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奕安,这玉枕哪来的?”满是急切的,我问他。

刚进萧府那会儿,我还住在厢房,程玄佑曾以太子的名义送了个玉枕给我。后来我要成婚了,府里上上下下忙的不可开交,混乱之中我才发现玉枕没了,亏我还以为是被别人偷去换了银子,郁闷了很久。

“笨!这就是你情郎送给你的玉枕。”给自己按揉着肩,他又坐回了床榻。

“你,你居然偷我东西?”瞠目结舌的,我觉得不可思议。

“嗤声笑着,他很是不以为然,大将军送给你的东西,若是其中有诈。。。。”

话至此,他却突然住了嘴。

弯下腰,在一堆碎玉片中他拣出了一个锦囊。拿至我面前,他的面色顿时变得阴沉,强忍着怒气,他问“这是什么?”

我亦是万分惊讶的从他手中接过锦囊,拆开丝线往里面瞧去,居然放有一些药丸。

“好个程玄佑!籍着太子名义,居然。。。。。”

摇摇头,我提出质疑,“你怎么知道东西是他藏的?再说了,这药还没弄清楚是不是毒药。。。。”

“林婉这,东窗事发了,你还在帮你的旧情人说话?”冷笑两声,他的语气里,满是不屑。

“我并不是帮他说话。玉枕这事情,他没提,昨日太子也没与我提及,我怎么能确定究竟是谁放的药?再说,若是。。。。”

正当我俩争执不下之际,屋门忽然被人轻轻推开,一个细碎的脚步声也不期而至,“夫君,你醒了?”

反应迅速的,我赶紧把锦囊收进丝被里。再偏过头往声源方向瞥去,我对上了一个面容姣好、衣着亮丽美艳而不可方物的女子。

“从外头听见声响,想必夫君是醒了,明珠惦念着你宿醉未消,一时鲁莽便擅自进来了。”妩媚的笑着,她扭动着纤纤细腰、千娇百媚地徐徐步至萧奕安身旁,充满怜爱的朝他瞧了两眼,这才开口道,“夫君,以后喝酒还是多注意些身子,切莫图个痛快而一时豪饮。明珠今天起了个大早,在厨房用绿豆、红豆、黑豆再加甘草熬了一些醒酒汤,有提神解醉之效。既然醒了,不如就趁热喝?”

被这个笑容所蛊惑,愣神之中,我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着眼前的这位美人。她很漂亮,眉宇间流露出一种成熟女人特有的妩媚甚至是魅惑与诱人的神态,说话慢声细语也轻声嗲气,隔的虽然有些距离,却还能若有若无的闻到她身上传来的那一股子清雅的花香味,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她总是如此美艳惊人。

站起身,不动声色的,萧奕安朝随后跟进来的海棠瞥了一眼,眼中的意味,令我捉摸不透。而海棠,却顿时低下头垂着眼帘,脸色些许不安。

“不要怪海棠,我不知道姐姐在这儿。不如,我先退下?”莞尔一笑,她再次问。

尴尬的坐在床上,用丝被裹着自己,我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迭声说道,“不用了,不用了。我马上就起来。你和奕安先。。。。”

“你先下去,我和婉儿还有一些话要说。”淡淡的,萧奕安出声打断了我的话。伸出手,朝美人儿脸上揩油一把,他无声的笑了,“你先去吩咐下人把早膳备好,我等会儿就好。”

愣了愣,明珠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却在下一秒又绽开了会心的笑靥。点点头,她即刻应下,“那好,我就先出去了。”

“怡春楼的酒向来醇香甘甜,易入口但却后劲十足。姐姐你若下次再饮酒,切莫空腹豪饮,容易伤身。”朝我投以灿烂的一笑,她随即徐步离开,而海棠也跟随其后,匆匆离开了屋子。末了,还顺带把屋门拴好。

见萧奕安重新坐回了床榻,我裹紧了丝被,尴尬而又警觉的,一脸不悦的盯着他。

“锦囊这事情,暂且先瞒下来。”若有所思的,他蹙着眉头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出口,“毕竟,也没弄清楚是不是太子所拖,所以。。。。”

“你放心,太子不问,我也不会说。”有默契的,我赶忙应下。是太子所藏也就罢了;若不是,我这么一问,不是自己曝露了我与程玄佑之间的情分么?

