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

我已经赌过两次命了。一次是逃避刺客追杀,一次是冒着风险给五皇子治病,不知道这一次还能不能再拥有好运气?

只是,这一次,是最不想死的一次。

因为,有些人有些事,忽然间,就放不下了…

把托盘转交给宫女,吩咐她:“就着方才写下的药方,一起炖药,等皇上醒了,再给他喝。”

“是。”宫女端着托盘,退下。

挥挥手,挥退所有的人,只留下看上去最老实的何太医。

深呼吸一口,用冰凉的手拍拍僵硬的脸,默默地给自己打气,我走到内室,来到龙榻前。

“何太医,皇上怎样?”我问在床边诊治的太医。

“恐怕…”何太医轻轻摇头,一声长叹。

“那就开始吧。”良久,我才轻声说。

何太医是老中医,对于穴位的位置自然比我把握的更加精确。所以,前半部分先由他来。

“合谷穴。”我念

何太医摸索着,轻轻地往老皇上手上扎去。此穴有麻醉功效,免得待会我给皇上放血时他疼。

“百会,施以温和灸,一炷香时间。”沉下心思,我开始默背。

稳稳地,一根银针扎入了老皇上的头顶。真该庆幸,萧贵妃不在这。否则,往皇帝脑门上扎针,我死十次都不够。

“神门,温和灸,半炷香时间。”

手腕处,缓缓再扎入一根银针,此穴有治疗头晕头痛的功效。

“耳门,雀啄灸,两炷香时间。”拿起方巾,给何太医擦擦额头上的汗,我也稍微缓口气。此穴,有治疗耳鸣的功效,

“申脉,回旋灸,一炷香时间。”这一针,是给老皇帝补阳益气。

还有最后一个穴位,犹豫了一下,我说道:“内关。”

眼看着何太医就要往皇上小臂上扎去,我赶紧喝住:“不对,是下关。”

何太医拿着银针往下关穴扎去,我又止住他:“不对,好像不是下关…”

“姑娘,你要确定啊!穴位虽相近,却也不能乱来!”何太医头上冒出了一层薄汗,颇有些怨言。

穴位相近,不该扎的扎了,虽不会引起大毛病,却也毫无疗效。

苦笑一下,我对何太医说:“就内关吧…下关这个名字,听着就不吉利。”

“姑娘,确定?”何太医拿着针,施针前再问一次。

“内关,回旋灸,一炷香时间。”坚持自己的选择,不后悔。

慎重的,何太医把最后一根银针扎下去了,前半部分完整结束。接下来,得靠自己了。

用手帕擦擦手心的汗,我和何太医交换位置,坐到了床榻边。

扶起皇帝,稳住他的头部,我开始帮他的耳背按摩。

拿起银针,在火苗上烤烤,消消毒,我便往皇帝耳垂刺去。

“姑娘…”突然,何太医出言喊停。

“怎么?哪里错了吗?”我有些诧异,步骤应该没错吧?

“这,帮皇上放血…行的通吗?”何太医很紧张,但更是担忧。

“行不通也要行,总比直接拖出去砍掉脑袋好。”我揶揄道。毕竟,到了这一步,紧张也于事无补。

拿着银针,往两侧的耳垂刺去,再轻轻按压出血部位。过会,手同时松开,让两侧缓缓放血。约摸一炷香时间,我再用棉布按着伤处,直到血止。

站起身,招呼何太医扶稳皇上,我在其头部开始寻找四神聪穴。

距百会穴中心约摸一寸长,前后左右共四个穴,合称四神聪穴。在这块分布区,有枕大神经、耳颞神经及眶上神经的分支,现代中医常用这个穴来治疗眩晕症。因为要在四个穴上快速的点刺放血,所以颇有些难度。

一只手扶住皇帝的脑袋,另一只手执针,快速的在前穴上点刺。用手指挤压轻揉着出血点,让血液缓缓流出。

换个方位,再在左穴上点刺,轻揉着,看着这个血慢慢地从针眼涌出。

还剩两个穴,秉住呼吸,我朝前穴用力扎去。还好,血液也正常的流出。

只剩下最后一个穴了…手心有些微汗,微微蹲下身子,我快速地朝后穴点刺。

忽然,扶着皇帝的何太医手一抖,老皇帝身子一偏,头的方向也歪了。手上的针来不及换方向,直接扎向了皇帝的脑门!

