯恶劣,刘汉东并不当回事,他心里有数,青石高科上下压根没把宝押在自己身上,这回老子偏就干出点成绩给你们瞧瞧。

当天晚上,刘汉东在鲍翅楼摆宴,请的是朱玲玲的几个亲戚,他们都住在朱庄,而且是对抗征地的积极分子,这次请客是以青石高科老总的名义,当然安馨不可能出面,来的是乔装成青石副总的戏子韦生文,他不但盗艺了得,演戏更是出类拔萃,白衬衣黑西裤,小方步迈着,儒商气息表露无遗。

朱家一帮亲戚起初还带点抗拒心理,大马金刀的坐着不说话,只顾皱眉抽烟,那架势分明是随时准备离席走人,因为上午朱家三兄弟被逮捕的事情已经传开,而且据说是以故意杀人罪逮捕的,领头的被抓,村民们人心惶惶,急切的想打探消息,所以刘汉东一邀请他们就来了,不过他们不是来吃饭的,而是抱着悲壮的心情来参加鸿门宴。

刘汉东充当的是中间人角色,他向朱家亲戚们介绍,这位是青石高科的常务副总裁韦先生,韦生文很客气的和他们一一握手,倒茶递烟,姿态放的很低,笑容可掬聊一些家长里短的事情,就是不提征地。

人到齐了,服务员开始走菜,鲍翅楼的档次很高,这桌酒席的标准更是不低,烟是软中华,酒是五粮液,韦总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待人接物却很豪爽,白酒杯杯见底,谈吐间也流露出对村民的同情,慢慢的气氛就转变了,开始还是楚河汉界,泾渭分明,喝到后来已经勾肩搭背,称兄道弟。

村民们本来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货色,忽然被人捧到云里雾里不免飘飘然,俨然觉得自己是个人物,加上喝了不少酒,开始吐露真言。

“韦哥,俺们也知道青石高科冤,大头都让国家赚去了,可俺们没办法啊,现在房子这么贵,国家补偿那点钱够干啥的?这不是把俺们往死路上逼么,平头老百姓谁想和政府对着干啊,这不是实在没法子了么,朱家三兄弟也冤,其实他们背后还有高人…”

说这话的人舌头都喝大了,不过还是意识到说错话了,赶紧缄口不言,韦生文也不追问,继续敬酒,又喝了几杯,才郑重其事地说:“既然今天咱们能坐到一张桌子上喝酒,那就是缘分,我比你们大几岁,就自称一声老哥了,老哥奉劝你们一句话,和谁对着干都行,就是别和政府对着干,枪打出头鸟,朱家三兄弟这回十年徒刑是跑不了的,好好三个家庭不就毁了?咱老百姓图啥,不就图安安稳稳太平日子么,这块地已经拖了快两年了,政府的耐心也快到头了,硬扛下去对谁都不好。”

“拼了!”一个村民眼珠子通红,将酒杯狠狠掼在桌子上,酒水泼洒出来。

“你拿什么拼?你拼完了妻儿老小怎么办?你还指望他们帮你照顾,别傻了我的好兄弟,这个世道是很现实的,别被人当了枪使。”韦生文以老大哥的身份谆谆教诲。

这场酒喝的很尽兴,虽然最终也没套到话,但这几个人的心理防线已经崩溃,出卖队友只是时间问题。

宴席花销了五千多,刘汉东自掏腰包垫付,等事情办成一块儿报销。

次日,刘汉东照样没去上班,在家睡到日上三竿,外面艳阳高照,酷暑难当,他懒得出门,中午在家下凉面吃,然后捧着邵教授送的《陈子锟大传》看起来,这一看不要紧,简直不忍释卷,一直看到傍晚时分,朱玲玲打电话来说那几个堂哥有事想向韦老哥汇报。

于是刘汉东再次安排酒局,这回就不用那么破费了,农家菜馆就行,也不用再请韦生文出马,就刘汉东一个人去,还是昨晚上那几位老乡,在朱玲玲和马伟的陪同下惴惴不安,满腹心事。