叹息一声,我又提议道,“这药先放我这儿验验,若真是毒药,我自己会处置。”

“验?”好笑的瞧我一眼,他不安好心的故意反问,“你要如何验?是自己吃,还是拿萧府里的下人来试验一番?”

白他一眼,我说,“说对了,就拿萧府里的人验,验死了你,我好当风流小寡妇。”

摇摇头,他一脸的不在乎。

“若真的毒药,你觉得会是谁。。。。”神色一正,他沉声问道。

思索了半天,犹豫着,我才缓缓开口,“我觉得是太子。”

“为何?”

“万不得已时,以最小的牺牲换取最大的利益。。。。这种弃卒保帅的事情,身为乒坛 太子的他不是做不出来。”嘴角牵扯出一抹苦笑,轻叹着,我亦是坚定的低诉着,“不过你大可放心,我从来就不是鱼肉。无论是谁,任何想要利用我的人,我林婉之敢提保,要让他们一个个作茧自缚。”

神色复杂的瞧着我,他的眼眸里闪烁着不安定亦是对我不放心的目光。沉默着,他有些艰涩的开了口,“我实在很难相信你这个女人,时不时冒出鬼点子、动不动就做出些令人难以置信的。。。。。你这种人,很难让人放得下心。”

晃晃脑袋,我半是开玩笑也半是认真的说,“我也很难相信你,你这个一肚子坏水的男人,保不定哪天花板就。。。。。”

“那往后该怎么办?三哥的事情也许只是个开头,以后的路,说不定更加险阻。。。。。。”打断我的话,他苦笑着,有些无奈,“我们连彼此信任都谈不上,更何况是携手合作?”

这话,倒也是实话。我对于萧奕安,亦有太多的防备,太多的不放心。往后,若是被一些莫须有的原因离间,别说是保全萧家,一不当心,说不定连我自己都赔了进去。

撇撇嘴,我无声的笑了,我也答不上话。

无声的盯着我,他亦是不语。

彼此沉默着,裹着丝被坐在榻上,直到双腿因为姿势不正而有些酸麻,我才支吾着开了口,“要不,你先出去?我还想换衣服。。。。。”

话还没说完,却连人带被的一起被他拥进怀中,紧紧搂住。

“萧。。。。”恼怒的,我出声警告他。

“林小婉,”一声轻唤,他勾起我的下颚,神色复杂的深深望进我的眼眸,他的声音,沙哑而低沉,竟透着一丝莫名的意味甚至是让我察觉到了危险,“以后,我们好好相处,我答应你,不会欺负你了。。。。君子不欺。”

犹如受到蛊惑,鬼神差使的,我居然情不自禁的点头应下。

开怀一笑,他似乎抱的更紧了,凑近俊脸,他轻轻地在我耳边喟叹,“林小婉,你真的很特别。”

这句话,让我几近迷离的神智瞬时复苏,下一秒,鸡皮疙瘩全都冒了出来。用力把他推开,我瞪大眼睛看向他,一向利索的嘴此刻也有些结巴,“你,你。。。。”

见此情形,方才还是一脸深情的他却突然大笑出声,笑得都快要直不起身。直截了当到笑得我怒目而视时他才忍俊不禁的摇摇头,止了笑。

“一个有利用价值的女人。。。。。”目不轩睛的盯着我,他的神色为之一正,却又透露出些许阴鸷,“把她变成自己的女人,是物尽其才、人尽其责的最高境界。”

心底,一片愕然,我惊讶的看着他,看着这个一脸得意的男子。张开嘴,本想说出一些话去反驳他,喉咙深处,却干涩的厉害,道不出只言片语。

“林小婉,不要对我动心。”蓦然站起身,他冷笑着,看了我最后一眼,方才转身离开。

待他离开,室内只剩下我一人而略显清凉之时,炎炎夏日,我竟然觉得有些寒冷。方才,梦醒之初那份最原始的轻松快乐已经消失殆尽,只剩下满肚子的愤恨与恼怒。。。。沉默着,隐忍着,终于,我无法克制的一拳头重重量级砸向了床面。目光,也随之冰冷。

