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宗朝时,高阳公主与驸马房遗爱的谋逆事件,是被长子房遗直揭发出来的… 也正是因为房遗直的揭发,他虽日后除名为庶人,却也总算保得不死。”

“行了,你别再往下说…”他的神色,变的愈发难堪。

“当然,这只是最坏的结果,你这个做弟弟的,也应该有一个最坏的打算。”顿了顿,我叹息道,“这个典故… 我也只是提醒你,必要时刻,能断则断,才不受其害。”

紧扣在肩头的手,忽然又加大力气,他神色一变,恶狠狠的反问,“你不是说过,要保萧家平安的么?!”

“我说了,这是最坏的打算!”吃痛一声,我敛声屏息道。

怔了怔,片刻过后,他才神色复杂的放开手。

皱皱眉头,我嫌恶的说,“你三哥的确是自己活该!哪有人喝醉酒…”

一道寒光射来,我蓦地闭了嘴。

“无论怎样… 只要不掉脑袋,都好。”沉默了半晌,他低哑的说道。

“你们萧家本来就位高权重,有多少人虎视眈眈的盯着,求神拜佛地盼着你们出错?这下好了,不用太子找麻烦,你三哥倒自己送上门了!”揉揉肩,我讪讪的抱怨着,音量,却越来越低,“真是吃饱了没事,自己找抽…”

“现在说这些也是枉然。当务之急,是希望皇上能念在父亲大人往昔日…”

“萧兰儿都进冷宫了,你以为皇上还会念旧情?”冷冷的,我提醒他。

蓦然,他神色一僵,随即住了口。

沉默了片刻,我再次问道,“如果可以选择,钱与权,你选哪样?”

低低一声笑,脸上是自嘲的神色,他无奈的摇摇头,“时至今日,我们萧家还有选择么?!”

“有,当然有!”

“你…”

“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太子厌恶萧家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但是…”

“但是什么?”他的语气,变的急迫起来。

冷冷一笑,我忽然转移了话题,“你在盐司,污了不少银两吧?”

面部肌肉顿时僵住,萧奕安错愕的看着我。良久,他低笑出声,神色莫测的,他阴鸷的问道,“林婉之,你问这个做什么?”

见他那神情,我也明白了七八分。笑笑,我提醒他,“太子不信任萧家,所以说他一定会想尽办法解除你三哥、四哥手中握有的兵权。然而…”

顿了顿,我娓娓道来,“然而,太子却有可能信任你。”

神色一变,他诧异的问,“什么意思?”

“从康定六年至今,边疆战事不断… 国库的银子,也消耗了不少吧?”

“的确。”他点点头。

莞尔一笑,我顿时放了心,“太子虽不喜欢对他皇位造成威胁的萧家,但是,他一定会喜欢能为国库源源不断创造丰厚财力的萧奕安。”

“我林婉之敢肯定,你在盐司的这几年肯定大发了不少横财。倘若,你把这些聪明才智都用到国家政事上,使国库之丰实,使百姓之富足… 试问,太子又如何舍得毁了一棵摇钱树?”

神色复杂的看着我,良久,萧奕安忽然开了口,“所以,你才问我是选择权,还是钱?”

“正是!”点点头,我肯定的说道,“古语有云,‘狡吏不畏刑,贪官不避脏’。原因就在于狡吏和贪官的胆大妄为都是对下不对上。”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皇帝才是最高的统治者,只要获得了皇帝的信任,凡事皇帝都不追究,狡吏和贪官们就没有什么可怕的。”笑笑,我继续补充,“至于其他大臣的弹劾攻击,根本无所谓。只要以皇帝的是非善恶为是非善恶,只要紧紧抱住了皇帝的粗腿,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看着萧奕安,我试图让自己的语气更为平静,“主福不主贵,你觉得如何?”

冷冷的盯着我,他阴沉的问道,“那么我三哥他…”

“你三哥和其他人,也只能位高,不可权重!”

垂下眼,萧奕安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当然… 自古以来,钱权色是不分家的。萧贵妃是倒了,时至仅日,还是需要有人给你吹吹枕边风。”看看手腕上的戴着的玉镯子,我笑了。

不解的,萧奕安问,“林婉之,你不会是打算贿赂太子妃吧?!”