“韦总呢?”他们见刘汉东一个人过来,赶忙询问。

“韦总在市里开会。”刘汉东道,这是定好的计策,恩威并施才能拿住他们。

今天发生不少事儿,先是公安局召开发布会,宣布朱家三兄弟教唆患癌症的母亲自焚的证据,三名嫌疑人被检察院以故意杀人罪批捕的消息得到确认,然后是市政府承诺增加征地补偿款和迁移费,先迁走的还有重奖,朱庄的村民们本来就不是铁板一块,眼瞅着征地势头不可阻挡,大家都开始各谋出路,这几位也想通了,准备卖些机密情报出来。

“我知道谁是阻挠征地的幕后黑手。”村民压低声音道,“不过我只和韦总说。”

刘汉东拿起手机拨通韦生文电话,说了一阵递过来,戏子没了昨天的亲切耐心,很严肃的告诉村民,有事和刘汉东说就行,自己这边正忙暂时过不来。

村民考虑到自己不说别人也会说,一狠心竹筒倒豆子全说了,原来这些事端都是村支书朱广银挑起来的,他告诉村民只要抵制两年,土地就会被政府收回,然后会转成商业用地,盖住宅小区,原拆原建,家家户户都有同等面积的住房补偿,田地价格也比工业用地高出许多。

“把已经卖掉的工业用地收回,然后变更土地用途再次招标,这也太离谱了吧?”刘汉东虽然不是开发商,但起码的常识也明白一些。

村民们直摇头:“你小看世峰集团了,他们的能量相当大,王世峰在北京都有熟人。”

刘汉东心里咯噔一下,原以为只是单纯的征地补偿过低引发的冲突,没想到还牵扯出一桩惊天大阴谋,两年前世峰集团的古长军绑架舒帆的时候,不正是土地竞标白热化之际么,两家公司恶性竞争,在拍卖会上竞相举牌出价,创出工业用地的天价,最终还是青石高科胜出,没想到却遗患无穷。

“还有一个重要情报,支书串联了几个人,要到北京上访去哩。”村民又爆出一个惊天秘闻。

“几个人,乘坐什么交通工具?几时出发?”刘汉东急忙追问。

“朱广银亲自带队,七八个人吧,坐火车,晚上走。”村民们答道。

“怎么不早说。”刘汉东立刻打电话给佘小青。

没人接听,再打,这回直接被掐断。

第五十七章 飙风战警

佘小青是故意不接刘汉东电话的,她心情不好,正和男朋友安杰闹别扭,安杰硕士毕业后直接在青石高科任职,按说两人见面的机会更多了,但事实恰恰相反,安杰整天忙于工作,连微信都不回,佘小青以女人敏锐的第六感觉察到有问题发生,连发了几条哀怨无比的微博,正不停刷新等着安杰的回复呢,这个当口刘汉东不识相地打电话来,不是添乱么。

刘汉东打不通佘小青的电话,便直接和徐功铁联系,告诉他朱庄的村支书带人进京上访了,徐功铁大惊,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征地自焚死了人已经是惊天动地,好不容易压下来,又来这么一出,闹到首都去,近江市大小官员都要问责的。

“小刘,你马上带人去火车站把他们拦住,我这就向领导汇报。”徐功铁挂了电话,急火火出门,今天是周末,他老婆从平川来探亲,刚把饭做好摆上,三鞭酒斟满,老公就要出门,顿时沉下脸:“又加班!有什么事不能让底下人去做?”

徐功铁赔笑道:“真有大事,前几天征地不是死了人么,现在人家要进京上访哩,我得赶紧协调一下。”说罢匆匆出门,在车上给沈弘毅打了电话汇报情况。

沈弘毅当即指示,先让火车站派出所把人拦下,然后再想办法,务必不能把人放走。

徐功铁给110指挥中心打了电话安排堵截,又给市维稳办打电话确认信息,火车站售票系统和维稳办的电脑是联网的,凡是重点关注人员购买火车票,立刻就会有报警,有超过六人购买前往北京车票的,也会触发警报,维稳是个很系统庞杂的事情,不光公安口有责任,基层政府也担当了重要职责,或许他们已经做了防范措施也未可知。

今天周末,维稳办只有两人值班,查了电脑记录后才知道,朱广银是在临上车前购买了今晚前往北京的火车票,还有六名户籍信息也在朱庄的人员购买了同次火车,警报信息被值班人员忽略了。

徐功铁汗都下来了,因为这趟火车已经在半小时前出发。

火车出发就拦不住,人到北京就是大海捞针,真要在敏感场所拉个横幅什么的,那恶劣影响可就大了去了,徐功铁到底是刑警,思维模式和普通老百姓不同,遇到紧急情况他一点也不慌乱,根据车次判断这是一趟夕发朝至的普通快客,下一站应该是江北,派人在江北阻截是最有效的办法。