“啊!”老皇上一声闷哼,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守在殿外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皇上??皇上,你怎么了??!”紧接着,就传来萧贵妃着急地询问声。

看看香,还有些没燃尽。现在还未到两个时辰!

不管了,单手扶住皇帝的脑袋,朝着后穴,我用力刺去。

“你在干什么??!”耳膜被尖锐的声音刺激着,听的我头皮发麻。下意识,我赶紧把银针拔出,用指腹轻揉着针眼,让它快点出血。

“你这个妖女!竟敢用银针谋刺皇上!”萧贵妃最先冲进来,狠狠地甩了我一耳光,指甲套刮在颊上,一股温热的感觉袭来。

“来人!拖下去,给我狠狠地打!”萧贵妃挺着肚子,却大声呵斥着。

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便被架出三清殿,按倒在冰凉的地面。

下身一凉,惊觉有人在解我的腰带,似乎是要脱掉我的裤子。拼命挣扎,我双手护着腰带。

“娘娘,皇上还没醒,请稍候再做定夺。”慌乱中,似乎听到了程玄佑的声音。

“把将军拖开,给我狠狠地打!”

恍惚中,看到了高高举起的刑棍。视线随着它一同落下…闷哼一声,我听到了骨头开裂的声音。

吸进的冷空气还没来得及吐出,又是一阵剧痛传来,我再次听到了脊骨发出的悲鸣。

一次又一次,以为自己已魂飞魄散,一阵剧痛传来,却把我拉回现实,随后又将我打入了更深的一层地狱。

不甘心,真的不甘心!脑子里全是一个念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恍惚之中,似乎听到有人嚷着皇帝醒了。

眼前,白雾雾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依稀之中,仿佛看到了自己在醉酒前被最后一堂课的老师羞辱的场景。

醉生梦死,也许,就是天意吧。

吐出一口血,我彻底陷入黑暗。

[一种相思,两处闲愁:第三十章:知道不知道1]

好痛…

黑暗中,觉得全身上下犹如撕裂般痛苦难耐。而某一处,更像是被熊熊烈火炙烤着,火辣辣的痛。

一丝凉意传来,稍稍减轻了全身被火烧的燥热。我正想缓口气,不料,一股更锥心刺骨的痛随即袭来。不但痛,而且痒!奇痒难耐!像千万只蚂蚁,一口一口噬着肉,一寸一寸咬着骨。

我,这是怎么了?…

努力着,想挪动四肢,却是全身僵硬,动弹不得。

剧痛交织着奇痒,一波一波向我侵袭。无形中,像有一条鞭子,不断抽打在身上,追魂索命,让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挣扎着,想往前移动身躯,躲避那条鞭子…

努力着,突然,手指能活动了!紧接着,全身上下也一阵轻松,眼睛也能睁开,直道看见一片光明。

哈哈!我奋地站起身来,剧痛和奇痒一瞬间全离我而去。爽YY啊!

仔细打量四周:白墙,红柱,典雅的木桌木椅…在前方,还有一个人,跺着小步走来走去。

记忆一下子填满空白的大脑。想起来了,那不就是五皇子,燕王殿下么?