“畜生!”这两个字,是我唯一想到的、可以用来形容这个男人的最佳词汇。

月明中秋(上)

“疼。。。。轻点。”发际某处忽然一阵发麻,头皮也瞬时让我觉得疼痛不已,还来还在心有旁骛若有所思着,这下,却立刻回过神来。皱皱眉头,我朝她瞥去一眼。

停下手中的动作,从木梳上拿下一继断发,海棠诺诺的开口,略显不安,“夫人,我。。。。”

“算了。。。。”柔和的,我轻声示意她。“动作轻点就好,别停,你继续吧。”

细看海棠,她脸上的伤痕已经淡化并不十分扎眼,身上伤也好了大半。我本以为安少会换个人伺候,没想到海棠她居然又重新回到我身边。比起以前,她的眉宇间少了几分对我的漠视,却多了几分对我的掩藏的敌意,然而,一对时常流露着不安情绪的眸子,却也时不时透露着对我的敬畏。她变了,比以前更心思细腻、也更懂得察言观色了。眼下,她无声的揣摩着我的表情、我的情绪,良久,才细声细语的答复道,“是。。。。”

动作稍有犹豫,却在我经为她又要说出一些惶恐害怕的话语时,海棠却拿起了木梳,继续为我梳理发丝。

上学甚是职工队伍随意的落在某一处,我又陷入沉思。

这两天,圣旨也下来了。如我预料,三哥萧奕铨果真被圣上降职,从二品要员连降三级贬为了五品都虞候。说来,这都虞候只是个中听不中用的散官。第一,有正副二位指挥使在上头管制着;第二,各司各库有单独的诸军指挥使负责。而都虞候,一天下来也几乎无事,即便有事,也不过是抄抄文书写写名册而已。如此轻松简单的文官对于刚从天牢里放出来、早已是憋了一肚子怄气的武官萧奕铨而言,只怕是杀鸡用牛刀,大材小用了。想必,坍塌院那边的气氛,就如同这夏季天色一般,忽阴忽晴忽风忽雨吧。

令人觉得诧异的是,圣上居然也发了一道御命于我。圣旨上说我林婉之曾在东宫服侍,深得太子赞赏,现又为太子妃治病有功,特此受封为三品诰命夫人。也就是说,除了在萧家白吃白喝之外,朝廷还会按月被发一些俸禄给我。人生之妙事,莫不过于有了自己能主宰的小金库。暂且先反小金库存起来,往日离府独自生活之际,也算是有些倚靠。

思及此,我不由得轻笑出声。哪是什么治病有功?不过是动动嘴皮子。

“夫人。。。。”为我梳理好发髻,海棠这才开口问道,“今天晚上的家宴,您准备穿哪件衣裳?”

回头瞧去,此刻,床榻上正放置着几件新裁剪的衣裳,海棠站在我身侧轻声低语着,“夫人,这些都是五爷差送过来的,布料柔顺样式也特别好看,您且挑挑。”

这几件衣服,做工的确都比较细致,就是颜色有些抢眼,不是大红就是绯紫。而且,连衣裳上乡着的图案也未免太过于张显富气。眯着眼睛看了半天,我末了无奈的摇摇头,开口,“我还是穿平日里的衣裳吧。这些,你先帮我收起来放进柜里。”

“五爷交待了,就让您穿这其中的一件。”

怔了怔,我再次细细看了看衣裳,只好指着淡兰色的那整套衣衫褚裙,示意道,“就这件吧。”

待到自己换好衣裳,我又坐回镜前,拉开木屉取出一个锦盒,从里头取出一些步摇环给自己发髻插上,再拿出平日里不曾用过的耳坠佩戴好。待到一切整理妥当,我还是不放心的对着铜镜细细瞧着,生怕出了纰漏。

时间如白驹过隙,忽然而至。转眼,今天已是中秋。晚上的家宴,除了萧家四兄弟须携同妻眷出席之外,重要的亲戚、甚至有几个外嫁的女儿也带着夫婿,一齐归宁探亲。总之,今天晚上的事情,安少是交待了又交待,生怕我一时迷糊,又犯了什么低级错误。

