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汉东听的都傻了,冥冥中自有命运之神指引,老刘家和老罗家的第三代再次走到了一起,只是罗家风生水起,儿孙都已出人头地,自家还在社会边缘苦苦挣扎。

“如果你爸爸没牺牲,以他的能力,现在也能扛上将星了。”刘骁勇叹息道,他这辈子有两个遗憾,一是没当上将军,国民党那边他最高军衔是交警总队上校总队长,共产党这边最高是陆军中校,军分区副司令员。

二是儿孙都没在军界混出人样来,本来二儿子很有出息,可惜年纪轻轻牺牲在越南,大孙子从军八年,只混了个中士,人家老罗家的儿孙都已经当上将军、校官了,而当初两家人就住隔壁,无论从哪个层面来说,都没太大差距。

刘汉东理解老人的心思,安慰道:“爷爷,现在这份工作挺适合我的,我一定好好干,做出一番成绩来。”

第十章 公派学习

中午全家一起吃饭,就在滨河小区附近的一家饭店,贺坚和水芹是必须到场的,大伯一家也到了,弟弟汉南邋里邋遢,头发老长,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坐下就玩手机,连哥哥都不喊一声。

刘汉东介绍了自己的近况,说是调到北京工作,近期还要出国,担任中炎黄国际公关部的中东特派员,大伯两口子听到这话,耳朵就竖起来了。

大伯说:“东东,你现在进国企了,有出息了,也帮帮你弟弟,他自打去年出了车祸,就一直消沉,工作也辞了,整天在家打游戏,写小说,这样下去怎么行。”

大伯母也说:“是啊,愁得我和你大伯整夜睡不着觉,都二十七八岁的人了,工作也没有,房子也没有,谁愿意嫁给他啊。”

刘汉南头也不抬道:“愁什么愁,等我成了大神,要啥有啥。”

“你们听听,整天想着成神,出书,拍电视,都入魔了。”大伯痛心疾首,显然拿这个儿子已经完全没办法。

刘汉东忽然想到李鑫,这货豁着喝的胃出血也要和自己和好,如果请他帮忙,给汉南安排个工作不成问题,不过这样一来就欠了他的情,必须投桃报李才行,以自己的个性实在难以忍受和这种人虚与委蛇,还是想别的办法吧。

“这样吧,我想想办法,托人给汉南安排个工作。”刘汉东道。

大伯和大伯母高兴坏了:“东东,还是你有本事,比你弟弟强太多了,汉南以后就全靠你照顾了,汉南,还不谢谢你哥。”

刘汉南哼了一声,继续玩手机。

刘骁勇说:“东东,三十而立,你也安定下来了,趁着没出国,把婚结了吧。”

没等刘汉东反对,马凌先不干了:“爷爷,我烧伤还没完全康复,不能穿婚纱,再等等吧。”

“等等吧,不急于一时,就算出国也能经常回来的。”水芹也帮没过门的儿媳妇说话。

刘骁勇摇摇头,不再说什么,老人家知道自己时日无多,盼着抱重孙子,可也要尊重别人的想法,他又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长辈,所以只能缄默。

刘汉东还在想弟弟的工作问题,正好周市长欠自己的人情,不如试试看,他拿出手机,拨通了徐秘书的号码,这是昨晚上徐宁给自己留的电话,还特地交代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开口。

电话通了,徐秘书很热情,这是因为周文有过交代,刘汉东不是一般人,且不说一身本领,就是论人脉也大有用场,作为领导,必须结交几个这样的人物,对仕途是大有益处的,抛开这些不论,上回刘飞派人搞自己的作风丑闻,不是刘汉东提醒,早就酿成大祸了。

刘汉东直截了当的提出给弟弟安排工作的问题,徐秘书说:“想进机关可能有些难度,现在编制卡的紧,周市长也离开江北了,不大好操作。”

“汉南,你想进什么单位?”刘汉东捂住话筒问道。

大伯两口子心说这么牛逼,想进什么单位随便开口,汉东这本事见涨啊。

汉南眼睛一亮:“我想进公安局。”

刘汉东说:“你想清楚了啊,正式编制你肯定没戏,聘用人员很辛苦的,钱也不多。”

刘汉南说:“我不管那些,只要能在公安局上班就行。”