刚想开口打招呼,燕王猛地抬头,看向我这边。

他的脸上闪现出一丝惊慌的神情,眼眸也不再像往日那般富有神采,而是闪现着黯淡光泽。

怎么了??我讶异。

然而马上,燕王踏着大步,朝我所处的方位,快速走来。

“殿下…”我福身,正欲行礼。而燕王,却像一阵风,从我身旁擦过,疾驰而去。

头上赫然一个…我莫名其妙地笑笑,随即回头,向燕王的方向看去。

笑容僵硬在了脸上…一时间,像是被强电流通过全身,震颤不已!

我分明看到另一个我,不,是另一个,和小如长的一模一样的女人,散着青丝,面色惨淡,嘴唇泛白,像张薄纸,俯卧在床。

分明看见,有太医,有宫女,有燕王,他们全围在床榻前…燕王,正焦急地说些什么。

而我,明明近在咫尺,一字一言,却全听不见。

“殿下,殿下,我在这里啊!”快步走过去,伸出手,我试图拉住燕王的衣袖。

而手,那只苍白的手,却从衣袖中穿透出去!

瑟缩着,惊恐地,缩回自己的手,我不敢相信刚刚看到的一切。

扭头,看向床榻另一边的老太医。颤抖着,我再次伸出手。

而这一次,手却穿过了太医的胸膛。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站在人群中央,我愤怒的吼着。而他们,仿佛没听见,毫无反应。

“因为你已经魂魄出窍了。”突然,从身后传来了一阵令我背脊发凉的声音。

转身往回看,不知何时,已站着两个手执法器的男人,表情肃穆,左边的一个一身黑衣,右边的一个一身雪白。

看这装束,我心中已然明了,他们正是摄魂使者黑白无常。

“你大限已至,快跟我们走吧。”黑无常说着,同时,拿出勾魂链。

“我会跟你们走的。这东西,就免了吧。”冷冷一笑。原来,我还是被萧贵妃杖责至死了。

蓦然回头,再次看看躺在床榻上的女子,已然气息微弱。

轻叹一声,我迈出步子,往门口走去。

刚刚走至门口,又是一阵疾风快速的从我身边闪过,朝内而去。

不解的回头,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景。他一习淡青色的便衣,左臂伤口虽已包扎好,却仍隐约渗透着血迹。

看着他,奔向内室,搂起床榻上的女子,紧紧抱在怀中,用右手拍着她的小脸,仿佛是想唤醒她。

没由来的,一阵心酸。

看着他,修长的手指轻轻划过女子已无人色的脸庞,摩挲着,轻轻抚摸她脸上的刮痕。

看着他,端着汤药,细心吹凉,给女子慢慢灌下。而汤药,却丝毫并不曾入口,沿着女子嘴角,全洒了出来。

看着他,用丝帕替女子擦去汤汁。再拿起药碗,给女子灌下,而汤药,又洒了出来…

“走吧,时间到了。”终于,白无常低声催促。

不忍,让我再多看一眼吧…

看着她,看着她的手,无力垂落;看着他,看着他的手,轻微颤抖。

摸摸自己的脸,此刻已冰凉一片。

擦干泪痕,换成轻松的语气,我对黑白无常说:“走,上路吧!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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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王殿

“殿下所跪何人?报上姓名?”判官发问。

“林---婉---之。”我大声报出姓名。心想之前的小如已经死了,还是报上自己的本名更为妥当。

“林婉之?”判官翻着生死簿,重复着我的名字,只是声音有点疑惑。

终于,翻到了我的那一页,判官仔细地查看着。突然,他好像很吃惊,一拍大腿赶紧站起身,把生死簿递给阎王,用手指着某一行,轻声在他耳边低语。

又怎么了??虽然我不学无术且好吃懒做,可千万不要罚我变猪啊!我在心中暗自祈祷。

“林婉之,你阳寿未尽,现立刻让你还阳!”阎王一拍惊堂木,一声令下。

“等等,还阳??”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但立刻转为惊喜,略微思索,又觉得不对劲,“阎王大老爷,我是还那边的阳啊?”菩萨保佑我,让我回现代吧!