哎,中秋,中秋。。。。。相传,我国人民在古代就有“秋暮夕月”的习俗。夕月,即祭拜月神。从周代开始,每逢中秋夜都要举行迎寒和祭月。设大香案,摆上月饼、西瓜、红枣、李子、葡萄等祭品,其中月饼和西瓜是绝对不能少的。西瓜还要切成莲花状。在月下,将月亮神像放在月亮的那个方向,红烛高燃,全家人依次拜祭月亮,然后由当家主妇开团圆月饼。切月饼的人预先算好全家共有多少人,在家的,在外地的,都要算在一起,不能切多也不能切少,大小要一样。事情繁琐,细节累人,这一去就意味着我要面对我最不想见到的一大家子人,同这些三姑六婆们一道儿,跪拜祭祀我从来不曾承认过的萧家列祖列宗。

哎。。。。麻烦!

“夫人。。。。”猜度到我心中所想,海棠赶紧递上木梳。兀自接过木梳,我再度给自己梳理起垂落的发丝,力图让它们更显得柔顺些。

看着镜中人,那种莫名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我不喜欢照镜子。即使在这个世界待了六年,我依然不喜欢透过铜镜去看自己。那种感觉很奇妙,也很古怪。明明知道自己是不折不扣的林婉之,可一旦透过镜子看到一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内心深处,便会泛起一股莫名的不可言状的隔阂感。该怎么形容?就好像,好像是自己霸占了别人的身体,除了思想,除了灵魂是我自己的,一切的一切,都只是虚无的寄托。

这眉宇、眼眸、鼻子、凸显的下鄂。。。。凑在了一起,便成了一张冷漠而又似乎略显清高、疲惫且略显憔悴的面容。这种颓废感,不是一天睡六个时辰也能弥补回来的。仿佛,它来自于我内心深处最深刻最无奈的寂寞。

“夫人,时辰不早了。。。。”看看天色,海棠提醒道。

点头应下,我拉开檀木抽屉正准备把梳子放进去时,却在不经意间瞥到了一块叠放在最里面、洗的干干净净的方帕。诧异着思

索着,忽然一个激灵,我这才忆起多日前曾困在床底之事,亦是想起了那个气质淡定却遭遇扑硕迷离的俊秀公子——萧昭煜。

一个如此淡雅自若的男人,怎会怀有引诱九姨娘的不轨之心?更重要的,他是个哑巴,也不知是天生还是后天病变。百思不得其解的,我把方帕放入衣襟内。毕竟,他还是萧家嫡孙,萧太师纵使再喜怒无常脾气跋扈,总该让萧昭煜出席今晚的家宴吧?

待我人走到中院的时候,一大家子的人基本上都坐齐了。脸上堆着笑,时不时的和一些我并不熟知的妇人点头讪应几句,我快步走至安少所在的一桌,坐定。

“怎么才来?”甚至没有正眼瞧我一眼,萧奕安从明珠手里接过递来的茶盅,抿下一口茶水,表情看似不经意的问。

我抱歉的对他一笑,刚刚走的太急,额前都蒙上了一层薄汗。忙着给自己摇扇解凉,我一边在人堆里搜索着,一边问,“怎么不见老爷子?”

“他身体不适,强撑着寒暄了几句,便回房了。”

若有所思的,我诺诺嘴。被萧奕铨的事情这么一折腾,老爷子萧启和本稍稍好转的身子骨又变得更为虚弱。眼下,他吩咐了二哥萧瑟奕璋代为主持家宴。放眼望去,二哥、三哥、四哥他们都已携带着妻眷入座。摇着扇子,我左顾右盼,目光不断的在人群中扫视,转移。直到不经意间和紫儿的视线相对,我们彼此,各自颔首默笑,算是打过招呼。

“你在看什么?”侧过脸,安少他忽然开口问。

笑笑,我故作一脸好奇,亦半是玩笑的回答,“想看看你们萧家有哪些我不认识的权贵,将来,也好巴结巴结。”

移回身子,他却不再多言。

自那一日后,我和安少原本动不动就剑拨弩张的气氛变了。依约,他不再动辄冷言讥讽,也不会一时兴起做出一些我向来反感的举动。而我,自然也是乐得清静。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配合的,我也是表现的中规中矩。顿时,我和他的关系,从‘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直接晋级为‘相敬如冰’。