“错!”摇摇头,漫不经心的看看镯子,我撇撇嘴,叹息一声,“太子当年还是燕王时,身边就有了一妻一妾。太子妃的娘家是何等尊贵,又岂会看得上这区区一镯子。再者,所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要送,自然是送给太子身边最宠爱的宠妾——也就是现在的王良娣。”(作者注:太子妃嫔分两级。正房,太子妃;偏房,统称良娣。)

“早在东宫时,我就有所耳闻,王良娣喜欢搜罗一些珍奇古玩。这镯子,不但价值连城,更重要的,它是前朝孤独皇后所有,代表的意义…”偏过头,看向萧奕安,我再问道,“你以为,王良娣见到这个镯子时,会有怎样的心思?”

冷冷一笑,他不以为意的说,“我萧奕安还不需要靠外人替我吹枕边风。”

摇摇头,我戏谑的反问,“难道我不是外人?难道我现在不是在替你吹风,而是在对你放屁?”

脸色蓦然僵住,他瞪我一眼,冷然回应道,“现在不算,你没躺我的床上。”

呃…

真想一板砖,把他PIA到南极去。

看了看镯子,又看了看我,他冷然嘲讽道,“想不到你林婉之也懂得借花献佛,投机取巧。”

“又错了!”撇撇嘴,我不以为意的说道,“我不是投机,我是在为你创造机会。机会,不是等来的。我只是比某些人更深深地懂得把握时机,伺机而动。”

低声一笑,他不再多言语。

“安少,你书读的比我多,你应该记得高宗一朝,是谁审的高阳公主的谋逆案?” 无声的笑了,移开视线,我淡然的问。

“长孙无忌。” 轻轻的,他吐出四个字。

点点头,淡然的笑着,我又问,“你又可知,这位三朝元老的下场?”

神色复杂的,萧奕安瞥我一眼,“你…”

“五爷,宫门到了。”轿夫的声音,透过帘子,传了进来。

内心深处,默默的叹息了一声。

站起身,我正准备下轿时,衣袖,却被某个人轻轻拽住。

“你…”低低的,萧奕安开了口。

编辑的意思,是月底才入V。所以,5.1之前,我会尽量抽空多发几章的。

PS:谢谢各位大人的关心,吃了药打了针,我好很多了...谢谢...

天下流年(2)

“你…”无言的看了我良久,他忽然低声的交待道,“虽然你说的那一席话不无道理,但毕竟伴君如伴虎,帝王的心思难以揣测… ”

顿了顿,萧奕安再次叮嘱,“你当心些,切莫言多反失。”

“我明白。”

“若是…”

“若是太子对我起了疑虑,回头我们再重长计议。”这次,是我笑着提议。

神色复杂的,他点点头。

“那…”我拉拉衣袖,示意他放手,“那我就进宫了。”

默然的,他缓缓放开。

无声的笑了,自手腕取下玉镯子放入衣衫内,我步出四人抬的轿子,缓缓迈向前。

长久以来,做一名与世无争的平凡女子的愿望,已经离我渐行渐远了。讽刺的是,却身不由已越来越像个政客。活在这个世界上,正因为自己内心深处的胆怯与懦弱,所以才更要在骨子里否认自己是女人。如果身旁有一个可以像大树般供我栖身倚靠的男人固然好,倘若没有,就要学会自己生根,牢牢站稳…

刹…

作为女人,独自守望爱情是万分痛苦却又如此美好。我深深的明白,最切肤的悲痛,莫过于你所爱的人并不是真心爱你。但是,一个人如果老是回忆着过去,那他在这个世界上也不回走太远。为了你,更是为了我自己,我要努力地活在这个世界上,把所有的灾难都当成荣幸!惟有如此,才可在不断的磨砺中争取获得自由的权力。

你看,那广袤无边的宫殿,金碧辉煌正是我此刻的心情;那条条康庄大道,巍峨壮阔正预示着我和你的前程;我们的爱情,将像南魏国的运道一样长久不衰!

“萧夫人,奴才已恭候多时了。” 宫门口,一名老太监手持太子符令,徐徐步上前来,“请随老奴来。”

“有劳公公。”淡定的笑着,我轻点下颚。

失身于萧奕安之前我一直在考虑,为何不抽身离开却选择了如此一条令自己左右为难的道路?风起风止的时候我终于找到了答案。我意识到,那是一种对世事冷酷无常而作出的绝望回应;那是一种对人情冷暖莫测而作出的无声抗议。从心动到心息,再从心息到心定,我不会… 再也不会为了一张令人心动的脸,为了一句令人心动的话语,而倾其所有。

阴谋,不论是谁先开始,就没有不继续下去的道理。

“萧夫人,太子殿下就在殿内,快些进去罢。” 行至东宫承乾殿,老太监停下步子,对我如是说道。

深深舒出一口气,我无声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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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婢拜见太子殿下千岁千千岁!”双膝下跪,重重的,我磕着响头。

太子赵延卓从高椅上站了起来,快步走上前,他低低的笑道,“许多日子没见,你怎么也改口自称‘奴’了?起来吧。”

“奴婢有罪,不敢起来!”