可是江北公安局和近江公安局互不统属,这么晚了再找人恐怕来不及,况且截访这种事假他人之手也不太好,电光火石之间他已经想出了对策,再次打电话请示沈弘毅:“沈局,人员已经乘车离开近江,我建议派精干人员到江北去堵。”

沈弘毅正在朱雀饭店向刘飞汇报征地受阻的事情,这事儿搅得他心烦意乱,身为公安局长,最头疼的不是治安问题,而是各种群体事件,他感觉自己都快变成国民党时期的宪兵司令了,整天忙着镇压。

接到徐功铁的请示电话,沈弘毅有一丝迟疑,派刑警截访未免太过,再说这事儿应该是基层政府负责,区委区政府都不管,公安局凭什么这么热心。

坐在对面的刘飞注意到沈弘毅的表情,示意他把手机递过来,徐功铁就听到一个浑厚带着磁性的男中音:“徐主任你好,我是刘飞。”

“刘市长您好!”徐功铁一瞬间肾上腺素急速分泌,整个人都精神起来。

“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务必把人截住,就这样,我等你的好消息。”刘飞将手机递还沈弘毅,这种越级下令的工作方式让沈弘毅有些不适应,但领导果决的作风又让他为之钦佩不已。

徐功铁得了尚方宝剑,立刻打电话给刘汉东:“小刘,朱广银他们已经走了,你现在立刻赶到江北去,争取上车把人拦下。”

刘汉东带着几个兄弟开着捷达正往火车站赶呢,一听这话就急了:“老徐你这不是玩我么,我开一捷达怎么跑得过火车?”

徐功铁说:“你去高速路口,我安排车等着你。”

当刘汉东驾着捷达来到高速公路入口处的时候,这里警灯闪烁,警车汇聚,有人拦下他问:“是刘汉东么?”

“是我。”

“抓紧时间,车辆已经给你准备好了。”

刘汉东匆匆下车走过去一看,居然是一辆宝马R1200RT警用摩托车,已经发动着了,警灯闪着,车把上放着全封闭摩托头盔。

“我操!”刘汉东感慨道,徐主任办事真细致,夜间高速公路上大货车较多,摩托车更灵活方便,即便遇到堵车也能穿过去,只是这肉包铁一旦出事可就要了小命了。

时间紧迫,他来不及发牢骚,挎上摩托戴上头盔,旁边交警挥舞着莹光棒给他指路,一辆桑塔纳警车闪着警灯前头开路,不过很快就变成随后护送,因为速度实在跟不上大排量的宝马摩托。

刘汉东鸣响警笛闪着红蓝警灯高速疾驰,路上车辆误以为他是执勤交警,无不避让,只是心里纳闷,高速交警啥时候装备摩托了。

夏夜的高速公路非常繁忙,来往都是重型卡车和卧铺长途车,车灯耀眼,喇叭声不断,有时候行车道超车道都被慢吞吞的卡车堵住,后面的车辆根本无法超车,刘汉东没时间修理这些猖狂的司机,倚仗摩托的灵活机动性从两车之间直接插过去,一路上险情不断,若不是他闪着警灯,兴许早让挤成肉饼了。

将近四百公里的路程,两个多小时就开到了,下高速直奔火车站,刘汉东是江北人,熟门熟路,将摩托车直接停到车站派出所院内,然后直接翻墙进站上月台,气还没喘匀了,那趟列车已经进站了。

火车在江北站停车五分钟,背着大包袱小行李的旅客们早已等在月台上,刘汉东忽然有些抓瞎,自己不认识朱广银,又势单力薄,怎么阻拦人家一群人,赶紧拿出手机给徐功铁打电话,却发现手机上好几条未读信息,正是徐主任发来的,有给他的指示,以及朱广银的存档照片。

忽然电话响了,是个陌生号码,刘汉东接了,原来对方是江北火车站派出所的张所长,在自己赶路的时候,徐功铁几经辗转终于联系上车站警方,并且取得他们的配合,在江北火车站把人拦下,否则火车驶离江东省境,就无力回天了。