自顾自的在人群寻找,目光逡巡着,我却始终没发现我所要看见的人影。

“姐姐,这是酒酿葡萄羹,有补益肺脾养血安神之效。你不妨多尝尝。”坐在萧奕安身侧的明珠,忽然派丫头递过来一碗汤羹。轻笑着,在月光的映射下,她更是显得肤如凝脂、明眸善睐。满是好心的,她提醒我,“听闻姐姐你气虚体弱,要更加爱惜自己的身子才是。”

愣了愣,我赶紧接过羹碗,“多谢,劳烦你挂念。。。。”

“婉儿是大夫,比寻常人更懂得调理。”此时,萧奕安忽然岔了言,“你无须为她操心。”

“这倒未必,明珠常常听闻大夫只能医人却无法医已。”莞尔一笑,她轻轻摇头,发髻上插着的金步摇也随之晃动,显得格外璀璨耀眼,“见姐姐你气色不佳,还是多需注意、好生为自个儿调理。”

善意的笑了,看看葡萄羹,我顺势转移了话题,“这个葡萄羹,是不是烹调起来特别麻烦?”

“当然不会。”她满脸堆笑。

用小匙舀起一勺,我媛媛送入口内。

“如何?”她轻声问。

笑丰,发自内心的,我不住的点头,“挺好,入口即化,味道也甚是可口。”

嫣然一笑,她神色大悦的说,“姐姐喜欢便好。”

享受着美味的葡萄羹,萧奕安忽然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随之,一张纸即刻飘到了我面前。

“这是什么?”放下羹碗,拿起纸张细细看去,上面写满了人名及相应的官名。满是不解的,我出声问道。

“这些都是和我打过交道,交情匪浅的商、以为比较显赫的朝廷命官。”冷淡的笑着,他满是无谓的开口说。“往后,为了筹集修缮的银子,必须向他们开口了。”

“募捐??!你让这些贪官污吏、奸商从腰包里掏钱出来捐给你?”摇摇头,我满是不同意,“恐怕没那么容易。”

满是自信的瞧我一眼,他很肯定的坚持道,“若真有这个把握,我也只好祝愿你万事大吉。”“当然。。。。”脸上挂着让我看着觉得背脊发凉的笑容,他凑过身子在我耳边低语,“也有劳娘子替我在酒席间说说好话,唱唱美言。”

“我??不行!”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赶紧拒绝,“生意上的事情我不懂,你最好别让我去。否则,谈一桩给你砸一桩。”

“没关系,慢慢学便是。以娘子的口才,说动他们并不是难事。”趁我不备的,他的长腿忽然从桌底伸过来轻轻撞我一下,神采飞扬笑眯眯的低诉,“即便是娘子喝醉了也没有关系,为夫会亲自把你扛回来。”

一想到前些日子的醉酒,一想到那天他的出言不逊,我也恼了,冷冷的,我白他一眼。

正低声交谈着,忽然听见对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响动,我放眼瞧去,声源意是来自萧奕铨那桌。

“打金枝,就点打金枝!”面色躁怒的,他满是不耐烦地吩咐戏班子,“得了,就给唱这曲!”

戏班的头目忙不迭的点头应下,转身吆喝,戏班子就开始奏起了《打金枝》的晋剧曲目。一时间,本是热闹不已的中院更是变得喧闹。

打金枝?怎么觉得这曲名特怪。皱皱眉,我转而继续对萧奕安说,“你。。。。”

又是一阵响动,仿佛是桌椅倒地的声音。回过头,我再瞧过去,只见萧奕铨踉跄的推开椅子站起身来,力气之鲁莽也带翻了旁边的几个木椅。拿着一壶好酒,他红着一双眼,神色愤恨的,跌跌撞撞步履不稳的一步步向我走近。

一时间,中院顿时安静下来,就连戏班子也在此刻满是默契的停止了唱戏。目光,夹杂着惊讶、恼怒、不解、期待。。。。等等一系列复杂情绪,全向我这桌扫射过来。

逼近我所在桌席,他终于停下脚步。清新的空气,瞬时被浓郁的酒气所污染。兀自从我桌上拿真情 个空酒杯,满满的给我斟上,萧奕铨随之精犷的开口道,“弟妹,这杯酒我敬你!”

