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疗养院救出的那几个人都被安排在四楼最东侧的监护室里集中治疗,陆时琛刚一走过去,门口负责看守的警察就拦住了他:“过来干什么的?”

“我是你们孟队的朋友,”陆时琛看着那个警察,“他让我过来看一眼这里的情况。”

“朋友?”那警察打量着陆时琛,想起了几天前帮救护车挡住了一起车祸的那个孟队的朋友——听说徐局还亲自来送过锦旗,因为这件事,陆时琛已经成了市局上下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名人,“就是那天跟孟队一起去疗养院救人的……”

陆时琛“嗯”了一声:“我给你看孟队和我的聊天记录,”他说着,手指插到兜里,眉头紧跟着微微皱起来,“抱歉,手机落在了病房,我回去拿。”

“算了算了,”那警察立刻说,“您伤得这么重,还是别跑一趟了,进吧。”

“谢谢了。”门打开,陆时琛走进去。

他径直走到那个老人的病床旁边,盯着她的脸。

难道是记忆出现了偏差么?还是说,十二年过去,这个老人的面容也发生了很大的改变?

眼前这个躺在病床上的老人,虽然同样头发花白,苍白且年迈,但却跟记忆里那个他在疗养院地下室见过的老人,并不是同一个人……

如果记忆没有出错,难道这个老人被调过包?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个老人为什么会被调包,难道是这几个月他在做的事情已经被察觉到了?倒也有可能,几天前他去疗养院那次,应该会被监控清晰地记录下来……

陆时琛抬起头,视线落在病床旁边的紧急呼叫按钮。

他走出去,对门口看守的警察说:“那个老人的手指刚刚动了一下。”

“动了?那得赶紧叫医生过来看看。”那警察推门走进去,按了紧急呼叫的按钮。

几分钟后,医生走了过来,在检查了老人的基本情况后,他直起身,有些奇怪道:“没什么异常啊,刚刚是手指动了?”

“嗯,”陆时琛说,“只动了一下。”

“哦,那也有可能是神经支配的手指无意识抽动,说明病人的情况在好转,还得再观察一下。”

“这个老人之前在疗养院注射那种药物多久了?”陆时琛语气自然地问起来。

“具体时间还真不好推测,”医生说,“之前孟队也问过这个问题。”

“有几个月么?”

“不不不,几个月绝不可能,从这个老人身体的检测情况来看,她接受注射的时间是几个人中最长的,少说也得有十几年了。”

“我想看一下她的检测报告。”陆时琛说。

“您是……”医生看着陆时琛,面前这人的长相和气质相当优越,身上穿着病号服,似乎是住院病人。

“我跟孟队一起去疗养院救过人。”陆时琛说。

“您就是那位救了一整辆救护车的人,”医生恍然大悟,“来,检测报告在办公室,您跟我来,说起来那天的事情真得谢谢您啊……”

*

出租车停至住院楼前,孟钊付了车费,推开车门一路快步跑进住院楼。

他来不及等电梯,三步并作两步地上了楼梯。

推开特需病房的门,陆时琛不在,病房里空无一人。

孟钊一瞬间有些心悸,他随手拉过一个经过的护士:“这病房里的人呢?!”

他语气严厉,护士冷不防被他吓了一跳:“没、没见到啊。”

“我是警察,带我去监控室。”孟钊正要拿出自己的证件,对面清洗完餐盒的护工回来了。

“孟警官,您怎么这个时间回来了?”护工有些意外地问。

“小罗,陆时琛呢?”孟钊转而问那个护工,“你们怎么都不接电话?”

见孟钊火力转移,护士松了一口气,赶紧快步溜走了。

护工也有些懵:“我刚刚一直在忙,没看手机,陆先生说他自己在走廊里走走,不用我跟着。”

“他去哪儿了?”

“好像是楼上吧……”

孟钊松开护工,正要往楼梯的方向跑,身后陆时琛的声音的传了过来:“孟钊。”

孟钊顿时脚步顿住,转过身看着几步之外安然无恙的陆时琛。

“怎么了?”陆时琛看着他问。

“你去哪儿了?”孟钊走过去,一顿劈头盖脸的质问,“怎么没带手机?刚能下地就一个人乱走很危险你知道吗?”