张所长带着四名警察正在月台上等候,他本不愿意揽这种破事,可他儿子在省警官学院读书,马上就要毕业面临分配,还想留在近江上班,所以很爽快的答应了徐功铁的请求。

刘汉东和张所长碰了头,立刻上车抓人,根据情报,朱广银在第十三节车厢,可是找到相应的座位却没发现人,几个抱孩子的妇女占据了位子,持的却是站票。

“可能下去抽烟了吧?”一个警察说道,车厢里不许抽烟,烟瘾大的旅客总会在停站的时候出去抽根烟散个步。

于是一群人又下车找人,站台上确实有不少抽烟的,但找来找去没有朱广银。

“大概在餐车喝酒。”张所长灵机一动,大伙又撒丫子奔向第九节餐车,上去找了一遍,都是无座旅客花钱在这儿喝茶,也没有朱广银等人的身影。

汽笛长鸣,列车员吹响哨子,要发车了,张所长等人只好下车,把难题丢给了刘汉东一个人。

列车缓缓驶出江北火车站,刘汉东一筹莫展,再给徐功铁打电话,对方告诉他先想办法把人找到,不要打草惊蛇,第二批截访队伍已经乘车出发,等到了北京再说。

“没买票的同志抓紧补一下票。”列车员吆喝起来,拥挤的车厢内站满了旅客,两节车厢连接处塞满蛇皮口袋,进城务工的民工脱了鞋靠在行李上打盹,妇女在哄哭闹的小孩,方便面味、臭脚丫子味,烟味弥漫,让人恍如回到九十年代。

刘汉东补了票,开始一节节车厢向前搜寻,此时已经是夜间十点钟,列车上却依旧喧嚣,从江北站上车的旅客还在艰难挪动着,寻找着自己的座位,已经落座的旅客或是在打牌聊天,或者拿出零食大嚼,漫漫长夜,总得找点事情填补空虚。

向前找了几节车厢,依然不见踪影,快到一号车厢的时候才在车厢连接处看到一群人在抽烟,其中一个黑脸膛的中年汉子酷似朱广银,听口音这帮人都是近江城郊人士,他们神情焦灼不安,低声聊着什么。

刘汉东摸出烟盒凑过去想听他们说的什么,忽然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同志,身份证和车票拿出来看一下。”

两个乘警将刘汉东逼进角落,常年在列车上执勤的铁路警察练就一双火眼金睛,搭眼一看就知道乘客什么成色,刘汉东没带行李,鬼鬼祟祟,一身邪气,早就被他们盯上了。

刘汉东乖乖拿出身份证和火车票,不由自主的看向乘警的配枪,火车上的警察都是带枪执勤的,黝黑的六四式手枪连着绿色枪纲插在枪套里,估计装有实弹。

乘警敏锐的察觉刘汉东对自己配枪的觊觎,顿时警惕起来,同时警务通上也出现此人的资料,过失杀人,缓刑期间。

“跟我过来一下。”乘警说。

第五十八章 意气用事

乘警的态度让刘汉东感觉受到了歧视,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是罪犯,而且在近江黑白两道都吃的开,公安局长给他面子,道上朋友也都服气,可是在这趟进京的火车上却被当成毛贼,实在让他窝火。

“怎么了?我犯什么事了!”刘汉东怒目而视。

“你放老实点。”年轻乘警手按在枪套上。

老乘警很淡定:“你什么身份自己清楚,被公安机关处理过很多次了吧,老实点别呲毛,对你没好处。”

年轻乘警很严厉:“你配合一下,不要让我采取强制措施。”

铁路公安和地方公安互不统属,而且这列车上的警察不是近江铁路公安处的,刘汉东的关系根本派不上用场,偏偏他的倔脾气上来了,就是不吃这一套。

“你少他妈唬我,第一我没犯罪,第二我出门是经过当地公安机关批准的,你凭什么对我采取强制措施,我坐车没买票还是碍着你事了?”刘汉松丝毫不怵,高声辩驳,旅客们都望向这边。

“我当过兵,当过特警,负过伤,立过功,我他妈招谁惹谁了,坐个火车都来找我的茬!”刘汉东继续怒吼,一副委屈而愤怒的表情。

朱广银走了过来劝说:“算了,警察同志也是好意,大晚上的别吵着人家孩子睡觉,互相理解,互相体谅一下吧。”

车厢里有婴儿已经被吵醒,哇哇大哭。

年轻乘警对刘汉东的猖狂态度极为不满,正要掏手铐,却被年纪大的乘警拉住,老乘警盯着刘汉东说:“你老实点,不要在我车上搞事,不然有你好看。”

刘汉东坦然和他对视,冷哼一声。

老乘警将身份证还给刘汉东,带着年轻乘警离开了。

朱广银拍拍刘汉东肩膀:“兄弟,别窝火了,这帮黑皮就这熊样,来,抽支烟。”

说着递上一支红梅,刘汉东接了,说声谢谢老哥,低头点火,开始搭讪:“老哥去北京啊。”

“是啊,去北京。”

“干活?”

