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怕了?”浅浅的笑容气息里头有吃准她会害怕的意味。

有什么可害怕的,不就是扣一颗纽扣吗?眨眼功夫就可以完成的事情。

可,那真的不是眨眼功夫就可以完成的事情,传达到她指尖的灼热气息逐渐转盛,盛极。渐渐蔓延到她身体里的每一个毛孔,乃至思想,分明…

在脑海里窜动着的是似是而非的一组画面,那组画面乃至于男女组合着气息似曾相识,夜、水声、男人女人、仿佛也就在上一秒间发生的事情。

“怎么停下了?”声线里头有着不加修饰的情绪,一如那正在她指尖徘徊的灼热程度。

没有啊,她正在给他扣纽扣呢,目光去找寻自己的手,发现,此时此刻她的手并没有落在纽扣上,而是——

右手还搁在他腰间,左手正往外延伸,无根手指紧紧合并着,做往里面收缩状,似乎是,似乎是在尝试着去握住什么。

然而,手里明明没有握住什么,可从手掌心里传来的是一阵又一阵的热意,依稀间,手掌里一粒一粒的空气成形,成硬物状物体,那物体最初没那么大,勉勉强强的手可以够着,但渐渐的,释放、胀。大。小小的空间瞬间变成特属于东南亚的那种蒸笼天,手里所掌握的宛如烙铁,那搁在半空中的手什么时候被温柔的牵引着,牵引着去握住,牵引着一下又一下的重复着,那一刻她仿佛是这个世界上最好学的孩子,即使他已经放开她手腕,她还是凭着直觉摸索到了窍门,男人的喘息让她更为卖力,刚洗的头发仿佛被蒸笼天的炎热所波及,十几根,几十根形成条状,一根根贴在她脸颊上,有手指轻轻的把那些粘在她脸上的发丝一一拨开,那力道温柔至极。

天气可真热啊,从头发毛孔处源源不断释放出来的变成遍布于额头上的液体,就像那在枝叶上滚动的露珠儿一样往下,些许从鬓角处垂落,些许从额头处掉落,打湿她的衣服,她仿佛被困在那个蒸笼天里,思想混沌、内心纯真,在等待着南风的到来缓解那份炎热,南风里,传来了男人一声男人粗涩的咒骂声。

伴随着那声咒骂声,楼上的阿伯把剩下的半杯水往下倒,不正不偏,如数洒向她,袖口,手背上都是,这么热的天,袖口手背上黏黏糊糊的一大片,真缺德,顿脚,回头——宛如天翻地覆,蒸笼天转换成为了深色系的衣帽间。

而那位缺德的阿伯则变成有着异常英俊面孔的年轻男人,年轻男人脸上写满了狼狈,俊美的五官被镀上一层薄薄的汗光,即使光线不是太明亮,可还是可以隐隐约约窥见那层绯色隐藏于白皙的皮肤底层之下。

男人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避开她的目光,脸上的绯色又加了一层。

后知后觉中她低头看自己的手,明白到那落在自己手背上粘稠物是什么后,如遭受天打雷劈,尖叫一声往着衣帽间门口逃窜。

太丢脸了,还好学的学生,现在她得找个地方躲起来,衣柜?床底下?冰箱?抽屉?花瓶?

最终她打开浴室门,连衣服也没有脱就往着浴池躲,躲在浴池的边角处,侧着耳朵细听:快走,快点走,不许找到我。

脚步声往着她这里来时,当脚步声越来越近时,心里大叫着圣母玛利亚,快让他看不见我。

她想,圣母玛利亚一定太忙了,她看到他倒影在浴池的影子了,一点点让自己身体往着水下,闭着气合上双眼。

听他说:我要走了。

快走,快走!

“不送送我吗?不和我说小心点吗?”

混蛋,越来越狡猾了,他的手指肯定没有受伤,他那是故意在逗她的,他现在一定很享受逗她的过程。

她可不能上当,紧紧闭着眼睛。

他温柔和她说再见。

集中注意力,直到脚步声远去。

再侧耳细听,周遭安静极了,他应该走了吧?这会儿应该在下楼梯吧?脸浮出水面,睁开眼睛的第一时间就触到他的脸。

又上当了!这男人是狡猾的猎人。

站在水里,心里老大不乐意,看了他一眼,低声说了一句“小心点。”

“嗯。”

这下可以走了吧?

还不走!敛眉,瞪他。

“厉太太。”顿了顿,他说话声音显得愉悦极了:“我保证,今天你的技术比昨晚还来得棒。”

“不走吗?”没好气提示着。

点头,厉列侬从浴池沿站起来,修长的身影再次倒影在水面上,转过身去,似乎想起来什么。

“这里没有让你想起点什么吗?”他说。

“没有。”没好气回答。

他没有再说话,往着门口走去,目光落在关闭着的浴室门上,脑子里想着他刚刚说的话,这里能让她想起什么?