“我随便在楼内走走,”陆时琛依旧语调平静,“发生什么事了?”

对着陆时琛,孟钊瞬间哑火:“没事儿,有人在电话里拿你威胁我。不行,医院太危险了,我得找个人来守着这里。”

孟钊说着,拿出手机翻出通讯录,却一时想不起该找谁过来。市局的大多数人手都被派出去排查邵琪视频上的那个地方了,眼下根本没有能用的人……

“我跟你走吧。”陆时琛说。

“不行,”孟钊立刻拒绝道,“你伤没好,出去也很危险。”

“今早刚做了检查,情况已经很稳定了,再观察几天就可以出院了,”陆时琛看着他,“待在医院还是跟你走,你做决定吧。”

医院是不能待了,以陆时琛大病初愈的身体状态,一旦吴韦函的人真的找上来,陆时琛一定会有危险。至于跟自己走,他要去的地方虽然也没多安全,但警力集中,随便派个人看住陆时琛也会比医院安全得多……

两相权衡,孟钊抬手握住陆时琛的手腕,拉着他往前走:“那说好了,一会儿你只准待在车里,不允许随处走动。”

来医院的路上,孟钊从警局叫了公车过来,此刻警车已经等在了楼下。

孟钊让陆时琛坐在司机身后的位置,自己从另一侧上车。

“老秦,”孟钊对着坐在前面的司机说,“一会儿车开稳点,注意不要急刹车。”

说完,他又探身从陆时琛旁边扯过安全带扣上。

“后排也要扣安全带?”陆时琛看着孟钊低头时头顶的发旋。

“一般人不用,你得扣。”孟钊扣好安全带,直起身跟周其阳打了个电话。

“都安排好了钊哥,”周其阳在电话里说,“小程的协查通告也发下去了,交通关口已经开始管制了,彬哥也在带人朝那边赶,周围的警察全部抽调过去了,我这边马上赶到,你朋友怎么样了?”

“他没事,你到了之后先带人搜索卢洋留下的痕迹,我已经在路上了,大约二十分钟之后到。”

*

卢洋手机号的最后定位是在一处荒凉偏僻的郊区,孟钊赶到时,市局的同事已经带着派出所民警在周围寻找卢洋的踪迹了。

下车前孟钊叮嘱陆时琛:“在车里待好了,不许下车,听到没?”

“嗯。”陆时琛说。

孟钊推门下车,观察着周围的环境。这里几乎未经开发,大片杂乱的草地一直延伸到很远的地方,如果卢洋是在这里遭遇了不测,那实在不太容易找到他留下的脚印……

不远处的周其阳这时走过来:“钊哥,已经分头在找卢洋留下的踪迹了,彬哥往那边的方向找了,我留在这片区域,暂时都还没有发现。”

“知道了,”孟钊招手把他叫过来,“你这片区域我接管了,交给你另一个更重要的任务,看好车里坐着的人,不要让他随意走动,一定要确保他没有危险。”

“行,知道了。”周其阳应道。

草地上的脚印极难分辨,孟钊往前走了一段,注意到前方有一条河,河道不宽,但因为此处地势向下,水势颇为汹涌,隔着很远的距离也能听到河流的声音。

“找到脚印了!”几十米之外,任彬带的小分队里有人高声喊了一句。

搜寻脚印的人都直起身,朝那个方向看过去。

孟钊快步走过去,看着那一连串的脚印。此处草地稀疏,脚印很容易留下来。

从鞋底大小和脚印数量来看,这不仅仅是卢洋的脚印,还有另一人的脚印。

是那个追杀卢洋的人?脚印一直持续到河边,孟钊沿着那串脚印走过去,半蹲下来观察着脚印,河边这里几乎已经算不上脚印了,能够看出人剧烈挣扎的痕迹。

从挣扎的程度来看,这应该是人在极度恐惧的濒死状态下才能留下的痕迹。

孟钊脑中浮现出假象的画面——凶手按住卢洋的脖子,将他的整张脸浸到水中,卢洋一边呛水,一边剧烈挣扎,持续几分钟后,他的四肢逐渐停止挣动,溺水而死。凶手将卢洋的尸体抛掷河中,河水湍急,将卢洋的尸体一冲而下……