“好,我给你安排。”刘汉东松开手,对徐秘书说:“我弟想进公安局,图个威风,编制什么的无所谓。”

徐宁哈哈大笑:“那好办,市局正在招文职人员,电脑操作员、接线员什么的,待遇还不错,一个月也有两千多,如果他愿意,明天去市局找孙继海,直接就安排了。”

“谢了。”刘汉东挂了电话,对弟弟说:“安排妥了,市局指挥中心的文职,一个月两千多,有保险,有福利,明天就能上班。”

刘汉南狂喜,他就是一不懂人情世故的宅男,去年遭遇车祸,被人讹了不少钱,车也报废了,就幻想能进政法机关威风一把,找对象也方便,起码工作显得体面,现在美梦成真,而且是堂哥一个电话就解决,幸福来得太快,让他来不及接受。

“真的?发警服么?有证件么,发枪么?”刘汉南一连串地问道。

“真的,我找的是周文的秘书,周市长虽然调离,但在江北的资源还是不少的,你这是聘用制文职警察,和我以前干的特警有些类似,但还有不同之处,警服估计没有,但统一着装是有的,门禁卡也是会有的,枪么,就算了。”刘汉东懂行,耐心给他解释。

“那也行。”刘汉南兴高采烈,能每天早上去公安局上班,想想都兴奋。

大伯两口子也很高兴,侄子出息大了,一句话就解决了汉南的工作问题,看来以后要巴结好这个前途无量的大侄子才是。

当天下午,刘汉东和马凌就返回了近江,事务繁多,光是考试就令人头疼不已,如果这次能把剩下的几门课考过去,延误了十年的本科毕业证和学位证书就能到手了,他不得不认真面对。

最大的问题是没有时间,刘汉东打电话向顶头上司请假,郑佳一不但批准了他的假期,还告诉他,你另有公派学习任务,在近江国际关系学院学习阿拉伯语。

“是一个公派人员培训班,学期三个月,学校包食宿,学费报销,祝你早日学成归来。”郑佳一笑着说,“估计这段时间你要头疼了,全是学习和考试,对你这样的赳赳武夫来说,实在是一种折磨。”

刘汉东没有告诉郑佳一,自己当年也曾是江北市的高考前三名,响当当的学霸,而且自己对语言相当有天赋,曲里拐弯像蚯蚓一样的阿拉伯文字,对自己来说并不是艰难的畏途,而是神秘的宝藏。

“刚才和谁打电话?”马凌问道,“好像是个女的。”

“部门领导。”刘汉东敷衍道。

“对了,那个郑佳一不也在中炎黄么,金融部和你们公关部应该挺近的吧?”马凌记性很好,过年的时候郑佳一提过进了中炎黄金融部,她记得清清楚楚。

“中炎黄很大,金融部单独一座大楼,在建国门一带,国际公关部是新成立的部门,只有几间办公室,设在总部大楼里,距离建国门老远了。”刘汉东解释道,他说的是实话,但是却隐瞒了一个事实,郑佳一已经调离金融部,担任公关部的一把手。

“警告你哦,不要和姓郑的来往过密。”马凌说。

女人的第六感真是太敏锐了,刘汉东暗道,嘴上却打哈哈:“知道了,人家也看不上我啊。”

“你有分寸就好。”马凌的表情显示她不太相信刘汉东。

次日,刘汉东前往近江国际关系学院报到,这所大学隶属于总参,为部队培养各类外语人才的重要基地,小语种尤其出色,学院大门口有陆军士兵站岗,必须出具有效证件和介绍信才能入内。

刘汉东没带介绍信,费了一番口舌哨兵也不让他进去,没奈何只好给郑佳一打电话,过了一会儿,宽阔的校内大道上驶来一辆小巧的电动车,骑车的是位年轻女子,来到门口捏住刹车,单脚落地,对哨兵说:“他是我的学生。”

“上官教授。”刘汉东记得这个人,几年前自己曾在公安局接受过她的心理辅导,还留过名片哩。

“是副教授。”上官瑾微笑着纠正刘汉东的错误,在哨兵的记录本上签了自己的名字,把刘汉东领进了校园。

刘汉东参加是个综合培训班,不但教阿拉伯语,还教希伯来语,波斯语,基本上可以称作闪语培训班,另外还有中东地区民俗宗教课程,以及相关的心理训练,同学们都是来自各单位的外派人员,有新华社记者,有外交部官员,有国企员工,也有军方自己的学员。