思索间,衣帽间浮现在脑子里的那组似是而非的画面逐渐清晰,最终定额在她展露在空气中的手上,那双手宛如在做着现场模拟,往着里面收缩,弯曲,似乎尝试着去握住什么…

啊,啊啊——

脚刚刚踩在草坪上,厉列侬就听到那声恨不得把掀翻屋顶的尖叫声,往着声音的来源,那个房间窗帘紧紧拉着,可以想象的是来自于窗帘后的她。

和他玩“假装”游戏的她、衣帽间傻乎乎很好骗的她、躲藏在水下的她让厉列侬总是会想起一些往事。

关于他和她之间的往事。

旧时光里,他和她都忙,能共同拥有的回忆并不多,为数不多独处的回忆里能算得上温馨的时刻更是少得可怜。

临近圣诞节,装修工人打电话给他,说妈妈的公寓装修好了,当天许戈也在场,她说阿特我也需要在布拉格有一个落脚点。

他知道她话里面的意思。

选择沉默,打从内心里他并不愿意她住进妈妈的公寓里,他的沉默变成她口中的“阿特你没有说话,我就当你答应我搬进去了。”

他皱起眉头,她叉着腰,朝他吹起响亮的口哨,弯下眼眸“别这样,我又不会吃了你。”

一个晴好的天气,他们背着彼此的背包住进位于伏尔塔瓦河河畔边的公寓里,圣诞夜,他衣服刚换一半她毛毛躁躁打开他房间门。

要是正常的姑娘这种时候应该会懂得回避,可她就呆站在那里。

套上t恤,往着她走去,停在她面前,横抱胳膊,她并没有被他的架势吓到,“礼尚往来,我要不要也给你看一次。”

五金店老板家小女儿肯定会这样,他早就猜到了。

“好。”

“…阿特。”

“脱。”

“我…我没穿内衣。”之前还一副女流氓架势的人结结巴巴说着。

“那更好。”

“阿…”

“快脱!”手往她伸,她溜得比泥鳅还快。

厉列侬记得,那晚他心情很好,好得他想也许他可以在这个红彤彤的圣诞夜和她来一场捉迷藏游戏。

追着她跑,在你追我赶中靠垫掉落在地上,沙发被撞得乱七八糟,最终在圣诞树那里他抓住了她,想也没想,撩起她衣服一发力。

“撕——”第一时间,那白花花的两团以一种猝不及防的跳脱方式跃进他眼中,厉列侬发誓那一刻他听到那声镜片掉落在地板上发出的声音。

记忆中,许戈在他印象里是属于干扁款的女孩,瘦巴巴的什么都小,但爆发力强。

呈现在他眼前那白花花的两团得是那种大号的胸衣才能装得上,模糊的意识里想起,无意间得知她胸衣号码时他还在心里嘲笑五金店老板家的小女儿爱慕虚荣。

思想仿佛被那个念想困住,目光并没有选择移开,甚至于直接联想到码头酒馆上水手们如是描绘女人们美好的胸型,浑圆挺翘,该雪白的雪白,该艳红的红艳。

那个圣诞夜,她脸颊染上两朵圣诞红,转过身去,低声发着牢骚“都和你说了,里面什么都没穿。”

那一晚,厉列侬做了很奇怪的梦,当然,他是不会把那个出现在他梦里的女人和许戈联系在一起的。

说不定…扬起嘴角,谁说那个晚上出现在他梦里的女人不是许戈,他除了许戈也没别的女人了。

那时,许戈多少岁来着,十七?十八?

目光落在厚厚窗帘上,厉列侬在心里倒数着,从十开始——

数到十,她离开浴池,数到九她匆匆忙忙拿了一条浴巾,数到八她打开浴室门,数到七她往窗这边…

数到三,她鬼鬼祟祟掀开窗帘的一个边角,数到二她目光透过窗帘缝隙找寻。

朝着窗帘处挥手,窗帘抖了抖。

数到一,窗帘静悄悄的,仿佛没人打开过它。

他可以想象到的是,窗帘后她的脸,一如那年圣诞夜,双颊被镀上两朵圣诞红。

最近的她总是让他想到少女时代的她。

一点点的,少女时期的许戈从模糊逐渐变得清晰,一举手一投足就像一尾热带鱼,鲜活明媚。

清晰到触手可及。

呼出一口气,他好像在这片窗前停留的太久时间了。

夜幕降临,暮色转沉转厚,她在迷迷糊糊间,手朝着另外一个地方触摸着,摸到一手的空。

眼睛睁得大大的,黑暗中,有细小的球形液体物状从她额头处沿着鬓角垂落,打开灯,半靠在床上发呆。

夜很安静,房间外的脚步声极轻,她的管家可真尽责,都不睡吗?