“你这是…”

“奴婢林婉之未能保全自己的贞洁…”语气,饱含着悲伤。我低下头垂敛着双眼,泪水已抑制不住地从眼角滑落,一滴又一滴, “奴婢不但令自己蒙羞,更是丢了东宫太子殿下的颜面,奴婢…”

倒吸一口气,眼眶红肿着,我已是泪流满面。

空旷开阔的承乾殿,气氛瞬时变的沉闷与压抑起来。寂静无声的,只有我因为默默垂泪而时不时发出的难以抑制地一丝丝哽咽声。

沉默了半晌之后,低低一声叹息,他再次开了口,“婉之,你先起来。”

“奴婢不起来…”跪在地上,我无助的哭泣着,却也是满腹委屈的不断摇着头。

缓缓靠近,他扶着我站起身来,带我到一侧的椅子上坐下,“是你受委屈了!我,我不怪你。”

“殿下,”哽咽着,双肩也无法自己的因为痛哭而抽搐,我低诉道,“婉之心里难过,很难过…”

轻缓的拍抚着我的背,顺手,他递过来一方丝帕,“这段日子,你受委屈了。”

“殿下,你怎么不早些宣婉之进宫?”擦拭着泪水,我的语调,还是在微微颤抖。

“近来政事繁忙,也就耽搁了。”神色莫测的,太子瞥我一眼。而他此刻的表情,泄露了一部分心事。

不动声色的,我试探性的转移话题,“殿下,您可是为了萧奕铨的事情而烦恼?”

“的确…”点点头,面露为难之色,他开口道,“他的事情,前朝有过先例。但是否刀下留人,杀与不杀,颇为棘手。”

话语顿了顿,他看向我,“所以,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我?”满脸错愕的,我摇摇头,“奴婢愚钝,若是于私,自然是恨不得能杀之而后快。但倘若于公…”

“于公,又如何?”

不甘愿的,我咬牙切齿地说,“于公,自然是最好不杀。”

闻言,太子饶有兴趣的看向我,脸上的神色,满是期待。

微微一笑,我压低声音,悄然问道,“殿下,您对于骠骑大将军与乔二千金的婚事,究竟是如何看待?”

诧异的打量了我几眼,太子笑了,“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殿下您若是太早除去萧家,不但不能稳定目前的局势,反而有使局势趋于更混乱的危险。”眉头紧蹙着,我艰涩的开了口,“程乔联手,难保不成为第二个萧府。”

神色肃然的,太子点点头,“的确,我也有这方面的顾虑…”

“乔晟乃兵部尚书,他的两个女婿,一个是中书舍人,一个是一品骠骑大将军,无论从议政,还是从参政,对太子您而言都是潜在的威胁。”淡然的笑着,我继续往下说,“同样的,萧家也是对皇权造成了极大的威胁。倘若,让这二者相争…”

“借以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淡定的,太子笑了,“婉之,你与我不谋而合。”

“而且…”思索着,太子的右拳,不动声色地慢慢握紧。

莞尔一笑,我接了口,“而且,七皇子毕竟是殿下您的亲弟弟。若是现在出手,过于压打萧氏一族,等同于当着皇上的面驳了七皇子的身份…恐怕到时,皇上他必然龙颜有所不悦,难免心存他虑。”

轻笑出声,太子定定的看着我,感慨道,“婉之,你果然懂我心思!”

 心头,一块大石头猛然落地。连心情,也放松了一半。

镇定的,脸上带着淡然的笑意,我再问,“殿下,你有没有一个折中的法子?”

“我想先听听你的想法。”

“奴婢愚钝…”

“在我面前,这奴婢的自称就免了罢。”

莞尔一笑,我点点头,“殿下,您可曾听说过,江湖上取人性命者所流传下来的‘三杀’口令?”