这些学员在不久的将来都是要派驻中东地区的,互相搞好关系没有坏处,学员给他们分配了宿舍,发了出入证和食堂一卡通,教官宣布了纪律,培训是封闭式的,学习期间禁止出校门,有事必须请假,课程安排的非常紧密,早上七点开始,中午休息一小时,下午课程排到五点钟,晚上还有集中讨论,总之军事化管理,进了校门就别想出去了。

刘汉东暗暗叫苦,这下可被郑佳一坑苦了,事情一大堆,被关在这里怎么办,他决定,偷跑。

培训班的学员都是各单位的业务骨干,纪律性很强,体制中人也习惯于服从命令听指挥,因为他们知道违抗命令的后果,处分,得不到提拔重用,孰轻孰重,他们分得清楚。

刘汉东兜里的手机响了一下,是王亚明发来的信息,约他明天去医院探望李鑫。

“学员们注意一下,上课的时候把手机关闭,不要再有下次。”培训班的班主任是个中年军人,他的目光扫过刘汉东,锐利无比。

刘汉东把手机调成震动,刚放回口袋,又嗡嗡震起来,这回是徐秘书发来的短信,问他有没有时间,一起坐坐。

“你,出去,操场上跑十圈。”班主任指着刘汉东喝道。

第十一章 泼天富贵

如果是其他同学,肯定面子上挂不住,毕竟能来这儿学习的都是各单位的人尖子,刘汉东却二话没说,转身就出了教师,在众人目睹下跑步进操场,开始绕圈跑,这个皮糙肉厚的货一边跑一边还摸出蓝牙耳机戴在耳朵里,打起了电话。

“徐秘书你好,我是刘汉东,您有什么指示?”刘汉东跑的气定神闲,动作标准。

“指示谈不上,有时间大家就一起坐坐,加强交流,顺便探讨一下如何利用现有优势,做点利国利民也利自己的事情。”徐秘书话说的滴水不漏,刘汉东不是傻子,自然能听出其中的意思,周市长要送自己一场泼天富贵!

换作别人,早就惊喜万分,感恩戴德了,刘汉东却保持了冷静,他知道富贵往往伴随着风险,尤其是和政治挂上钩的富贵,更是随时随地都有倾家荡产,甚至家破人亡的可能性,周市长初到近江,急需各种助力,自己能入他的法眼,来自于此前的多次交集。

老实说,刘汉东还真看不上周文赏赐的富贵,他的志向大得很,不想像黑子那样跟着领导当狗,但对于别人释放的善意,必须有礼有节的给予回应。

“好的,这两天事情太多,单位组织的封闭式训练,在国际关系学院上课,暂时出不去,等我有时间了联系您。”刘汉东把徐宁打发了,又给王亚明打电话,告诉他自己在培训出不来,白天没时间,只能晚上去探望李鑫。

培训楼下的跑道是标准的四百米塑胶跑道,跑十圈也不过四千米,刘汉东一点没偷懒躲滑,跑完上楼,面不红心不跳,站在教室门口中气十足大喊一声:“报告!”

学员们都偷笑,教官也暗暗摇头,真拿这小子没办法,这种培训是各单位联合委培,又不是学院自己的学生,教官也懒得下工夫严格管理,使个下马威震慑一下老实本分的学员就行了,至于胆大包天的油条学员,随他们瞎混就是,只要别闹出什么事故来。

教官说:“我需要一个人担任班长,协助我管理学员,谁愿意?”