“办点事。”

两人很自然的聊了起来,朱广银以前也当过兵,更加有共同语言,闲扯半天,刘汉东感觉朱广银不是那种奸恶之徒,解放鞋迷彩裤子加红梅烟,怎么也不像暴发户。

其他几个人穿着各异,但掩饰不住农民气息,他们盘腿坐着打牌,正好差一个凑够两桌牌,于是顺理成章拉刘汉东入伙打起了八十分,朱广银拿出小瓶装的二锅头和火腿肠、真空包装鸡爪子等,大伙儿边吃边喝边聊,直到撑不住了才互相依靠着沉沉睡去。

刘汉东也打起了盹,迷迷糊糊中看到乘警来来回回数次,看来是把自己当成重点防范对象了,他打起精神,给徐功铁发了条短信。

清晨时分,刘汉东被朱广银推醒:“赶紧上厕所,晚了排不上队。”

上完厕所洗了手,朱广银又拿出烙馍和煮鸡蛋给刘汉东吃,吃完早饭,车已经过了廊坊,下一站就是北京了。

“老朱哥,我跟你们混算了。”刘汉东说,最好的跟踪就是打入敌人内部,如影随形。

“兄弟,别跟着我们,实话对你说,我们来北京是上访的,跟我们会连累你的。”朱广银坦诚真挚的目光让刘汉东心里刺痛了一下。

“那好,以后常联系。”

列车终于抵达北京站,众人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下车,验票出站,来到公交站台,朱广银向刘汉东伸出手:“兄弟,就此别过,有缘再会吧。”

“再会。”刘汉东用力摇了摇朱广银的手,眼角余光瞥见路边两辆金杯大面包里黑影闪动,突然拉开门,十几个手持橡皮棍的黑衣人冲了出来,胸口印着SECURITY字样,系着尼龙战术腰带,脚下5.11军靴,二话不说,举棍就打。

“快跑!”朱广银将刘汉东用力一推,背上就挨了一棍,疼得他哎哟一声蹲了下去,其他人也被保安们打得抱头鼠窜。

路人都停下围观,远处交警看见也不过来制止,想必这些保安身份不一般。

刘汉东没跑掉,因为道路都被封死,保安们打算一网打尽,把他也当成了目标之一。

一个人高马大的汉子照头就给了刘汉东一棍,被他劈手夺过,反手一记肘击捣在面门,登时鼻血长流,鼻梁骨喀嚓一声就断了,其余保安见他是硬茬,便都围了过来。

“照死里打!”坐在面包车里的白胖男子吩咐道,一口地道的帝都口音,慵懒中带着天子脚下的尊贵。

保安们猛扑过来,刘汉东一甩手,橡皮棍迎面击中一个保安,右手从腰间抽出31英寸长的黑色镀铬ASP甩棍,左手掏出胡椒喷雾,欺身上前,抡棍就打。

保安们被他凌厉的打法惊呆了,按说这些保安也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壮小伙子,手上又有家伙,如果配合默契敢玩命的话,肯定能把刘汉东制服,可他们平时光欺负那些手无寸铁的访民了,哪见过这号猛人,31寸长的ASP甩棍,铁栏杆砸上去都得断啊,胡椒喷雾喷脸上就眼泪鼻涕一把抓,啥也看不清,当场丧失战斗力。

现场所有人都傻了,打群架不稀奇,但一个人追着十二个人打的盛况就是西洋景了,不少人拿出手机开始拍摄。

刘汉东退伍回来之后,一直保持着大强度的锻炼,长跑跳绳游泳举重,身体素质杠杠的,格斗技术更是与日俱增,特警队里学的擒拿格斗就不提了,他打架的本事是真刀真枪杀出来的,手里人命一大把,打起架来杀气四溢,势不可当。

坐在面包车里的白胖男子完全愣住了,香烟烧到手都没发觉,他终于明白,古代战场上的万人敌不是吹的,是真实的存在,今天就见到一个活的。

片刻功夫,十二个保安就有六个躺在地上,三个捂着脸流眼泪,还有几个逃的不见了踪影,刘汉东上前将吓得走不动路的白胖男子从车上拽下来,跳上驾驶位,冲朱广银等人吼了一声:“上车!”