那凶手在抛尸之后哪去了?孟钊朝回走了几步,低头看着那串脚印,刚刚只注意到脚印杂乱,现在认真看,才发现在这串脚印中间,有一些脚印的方向是相反的。

凶手抛尸之后,又沿着原路返回,毕竟相比容易留下脚印的土路,那片密实的草地更适合逃跑。

能够轻易制服一个成年男性让他溺水而死,然后镇定地选择一条对的逃跑路线,看来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老手。

孟钊直起身,把附近搜罗的人全都召集起来。

“我们现在分头行动,任彬带队去河流下游找到卢洋的尸体,小徐带队赶紧去追凶手,剩下的人跟我走,按照卢洋一路跑过来的方向往回找。”

在场警察兵分三路去完成任务,孟钊带着几个人返回那片草坪,就在他仔细排查草坪上的脚印时,周其阳来了电话。

一见电话是周其阳打来的,孟钊本能地有些紧张,他接起电话:“有事儿?”

“钊哥,刚刚那辆车的四点钟方向,大概一千五百米的距离,这里有一处矮楼。从脚印来看,卢洋似乎就是从栋矮楼附近逃出去的,你来看看?”

“好。”孟钊说着,招手叫身后的警察跟过来,一边朝卢洋说的地方走过去,“你怎么去那儿了,陆时琛呢?”

“陆先生跟我在一起,我拦不住他……”

“胡闹。”孟钊说着,加快了步子跑过去。

*

“我下车透透气。”陆时琛推开车门,观察着周围的环境,然后朝着跟孟钊相反的方向走过去。

“哎,陆先生,您就在周围透气吧,”周其阳拦住他,“孟队不让您下车的,那边空气也不见得比这边好。”

“我坐车坐了一路,想要活动一下。”陆时琛看着周其阳,“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也不是过分……”周其阳有些为难,孟队这朋友看上去冷漠且疏离,跟他们似乎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而且,这人语气平淡,但说出的话似乎总有种不容别人抗拒的意思。

看着陆时琛越走越远,周其阳总不能对他诉诸武力,也没法对他施加命令,只好跟上去:“那咱们就在这片活动吧,您真不能走远了,凶手可能还在附近,太危险了。”

陆时琛没接他的话,只是看着不远处的草地说:“脚印。”

“啊?”周其阳顺着陆时琛的视线看过去,“那个脚印,我们之前注意到了,已经顺着脚印的方向往前排查了,就是孟队去的那个方向。”

“你就不好奇,那个脚印是从哪儿来的么?”陆时琛抬眼看他。

“一会儿找到卢洋,会顺着来时的痕迹去查的。”

“卢洋为什么会到这里,这么偏僻的地方,他赶过来一定是因为发现了什么,”陆时琛抬眼看向周围,“而至于他发现的东西,一定非常重要,否则不会危及到他的生命。你刚刚说凶手可能就在周围,那这么重要的东西,如果不立刻找到,很有可能会被凶手销毁。是留在这里无所事事地等着,还是顺着脚印往前摸索,你是警察,应该能做出正确判断。”

周其阳:“……”

“你的任务是确保我的安全,至于是不是在车里,有那么重要么?”陆时琛打量周其阳,“还是说,以你的身手,并不能确保我在车外的安全?”