全班五十多号学员,清一色的男生,这是因为中东地区由于宗教原因,女性很难开展工作,这五十多人都是单位挑选出来的有能力肯吃苦的业务骨干,上进心更是没得说,教官一发话,他们全都把手举得高高。

教官环视丛林般的手臂,眼睛却盯住了唯一没举手的刘汉东,道:“刘汉东,你来当班长。”

刘汉东明白教官的用意,让看起来最调皮捣蛋的学生当班长,往往会有事半功倍的效果,可是自己明明是乖孩子啊。

于是,刘汉东在培训班一炮打响,其他学员自然不会服气,不过私下里打听了一番,得知这位中炎黄国际关系部的人员曾在阿富汗打死上百名恐怖分子,营救人质,捉拿分裂组织头目的英雄事迹后,不服气就变成了由衷的敬佩。

第一天熟悉校园,安排宿舍,暂时没有学习任务,按规定晚上不许出校园,但刘汉东不管这个,带着混熟的几个学员,大摇大摆出去玩,在校门口被哨兵拦住,说没有假条禁止出门。

刘汉东带着学员们沿着校园围墙溜达,国际关系学院的围墙很高,外面就是马路,汽车轰鸣,车水马龙,墙头上拉着电子围栏,想爬出去还真不容易。

学员们都死了心,悻悻然回宿舍了,刘汉东却依然在校园里瞎溜达,忽然看到上官教授骑着电动车经过,看样子是下班回家,急忙蹿过去,和电动车一起向前跑,搭讪道:“教授帮个忙,带我出校门。”

他是死马当作活马医,没想到上官教授却是个古道热肠的,笑道:“好啊,跟我走侧门出去。”

侧门是教职工进出的门,比较偏僻,但也有哨兵站岗,上官瑾让刘汉东推着电动车,自己跟在一旁,聊着学院的事情,看起来就像是同事一起下班,哨兵没在意,放他们过去了。

出了门,刘汉东就拦了辆出租车,冲上官瑾告辞:“谢谢教授,别出卖我哦。”

他刚上车,上官瑾就拿出手机发了条微信:“老王,你委任的班长逃学了。”

八点半,刘汉东提着一挂香蕉准时出现在医科大附院内科病房,王亚明已经在这儿了,李鑫躺在病床上,面色苍白,打着点滴。

“李鑫,怎么样,没事了吧。”刘汉东走了进来,一脸坏笑,上次在朱雀饭店同学聚会,李鑫非要和自己对着干,结果一个电话把他弄进去拘役六个月,这回又喝得胃出血,看他长不长记性。

“没事没事,这点酒不算什么。”李鑫陪笑道,他刚才听王亚明说了,刘汉东和周市长关系匪浅,这货深藏不露,以后还是少惹他为妙。

“说吧,啥事找我帮忙?”刘汉东开门见山道。

“老同学,听说你和郑佳一很熟?”李鑫试探着问道。

“是啊,她是我上司,一个部门的,私交也有一些,不深。”刘汉东倒也没撒谎,至少他和郑佳一之间,还没达到他理想中的深度。

“听说你们有亲戚?”李鑫继续问。

“算是吧,祖辈有交情。”

“听说你还认识宋总,就是咱们中炎黄的一把手。”

“认识啊,他当厅长的时候我就去过他家,宋双和我也是朋友,她的狗叫可可。”

李鑫眼泪汪汪的:“哥啊,我可找对人了!”

“别喊哥,我受不起。”刘汉东笑道。

李鑫赶紧顺竿爬,一顿巴结,把王亚明都肉麻的不行,原来他的想法是通过刘汉东给宋剑锋送礼,第一目标是保住江东分公司的大领导们的位子,第二目标是更上一层楼,行贿是技术活儿,必须通过领导信得过的人进行,大把的人有钱找不到门路送,否则北京也不会有那么多的骗子和掮客了,每年光骗各路跑官的地方官,就有不菲的收入。

这种事情刘汉东当然不会答应,但也没严词拒绝,只是淡淡道:“我这个级别,和宋总说不上话。”

李鑫说:“慢慢来,不急于一时,反正你想着这事儿就行,我这有两张加油卡,你先拿着用,不够随时找我。”

加油卡是一千面值的,礼物不算重,但表明了心意,刘汉东笑纳了,但是出了病房就塞给了王亚明。

“你有车,用得上,我就快出国了,用不着油卡。”

“我有车补,足够用。”王亚明坚辞不受,全国范围的车改后,镇长没了专车,来往市区只能自己开车,每月车补也不够用的,所以他推辞了一阵后,还是拗不过刘汉东,收下了油卡。