“这是…”

“一杀剑;二杀技;三杀气。这克敌制胜的道理,正如最后一招所言,毁了他们的心志,才能使其真正归顺。”

冷笑着,我继续往下说,“所谓功高震主,且防人之心不可无。 倘若现在完全彻底打压萧家,在殿下您的亲信尚未培植起来之前,没有人可以牵制程玄佑的兵权…”

“除了令程萧二者相斗,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殿下你该不动声色地逐步培养一批你所信任的臣子。一品大将军必然是少数,但是五品以下的兵官多都是,殿下您应该着重笼络这些中低层将士… 惟有如此,不论是程玄佑也好,萧奕轩和萧奕铨也罢,他们的兵权,才会逐步地被削弱,被架空。”

“待到二者斗得纠结不堪气势均弱时,太子你可以此时出手予以重击,从而…”

“你说的不无道理。”打断了我的话,思索着,他转头看向我,神色莫测的点点头,“既然都等了这么久了,不如再耐心思等等罢。”

“只是,我和程玄佑认识已久,于情于理,我都不会相信他有一天会有反我之心。”淡定的笑着,太子的很肯定的说。

“乱世,才需要良将。若是天下大同的盛世,又何需猛虎呢?殿下你是心怀仁慈,不忍心杀之。但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待到时局稳定天下安康之时,程将军若是不肯交出兵权,您大可借由他的腿疾,而将其圈禁。”

“腿疾?”太子疑惑的看向我。

心一惊,我赶紧解释道,“婉之日前在萧府,曾听镇远大将军提及过,似乎程将军早年患有腿疾。”

“原来如此…”

思索着,忽然轻笑出来,太子揶揄道,“婉之,你若是男儿…”

闻言,我赶紧从椅子上站起身,扑通一声重重跪在地上,磕头道,“奴婢不才,倘若真是男儿身,婉之愿成为殿下身旁最忠心耿耿的小林子。”

“小林子?这名儿取得还挺像内侍。” 低低一声笑,他再次把我从地上扶了起来,

呆呆的傻笑着,我不好意思的挠挠脑袋。

“所有人之中,你算是最懂得我的心思的人。”感叹的拍拍我的肩膀,他说道,“你说的法子,是有道理。可是,又如何拔擢我自己最为信任的下级将士呢?”

“殿下,你还记得前朝则天皇后的做法么?”

“你的意思是…”

“太子您可以重新编一本《姓氏录》,虽是勋格志,但实质则是表明了你对于启用广大寒门才子的决心。凡有志青年,经过科举武举的考核,再经过您亲自筛选,就可任派官位,进入载入姓氏录。如此一来,令天下士庶合流… 殿下意下如何?”

思索着,太子一脸欣喜的说道,“不错!就照你的意思办,再重新编《姓氏录》!”

傻傻的,我一脸窃笑。

上下打量着我,太子和颜悦色道,“婉之,如果你真是男儿身,就能替我办事了。”

吐吐舌头,我笑道,“婉之现在不是在帮殿下您办事?!”

您乃是我的终极BOSS,我得罪谁也不敢得罪您啊… 长期饭票,怎可随意撕毁?

“殿下…”吞吞吐吐的,我硬着头皮开了口,“婉之有一事相求。”

“但说无妨。”

“有朝一日,婉之希望能亲手阉了萧奕安!”眯起双眸,我的语气,颇是冰冷。

愣住,半刻之后,他回过神来低笑道,“好,随你。”

心情,又变的轻松起来。笑嘻嘻的,我再次问:“殿下,太子妃近来如何?许久不见,我也挺想念她。”

“她身体略有不适,前两日移到了清思殿… 多日不见,她也时常在我跟前念叨你。”拍拍我的肩,他示意道,“现在时候还早,你去见见她罢。”

“是…”乐呵呵的笑着,我点点头。

转身,我朝殿外走出去的那一瞬间,脸上那和煦开怀的笑容,顿时完全隐没。

信念,正因为有了这个必需的精神支柱,人才会活的不茫然。不论现实有多么无奈和残酷,夜阑人静的时候,追忆一个不甚完美的人,怀念一段不甚美丽的故事,低吟一首不甚凄婉的曲调… 或哭或笑、或喜或悲,都只是—— 对生命的诠释。

任何发动阴谋的人,

在阴谋启动的一刹那,就早已沦为另一场阴谋的猎物。

“刹…”低低的,我又默念出声。

你看,那广袤无边的宫殿,金碧辉煌正是我此刻的心情;你看,那条条康庄大道,巍峨壮阔正预示着我和你的前程;你知道么?我们的爱情,将会像南魏帝国的运道一样…

长久不衰。

天下流年(3)

清思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