“那倒也不是……”周其阳总算见识到了孟队这朋友的厉害,陆时琛说的这番话让他哑口无言。似乎他不顺着脚印来时的方向去找,那就是他身为警察的失职。

周其阳只好跟在陆时琛的身后,跟他一起顺着脚印来时的方向走过去。

草坪上的脚印辨认极难,但约莫半小时后,一条狭窄的土路出现在陆时琛的面前,卢洋的脚印开始变得清晰起来。

陆时琛踏上那条土路,顺着卢洋跑过来的方向继续往前走。周其阳紧随其后。

又走了几百米的距离后,就在树林掩映之间,他们看到了一栋类似于厂房的灰白色方形建筑。

“脚印消失了,”陆时琛停下脚步,看着眼前这栋矮楼,“卢洋发现的秘密,应该就是这里了。打电话给你们孟队,让他派人过来看看吧。”

“哦,好。”周其阳拿出手机,给孟钊拨通了电话。

真是胡闹,让他们在车里待着,居然放任陆时琛走了这么远。孟钊一边带人赶过去,一边打算回去之后要把陆时琛和周其阳一起批评一顿。

走了一千多米的距离,孟钊忽然觉得这个地方有些眼熟。

眼前灰白的树干和半人高的杂草,还有那片远山的轮廓,总感觉有点熟悉……孟钊脚步一顿,抬手开口道:“先别动,也别出声!”

他屏住呼吸,耳边传来流水汩汩的声音,这种时隐时现的流水声让他倏地意识到——这里就是邵琪被拍摄那段视频的地方!

而眼前这段路,既是卢洋逃跑的那段路,也是邵琪逃出来的地方。

孟钊忽然想到卢洋在电话里说的那句——“我找到了证据……”

卢洋发现的证据,居然就是邵琪逃出来的那处地方?!他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来不及想那么多了,孟钊加快脚步,毫无疑问,关于疗养院地下室那几个女孩的秘密一定就在前面!

又走了几百米,他看见陆时琛和周其阳站在路边,正在等着他。

而在前面几米的地方,一栋灰白色的矮楼静悄悄地矗立在那里。

作者有话说:

☆、第63章

脚印消失的地方……

孟钊看着眼前这栋两层矮楼。

因为背面靠山,前面又有树林掩映,这栋矮楼从外面看起来极其隐蔽。

周围阒无人声,从外面根本无法判断楼内到底有没有人。

陆时琛走过来,两人对视一眼,都没说话。他们同时想到了那天的疗养院地下室,谁也无法保证,这栋楼内会不会也藏着一个秘密出口。

“周围的交通关口确定都封锁了么?”孟钊压低声音问周其阳。

“已经通知全面封锁了,”周其阳也将声音放低,“保证一只鸟都飞不出去。”

“好。”孟钊走上前试着推了推那扇铁门,门从里面被反锁了。

后面的警察将车子停好后,也跟了过来。

孟钊让开一步,示意周其阳将锁打开。

与上次疗养院地下室的机械锁不同,许是此地极为隐蔽,这栋楼的大门只安装了普通的防盗锁。

这种锁对于周其阳来说轻而易举,他很快用随身带着的工具开了锁。

踏进屋内之前,孟钊将腰后的枪卸下来握在手里,另一只手伸过来拦了一下陆时琛,侧过脸低声道:“里面可能有危险,你留在外面。”又对周其阳说,“小周,你们回车里,这次看好了,不许再向上次那样把他放出来。”

然后他转身看着身后的警察,点了四个人的名字:“你们几个留在楼外,分别在东南西北四个楼角,对这栋楼进行无死角监控,确保没人能趁乱逃出来,其他人跟我进屋里。”

孟钊吩咐完,伸手将门推开。

他走进屋内环视四周,一楼大厅空旷,两侧分布着稀稀拉拉地几个房间,看上去这就是一间独栋的二层别墅。屋内空无一人,难不成又让他们逃了?周围所有交通关口都封锁了,他们能逃到哪儿去?