“李鑫那事儿,你打算帮他不?”王亚明问道,以前他和李鑫关系不错,就是看中李鑫的后台,现在刘汉东明显有后来居上的意思,同学关系必须巩固。

“心有余力不足。”刘汉东道,看看手表,“我还有个约会。”

“去哪儿,我送你。”王亚明拿出了车钥匙。

刘汉东先和徐秘书联络了一下,确定了见面地点,然后搭乘王亚明的起亚轿车,来到江边一处露天咖啡厅。

王亚明很好奇,想看看刘汉东和谁约会,把车停在附近,悄悄溜达过来瞄了一眼,正看见刘汉东和徐宁在谈话,心里一颤,刘汉东不简单啊,和周市长的大秘私下会面,这交情能浅了?

作为一个科级干部,没有给力的靠山,这辈子也难以越过正处的龙门,王亚明有学历,有能力,年纪轻,可是没有强大的靠山,虽然撞大运当上了镇长,但更上一层楼的机会渺茫,一直以来他千方百计想寻找政治上的引路人,可是找不到,如今彷徨前路忽然变得光明无比,和刘汉东处好关系,起码四十岁以前能解决副处问题。

王亚明怀着激动的心情悄然退去,没敢打扰密谈的两个人。

徐秘书用小银匙搅着咖啡,意味深长的对刘汉东说:“领导对你的印象很好,想给你个机会,能不能把握住就看你的表现了。”

刘汉东没有感激涕零,没有急着表露心迹,而是冷静地问:“周市长还是想动迁火花村了?”

“你真是聪明人。”徐秘书赞道,“领导是有这个想法,但是还不成熟,需要你的协助,我听说你进了中炎黄,工作是不错,稳定,收入也可观,可是我感觉你不是那种小富即安的人,而且以你的脾气性格,在中炎黄这种单位注定不会有太大的发展前途。”

刘汉东盯着徐宁的眼睛:“那你说我适合什么样的发展路线?”

徐宁说:“你这些年的经历,我收集了一下,开过黑车,干过警察,当过大学校长,出租车公司经理,也经营过房地产,还卖过电池,血雨腥风叱咤风云的往事咱就不提了,燕雀岂知鸿鹄之志,你的终极目标,我不敢擅自揣测,但我知道,你绝非等闲之辈。”

刘汉东点点头。

徐宁趁热打铁,压低声音道:“520路公交车纵火案,幕后黑手是谁?你的黄花配件经营部被工商税务查,八百万资金至今要不回来,还有庆丰地产和欧洲花园,上亿的资产说涉黑就涉黑,说没收就没收,这一切都是谁在操控,我不信你不知道。”

刘汉东依旧不语,但平静的面容下已经是惊涛骇浪,他一直没忘记仇恨,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从这方面来说,周文就是自己天然的盟友。

徐宁还在说:“跟周市长干,前途不可限量,亿万富翁,政协委员,都是指日可待的目标,有了钱就好办事,报仇雪恨,十年不晚,你不用现在答复我,回去好好考虑一下。”

第十二章 政治同盟军

徐秘书代表周市长给刘汉东开出难以拒绝的条件,换旁人早就壮怀激烈,心潮澎湃了,可刘汉东却淡定无比,因为他心里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辞别徐宁,刘汉东走在江边林荫道下,思绪万千,事到如今,他已经没有了可商量的朋友,人生道路没有领路人,一切都要靠自己去想,去悟,徐宁说的事情,如果放在三年前的自己身上,必然是中了大奖的感觉,可是现在他却毫无惊喜,有的只是纠结。

这几年,刘汉东经历了很多事情,什么世面都见过,徐宁说的亿万富翁他见过,政协委员他也认识好几个,别管事业做到多大,只要政坛风云变动,一下就把你打回原形,什么企业家,什么黑白通吃的大佬,还不照样乖乖在打黑基地蹲号子,没有真正的法治社会,一切都是浮云。

周文明显是想借助自己和刘飞博弈,而在近江地面上和刘飞斗,那是要冒掉脑袋的风险的,刘汉东当然不会放过刘飞,但不想被绑在任何人的战车上,他受不了束缚。

如果这事儿讲给任何人听,恐怕都会一边倒的支持自己向周市长靠拢,因为在他们眼中,市长就是天一般的存在,跟着老天爷混还怕混不出头么,尤其是嫌贫爱富的丈母娘和一生求稳妥的老岳父,肯定喜出望外,大力支持。

思来想去,朋友圈里只有两个人能给自己合适的意见,一是远在非洲的姑表哥刘子光,另一个就是郑佳一。

他根本就没有刘子光的联络方式,犹豫再三,他还是拨通了郑佳一的号码,之所以犹豫,是他不想在郑佳一面前表现出自己彷徨和矛盾。

郑佳一立刻就接了,声音慵懒,甚至可以想象电话那边她穿着浴袍,头发湿漉漉的样子。

“这么晚了,有事么?”