“天机不可泄漏…带下去!”阎王一挥手,牛头马面上前,把我拖离了生死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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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下去吧。”牛头对我说。

“大哥,你确定这是通向人间的阶梯,不是跌往地狱的入口?”我指着那万丈高崖,惊魂未甫地说。

“少废话,下去吧!”牛头伸出一脚,狠狠地踹在我屁股上。纵身,我摔下高崖。

“你爷爷的…踢这么重!老娘发誓,还阳后我只吃牛肉!!”闭上眼,怒吼着,身体急速下降,我的声音完全被疾风吞没。

“啊!!”一阵刺痛传来,我就知道那牛头定是在骗我,我肯定是跌到崖底了。

用力睁开眼,看到的不是预期中的崖底,而是预料之外的一只手。

苍老的手,正往我的人中穴上猛掐。

张嘴,正欲破口大骂。声音到了嘴边,却变成了微弱的呻吟。

“醒了,醒了,终于醒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兴奋地说。

恍惚中,感觉到有很多人立刻围了上来,黑压压的影子似乎全罩在头顶。

下意识地,转动眼眸,看向左边。

一习淡青色的衣裳,大气英俊的脸庞,他,正露着一抹淡定的笑容。

嘴角上扬,那唇形,分明是在说:“我知道…你,不会离开。”

[一种相思,两处闲愁:第三十一章:知道不知道2]

抹着药膏,下半身又疼又痒,我尴尬地卧趴在床,一副要死不断气的熊样。

“再这么趴下去,A罩杯就要压成搓衣板了!”喃喃自语,我抱怨着。

那日,当我被打的不成人形快要断气的时候,皇帝居然醒了。幸亏他老人家感觉耳聪目明且大脑清醒,萧贵妃才让人住了手。不然,我直接可以当门神了------假如黑白无常愿意让我看守大门。

不过,当时情势也真够微妙。我被庭杖着,而燕王,马上就要被萧贵妃以逆谋的罪名拿下…阿弥陀佛,菩萨保佑,还好没拖累燕王一家子,不然,真是做鬼都不放心投胎。

但是,我现在像狗一样天天窝着,何日才是尽头?!

无聊之极,伸出手,我拿着葡萄一粒一粒往嘴送。噗的一声,再把核吐在地上。毫无形象,也不要形象。

“林医官,该喝药了。”宫女甲端着汤药走了进来。

虽是中医,我也明白中药喝起来有多么的不堪忍受。无奈,小心撑起上半身,,接过碗,我大口大口地灌下。

“林医官,昭武将军很关心你哦。”见四下无人,宫女甲开始和我八卦。

“噗------”没有预警,汤药差点喷口而出,我赶紧含住。

“你不知道,那天昭武将军有多么的紧张你…”宫女甲开始滔滔不绝地闲话家常。

那天,就是我死而复生的那天,距离杖责已有五天时间了。一直高烧不退,昏迷不醒。在我生命垂危,气息已尽的关头,是他,是程玄佑,在太医和燕王都放弃治疗的时刻,仍坚持喂我汤药…

“我觉得啊,昭武将军喜欢你。”嘿嘿一笑,宫女甲贼贼地说。

“不可胡说!”我面色一变,警觉地止住她:“我既是燕王的侍从医官,这一生都将是燕王的人。切莫胡说。”这话要传到燕王耳里,我为程玄佑所做的岂不全白费了。

“这话,本王很受用…”门口,传来了燕王宏亮的话语声,略带笑意。

“殿下??”宫女甲赶紧起身行礼,我也努力撑起上半身。

“无妨,你躺着就好。”挥退宫女,燕王迈着步子,走到床榻前,轻轻坐下。

忽然间,直觉告诉我,今晚气氛有些异常。

“婉之,你感觉怎样?伤口还很疼么?”燕王轻声询问。

“多谢殿下关心,已经好很多了。”趴着,我有点尴尬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