能让卢洋遭遇生命威胁的秘密肯定没有表面这么简单,孟钊迅速理清搜查思路,将在场其他八个警察召集过来:

“我们现在分为三组,第一组小丁带队搜一楼,第二组跟我一起搜楼上,第三组搜查这个房间内是否有地下室或者暗道等可以藏匿人的地方。”

孟钊下完命令,在场所有警察立刻行动起来,他则带着两个警察立刻上了楼。

屋外,陆时琛和周其阳坐在车里,对于矮楼中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沉默在逼仄的车厢内蔓延开来,周其阳觉得应该跟陆时琛说点什么,但又实在想不出到底要说什么——陆时琛看上去并不是喜欢闲聊的人。

正当周其阳绞尽脑汁,想要跟陆时琛聊聊高中孟钊的事情时,没想到是陆时琛先开了口。

“你很会开锁。”陆时琛说。

尬尴的沉默总算被冲淡,陆时琛说话了,而且是夸了他一句,周其阳松了一口气:“我当时就是市局专门招来的技术类警察,开锁就在我的职责范围之内,倒也没什么值得夸奖的。”

陆时琛语气淡淡的:“在场所有人中,只有你是技术类警察?”

“是啊,我们这种专门招聘进来的,整个市局也找不出几个。”

“那我觉得你不应该待在这里。”陆时琛侧过脸看向车窗外的那栋矮楼,“别墅内部的情况很复杂,如果遇到紧急情况需要你来开锁,而你又不在,哪怕只是短短的几十秒,都可能会有人死。”

陆时琛说的话听上去很有道理,周其阳有些动摇,但还是犹豫道:“但是孟队说……”

陆时琛打断他:“孟队说什么是他的事情,你要做出你自己的判断。”

周其阳:“我自己的判断……”

见周其阳仍旧迟疑不定,陆时琛径自抬手推开车门,走下车,径直朝二层矮楼的那扇门走过去。

“算了,我豁出去了,”原本还在犹豫的周其阳也立即下车跟上:“陆先生,你等等。”

*

孟钊迅速带队上了二楼,相比一楼空阔的格局,明明采光更佳的二楼却显得拥挤而压抑。

过道两侧嵌着一扇扇门,像是快捷酒店的房间分布,粗略看上去,整个二楼得有三十几个房间。

孟钊握着枪,示意身后的警察将门打开。门没锁,那警察将门推开后,孟钊走进去。屋内没人,房间大概十五六平米,里面除了一张床,还摆放着电脑、话筒和摄像头等设备,打眼看过去,像是一间普通的用来直播的卧室。

但环视一圈后,孟钊觉得有些不对劲。

床上零零碎碎地摆放着一些其他东西,孟钊前几年参与过市里的扫黄行动,一眼认出那是情趣用品。除此之外,床头上还有两三根长余十厘米的针,地板上掉落了一根皮鞭,孟钊蹲下看了一眼,上面残留着已经干涸的暗红色血迹。

皮鞭、长针……这是在提供色情直播服务?

孟钊走出去,又走进了隔壁的房间,床上凌乱地放着一些夹子,床头还摆放着打火机和烧了一半的蜡烛。

孟钊带着人一间房一间房的走进去,除了这些像卧室一样的房间,还有些房间做了特殊布置,布景极其逼真,和学校教室、公司办公室没什么两样,想到这些布景是用来做什么的,孟钊觉得有些反胃。

忽地,一声尖叫传了过来:“救命啊——”

二楼有人!

孟钊脚步一顿,停下来想要听清其他声音。

但那声尖叫之后,整栋楼又安静下来。

因为那尖叫声极其短促,无法判断出音源的准确方位,但那声音像是隔着门传过来的,这层楼的某间房内,一定藏着人!

孟钊对着对讲机道:“二楼有人,所有人都迅速过来搜查。”

不出一分钟,所有警察都上了楼,大多数门都没锁,很轻易就可以打开。

一间房门一间房门地找过去,在东侧尽头的那个房间,房门紧闭,孟钊握着门把手尝试转动,门是锁的——应该就是这间了。

孟钊一只手握着枪,朝身后的警察递了个眼神。

两个警察迅速站到他两侧,其他人则迅速形成包围圈。

在场所有人都默契地不出声,孟钊抬手比数:三、二、一……,三人同时抬腿踹向那扇木门。

“哐——”的一声,门被撞开了。

“都不许动!”孟钊握着枪走向屋内,其他警察则立刻冲进去包围了这间屋子。

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看到眼前这一幕,孟钊也有些震惊。

这间房间比二层其他房间要大得多,屋内足足挤了三四十个女孩,此刻都埋头蹲着,蜷缩着身体不敢吭声。

靠近门的位置还站了两个男人,手持一根足有手腕粗细的木棍。

一个小女孩趴在地上,额角还留着血,裸露的手臂上有大片青紫的痕迹。

孟钊转头看向那两个男人:“放下武器!”