“有件事想请你帮我拿主意。”刘汉东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后悔,因为他已经选择了中炎黄,现在谈跳槽的事情,本身就是不厚道的表现。

“你说。”郑佳一的声音严肃起来。

“是这样,近江新任市长周文的秘书找到我,要扶持我搞房地产…和刘飞斗。”刘汉东迟疑了一下,还是实话实说。

郑佳一说:“两个问题,一,你喜欢什么样的生活,讨厌什么样的生活;二,你是为谁活着;你仔细想一下,心里自然会有答案,就这样吧,我还有事。”

电话挂断了,刘汉东陷入沉思,其实关于答案,自己早有定论,只是不够自信,想找个人赞同自己罢了,郑佳一问的很好,喜欢什么样的生活,我当然喜欢无拘无束,天马行空,环游世界,仗剑行侠,而不是在近江这种地方,搞什么官商勾结、拆迁开发、整天喝酒唱歌,应酬交际,相反,那是自己最讨厌的生活方式。

第二个问题,为谁活着,留在近江娶妻生子,安安稳稳,富足幸福,皆大欢喜,唯独自己不高兴,是为了旁人活,还是为自己而活,怎么舒坦怎么来,可是自己喜好的生活方式,偏偏是家人所深恶痛绝的,想着想着,似乎进入了不可调和的死胡同。

夜色渐深,淮江两岸灯火璀璨,夜航船汽笛悠长,忽然刘汉东灵光闪现,任何事情都不是绝对的,自己在中炎黄工作虽然风险大了些,但是跟着周文混,何尝不是冒了风险的,政治斗争你死我活,更加残酷,两害取其轻,还是驻外更稳妥一些,而且还能和郑佳一共同工作…

他终于说服了自己,兴冲冲的打了一辆车回国际关系学院去了,晚上大门已经关闭,他是爬墙进去的,利用两棵大树的枝杈荡过了电子围栏,神不知鬼不觉的回了宿舍,一觉睡到七点钟。

新的一天开始了,早饭后,大家手拿课本进入教室,班主任虎着脸进来了,先点了刘汉东的名,让他去操场上跑二十圈。

刘汉东知道昨晚事发,没有任何辩解,老老实实去操场上跑圈,跑完八千米,就看到上官教授站在跑道边看着自己,手里还拿着一瓶运动饮料。

“教授,你出卖我。”刘汉东笑道。

“我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情。”上官瑾说,“你是来学习的,不是来捣乱的,如果不愿意学,大可以直接走人,何必浪费资源呢。”

刘汉东耸耸肩,不当回事,不过看在饮料的份上,他还是虚心接受批评。

“从心理学上说,你就是典型的未成熟人格,喜欢出风头,以特立独行吸引别人的注意,和中学生没什么两样,郑佳一也有走眼的时候啊,啧啧。”上官教授摇摇头,打开运动饮料喝了一口,自顾自走开了。

刘汉东讪讪回到教室,阿拉伯语老师已经讲到一半了,他只能半途学起,借了同学的笔记看。

下课后,刘汉东毅然给徐秘书打了个电话,直截了当地告诉对方,自己已经答应了宋剑锋,不能半途而废辜负别人的信任。

徐宁显然没料到这个答案,但他还是很礼貌的向刘汉东表示了祝福,祝他在新的岗位上一帆风顺。

“如果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尽管开口,尤其是一些私下的行动,我还是有些能力的。”刘汉东说。

“呵呵,谢谢。”徐宁打完电话,来到隔壁的市长办公室,轻轻叩门,进来,关门,轻声说:“周市长,那边回信了。”

周文正在办公桌后面看文件,抬头露出笑意:“怎么说?”