金杯面包迅速消失在首都的雾霾中,等巡警赶到的时候只能送受伤的保安去医院了。

正巧火车上两个乘警下班回家,目睹了这一幕,年轻刑警心惊胆战,这人的战斗力太强了,如果在车上发生冲突,肯定是抢枪袭警,跳车逃亡,不过他依然嘴硬:“早就看他不对头,竟然带着凶器上车。”

老乘警叹口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算了。”

“师傅,你怎么这么说话。”年轻刑警撇撇嘴。

“你知道那些保安是干什么的么?专门截访的黑保安,听说在顺义还设了黑监狱,反正黑得很,咱们事业编的铁路警察就别跟着凑热闹了,走吧,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比什么都强。”

“难不成他还是个英雄了?”年轻乘警很不服气,紧跟着师傅走了。

刘汉东对北京的道路不熟,开车只顾向前狂奔,足足开了二十分钟才拐进胡同把车停下,招呼朱广银等人下车,七拐八拐,出了胡同又是一条大街,朱广银拿出皱巴巴的地图展开了,一帮人围着看,确定现在所处的位置。

趁着他们看地图的空当,刘汉东给徐功铁打了个电话,徐主任劈头盖脸把他骂了一顿:“刘汉东你吃错了药了是怎么的?怎么谁都打!那是刘市长亲自协调的截访人员,让你一顿乱棍全放倒了,你长本事了是吧,把人家打的好几个骨折的,人家经理说了,不接咱们的活儿了,还要报警抓你呢!”

刘汉东根本无所谓:“抓就是了,谁让他们先动手打我的。”

“你怎么一点大局观都没有,就你这铁身板让人家打两下又怎么了,现在可好,搞的我都下不了台,早知道不管这破事了,这可是你们青石高科的事情,喂,喂,臭小子敢挂我电话!”

刘汉东把电话挂了,他比徐功铁还窝火,这他妈都叫什么事儿,越闹越大,自己都成逃犯了,帝都不比近江,黑保安势大,招惹了他们后患无穷。

朱广银确定了位置,现在建国门外大街,再往东就是国贸,这里尽是高楼大厦,立交大桥,乡下人看的眼晕头昏,都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天安门应该是一路往西。”朱广银说。

刘汉东一惊:“老朱哥,你们还想去那里整点事?”

朱广银说:“不敢,我们知道分寸,闹得太大就没法收场了,这不来一趟首都不容易,想去看看升旗,看看毛主席他老人家。”

刘汉东说:“早上四点就升旗了,纪念堂排大队,还是改天再去吧,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慢慢打算。”

这一带还真找不到合适的住处,都是国际公寓、高层豪宅,外国人扎堆的地方,一群乡下农民可算见了世面,指指点点:“你看这楼多气派,一套房怎么都得上百万吧。”

刘汉东说:“拜托,这是建外SOHO,潘石屹盖得房子,最便宜的一套也得五百万。”

农民们啧啧咋舌:“比近江的房子还贵,你说这地皮怎么这么值钱,俺们朱庄的地要是能盖成小区,也得卖到七八千一平米,俺们不贪心,照房子面积补偿,耕地再每亩多给点,那就发达了。”

刘汉东趁机套话:“你们是为征地的事儿来上访的?”

朱广银说:“对,就是为了征地上访,在江北就有警察堵截,到了北京又出了这档子事,我们已经暴露了,下一步要改变计划,执行第二方案。”

刘汉东心里咯噔一下,难道朱广银已经发现自己的真实身份了?

第五十九章 上访村

村民们七嘴八舌道:“老支书,俺们都听你安排。”

朱广银说:“我打个电话问问。”拿出手机不知给谁打了个电话,说了五分钟才挂机,回来说:“去永定门东庄。”

有村民打趣说:“支书,请个保镖吧,小刘功夫这么好,跟着咱们保驾护航,就不怕那些打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