关掉灯,目光和黑暗对视。

小会时间,脚步声远去。

额头上的汗水已经被空气烘得干干净净,但汗水所残留下的冷意还在,使得她不得不怀疑,下半夜那个让她乍然醒来的噩梦还会继续延续下去。

垂下眼帘,如果这个时候他在还好,可是他不在…

目光毫无意识在黑暗中来来回回,最终停在某个方位上,那里有一个小型的冷藏箱,冷藏箱里放着一些安神药物,最近这阶段她都没有打开那个冷藏箱。

这个深夜,她再一次打开了那个冷藏箱。

在思绪陷入混沌之前,她一遍遍告诉着自己:

“你不是许戈。”

你不是许戈和她一起选入那个混沌的世界当中。

后半夜无梦。

次日,她没有把艾薇给她的药偷偷藏起来,深色的浅色的彩色的药丸混在一起在她舌尖溜了几圈,闭着眼睛强行咽下。

那些小小的颗粒在她舌尖留下了淡淡的苦涩。

第101章 /(想念)

睁开眼睛,适应早晨的光线后眼睛再次闭上。

集中意念,默念:

我不是许戈。

等到“我不是许戈”变得如同每一次呼吸吐纳一般的自然,这才重新睁开眼睛,起床,梳洗,来到游泳池边。

忽然间不想游泳了,往着太阳椅一躺,闭上眼睛。

最近她都是这种状态。

换好了游泳衣就忽然不想游泳了,化完妆配好手袋又不想出门了,跑步鞋穿在脚上可那空无一人的跑道让她觉得没意思,于是去了健身房,然后面对着各种各样的健身器械,发呆。

躺在太阳椅上,迷迷糊糊间。

“厉太太,要把早餐放到花园去吗?”

她的丹麦管家很会说话。

“厉太太,要把早餐放到花园去吗?”远比“厉太太,早餐时间到了!”可爱多了。

半眯着眼睛,艾薇后面跟着一个高云双,高云双手里拿着一件衬衫。

站了起来,接过高云双的衬衫。

穿好衬衫,忍不住问“金沅有给你打电话吗?”

“没有。”

耸了耸肩,朝着餐厅方向走去。

厉列侬每次来拉斯维加斯前金沅都会给高云双打电话。

刚刚那个问题已经是她最近三天第二次问了。

随着八月上旬墨西哥黑帮头号人物被抓,这位亲自拟定的针对1942在互联网上的悬赏告示隔日被撤销。

改名墨西哥毒贩被抓的经过让一众看客啼笑皆非,在他被抓一个小时前,其大儿子在自己个人社交网上晒出他和父亲在私人飞机上用餐的照片。

较为倒霉的是,这位在晒照片时忘了关掉手机的定位系统,导致于警方顺藤摸瓜。

参与这次抓捕行动的一名警官在私底下和他的朋友透露,这位笨儿子在自己父亲被抓时还坚称他明明关了手机定位系统。

八月上旬的第一个周一,各大媒体用“改朝换代”来形容过去这个周末墨西哥黑帮的内部动荡。

随着墨西哥黑帮头号人物被抓获,理所当然所有事物由二号人物接管。

这位二号人物一上台提倡的第一项改革就是节省开支,在这波节省开支中也包括针对1942领导人的巨额悬赏。

她不知道八月上旬墨西哥黑帮的内部动乱是不是和1942是否有关系。

周二,她开始被允许出门,与此同时负责修理草坪的若干名工人周二没有再出现,部分隐蔽摄像头也被撤下。

种种迹象表明,墨西哥黑帮之前对1942领导人展开的疯狂围剿已经告一段落,那个周二,她在心里就开始盼望着能见到他。

一晃数十天过去,她不仅没有见到他,甚至于他连一通电话也没有。

八月中旬最后一个周末,她在商场给福利院的孩子们挑礼物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那时正是商场的黄金时段,但那声音还是在众多的噪音中让她不由自主的竖起了耳朵。

搁在手中的商品,循着那个声音。

穿着格子衬衫、戴着黑框眼镜的高个男人倚靠在商场广告牌旁边,也不知道和谁在讲电话,高个男人侧着脸导致于她无法看清楚他的五官。

从高个男人的肢体语言上看,显然那是一通让他比较无奈的电话,抚额、推眼镜、低头看鞋、往后撤一步、侧过脸来。

脸朝着她这边。

高个男人有一张亚洲面孔,五官顺眼,黑框眼镜、卡其色布裤以及白皙的皮肤让他显得文质彬彬的模样。

如果之前还不确定的话,那么随着他拿下眼镜她基本上可以确定他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