几分钟前还拿着棍子威逼一屋子女孩的这两个男人,此刻看到警察后手掌一松,将棍子扔在了地上。

孟钊的视线从两个男人身上移开,在屋内环视一圈,三四十个女孩都衣着暴露,裙子短至大腿根处,上身则裸露着大片胸部,有人贴墙根蹲着,有人抱腿坐在地上。

“都站起来,”孟钊说,“别低着头。”

一屋子女孩窸窸窣窣地站起了身,稍稍把头抬了起来,但目光还是垂着的,

孟钊看着这些女孩,从身高和相貌来看,大多数人似乎都是十八九岁的年纪,还有几个女孩身材矮小,面容稚嫩,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

因为衣服暴露,孟钊看见有几个女孩的身上有被殴打虐待的痕迹。

孟钊走过去,伸手将那个趴在地上的小女孩扶了起来。

“刚刚是你喊的救命?”孟钊压抑着胸口的愤怒,竭力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平和一些。

女孩点了点头。

“你看上去年纪不大,”孟钊问她,“几岁?”

“十八岁……”女孩的声音细得像蚊子。

“十八岁?有么?”孟钊打量着她,“我们是警察,你现在不受任何人威胁,说实话。”

女孩忽然开始小声地啜泣,过了一会儿才小声说:“十三岁。”

“十三岁,”孟钊点点头,又问,“你身上的伤是因为刚刚喊了救命,他打的?”

女孩又点了点头,越哭越凶。

“那你脖子上的伤呢?”孟钊注意到女孩脖子上有青黄的痕迹,不像是新伤,“也是他们打的?为什么打你?”

女孩哭着说:“我不听话……”

孟钊直起身,走向其中一个男人,抬手揪住他的领口:“刚刚为什么打她?”

男人被一屋子持枪的警察吓怕了,一声不吭。

孟钊揪着他的领口,将他拖到走廊:“你是这里管事的?”见男人仍不开口,他厉声道,“说话!非得我揍你一顿才肯说吗?!”

“我不是,”那人这才开口辩解,“我就是打工的……”

“打工?打的就是这种工?”孟钊抬脚重重朝他腹部踹过去,将他一脚踹出几米远。

那人被踹得趴在地上,用手捂着腹部。

孟钊走过去,又在那人身上狠狠踹了一脚,然后他蹲下来,抬手用力掐住那人的脖子:

“她们身上的伤都是你打的?

“你每天就在逼她们做这种事?”

“你没有家人吗?”

“没有姐妹吗?”

“你是畜牲吗给人打这种工?!”

伴随着一声声质问,孟钊一拳又一拳地砸向这个畜牲。

那人被他掐得面色青紫,眼白上翻,喉咙里冒出意味不明的声响。

但孟钊怒气未消,手上仍未松劲。突然,他想起了曾经的孟若姝。

他的拳头暂时不动了,但并不是他要收手,而是绷紧手臂,最大限度的蓄力。此时,旁边的警察见事情不对,提醒了一句:“孟队,冷静点……”但被孟钊一声呵斥::“滚!”

这只拳头充满了孟钊这一段时间以来的无处发泄的愤怒 ,此时的拳头一旦挥下,谁也不知道会是什么后果,但孟钊已经不想再思考了,他需要让这些畜牲立刻得到制裁....