不待我开口,萧奕安却先一步站起身,口气不容置喙,“三哥,你醉了。。。。”

“我没醉!”挥开欲上来扶住他的仆童,萧奕铨的双眼,布满了骇人的血丝。粗重的喘息之间,我甚至都能感觉到他对我怀有莫大的敌意,瞪着我,他干笑着说,“弟妹,我要感谢你。如果不是你,兴许你三哥我还蹲在天牢!来来,喝一杯,当作我敬你!”

说完,他把酒杯递到我面前,直勾勾的盯着我,似乎是不容我推辞。

在所有人的不怀好意的注视之下,强忍着怒火,我一脸客套的拒绝说,“三哥你太客气了。不凑巧,弟妹我这几日染了风寒,不能饮酒。”

“是不能喝,还是不想喝?”脸色极度难看的,他猛然把酒杯重重的放在桌上。受到震动,酒水也撒出来一半。沉着一张脸,他步步紧逼,“弟妹,你现在也是三品诰命夫人。怎么,不愿意喝下官的敬酒?”

“三哥。。。。”

“五弟,你闭嘴!”阴骘的看向我,萧奕铨蛮横的问道。“林婉之,你今晚究竟是喝还是不喝?”

无言的看看他,,见他今天一幅我不喝他就不肯善罢甘休的表情,我忽然意识他这是借酒寻衅、故意给我难堪。在他虎视眈眈的注视之下,满是好笑的,我正准备伸手去拿酒杯时,萧奕铨忽然又开了腔,“林婉之,你和赵延卓究竟是什么关系?”

闻言,我更是满脸震惊的瞪向他。他,他怎么把太子名讳给念出来了?

“去了趟东宫,太子殿下就把我给放了。”冷冷一笑,萧奕铨面露鄙夷之色的上下打量着我,讥讽的开口道,“莫非。。。。”

“莫非什么?”我站起身来,质问他。

“你自己说,你那日在东宫待了多久?”低哼两声,他反问。

当下,我顿时明白了他的用意。

不怀好意的笑着,萧奕铨忽然转头瞥向安少,叹息道,“你同她大婚之日,不是没见红么?”

此时此刻,除了我,安少的脸色也明显一僵。

“够了,你不要。。。。”脑羞成怒的瞪向萧奕铨,我觉得我快要到忍耐极限了。就是泼污水,也没他这么兴口雌黄、胡乱说话的!

“大婚第二天,新房里的被褥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你那不干净的破事儿,下人们早就不是一天两天在底下窃窃私语了!”步步逼近,萧奕铨恶毒而又无纟刻薄的嘲讽道,“你自己说说,在东宫你没有和赵延卓发生什么苟且之事?”

“三哥!你喝多了!”眉头紧蹙,板着脸,安少的语气也开始不善。

又羞又恼的,我回头瞪向站在身侧的海棠。而她,也马上垂首不敢与我正视。

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萧府的下人见到我之后表情都如此高深莫测,令我不思其解却还能隐隐约约感觉到有那么一股子嘲笑的意味。我还诧异,萧奕安纵使再目中无人,也断然不会把新婚之事所发生的闹剧给宣扬出去(否则,安少他就等着太子爷给他收尸吧!)。

原来,他们的确是不知情新婚之夜所发生的事,他们知道的,是大婚之后第二天,海棠负责替我收拾床褥,却并未见红。

可是,可是第二天下午,我明明和萧奕安。。。。

好你个海棠,居然一开始就在背后阴我?!

“瞧瞧,外表倒是一个冰清玉洁的女子。殊不知,却是被赵延卓玩过的破鞋!”骂骂咧咧的,萧奕铨忽然伸过手来,用蛮力钳制着我的肩膀,似乎是不容我逃脱,“真不知,你在床上有多么发浪。。。。”

慌乱之中,情急之下,我朝桌上瞥去——来不及多想,也不容多作犹豫,我拿起桌上的羹碗,用劲全力朝他脸上呼去!