徐宁苦笑着摇摇头。

周文倒是没有太过失望,他知道刘汉东的身份,是中炎黄国际关系部的员工,他甚至得到消息,此前国家安全局曾在江北调取刘汉东的详细档案,从小学时期到高中时期的细节一丝不落,这家伙被各方面看好,未必会投入自己门下。

“算了,保持联系就好。”周文说。

履新已经有一段时间,周文表现的相当低调,他的办公室是以前刘飞的办公室,连家具装潢都没变,直接就用了,对此徐秘书颇有怨言,周文倒觉得无所谓,反正刘飞总在朱雀饭店办公,这儿几乎是新的,接着用又有何妨。

近江市已经被刘飞经营的如同铁桶一般,各部委办局统统是刘系的人,或者臣服刘飞的人,刘书记想办什么事情,提前打个招呼就行,然后常委会上必然通过,而周文想干做点什么就难了,他甚至连政府内的人事任免都没有发言权,刘书记太过强势,直接插手政务,说一不二,俨然是近江的皇帝。

这种粗暴的家长式作风,一言堂,肯定不会令所有人心服口服,市委市政府里必然有刘飞的反对者,周文在蛰伏隐忍,寻找政治上的同盟。

首先想到的是沈弘毅,此人是宋剑锋的前秘书,而宋剑锋是郑杰夫一系的干将,和周文属于同一阵营,但是沈弘毅的发迹又和徐系脱不开干系,现在隐隐成为刘飞手中一杆枪,指哪儿打哪儿,加上公安系统的特殊性,拉他做同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至于其他人就更别想了,除了刘飞的铁杆就是见风使舵的墙头草,除了抓他们违纪违法的把柄,否则难以掌控,可周文手里没有力量,既调动不了公安,又派遣不了纪委,拿什么去抓人家的把柄。

搞不好别人也在想抓自己的小辫子哩,自从调来省城,周文几乎不再和白娜见面,在办公室里都谨言慎行,这儿是龙潭虎穴,他不得不防。

此前徐宁曾经从江北秘密调了公安技侦人员过来,从周文的办公室里起出了五个摄像头,八个窃听器,都是新安装的,其中两个设在套间里的浴室和卧室,不用问都是刘飞派人装的,周文恨得咬牙切齿却无能为力,只好猛念忍字诀。

当市长当到这个地步,也是够憋屈的了,不过这不是特例,周文打听过,刘飞在邻省当市委书记的时候,就把市长排挤的如同透明人一般,在近江当市长,一样大出风头,丝毫不给市委曹书记面子。

说起来曹书记这个人倒是蛮有意思,金沐辰担任市长的时候出了问题被双规,他居然毫发无伤,继续当市委书记,刘飞接任市长,干的风生水起,曹书记也不争权,泰然处之,最后功成身退,进阶副省长,他对政治的理解和把握,值得学习。

周文抽了时间去向曹副省长汇报工作,省政府十楼的大办公室里,曹斌笑眯眯的亲自给周文倒水,问他在近江生活的还习惯么。

“谢谢曹省长关怀,生活方面还好,只是工作上,开展的不力,还想请曹省长批评、指点。”周文谦虚地说道。

曹斌坐到沙发上,从茶几上拿了一包烟,白色烟盒没有字,是烟厂特制的品种,周文眼疾手快,急忙摸出打火机帮领导点上,烟灰缸往那边推了推。

“周文同志,你是请我指点迷津来了吧?”曹副省长笑道,“正好,我也有一些经验传授给你。”

周文心中一喜,这是个很好的兆头,起码对方没有拒人千里之外,以官场话推辞。

曹斌抽着烟说:“我们国家的二元领导制决定了书记是班长,政府首脑负责执行,但是党政分开,互不干涉,这是底线,对吧。”

“是是是。”周文一副求知若渴的样子。

“你也是当过县委书记的人,明白一把手的想法,操控全局,说一不二,大搞一言堂,家长式作风,这是很多地方的一把手常犯的毛病,这也是我国现阶段面临的重大问题之一,哈哈,当然这是中央的职责了,我们只要考虑怎么解决眼前的问题,我的看法是,只要他的做法和执政理念,是对党,对国家,对人民有利的,就坚决支持。”

周文没料到曹副省长的政治智慧如此简单,换句话说,就是墙头草呗,他不甘心的再问:“如果班长的做法不正确呢?”