就在拳头即将挥出的一刹那,一只手握紧了他的手臂。

“我说滚开!”孟钊扭头吼道,却见陆时琛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

陆时琛那只没受伤的手握着他的手腕,冲他轻轻摇了摇头。

几乎是一瞬间,孟钊冷静了下来,那只捏着那人脖子的手顿时松了劲。

刚刚被愤怒冲昏了头,他差点犯下大错,眼前这人已经几近窒息,这一拳若是挥下去,后果会不堪设想。

孟钊松开那人,又看了一眼陆时琛,然后朝房间内走过去。

房间里,越来越多的女孩哭出了声,听起来让人揪心。

还有几个女孩面无表情地抱腿蹲着,似乎已经被折磨得麻木了。

孟钊看向贴着墙角的另一个男人,男人的身体已经开始发抖,似乎害怕孟钊也会像刚刚那样对待他。

孟钊做了个深呼吸,平复自己的情绪,看着那男人:“就你们两个负责看管这里?”

“还有一个……”

“哪去了?”

“跑了。”

“他怎么知道要跑?说清楚点!”

“我也不知道,有个人在外面拍照,吴哥就追了出去,过了一阵他又回来了,告诉我们有危险,让我们藏好了,还说要找车来接我们,但他现在还没回来……”

“就一个么?”孟钊朝他走过去,“没说谎?”

那男人见孟钊靠近,身体抖得更严重:“没有,真没了……”

“你跟我过来,“孟钊揪着那人的领口,将他拉出屋子,“你平时监控她们的地方在哪儿?带我过去!”

“在、在一楼……”那人被他扯得脚下踉跄。

“来两人跟我下楼!”孟钊揪着那人走到一楼,陆时琛和周其阳也跟着走下去。

男人带着他到了一间监控室,孟钊将那男人扔给其他两个警察,看着监控屏幕。

屏幕被分成了三十几块,每一块屏幕都对应监视一个房间。

“她们直播的平台在哪?”孟钊看着那个男人,“给我在电脑上打开。”

两个警察将男人押至电脑前面,男人握着鼠标,抖着手在电脑上打开了网站。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铁笼,上面显示着猩红色的字母——“cage”。

再下面是一行英文:“wele to the paradise.”

男人输入账号密码,点击进入,跳转到直播页面。

这个直播平台和监控屏幕的界面极其相似,三十几个格子,像监狱一样壁垒分明,因为现在没人直播,所有格子只显示着房间的画面。

孟钊拿过鼠标,点开其中一间,然后点了一段录播视频。

视频开始播放,画面上,一个带着面具的男人正死死掐着女孩的脖子,女孩表情痛苦地挣动着身体,但那男人的动作却越来越用力,似要将女孩活活掐死,与此同时,身下的性侵却依旧没有停止。

“这个人是你?”孟钊冷声问那男人。

“不是我,”男人立刻摇头,“真的不是我。”

“那是谁?说。”

男人额上浮出冷汗,但却不吭声了。

“刚刚我揍你同伴的时候你也看到了,你也想来一次是不是?说好了,这次我不保证我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是……是我们老板带过来,都是要我们服务的客户。”

“你们老板?叫什么名字?”

见男人又不说话了,孟钊正要抬手去揪那人的衣领,正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孟钊收回手,看了那人一眼后,拿出手机接起电话。

电话那头说:“孟队,找到卢洋了……”

“定位发我,”孟钊立刻说,“我马上到。”

挂了电话,孟钊看着那人:“等着,回局里我接着审你。”

然后他看着两个警察:“你们留在这里,跟楼上所有人一起,把这栋楼的每个房间都彻底搜查一遍,拍照取证,还有,打电话给局里,让局里多派几辆车过来接人,我去看看卢洋的情况。”

孟钊转过身,走过去握住陆时琛的手腕道:“走吧。”

走出屋子,孟钊又说:“不是让你在车里待着,你怎么又出来了?”

“来看看。”陆时琛说。

刚刚的怒气还未消,对着陆时琛这个病号孟钊又发不出火,只得把火气撒到周其阳身上:“小周你是怎么回事?两次让你看着他待在车里,两次你都没看住!”

“我的错我的错……”周其阳苦着脸认错。

“跟他无关,”陆时琛说,“我要进来的。”

孟钊没再说话,出了这栋楼,他走到车边,给陆时琛拉开了后排车门:“上车。”

陆时琛矮身坐进去,孟钊合上车门,又自己拉开前排车门坐了进去。周其阳也坐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