清脆的声响隐没于他痛苦的低吼,瞬时,他松开手,亦是血流满面。

“萧奕铨,你真是该死!”碎片,扎在手心深处却毫无痛觉。忿忿的咒骂一声,我面无表情的,转身大步离去。

面无表情的快速往回走,直待手心某处的痛感越来越明显,让我忍痛不住而低呼出声时,我才停下了匆忙的脚步。人,就是如此复杂奇妙,当你一瞬间突然停下所有动作而变为静止,混沌的思维便会立刻清晰快速运转起来。所有的羞辱,忿恨,不甘,委屈全部一股脑儿的涌上心头。人前,我能够做到无所畏惧毫不在;可人后,却还是脆弱而不能自己洒下一连串滚烫的热泪。

小声啜泣着,我缓缓展开右手,此刻,掌心已是鲜血淋,被碎片划开的伤口,边缘处的细肉被微微翻了出来。

颤抖着,用左手背给自己擦干眼泪,我抬头往来帐档四周看去,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慌不择路走到了东院。深呼吸一口,吸吸酸楚的鼻子想要止住又要夺眶而出的眼泪,我在心底不断的对自己鼓励默念道,“坚强,你一定要坚强!”

伸出手,在衣襟内搜寻可以用来止血的手帕时,一块干净的方帕却从怀里掉了出来。弯下腰把方帕拾起重新塞回衣袖,自嘲的笑了笑,我倔强的转过身,正准备调头往北院走时却又停住了脚步。不为别的,只因心底有股莫名而不可压制的悲哀,不想在自己最难过的时候还要回到另一个沉闷而压抑的囚笼,不想在自己最难过的时候还要带着冷漠的面具迎向那些鄙夷的目光!再次替自己拭去眼角泪花,我稍稍犹豫了会,随后毅然决定向东院南轩而行。

南轩,是一个破旧却并不显得落寞的居所。每每走进这个地方,它总能给我这么一种奇妙却深刻的感觉。夜幕之下,灯火点点,宅子虽显黯淡却并不阴沉,如同住在这里的主人一般,时时刻刻散发着清冷却幽静的气息。

走上前,轻叩门扉,久久等候却无人应答。好奇心驱使之下,我便径直推门步入。刚刚拐入外厅,就看见萧昭煜正独自坐在木椅上,似乎是若有所思,他的面前,摆放了一张圆木桌,上面布置了两双筷子,一盘小寿桃(作者注:寿越高,寿桃越大)还有几碟清淡甚至看似略显敷衍的小菜。

虽然很久不曾来见他,可是他的相貌,却在我刚刚不经意的一瞥而立即变得清晰生动起来。他仿佛是这样的一个男人,活的平淡却超俗,刻意却又是随性的漠视一个身为大家族长子嫡孙本不该遭受的苦难与羞辱。不知道为什么,他虽不曾开怀而笑,我却能感觉到他心底深处最隐藏的暖意,如周隐蔽在他优雅眼神深处的一丝不易察觉的忧伤与尴尬,稍纵即逝,随之而来的,是类似宁静海般的静谧。

一时间,自己竟然对着个大男人看得入了迷,我颇有些尴尬。轻咳两声,待到他听见响动而稍稍侧过身子之际,我努力对他露出一抹最无忧无虑的笑容,徐徐步近,把方帕递还到他面前,“抱歉,现在才还给你。”

他的视线,只是稍稍停留在了方帕上一会儿,随即转移到了我掩藏在身后的右手臂上。

见他没有接过的意思,我便把方帕轻轻放在木桌上。释然的一笑,我转过身准备离去,却诧异的发现自己的衣袖被萧昭煜紧紧拉住。

惊讶的,惊讶的看着他蹙着双眉拉过我的右手,缓缓摊开我的手掌,当那丑陋难看的伤口暴露之际,他的面色,明显有了震惊。

“没关系,一点小伤。”尴尬的解释着,我正欲抽回手,却仍被他不动声色的攥着手腕。

抬起头,他神色不解的看向我,却在我结结巴巴的说辞加敷衍虚伪的笑容之下终于无奈的摇子摇头。出乎意料之外的,萧昭煜忽然站起身,试图往前迈开一步,却因为身体无法保持平衡而步履不稳差点摔倒。

“小心!”我赶紧上前扶住他,急切的问,“你要做什么?”