“要相信组织。”曹斌意味深长的笑了,“没有人能凌驾于组织之上。”

第十三章 三个年轻人

周文豁然开朗,自己一叶障目不见泰山,总以为刘飞就是横在自己面前的无法跨越的天堑,却忽视了组织的存在,党不是某个人的党,也不是某个小团体小派系的党,党的事业才是至高存在,如果刘某人的一切作为都是为了党的事业,国家的强盛,人民的福祉,哪怕自己个人荣辱受到挫折又有什么关系呢。

当然,以刘某人的跋扈作风,高调作秀、吃相贪婪来看,此人就是彻头彻尾的伪君子,投机客,周文相信,组织的眼睛是锐利的,判断是睿智的,决策也是英明的,一切事情都尽在组织的掌握之中,自己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放心,组织调你到省城来,是有通盘考虑的,你不要有思想包袱,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和班长搞好团结,多向朱书记汇报工作和思想。”曹副省长时间宝贵,周文很有眼色,起身告退。

回去的路上,周文的大脑迅速运转起来,思考着曹斌的话,近江是省会,书记和市长的搭配,必然是省委主要领导仔细斟酌后的结果,考虑到这次省里的变动也比较大,徐新和突然调任中央,朱省长接替书记位子,而徐书记的作风和他女婿很接近,一言堂,家长作风,当初把朱省长压制的够呛,思来想去,周文判定,调自己进省城,是作为制衡刘飞的一步棋。

省城不比江北,层次更高,政治斗争形势更复杂,县市级的斗争往往表面化,白热化,周文初来乍到,还不习惯这里的节奏,人头都认不全,比起刘飞,劣势太明显了。

省委和省政府隔着一条马路,都是巍峨雄伟的大楼,院子宽敞无比,参天大树郁郁葱葱,灌木修剪的整整齐齐,柏油路一尘不染,来往工作人员都行色匆匆,不苟言笑,每次到这里来,周文都有一种朝圣的感觉,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因为他出身寒微,能走到这一步已经相当不易,正厅级再往上,靠的就不仅仅是能力了,自己在省里没有强援,每走一步都艰难无比,又机缘巧合的落进了政治斗争的漩涡中,如何不让他心情复杂。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周文默默念道,一种置于死地而后生的豪情壮志充满心头,在南泰的时候他没怕过谁,在江北也没怕过谁,如今到了近江,当上了副省级城市的市长,更没必要怕谁。

不出两天,省委组织部宣布了两个新任命,一是从北京调来一位专职省委副书记,说起来还是周文的老熟人,老上级,曾经担任过江北市长的韩珏。

韩珏同样是江东政坛的明星人物,二十五岁就是省团委书记,三十岁不到就是地级市的市长,后来直接从江北市长调任共青团中央担任重要领导职务,现在又回到了地方,担任的是负责维稳的副书记,他的家世和人脉,绝不比刘飞差,这项任命耐人寻味,中央的布局令人深思。

按说,刘飞的政治路线图应该是近江市委书记,副省长,省长,省委书记,一条康庄大道光明无比,省里基本上没有能和他对抗的人,周文勉强算一个,但明显后劲不足,但韩珏就不同了,不管从任何角度来看,都丝毫不比刘飞差,学历、能力、风度、背景,可谓不相伯仲。

更何况,韩珏的起步更高,刘飞还在当县委书记的时候,他就已经是市长了,现在又是省委副书记,领先刘飞半个马头,鹿死谁手,变幻莫测,他的存在,可以分散刘飞的火力,减轻周文的压力。

第二项任命是近江市委的组织部长人选,根据中央有关政策,组织部长都是从外地调来,一届期满就调走,不过这次调来的组织部长却是一位熟人,前省委书记郑杰夫的秘书,丁冠臣同志。

丁秘书在郑杰夫调任中央之后,就被安排到下面地级市做了副书记,如今也该挪窝了,近江的组织部长很适合他,也符合省委的全盘部署,至少近江市委常委里,能有人和周文站在同一条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